461   第 461 章

    ◎在洛阳修建万国学宫。◎

    同样站在晁错那边的还有身为统钱令的卜式。

    作为经第一届科举入北宫的商贾之后, 卜式的官途可以说是成也出身,败也出身——没有商贾的钱财铺路,他不可能参与科举, 更不可能成为当下混得最好的北宫成员。然而也因商贾的出身, 他科举时被压了名次,一直受到同行排挤。

    好在排挤不能掩盖卜式的才华, 更不能让他被贸易锻炼出的强大心脏有任何动摇。

    当家才知柴米油盐辛。

    一旦皇帝决定特赦关中的隐户,随之而来的便是隐户的安置问题,以及要从哪里分田给隐户。

    西汉的建筑材料可是很值钱的。更别提从大户手里买地的开销就比的上二十万人的定居之资。

    当然, 这种情况下的卜式不会拿钱说事, 不然同僚又得攻击他的出身:“无功不受禄。上次获得关中身份的隐户都参与对外的战争调动, 臣担心在陛下无由特赦这群新生隐户后,以前获得关中身份的隐户会感到不公。”

    “这也是臣一直强调的不患寡而患不均。”眼见已有两人支持他的说法, 晁错也再接再厉道:“还请陛下重新考虑廷尉监的提议。”

    刘瑞瞧着他们这副无比激动的模样也是十分无语,过了好久才缓缓问道:“朕有说要采纳汲黯的提议吗?”

    真是的,你们到底在自导自演个什么?

    终于意识到皇帝只是感叹, 并未赞同任何提议的朝臣也都十分尴尬,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敢问陛下有何妙计。”接连遭到三重否定的汲黯也是来了脾气,上拜的动作带着袖子划过一道凌厉的弧度:“有陛下的明计,何须臣等在此行丑角之事。”

    “汲卿息怒。”刘瑞对这人的脾气也是深有体会:“而立之人,何须闹稚儿脾气。”

    “有心于造弄佞幸之人, 又何以为稚面小儿所津津乐道。”

    “廷尉监。”眼看局势逐渐朝着失控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赵禹作为汲黯的上司也是立刻呵道:“陛下面前,岂容你一再放肆。”

    汲黯也知行为有失,告罪后便退至末尾, 做出一副不再争辩的模样。

    “朕言万事利当头, 但也没说关中放利。”刘瑞瞧着臣子们的疑惑表情, 也是好奇大汉的聪明人怎么都一时间成了傻子:“关中之身不可得,那洛阳之身呢?”

    底下的臣子只是一时陷入了死胡同,点名后也明白皇帝要干什么:“敢问陛下要以何种缘由引得关中的隐户前往洛阳之地。”

    “修宫。”

    “……”

    “陛下,可否是臣听错了,你刚才说……”

    “朕说,朕要在洛阳修建新的宫殿。”

    果不其然,底下的臣子全都露出见鬼的表情。

    一个以节俭为人设的皇帝要修新的宫殿,而且还是经济副都的行宫……

    彼时的人们还很单纯,没有见过杨广的离谱操作,但春秋时的百团大战里搞人设得多如天上的繁星,其中不乏前期超神,后期拉跨的李隆基式参考特例。

    一想到这浓眉大眼的刘瑞会有昏君化的趋势,所有人都脸色一变。

    最夸张的莫过于对先帝抱有感恩之情的晁错,他几乎是踉跄得上前喊道:“陛下……”

    这一声的撕心裂肺把上座的刘瑞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犯了天条。

    “文景二帝历经五十年才攒下如今的大汉家底……陛下只在边境胜了小小的一仗就如此得意……实在不是明君所为。”

    眼看皇帝有向昏君发展的趋势,在场的朝臣也顾不得各家的恩怨,纷纷给皇帝上了误国误民的强度。

    “陛下,往事之荣不可追,王室之辙不可覆。”

    “陛下今建洛阳行宫是忘梁伯兴土木,而至国破家亡乎!”

    “你们都想哪儿去了。”刘瑞对臣子的反应感到无语:“朕到底该庆幸你们的忠言逆耳?还是愤恨自己成了卿等眼里的骄傲自满之人。”

    这不是为了彰显忠臣之质吗?没有最好,有的话要赶紧扼杀在襁褓之中。

    “朕不是建用于享乐的行宫,而是在那儿建所用于学者进修的学宫。”刘瑞:“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有些人才华横溢却不善教学,有些人天赋平平却善于为师。长安的太学府和武学院是后者与没有短板的大师之地,所以得在洛阳建个前者的去处。”

    光是这样还不够,刘瑞对这群人的期许还有编文修书:“朕一直为项羽烧了咸阳城而感到可惜。始皇虽然坑杀术士,焚烧巫书,但好歹将百家之言都汇于咸阳。项羽的这把火不仅烧了始皇的心血,更是烧了诸子百家的多年积累。”

    在场的都是显学里的核心人物,听了这话也不免动容:“陛下说得极是。”

    “知识的传播是需要时间和补给站的,所以为免咸阳的悲剧再度发生,众家的典籍除了存于太学府和汉宫的藏室,更得在其它郡县的学宫,学府有所存档。”

    毕竟涉及自家学派的传承问题,所以大家都很给面。

    只是……

    “陛下提到其它郡县,是否有在洛阳以外的地方建立第二、第三学宫?”晁错还是那么敏锐,内心盘算着将法家的经典早点备份。

    要是搁在今上以前,除非是孔子那样的圣人,否则各家不会拿出自己的压箱。奈何项羽干了一票前所未有的大活,其影响力与烧了亚历山大图书馆的凯撒不相上下(后者因此事受到文人的抨击并留下一个粗俗野蛮的印象。为减轻过错带来的负面影响,凯撒为灾后重建亚历山大图书馆捐赠了搜刮来的二十万古籍),所以在绝学失传与绝学传开的二选一下,诸子百家里的清醒人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刘瑞也很给上道地嘉奖主动捐书的诸子百家,为他们编写文人册并建造个人的纪念石碑。

    嗯!

    虽然刘瑞没少吐槽项羽这个祸害毁了先秦时的珍贵文书,但在推动文化传播的大方针下,项羽这个负面例子胜过辩者的千言万语。

    “御史大夫也说了,不患寡而患不均。其它地方的汉民也是朕的子民,与关中,洛阳的汉民没有高低之分,所以在教育上也理应做到一视同仁。”

    话是这么说,可实操起来又谈何公平?参考现代的科研保护与外籍学员的选科限制,刘瑞要是到处备份墨家医家的高级学说那不是在帮助百家,而是把国家的安危视作儿戏。

    “卿等都是天之骄子,应该明白朕的意思。”

    底下的臣子与上座的皇帝对视一眼,顷刻间便心照不宣了许多事。

    “陛下既在洛阳修建史无前例的大学宫,想必是已想好要为学宫取个印象深刻的名字。”眼见气氛开始好转,卜式提了个轻松的话题:“不知臣等是否有幸提前得知洛阳学宫的名字。”

    “万国。”刘瑞在做皇帝前就下决心要收集当代的文人墨客,在汉地打造足以媲美亚历山大图书馆的大型学宫:“井底之蛙不懂天高地远,锁国之人不懂风云变化。若想保证大汉位于世界的前列,不至于让臣民遭受国破家亡之苦,就得正视所有的敌人,对外来文化保持好奇并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刘瑞扫了眼下座的臣子,知道他们多少存在着天朝上国的傲慢思想:“战国以前,谁会料到养马的家奴吞并六国?南方的蛮夷灭了秦国?”

    搁在西周……啊不!是春秋以前,你要是对中原的诸国强调一个西北小国的危害性,他们只会把你当成无礼的傻子。

    “就他?”

    直指还与犬戎缠斗的养马奴,声音里尽是属于中原人的不屑:“就他。”

    铁一般的例子在前,臣子们也没法反驳。

    “考虑到要分担关中的隐户压力,所以召集工程劳力的时间不要太远,以免位于中南部的贫民往洛阳跑,造成洛阳的隐户过多。”

    “诺。”下面的臣子当夜便起草修建万国学宫的文书,并在后日发布劳力的征召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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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2   第 462 章

    ◎这一路上死了很多奴隶。◎

    王二狗从旱厕里出来时已感受不到脚在哪里, 双腿抖得活似一根摇摇欲坠的树皮,只等着被狂风一刮,就会撞得粉身碎骨。

    “汝隶臣子的, 平生没有多大本事, 尽是在那儿捣鼓些吃人的行当。”拉过的肚子空空如也,屁股那儿也疼得让他走起内八, 留下一串多足怪似的恐怖痕迹……

    而且还是只有前脚掌的那种。

    “汝隶臣子的。”王二狗在抵达常去的小河后见到正在搓泥的熟人。

    穷人不会浪费可以卖出去的干柴,所以在天气渐暖时有不少人去河边洗澡,直接把清澈的河水搅成褐色。

    “稀罕人呐!”搓泥的熟人转过身来, 明明是还算清亮的青年音, 但却有着遍布沟壑的沧桑面孔:“你那快把人当牲口的东家居然舍得放你出门走走。”

    “不走不行啊!”王二狗把脱下的衣服绑在头上, 捡了些叶子便和熟人一样在那儿搓泥:“官府查人呢!我那东家搁在一砸一个千石官的长安都难够上令丞的家门坎。更别提这查人的小吏还是嫩草,不找个典例都不好意思向上交差。”

    熟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长安因是天子脚下, 所以对隐户的排查比其它地方更严更繁。皇帝也是年纪不大但心眼不小,喜欢让预备吏来排查关中的隐户,这就让世家大户非常难受——如果前者毫无收获, 那么为谢前者抬手,世家就得许以好处。问题是定期接受排查工作的预备吏非一家子弟,而是由不对付的好几家一同操作。你这边没一点成果,他那边有一堆成果,这不是说你的学派流于表面, 教出的学生不如对头的学生聪明能干, 连带着已青云直上的同门师兄也受影响。

    纵使有人愿意放水,也只会向有实力的大族当水,然后拿小门小户向上交差。因此关中每逢排查隐户之际, 周边的县就有野狐频繁出没。

    搓完澡的熟人套好衣服后没有离开, 而是坐在河边聊起关中的新闻:“内史府下征召令了, 说是要调两万民夫前往洛阳修建新的学宫。我打算去长安令那儿报名,你呢?”

    “洛阳?”河中的王二狗钻出脑袋,抹了把倦容未散的面孔:“长安的大老爷们舍得搬去洛阳?”

    以前的洛阳可是富商们的应许之地。虽然离关中不远,但好歹是关中以外的管辖区,所以占了靠近权力却又不会被权力吞噬的绝佳环境。

    直到关中修了太学,建了武院,把教育资源和政治中心彻底绑死,洛阳的富商便开始松动,最后在卜式的榜样坐拥下咬了买了阳陵县……旁的学区房。

    其实就是被收割了。

    但王二狗却十分理解他们的行为,因为关中的隐户抱着相同的目的黑在此地。

    名师小课排不上,但在那些慈善性质的免费学堂里最垃圾的教师也比他们老家的先生强上十万八千里,最差也是某学派的山头徒孙。现代的教育不对等跟这时的资源集中比,那绝对是小巫见大巫。

    “合着那群老爷花在阳陵县旁的钱都打了水漂。”为人父母上的共情并不能让王二狗对关中的外地大户产生好感。

    这群为了子孙后代的教育而聚积关中的外地大户可以靠金钱运作让一家子在关中久留,但很难将老家的仆人、佣耕也一并运作到天子脚下,所以为了省心省钱,他们就和八九十年代的华裔或俄罗斯□□般疯狂压榨同乡的黑户,靠着后者的血肉维持他们在关中的生活品质。

    对于这群可恨的大户,关中的隐户是痛恨并无奈这。因为没有前者的雇佣,隐户很难找到一份正经工作。即使他们要价够低,关中的勋贵也不会为便宜雇佣履历不清的外地隐户,更别提在天子眼里,勋贵就是待宰的肥羊,时不时就找个借□□金币。

    如此种种,外地的隐户对逗留关中的外地豪商自然没有一点好感,听到对方耗费千金却竹篮打水一场空,河边的空气里立刻充斥着快乐的气息。

    “解气,实在是解气。”王二狗将破破烂烂的叶子丢掉,洗去身上的泥垢后向熟人问道:“去洛阳干活的劳役也在迁徙名单上?”

    “当然。”熟人回道:“好歹也是同村的兄弟,如果我没动前往洛阳的心思,就不会把消息透露给你。”

    王二狗的表情一松,如其所愿地陷入挣扎。

    眼看落户关中的愿景遥遥无期,若是能退而求次地落户洛阳,也不失为较好的结果。

    只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熟人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地多拉老乡,免得去了洛阳没人共撑场面:“太学府和武学院的博士也是要致仕的,陛下许诺他们退后可以前往洛阳养老,在即将建立的洛阳学宫编书教书。”

    “有这群博士的名气,加之关中人才如海,总会有对仕途无意的教书匠随博士落户洛阳讲学。”

    “短时间内可能没有多大成效,但先去先得名师教导。与其在关中继续熬到陛下特赦隐户,不如前往洛阳捉住可得的机会。”

    熟人最后祭出他的杀手锏,同时也是王二狗所面临的困境:“你家的细君在你离家时已生了幼子,如今也有三四岁。若是等到陛下特赦关中的隐户,你家的幼子只怕是要娶媳妇了,哪里能去学堂念书?你现在年轻,能耕地,能做工,拿到洛阳的户口时,你家幼子约莫也有六岁,刚好进学,而你也有大把的力气供他念书。”

    “若是苦等关中的户口,不仅你家的幼子没了进学的指望,你还要花十几年的功夫拼个进学的次子。”

    “敢问王兄,那时你可有力气供起年轻的学子。”

    “那时我有长子帮衬,总不会……”

    “长子有自己的儿子。”熟人打破王二狗的幻想,一针见血道:“亲弟弟哪有亲儿子重要,更别提对长子而言,兄弟间的差距让他不生恨就不错了,哪里会管弟弟的学业。”

    “王弟!”熟人见时机到了,不由得以过来人的姿态语重心长道:“可别为了此事闹得家宅不宁,兄弟结仇。”

    “兄长说得对,说得对。”王二狗砸了砸嘴,发现正是这个理,于是向对方谢过便赶紧向上报了名字。

    负责登记的小吏也知道报名的都是隐户,所以没有为难对方给了凭证:“落户后要上缴两百钱罚金。”

    王二狗的心尖一痛,刚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就听对方继续说道:“知足吧!非法滞留关中数月,罚你个两百钱绝对算是宽大处理。”

    别说是在文帝以前,就是在今上治下,王二狗的行为最轻也要判个司寇(相当于有期徒刑两年)。相较之下,两百钱的罚金真的不值一提,哪怕洛阳富贵不比关中,咬牙辛苦个两三月也可以缴其两百罚金。

    拿到户口后就赶紧把细君和幼子接过来吧!

    王二狗在前往洛阳的路上如此想道。

    是也,那个向他透露消息的熟人端着谷粥凑到王二狗旁,一边与其烤着篝火,一面道出今日搜集的小众情报:“你发现个事没?”

    “啥事?”

    “前往洛阳的关中隐户里基本没有巴蜀及汉中一带的人,而且也没荆州以南的人。”

    “这不很正常吗?”王二狗的老家卡在南阳与临江间,而临江又与巴郡接壤,所以他很清楚叔蜀商的富裕。尤其是在养蚕业与制盐业搞起来后,巴蜀人去外地打拼的兴致就更低了,所以在关中难见蜀商外的巴蜀人是很正常的。

    至于荆南的豫章郡与长沙……

    “那地人往关中凑也不容易吧!”

    现代从武汉开车到西安也要13小时,更别提在贵族用马,黔首用腿的古代。从荆南到西安隔着高山巨浪与数道关卡,除非是有科举需求,否则荆南的汉人更倾向于前往巴蜀。

    “不是这个原因。”熟人预判了王二狗的回答,不由得往对方的身边凑得更近:“听说除了洛阳的学宫,陛下也在豫章郡有修建计划。

    “豫章?”

    此时的豫章还未升级成唐宋时的书院之地,瓷器之都,所以对有点见识的汉人而言,豫章=庐江王的旧地=挨着南越的倒霉蛋=废吴王刘濞的前任小弟。

    而对忙于个人生活的汉人而言,豫章是什么?不知道啊!他知道的汉地除了自己的老家就只剩下长安洛阳,以及一个近期变得非常富裕的巴蜀。

    刘瑞在这几地建新的行宫是很正常的,但是往毫无名气且靠近南越的豫章……

    “据说近年炒得火热的青瓷器就是豫章的造物。”熟人的声音里满是羡慕,因为巴蜀打了一个很好的例子,所以某地要是有了特色产品,当地人也不必冒着风险前往外地求财:“陛下会像支持巴蜀制盐般支持豫章增加瓷器的生产量。唉!豫章都富了,也不知咱老家何时接场富贵。”

    “会有的,会有的。”王二狗也同样升起羡慕之情,但嘴上还是劝着对方。

    ………………

    从叙利亚的港口登陆,然后穿过阿拉伯半岛的北边抵达安息的泰西封。

    因为是给赛里斯皇帝的礼物,而且里头还有米特里达梯一世心心念念的优秀医生,所以负责“押运”货物的希腊雇佣兵找波斯波利斯的“熟人”借道,用黄金换取当地豪族的善后服务。

    “真是国王的好臣子。”安德烈亚斯知道安息的政治制度比共和制的罗马松散,但没料到对方松到这种钱也敢往兜揣。

    亲自压货的克利斯提尼听到这话,冲其露出个标准的假笑:“黄金是无敌的。即使是卡戎也难逃它的神奇魔力。”

    数日的海上颠簸让货物显得疲惫不堪,甚至有熬不下去的货物被推下甲板,或是埋于叙利亚和波斯波利斯的荒野之地。

    “好歹让人休息下吧!”卡塔利亚是众奴隶里唯一与克利斯提尼在启程前就见过面的,所以在附赠的奴隶死了十三四人,六十六名学者里有一人没有熬过海运,一人在长途跋涉中发起高烧后,看不下去的卡塔利亚大着胆子道:“您不能在抵达赛里斯前让货物砸手一半以上。”

    克利斯提尼伸手算了算,丢下一句“修整三日”便派人搜来退烧的草药给学者服下,然而对方还是去了,这让克利斯提尼十分恼火,但也放缓了前进的步伐。

    “虽说是给赛里斯皇帝的回礼,但我为此吃了半年的沙子硬馕,总不能在赛里斯的地上空手而归。”某夜计算这一路的开销时,克利斯提尼几近抓狂:“即使没有赛里斯的回礼,我也要从瓦尔滋的巴赫拉姆那儿得到什么。总归不能砸了我的半副身价在别人的见面礼上。”

    他在奴隶的面前没有多说什么,可在压货的雇佣兵那儿却每晚都要念叨一遍,直至后者耳朵生茧,忍无可忍地向克利斯提尼抱怨道:“老大,就算要重复去聊一个话题,咱们能不能聊聊女人,聊聊军队?”

    跟他打下如今家业的都是克里特的希腊人,如今竟被首领磨得宁可去听希腊歌剧也不想再听首领的抱怨。

    克利斯提尼没有与之疯狂辩论,而是闷着酸酒去看剩余的货物。

    这一路上死掉的奴隶绝不算多,但对那些绑架来的奴隶而言,绝对称得上亲身教育。

    安德烈亚斯在此前知道奴隶过着非人的生活,但不知道“非人”的形容词成动词是何等残酷。

    他想安危失去家人的学者,但不知以孜然一身的处境要如何安慰天人永隔的学者。

    “让他静静吧!”卡塔利亚比安德烈亚斯年轻,但却像个人生导师:“英雄的试炼得由英雄来渡,旁人是无法给予英雄帮助的,连众神都无法插手。”

    “你看起来并不悲伤……至少没为自己或他人的处境而感到悲伤。”安德烈亚斯能感受到卡塔利亚的好意,但却难以接受对方如此冷静:“尊敬的墨提斯啊!告诉我。聪慧如你能料到自己的悲惨下场?如果能,你是否会怒骂帮助宙斯的自己是杀了自己的刽子手?你是否以新一任的智慧神为荣?”

    安德烈亚斯的语速越来越快,情绪也肉眼可见的激动起来:“告诉我,聪明的墨提斯。你会以新一任的智慧女神为荣?还是以自己的遭遇为耻。”

    卡塔利亚盯着对方的眼睛沉默了三秒,离开前丢下一个不算回答的回答:“我会与普罗米修斯一起嘲笑宙斯的武力。”

    伟大的神王,雷电的主人却活在无法掌控的未来威胁下……这算不算神话里的最大讽刺。

    安德烈亚斯如梦初醒,之后的几天便很少说话。

    “克利斯提尼……我的老朋友。救我于水火之中的希腊英雄。”马尔基安纳总督巴赫拉姆因赛里斯和安息的贸易获得泰西封的嘉奖,终于从偏远地区的暴发户一跃成为有点声量的重要贵族。虽比不上历史悠久的苏伦家和卡伦家,但好歹在泰西封的会议上不会被人彻底无视。

    “果然,权力与金钱是男人的最佳的铠甲。”克利斯提尼与巴赫拉姆见礼后打量着已脱胎换骨的马尔基安纳总督。

    数月不见,体重可观的巴赫拉姆更是显得很有分量,造型也比之前华贵了很多,足以匹配他已落实的新贵身份:“我这朋友在您的荣光下惭愧不已,只希望受您的照顾,也获得些男人的妆耀。”

    “这是自然,自然。”巴赫拉姆拍拍对方的肩膀,笑容显得越发得意:“我已打点了马尔基安纳去西域的关卡,并且我的司库也与赛里斯驻西域的外使定了见面的日期。”

    说罢他又重重地拍着克利斯提尼的后背,笑声震得克利斯提尼的耳膜发疼……

    嗯!

    瓦尔滋家的巴赫拉姆大人是真的发了。

    克利斯提尼不动声色地揉揉耳朵,示意手下把货物带上了。

    笑够了的巴赫拉姆打量着从希腊运来的高级货物,像是挑选待宰的羊羔般对着一番指指点点:“太老,太瘦……怎么全是男人,连个给汉皇增趣的女人都没有。”

    “巴赫拉姆大人,我能从罗马人的眼皮子底下给您弄到好货就很不容易了,要是再挑三拣四,您就得另请高明,或是给我两倍佣金。”克利斯提尼尽量显得彬彬有礼,但还是让巴赫拉姆听出他的没好气。

    得,估计是在运货时折损太高,所以这克里特岛的希腊小子有一肚子气正无处使呢!

    巴赫拉姆如是想到,于是也没计较对方的态度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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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3   第 463 章

    ◎利益一致的三人却心怀鬼胎。◎

    马尔基安纳的地理环境比后世强了十万八千里, 但还是对水资源非常珍重,除了作为统治者的瓦尔滋家,余者包括新兴的犹太富商都难以洗个冷水澡来保持清洁。好在此地春秋短促, 气候干燥, 所以即便缺乏水源也可以用打磨后的石头干搓身体。

    因为是要近期脱手的高规格国礼,所以代替总督收获的约雅斤在检查完后让瓦尔滋的奴隶将其带走清洗, 用了百块澡石才收拾出个能看的模样。

    “把他们身上的破烂扔了,然后打些清水擦身。”聊完天的巴赫拉姆与克利斯提尼重新出现在干洗后的众人面前。相较于来时的阴云密布,后者的表情灿烂如雨后之晴, 而与盟友握手的巴赫拉姆则敛起笑容, 眉毛随着目光的转移微微上挑, 显示出让安德烈亚斯十分不适的小人得志。

    【他怎么和阿西蒂尼家的一个德行。】

    因为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所以他没嘴贱地道出心中所想, 甚至避免与其对视。

    【还算没有丢掉脑子】。

    卡塔利亚在巴赫拉姆进来的那刻就看向还没适应身份的安德烈亚斯,确定对方不会对着瓦尔滋家的总督贴脸开大后才放下心来,接受来自前方的审视。

    万草丛中的一枝花十分惹眼, 但也没有漂亮到让巴赫拉姆色鬼上身的地步。

    “……给她拿件夫人的衣服。”巴赫拉姆在卡塔利亚的面前站到克利斯提尼开始怀疑对方的操守,结果前者只是憋出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顺带还把希腊人的品味给DISS了番:“你们是真没好货了,居然连这种人都拿得出手。”

    作为当事人的卡塔利亚还未生气,克利斯提尼便表情一冷, 差点要与买家辩个七天七夜:“是你要找医……数学家和建筑家的, 所以我把智慧作为挑选奴隶的第一标准。”

    说罢他还故意模仿对方的表情,语气也是如出一辙的尖酸刻薄:“知足吧!你就是让赫尔墨斯为你效力,也不可能找个足够年轻貌美的女数学家。”

    “那你全挑中老年男性不是更省事吗?”古往今来的共识之一就是学者肯定越老越吃香。不管是大汉还是罗马, 亦或是在大国家瑟瑟发抖的诸多国家都遵循着男尊女卑的那套。希腊让女人接受教育也不过是近几年的事儿, 而且那些可以学的女性要么是在亚历山大定居, 要么是为宴会增色的赫泰拉(高级妓|女)。

    “赛里斯的皇帝又非天生地养的,肯定会有女眷受他的影响喜爱数学,或是他对数学的热爱就是由女眷引导的。”克利斯提尼指着一群大老爷们道:“赛里斯的皇室女性可以接见这群奴隶,或是成为他们的学生,但不能与其变得亲密无间。”然后产生阿西蒂尼式的丑闻。

    无论是罗马还是大汉,都不会在两性的议题上公平公正。

    还是以阿西蒂尼为例,如果德梅特里奥的父亲是罗马公民,母亲是阿西蒂尼家的释奴,那么他的罗马爷爷绝不可能将其送走。

    “我不清楚赛里斯的法律,但只要是正常皇帝都不会在这种事上心胸宽阔。”克利斯提尼没有说得太明白,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好吧!你可真是比我显得更贴心。”巴赫拉姆阴阳怪气道:“这么善揣买主的心思,你应该去提洛思岛(希腊与罗马的奴隶贩子的批发市场)就业才是,何必跑这儿吃沙喝血?”

    “因为从事奴隶贸易需要过硬的人脉。”克利斯提尼同样笑着,不过却是假惺惺笑:“我还不想挑战那群管理黑金的大人物。”

    即使是有强硬后台的尼西阿斯也不敢把生意扩展到雅典城外。

    至于提供奴隶货源的提洛思岛……估计背后的管理者随时能与元老院和大小西庇阿对话。

    “好的人脉一靠战场积累,二靠母婴传播。”巴赫拉姆十分认可这一观点。

    克利斯提尼将奴隶交给巴赫拉姆后还不能离开,因为后者没钱做到及时付款,所以得等马尔基安纳的贸易代表在西域完成大宗交易,拿到大汉的瓷器、丝绸、加工后的宝石与糖块后用这些东西结清他在克利斯提尼那儿的尾款。

    当然,用于购买大汉商品的钱肯定是由安息的万王之王和大贵族们出了大头。巴赫拉姆表面跟随泰西封的主流,实际却把做面子的钱又倒回口袋。

    克利斯提尼也不是傻子,无需对方自|爆便已猜到这位马尔基安纳的总督打着采购吃肥,用安息国王的钱来拓展人脉的无耻念头。

    【有个贵族身份真占便宜。】

    克利斯提尼摸摸下巴,琢磨着在退役后争取出任雅典的小吏。

    “我能跟去开开眼界吗?”克利斯提尼同意合作的理由除了巴赫拉姆的金钱攻势,便是后者需要一个可靠的下游来帮忙销赃。根据对方的“大饼”推断,克利斯提尼每年能得两千第纳尔的零售费……前提是他对上游足够信任,上游也没克扣他的辛苦所得。

    问题来了。

    克利斯提尼信任巴赫拉姆吗?

    他信任个鬼啊!

    他连有着十年“友谊”的德梅特里奥都要防着,更何况是几面之缘的巴赫拉姆。

    说是要去西域开开眼界,实则是想借机勾搭大汉的使者,开辟一挑隐秘的商道为自己争取更多利益。

    如果他想急流勇退,那么会有贵人高价“购买”商道;如果他与安息闹翻了脸,那么依靠这条商道,他也能向罗马寻求政治保护。

    “来吧!也好看看我所说的是否属实。”巴赫拉姆只当对方疑心病重,需要当面确认他两的合作可靠,殊不知在希腊人的好奇面孔下已经生了挖墙脚的心。

    唯一料到这种可能的约雅斤也没有提醒顶头上司,而是打着暗中接触克利斯提尼的主意,将弟弟一家运作到雅典或罗马,避免哪日东窗事发,他们一家被巴赫拉姆拿去平息安息国王的怒火。

    【作者有话说】

    昨日一直赶路所以没写,今日晚上到湖北。江西博物馆和海昏侯墓,八一广场以及摩天轮去了。省博中规中矩,海昏侯墓很远,不开车自驾游的话最好报个含有景点的一日团或做好打的士的准备。我从双港(双巷?)站打的士到那儿最少八十。景德镇很一般,买瓷器可以谈价,小心被坑。瓷器的贸易市场有免费体验制作瓷器的活动。杭州去了良渚博物馆和杭州博物馆,省博,西湖。个人觉得良渚比较好玩,虽然东西少但很有意思。有条件的话可以体验五十元一位的AR眼镜,当然,不体验的话上网找视频看也没问题。逛良渚博物馆时我的脑子里一直在想《重生原始社会当国王》的小说(笑),找机会上steam找找有没有这方面的游戏。感谢在2024-03-20 23:54:04~2024-03-23 10:0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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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4   第 464 章

    ◎无法实现梦想的是丑角。◎

    安归亚在说服想要左右摇摆的楼兰王后, 估摸着以大汉的国力,至少需要十年到二十年的功夫才能修成陇西通往楼兰的官道——这还不算大汉摆平南羌百部的准备功夫。

    然而他对大汉的行动力一无所知。

    用刘瑞的讲,那就是汉人在内斗上有相当丰富的实战经验, 内斗的结果重则改朝换代, 轻则天子沉江。

    南羌之前没有内乱的主要原因一是太穷;二是门口杵着被其视作叛徒的北羌七族;三是大汉忙着处理匈奴百越,所以没有关注这个丝绸之路上的拦路虎。

    一旦没了以上制约, 财富不均所导致内部矛盾绝对会以指数增长。若是只有土地不均所引起的内部矛盾也就罢了,问题是汉商的介入与丝绸之路的规模扩大让南羌百部的外来收入疯狂上涨,随即产生了土地伴生的分配问题——因为是按路长缴费……所以领地占道多的收入也多。

    PS, 汉人刚开丝绸之路时有脑子活络的故意把过道整成山路十八弯, 琢磨着这样就能多搞钱。然而汉人不是傻子, 直接拿地图说事,画出一条直道表示他们不吃哑巴亏, 当地要么老老实实地按规矩办事,要么汉商宁可绕道也不会让坑人的羌部赚上一文。

    如此一来,汉商倒没伤筋动骨, 南羌内倒动起手来——因为商道肯定是选依山伴水的平坦之地,而这些地方又与适合放牧的草地,耕种的沃土高度重合,所以多被有实力的部落垄断。

    汉商说是交了通往西域的过道费,但实际能拿这笔钱的全是占着祁连商道的南羌大部。即使拥有大局观的部落会给自己的附庸一点好处, 但大局观重的永远只是吃到大头的统治阶层, 而且他们多数不会分出自己的利益打赏周边附庸,而是把部下的那份切成臊子,如食堂大妈般抖下几粒给附庸添菜……

    也就是让闻到味的附庸尝尝咸淡。

    而汉商绕到次一点的部落后, 对方还没捂热汉人的过路费, 几个大部便气冲冲地过来要钱。

    汝隶臣子的。

    他们比北羌和匈奴人还要过分。

    久而久之, 汉人也摸索出了离间南羌的绝妙手段。

    更令身处旁观地的安归亚汗流浃背的是恶人还能混个美名。

    是的,你没听错。

    南羌百部因过路费的分配不均(有一半是汉人故意挑起的)而大吵特吵,甚至闹起部落冲击。

    然而你问他们憎恨挑起冲突的汉人不,他们只会宕机三秒,然后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向对方:“杀我的是汉人不?我为啥要憎恨汉人?”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身处迷障。

    只是那群知道汉人不怀好意的也不敢对汉人说不。

    一是因为陇西通向楼兰的商道不会因此停止,二是他们已经习惯汉商带来的额外收入,以及那些本地难造的生活用品。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看清问题的羌人用着汉商带来的精美器皿,一边饮着兑了羊奶的西南干茶:“正因明白汉商离去的影响有多可怕,所以不敢戳破笼在祁连山南的黑色假象。”

    安归亚被对方的话吓得手抖,奶色的茶水将胸前染湿:“您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而且还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如此炸裂的话。

    “当然知道。”清醒的羌人摆出一副“你不懂”的姿态,并且换了前辈教育后辈的嚣张的姿势:“早在楼兰纠结着要不要倒向大汉时,我们这儿的有志青年就叫嚷着汉商快滚,甚至劫持了一个商队与大汉谈判。”

    “结果呢!”

    “结果就是靠近陇西的羌人部落全部沦陷,叫嚷着把汉商赶走的有志青年被迫释放手里的汉商,然后我们经历了汉人开辟丝绸之路后最难熬的半年时光。”

    现代的超级大国搞经济制裁,产业脱钩尚且经历长期阵痛,而且还要增加军费以镇压国内的不满群众。公元前的羌人是什么状态?什么家底?一下子与汉商脱钩还以为是拿到现代的沙特剧本,结果老家没有沙枣,没有石油,更没有条西边不亮东边亮的退路,所以遭遇了现实的暴击。

    “我们买不到汉人的商品,无法换到西域或陇西的粮食,所以人们开始饿死,新生儿也没法长大。”清醒的羌人依旧平静,说出的话却愈发恐怖:“汉人开启丝绸之路后,羌人的数量增加了不少,甚至从祁连山北收编了一万羌人。可就是这关闭商道的一年时光,祁连山南就有两万的成年羌人与新生儿被活活饿死,一些想来南方谋生的北部羌人也趁机发起军事政变,给了那些‘赶走汉商,统一羌人’的有志青年一点现实的震撼。”

    “你以为打败你的是汉人的军事力量?不,是吃饱的肚子,柔软的丝绸,以及不必看着亲人活活饿死的安稳未来。”

    “你以为在那群人前没有试图统一羌人的有志青年?你以为能掌管一部数十年的上位者都不识五谷?”

    “如果坐在大人位上的当权者是蠢货,那么部落的真正大人必然是那操作蠢货的恶毒之人。你可以怀疑他们的冷血与恶毒,但不能怀疑他们的脑子,否则认为他们愚蠢的你们就是真正的蠢货。对于汉人而言,普通的羌人和单一的羌人首领是没有价值的,只有掌控数万羌人的部落之长是值得优待的。”

    “那群挑衅大汉的青年不过是其试探大汉的棋子罢了。若是他们逼得大汉后退一步,上位者们自然能分更多的好处,然后将出头的收入统治地位;若是他们挑起大汉的怒火,上位者们也能打着清理门户的借口让他们闭嘴,然后用他们的头颅向长安请罪,争取长安的宽大处理。”

    安归亚的嘴巴保持着微张的姿态,瞳孔的地震就没停过。

    “承认吧!仅靠你在人前喊得嗓子冒血也不会改变人们想过富裕生活的朴素愿望。”清醒的羌人语气一顿,声音也越发变得苦涩:“唯一令我感到悲哀的是羌人的富裕生活是吸大汉的血,而大汉的富裕生活是靠汉人不断向外拓展。羌人在本地闹得再凶也没法掀起掀起较大的风浪,而汉人若是造起反来,长安的态度一定会有较大变化。”

    究其原因是汉室不倒,羌人的造反是绕了一圈后又回到原点,而汉人造反,汉室勋贵轻则人头落地,重则卷入“民为何反”的问责行动。

    安归亚想伸手去搓臂上的鸡皮疙瘩,但又不愿自己在外失了礼节,所以忍着汗毛倒竖的痛苦追问:“后来如何?”

    “还能如何?不过是拿起事者的头颅去长安请罪,但却被汉皇拒收了。”

    “别拿这个应付朕。”

    南羌的那点弯弯绕用来忽悠平民还行,搁在快把他们整散的刘瑞那儿就纯属搞笑:“该拿谁的头颅向朕请罪,你们比朕心里有数。”

    于是当月,南羌换了三部之长,其头颅被加急送往长安汉宫。

    有了这场鲜血的教训,祁连山南安分了不少,但还是为利益的分配定期一闹,部与部间长期打得不可开交。

    可即便是内部的矛盾越来越大,他们也没冒出一个有志青年与大汉一刀两断,干出囚禁汉商以向大汉谈价的离谱操作。

    安归亚在很久以后才明白羌人的无奈在哪儿。

    “当你愚蠢而弱小时,你的反抗都如此可爱,如丑角般引人发笑。”

    “如果西域脱离了丝绸之路能过得很好,或是有开辟那条丝绸之路时的八成好便可以产生脱离的念头。”安归亚在回去的路上如此想道:“否则我们只是复刻羌人之过的丑角。”

    于是他的问题来了——

    数量更多的羌人都没法摆脱丝绸之路的影响,地广人稀的楼兰又如何走出独立之路?

    靠资源?

    靠技术?

    可你知道资源在哪儿吗?你有产生技术爆发的财富条件吗?

    “怎么我去大汉晃了一圈就开始不爱自己的家乡了?”安归亚在化不开的失落中将压力转到自己身上。

    出使西域的颜异曾在宣室殿与安归亚有一面之缘,对这个来自楼兰的小伙印象深刻。时隔一年,他带着由皇帝钦点的使团抵达楼兰国时,陪着国王迎接他的安归亚憔悴了不少,咋一看像四十出头的中老年人。

    “安公怕是重任缠身,所以才消瘦了不少。”颜异被安归亚的状态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楼兰王在打压国内的亲汉派,所以带着忧愁问道:“可是有啥不便之处?说出来也好让在下帮上一二。”

    末了,他还暗示道:“我也可替安公传话,求陛下为安公做主。”

    言下之意是楼兰王要不给面子,那么这个楼兰国的话事人就可以换了。

    “不过是为西域的市场与在下的婚事忙前忙后,算不得让汉皇操心的大事。”安归亚勉强笑笑,礼貌性地邀请颜异喝喜酒后提到刘瑞:“汉皇可好?”

    “好着呢!近期不仅添了公主,而且还册立了皇后。”这次轮到颜异的脸上半忧半喜:“我离开时长安还在大赦天下的喜气中,所以陛下非常期待国外的商品里有可以送给皇后公主的稀世珍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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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5   第 465 章

    ◎巴郡阆中为长公主封邑。◎

    历史上的大人物在出生时总会伴随着各式各样的异象, 如汉高祖的母亲梦见蛟龙(虽然是编的),汉武帝的母亲梦日入怀(真假未定)。这些都是门槛较低的官方宣传,不如长着凸额重瞳的让人见之忘俗, 也比那种难辨真假的更有说服力。

    刘瑞说服卫穆儿回关中养胎后也是想给未出生的皇储一点玄学操作, 于是兑了商店里的异象给藏在椒房的大白蛋。

    然后……

    降雨量在一百到二百毫米的长安迎来最为诡异的一月——一场暴雨,八次天晴。一场暴雨, 八次天晴。而且这样还不足以引起民众的疯狂讨论,真正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每次天晴都会有个巨大的彩虹杵在椒房的上空,大得能让长安城外的百姓都驻足一观。

    “天生异象, 必是有仁德之君降生于世。”史官们如此想着, 然后把“有彩虹于椒房之上”写入史册。

    结果……

    结果就发现下雨天的日子有点不对。

    一天暴雨, 八日天晴。

    这不就是九五至尊的征兆吗?

    更可怕的是这一规律真的持续了五个轮回,并且传到长安城外的边边角角。

    “九五之数, 必是有英主降生于世。”

    黔首们可整不了文绉绉的话,但还是为难得的雨天感到高兴,然后佐着天生英主的流言过完充实的一天。

    “这让孤又回忆起怀陛下时的场景。”一直催生的薄太后在卫穆儿被确认有孕后松了口气, 于是聊起当年的事情:“孤一直对往日的场景记忆犹新。先帝和蟾宫(北宫里的妃子住处)里的姬妾得知孤怀孕时可不高兴……应该说对孤的孕事感到高兴的就只有长信宫里的孝文太后。”

    或许是孕期的激素变化让薄太后的神经变得敏感,从而产生了母虎般的野性直觉。

    “孤那时总担心陛下夭折于腹,所以不敢多行一步,多吃一口。再被接去长信宫前活得那叫一个辛苦。”当着儿媳的面,薄太后也不好明说她是担心先帝和孝文帝想做掉她的薄皇子:“好在老天垂怜于孤, 让文帝梦见高祖斩白蛇, 这才保了陛下出生。”

    而比梦境更直接的是老臣的警告:“因果报应里孽力最大的便是弑亲。陛下成亲数十年,自代王后与吕氏子后有且窦后所出的两子一女和越姬所出的公主立住。”

    “臣不敢言陛下之事,可事关陛下的千秋万代, 不可不信鬼神之说。”

    文帝默然, 随即摁住想动手的长子, 保得还是太子妃的薄太后顺利生产。

    “你这胎的动静可比孤怀陛下时要大得多。”聊完自己的薄太后让宫婢上了对胎儿有益的枣茶,慈爱地摸着卫穆儿的小腹道:“孤就等着皇孙出生,听上一句软了心坎的‘大母’。”

    假装怀孕的卫穆儿勉强笑笑,心思早就飞到闽中,以及还没搞事就被自己人往死里摁的祁连之南。

    薄太后见对方不语,以为她是担心最后生下女儿,惹得众人扫兴而归,于是摆着过来人的姿态安慰道:“先有丫头也很不错。民间不有招娣招娣,以姐带弟的说法吗?”

    卫穆尔是家中独女,所以对这话感到很不适应:“父母生子又为何要让大的承担教子之责?农人管收成,军人管战事,各司本就各有其职。”若是由长女承担教养之责,那为何不典明幼弟的赡养之责?民间不也同时有着生恩不及养恩大的说法吗?为何说得像女儿哭着求着要生他家,主动为他教养幼儿?这不是父母的职责吗?

    薄太后还没有想出回复之策,就听对方继续说道:“即便要分男女,也该由阿父教儿子,阿母教女儿,或是由阿父挣钱,阿母教子。”为何要把长辈的职责委托给长女,然后又不花一厘地夺走长女的辛苦所得?这可比长安城里的小说都要离谱得多。

    至少长安的小说不敢明着写那约定俗成的“以姐带弟”,而是让姐姐成为父母亡后的实际家长,同时也是弟妹飞升后的唯一赡养者。

    “这真是个奇怪的现象。”卫穆儿如此说道。

    所有人都知道让一孩子去教比她小了五六岁或一两岁的孩子是不合理的,是家长没有教育资格的有力佐证。可在某些约定俗成的说法下,这群人一边享受着义务的转移,一面又为自己的行径谋得一个体面说法。

    实在是可笑之至。

    “孤看你是压力大了才说些胡话。”薄太后可不理这种进步思想,她只知道自己的权威受对方挑衅,好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天也暗了,卫夫人快回去吧!以免误了明日的封后吉时。”

    圣旨已下,宫里早就换口称呼卫穆儿为皇后,可在发怒的薄太后这儿,一个“卫夫人”让侍奉的椒房宫婢寒毛倒数。

    “您未免也太胡来了。”卫子夫在离开太后的长寿殿后小声说道:“那可是太后啊!何必在这种事上惹了对方?”

    “我就是听‘以姐带弟’的说法不爽。”卫穆儿能理解太后会说这话,但还是想挣得一口内心舒坦:“女人都嫌弃女儿,那以后哪有女儿的活路?”

    “嘘,这话可不兴说。”卫子夫伸手去捂卫穆儿的嘴,但又怕自己的行为被人斥作“冒犯”之举:“您心里有数就好,何必在这个时候说出成为众人的靶子。”

    卫穆儿的回答是一记怒视,但还是将对方的话放在心上:“你是对的。”

    她很屈辱地承认道:“你是对的。”

    没人会在听政的芈太后前非议她的放纵生活,也没人对许负的爵位感到不满,究其原因是她们的生理性别并不代表社会性别。若是按ABO的那套划分古人,无论是芈太后还是许负,都是处于领导地位的阿尔法。

    如果她是妇好第二或许负第二,就不会有旁人质疑她的言论。

    “如果南越与南羌不给机会,我就争取别的机会,或是从宣室搞点‘打杂’的活计。”

    以刘瑞的性格,巴不得有忠臣帮他批阅公文,他好前去捣鼓他的农田或墨家新品。

    卫子夫被这话整得头大如斗,只希望在皇孙出生前别出岔子。

    刘瑞倒是该吃吃,该喝喝,轻松得让辗转反侧的薄太后在临产前特意找来儿子说了卫穆儿的异常,言语间尽是“她被你养得心大”,“你得管管”的抱怨之语。

    谁料刘瑞听完说出气死阿母的惊世之语:“她没错啊!”如果不是大汉奉行以孝治国,前头还有文帝拉高儿女标准,刘瑞肯定会给阿母一点现代人的震撼:“没准大汉会来一个女天子咧!”

    “胡说八道。”薄太后气急败坏道:“自古哪儿女人当政的道理。”

    “以前没有,未来可就说不准喽!”别的不说,欧洲要是开了女王的继承权,那就没有为人乐道的黄金年代。

    什么?

    你说让国王执政会变得更好。

    也许你对亨利八世和彼得三世的破坏力一无所知。

    连带着被妹妹反杀的恩里克四世也骂骂咧咧地退出群聊。

    “秦始皇前还没有皇帝咧!往后出个女帝也未……”

    刘瑞还没放完豪言,就被太后赶出内室。

    “还不让人说实话了。”并不觉得自己有错的皇帝回去继续搬砖。

    而就在这诡谲的氛围里,汉高武帝的第一个子嗣于骊山老母的圣诞降生,得名傲天,字六月。

    “这名取的,真是比满朝的王孙还要敷衍。”虽然与卫穆儿间有诸多不快,但还是在后者生产时坐镇椒房的薄太后伸手打着一旁的儿子,希望他能取个好听的女孩名字:“你也不怕旁人笑话?”

    “谁会笑话皇帝的女儿?”刘瑞感到不可思议:“笑话她比嘲笑她的人更会投胎?还是敢在她的面前直呼全名?”

    除了薄太后,刘瑞,卫穆儿,没人敢在大皇女的面前连名带姓地叫她,撑死也就说上一句六月公主或大公主。要是刘瑞给了封邑,那么她的称呼便是XX(封地名)长公主(汉朝皇帝的嫡长女自动升辈,如馆陶长公主刘嫖就是被其父封为长公主,汉武帝的嫡长女也是称为卫长公主)。

    “……行吧!反正孤说什么你都有话接上。”薄太后不想理会糟心儿子,转而去看刚出生的公主。

    和刘瑞出生时般,刚坠地的刘傲天完全不似普通的婴儿,白净得让人一秒幻视满月的娃娃。

    “这模样生得和皇帝小时一样秀美。”薄太后在抱过孙女的那刻心都化了,结果对上刘瑞满是探究的眼神:“怎么?以为我会嫌弃公主。”

    刘瑞立刻讪讪地否道。

    “哼!我也是从苦媳妇的位子上熬出来的,何至于去折腾一个无辜小辈。”薄太后将身子一侧,不去理会刘瑞的尴尬:“封地选好了吗?皇帝的长女可不能让旁人看轻。”

    “阆中如何?”汉武帝的长女获封盐邑当利,刘瑞也可参考一二:“巴郡阆中,井盐富地,足以匹配朕的长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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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6   第 466 章

    ◎宗法制的利与弊与宗法困境。◎

    “阆中?”薄太后的点了点头, 并不为儿子指了煮盐的富地而感到惊讶:“高祖定於鲁给鲁元长公主,文帝定馆陶给馆陶大长公主,而到先帝那儿因孤未生女, 所以封了阳信给平阳公主。这三地都位于关东, 有煮盐之利,制陶之便。”

    “以往封给皇帝长女的汤沐邑都位于关东, 证明除了京畿之地,便是关东最为富裕。”刘瑞在挑长女封邑时也有考虑政治暗示:“巴蜀借着井盐富起,但到底是朝中新贵, 所以用公主为其壮下声势也无可厚非。”顺带削弱关东一带的学派力量。

    薄太后对政治没有一点兴趣, 但产后“虚弱”的卫穆儿却将其听了个明明白白:“您想把六月送去巴蜀?”

    既然要让巴蜀的势力做大做强, 那就得让他们有个领路人。

    “地域的封闭造就了文化的封闭,从而影响大汉政治。”刘瑞把女儿交给卫穆儿, 后者抱着便宜女儿的姿势非常别扭,最后将熟睡的六月交给宫婢:“关东人与关东人抱团,关东里的某一县人与同村抱团。”

    刘瑞竖起一根手指, 虚空画出一条脉络:“由区域到郡,再到县,最后到乡、村、宗族。”

    “这些构成了明代的朋党,同时也是两千年来的统一基石。”

    “宗族……”卫穆儿想说宗族的本质就是皇权不下乡的“义务”转移……或许用“君权”“父权”来形容宗族更为贴切,因为在一村之内, 族长就是小皇帝, 族老与宗妇便是宗正与皇后(或太后)。其实按家国天下的那套,刘瑞也是沛县刘氏的族长。

    “周公吐脯,天下归心。”

    刘瑞念着《短歌行》里的千古名句, 再次为周公的远虑感到心惊:“西周已灭, 但西周的宗法制却延续至今, 并且在南方一带发扬光大。”

    “现代哪有……”卫穆儿想反驳刘瑞的观点,但又没法抹去南方大大小小的祠堂与声势浩大的祭祖仪式。而且不仅是南方,北方的宗法也有死灰复燃的苗头,究其原因是家里一旦做官经商,而且有人做出名堂,便会拉着亲友壮大自己的势力。不管你承认也好,否认也罢,从古至今,从东到西,最有力且最值得信赖的便是血缘。你可以拿圣母的价值观忽悠自己,但不能在看过上层的“家族式”崩塌与学阀门阀后相信那些大人物们不信周公的“宗法”那套。

    就像网上常说的那样,你可以笑□□整活,但别把祖辈的资产翻了数倍,破产后东山再起并当上总统的人当成蠢货——因为你连人家的衣角都摸不到,更别提与对方说话。

    至于说西方没有宗法制的……

    笑死。

    《萨利克法典》是干啥用的心里没数吗?那些贵族精神,老钱是怎么炒起来的心里没数吗?即使是硅谷的新钱,也是学爱马仕家族或菲亚特家族般搞家族基金会,职业经纪人,由创始人的后代握紧股份,挑一拥有经商能力的子弟代表他们,随时可以开会踢掉年薪千万的职业经纪人。

    是不是觉得这一套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熟就对了。

    代入皇帝、宗室、丞相的三角模式是不是恍然大悟?

    当所有人都抱团取暖,并且研究出难以拆散的高效模式后,不搞这套的散人便会被其碾压。

    总之一句话,只要中国乃至世界还有人在做官经商,就不能把“宗法”扫进历史的尘埃。现代能笑“宗法制”的落后是因你家族没人出头,籍籍无名,你处在一皇权下乡的地方。若是你成上流社会里的一员,到一没有皇权做主或皇权黑成蔡京第二的地方,你对宗族的认知便不是以嘲笑为主,而是想着如何吃到大头好处。

    而且宗法也不是在原地等你来批判,人家也会与时俱进。中国以前祭祖不让女儿参加,不在族谱上记女儿的名字,现在连女族长都有了,并且在各个堂口齐聚祭祖时由女族长领头,花钱娶上门女婿;国外以前不让女儿管理公司,不让女儿继位,现在要进入一个女继承人时代了,并且还有一堆老钱选了女儿管理公司。

    你看!

    朋党会收编没有靠山的贫困学子,宗法制也顺应潮流,开始收编自己的敌人。

    现代如此,等级森严的古代更是变本加厉。

    “关中的女娃可能想做女史、女将,乃至大汉的宣太后,家族的领头人,但你要问她们想不想脱离宗族……只能说有挂就脱,第四天灾就脱。”强如项羽刘邦都要靠自家人起事,武则天和芈太后、邓太后都要靠自家人帮忙(即使她们与之不睦)。刘娥倒是没有娘家,但是在成事时也是缔结了裙带关系并因此掌权。

    宋仁宗的两任皇后知道不?第一任郭氏可不是大名鼎鼎的太原郭氏,而是靠与刘娥有着姻亲关系的钱惟演疯狂引荐才打败张美的女儿。而第二任皇后曹氏更牛了,家世显赫不说,她的堂伯父还是刘娥没当皇后时的政治盟友曹利用,与丁谓,冯拯等人把刘娥推向皇后的位子并促成刘娥的垂帘听政,是真真正正的刘娥原始股。

    所以说拉帮结派这事儿没法解决。相反,为了社会的稳定,还得为拉帮结派的遮掩一二,提醒他们别太过分。

    “您说得对。”卫穆儿不想承认却又必须承认古代的社会实在是太残酷了,让一处于古代社会的女人脱离宗族不是救她,而是杀她。这好比叫中世纪的公主私奔,民国的底层女性去上海打拼。即使是在夫家受了压迫的女人如长孙皇后的母亲,所能做的不过是找另一个宗族——自己的娘家理事。

    单打独斗?

    那得祈祷自己遇上包青天,而且拿到判决后赶紧离开,否则得睁着眼睡觉。

    “既然咱们打不过且无法改变这一现状,那就加入系统,改变系统,掌控系统。”刘瑞见卫穆儿情绪低落,故意用轻松的语气安慰她道:“父权的本质是弱肉强食。既然女人是种处境,那就让女人处于强者的地位。”

    末了,他还补充道:“至少在秦昭襄王时,芈家的领头人是宣太后,而非魏冉芈戎。”

    卫穆儿对刘瑞的说法哭笑不得,但也明白对方是在安慰她,并且这是当下最好的解决方法:“您啊!您啊!”

    她很清楚对方没错,而且还是当下困境的最优解:“世上无难事,只要肯躺平。”

    “不。”刘瑞的表情再次一变,义正言辞道:“是世上无难事,只要肯变通。”

    “权力与义务是对等的。”他在选择卫穆儿时植入了妇好和平阳昭公主的模板,所以按着对方的肩膀一字一顿道:“当你站在战场上时,你先是将军,再是女将。男将军兵败自杀,千夫所指,你也得为此付出相同的代价。同理,既然我的长女要和皇子一起竟争皇位,她就承担夺储的一切后果,我也得承担选择继承人的一切后果。”

    “男人有男人的夺权方式,女人有女人的夺权方式。我们可以抹去二者的起点差异,但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得接受相同的胜果,相同的败果。”

    【作者有话说】

    我记得上大学时研究过宗族问题,我们小组全都承认社会上对宗法制批的再狠,也无法抹去上层才是宗法制的拥护者。跟老百姓的祭祖相比,人家投进的可是真正的真金白银,世袭权力。结果嘛!我们也没说错,毕竟近期的新闻不就是做好作证吗?这也挺讽刺的。更讽刺的是混出头的寒门学子和小镇做题家也明白打不过就加入的道理。研究下南方……尤其是特别行政区的变化,只能说他们也在收编人才,结果就是没有变化,而且还变本加厉,从南向北疯狂传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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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7   第 467 章

    ◎贺公主诞生而作鼎,举大祭。◎

    刘瑞跟景帝搞死刘濞的那晚没有喜悦, 而是在想一个问题——汉朝有宗室问题、唐朝有宗室问题,怎么到了明朝还有宗室问题?而且比汉朝、唐朝的问题还要严重。

    更讽刺的是文景削藩,武帝时的三公九卿里有一半都是宗室子弟。究其原因是武帝打肿脸充胖子, 给归顺的匈奴人封爵的操作不仅寒了汉臣汉民的心, 更是让出生入死的汉将觉得非常不值,所以除了外戚和宗室, 还有谁能撑起门面?

    之前就说了,老天的公平在于天赋与智慧是不可遗传的。如果汉朝的刘氏宗亲能看抖音,一定会给文帝祖孙点上一曲:“出卖我的爱, 你背了良心债, 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

    到底是自家人懂自家人。

    不鸣则已, 一鸣就是巫蛊之祸。

    于是人间出现了一难以言语的奇景——皇帝靠宗室(自己的宗族)打压世家(别的宗族),然后宗室(族老)挟恩求权, 和皇帝在那儿斗智斗勇并下台EMO。赢了内斗的皇帝不能一人承包大小要事,所以提拔外戚管事,然后外戚成了新的世家(宗族), 把皇帝打得鼻青脸肿。于是皇帝又找自己的宗亲帮忙。

    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上面的人都不干正事,一心只想夺权,内斗,夺权, 内斗。

    然后发现国家没有一点发展, 人和钱都折内斗里了。

    “国恒以弱灭,而汉独以强亡。”

    卫穆儿封后的前一晚,刘瑞没有早点休息, 而是在那儿研究历朝的宗族发展, 以及国外的家族体系, 继承体系,看能不能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我……”看到一半的刘瑞突然爆起,想说脏话却又憋气地坐下。

    “烂透了。”

    李三抬眼,只见皇帝甩开《春秋》,然后在一旁的宫婢动脚前又灰溜溜地下去捡起丢掉的书,一边拍着上面的灰尘,一面继续嘟嘟囔囔:“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全都烂透了。”

    “烂透了。”

    宣室的宫婢已经习惯了温文尔雅的皇帝偶尔也有暴躁时刻,反正对方只是在那儿无能狂怒,从不会把怒气转移到宫婢头上。

    唉!谁还没个心情不顺的时候。

    “陛下,已经丑时了,您是否该整理一下?”李三瞧着滴漏上的时刻,提醒刘瑞别忘今日的封后大典:“事后还要带着皇后去拜太庙。”

    “太庙?”刘瑞想起女儿出生的第二天,他就穿着正装去太庙庆贺女儿的诞生,结果被某一老臣拦在门口。

    “这是谁啊?”刘瑞瞧着对方身上的博士礼服,转头向奉常问道:“可信刘?”

    “不姓。”

    “那他挡在刘家的庙前作甚?”

    刘瑞向周围问道:“尔等的老家也有这种不清自来,教主人做事的人吗?”

    随行的臣子里自然有对刘瑞的行径感到不满的,但没有人当面提出。一是怕刘瑞报复,二是程朱理学出现前,女人进宗庙祭拜是很正常的事。大国间的联姻都有镌着女方小字的鼎器从女方家的宗庙出发,最后落到男方的家里。

    《诗经. 采蘋》里就描述了女人出嫁前焚香祭祖,从宗庙带走陪嫁鼎器的场景。

    刘瑞想为公主的诞生祭拜太庙的理由也是“女儿可以出嫁数次,但只能出生一次”。并且效先秦之例给女儿制作用于祭祀的鼎器。

    只是少府接到宣室的命令时总感觉不对——因为鼎器是分公母的。只要去山东、河南等地的博物馆看看,就会发现女性用的鼎器和男性用的鼎器截然不同。而刘瑞要求少府制的阆中长公主鼎器虽是母式的外形结构,但在质量、纹理上与男性宗室的鼎器一般无二。

    最重要的是……

    “天下都大一统了,谁敢把阆中长公主的鼎器接回祖庙?”

    这不是说你与刘家平起平坐,是同等级的姻亲关系吗?还要不要命啊!

    “对啊!先秦时赠女子的鼎器都是写馈赠女器者作接受女器者的模式,并且在结尾附上女儿的名字与器名、祝愿辞。可陛下……”

    铸鼎的工匠颤巍巍地打开字条,只见上面写着“隹季月十三日出,汉皇瑞择其吉金作六月诞鼎,其眉寿万年无疆,子子孙孙永宝用。”

    即使工匠文化不高,也能看出这不是给女儿的鼎器。

    至少不是日后般去姻亲之家的女儿鼎器。

    “少府令,您看……”遇事不决请求上司的少府令看向他的顶头上司——齐墨之首的敫仲姬。后者只是淡淡地到了眼字条的内容,便让工匠赶紧去做:“陛下都去太庙大祭阆中长公主的诞生了,与之相比,做个鼎器又算的了甚?”

    说罢她还似笑非笑道:“谁敢从大汉的太庙里接走阆中长公主的鼎器?”是嫌家里过了太富贵了,所以想挑战一下高难度吗?

    工匠的心也随之落地,然后去挑最好的材料制作公主鼎器。

    “陛下的事既是国事,也是家事。太庙不仅是宗室的宗庙,更是天下臣民的景仰之地。”对方依旧不予退步,甚至还咄咄逼人道:“自古都没国君为庆公主的诞生而太庙大祭的先例……”

    刘瑞不等对方说完便拿怼退太后的说法怼退臣子:“以往都没皇帝呢!那是不是没有皇帝,朕就不当这个皇帝了?你说太庙是天下臣民的景仰之地,那朕今日就下旨许臣民都可进来祭拜。”

    对方的嘴巴裂出小缝,不知道该作何回复。

    奉常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道:“吉时已到,还请博士不要挡着陛下的道。”

    之后不必呼叫郎卫,就有人把拦路的博士立刻抬走。

    刘瑞向太庙供奉玉帛、牲牷,史官也随之记录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庆生大祭……而且是为公主的诞生所举行的大祭。

    “在孝仁女帝的诞生鼎器被发掘前,关于孝高武帝为庆孝仁女帝的诞生而举行大祭的说法一直遭到史学家的质疑。尤其是在女性地位降低的黑暗年代,众人怀疑这是孝仁女帝为使自己的继位合法化而编纂的野史。”历史解说者放出存西安省博的孝仁诞鼎,放大鼎身的红字铭文:“作为一名女性,我是不信孝仁女帝会编这种事的。毕竟一个父亲在时就被立为皇储,甚至与太上皇和睦相处了二十多年的女帝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时隔千年,鼎器上红漆已所剩无几,但仍看得出孝高武帝对女儿的疼爱。”

    “按照汉墓的规制,这个青铜器随葬孝仁的主墓室,并在2014年列为不会对外展出的珍贵文物。”

    不管前人如何炮制孝高武帝没有为孝仁的诞生大祭太庙的伪史,反正自西汉起便有君王为庆女儿的诞生举行大祭。尤其是在女帝当政时,几乎每一位公主都有母皇为其大祭祖先之庙的待遇。”

    “值得玩味的是孝高武帝去世后,孝仁女帝和新洛阳王,新长安王都为父母铸了用于祭祀的鼎器,并于陕西的太庙遗址被发掘时现身于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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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8   第468章

    ◎卫去病,不如你帮我带孩子吧!◎

    跟高祖、惠帝、文帝、景帝时的封后大典相比, 卫穆儿的封后大典绝对称不上豪华,但开销却是迄今为止的封后之最——因为要免田税一年,赐六十以上的老人麻布三匹、绢一匹、酒一壶、肉三斤, 所以在大典外的零碎支出下, 封后大典的总投资足以在卫穆儿前的封后之和上翻上一倍。

    “顺带铸个鼎器纪念封后大典吧!”刘瑞在换下封后的大礼服后找来史官看看对方如何描写封后之事。

    史官也是相当上道,不仅写了封后的日期、天气, 参与人员,更是在结尾添上:“后请分泽于天下,帝允之, 免田税一年, 赐六十以上的老人麻布三匹、绢一匹、酒一壶、肉三斤……”

    刘瑞看了十分满意, 拍拍对方的肩膀道:“朕还准备……”

    “给皇后铸个纪念的鼎器。”

    “……”

    “你怎么知道朕的想法?”

    “因为陛下在看臣的记录前就说了这话。”史官的声音里满是无奈:“等鼎造好了再写不迟。”

    他又不是以后史官,不可能在这种事上记错记漏。

    刘瑞在那儿不好意思地笑笑。

    然后……

    “告诉农家巨子, 公主断奶后由他带去阆中找个耕读人家的女生教养。”

    刘瑞的大笔一挥还没吓到孩子的亲妈,就先吓到收拾东西的史官与端茶的黄门。

    “陛下……”李三知道刘瑞又想搞些让人两眼一黑的骚操作,于是端着文盘谏言:“公主还小, 怎么能送过去阆中。”

    史官也是步子一转,开始心疼可怜的公主:“是啊!陛下。藩王尚且能懂事后才去属国,公主……”

    他不确定农家的巨子能否教养陛下的长女,但是让出生不过两三天的公主离开椒房……

    “皇后是不会同意的。”此时的史官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太后也是。”甚至连甘泉宫的太皇太后都会回来怒骂皇帝。

    “急什么?”刘瑞虽没教育孩子的丰富经验,但对自己的氪金外挂无比自信——他不用这长女养老, 但是大汉需要一个底限守成的正常君主……至少明白农人的日子不是李子柒式的田园牧歌, 并且鸡蛋也没贵到五两一个:“护送阆中长公主的人车载斗量,更不会因赶路忽视阆中长公主的安危。”

    说句难听的话,这样是算苦难, 那低级军官和黔首的孩子过的又是什么日子?阆中长公主在赶路时所经历的‘苦难’就是前者难以想象的舒适生活。

    只是……

    想起现代的苦难教育, 刘瑞又怕自己成了折腾孩子的白痴家长。

    但要是让刘傲天在宫里长大……

    这一刻的刘瑞非常羡慕自己的阿父, 同时也为老刘家的教育经验捏了把汗——事实证明苦难教育也看概率,运气好是教出文景,运气差是教出惠帝与梁王叔武。可惠帝与梁王叔武再差也是对照前者,跟汉灵帝比……

    算了,还是别拿汉灵帝做对比,惠帝与梁王叔……

    欸……

    在外人的角度看,刘瑞突然脸色一变,搓着额头喃喃自语道:“朕再想想。”

    “朕再想想。”

    黔首要是教不好孩子会祸害两家。

    勋贵要是教不好孩子会祸害一县。

    而皇帝……

    一想到自己的心血会毁于一旦,刘瑞便对氪金的外挂产生一种不信任感,右手更是不自然地做出摆弄珠串的动作……结果那里空无一物。

    不知何时,陪伴他的珠串便从手腕退下。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与对局势的把控,刘瑞便甚少遇到让他窒息的事。

    “我这样算初为父母的焦虑症吗?”

    因为难与古人聊起心理问题,所以刘瑞还是去找被迫休息的卫穆儿。后者躺在椒房的大床上一边研究武院的典籍,一面评价刘瑞的心态:“算,因为你都找我倾诉了,很难想象你现在的精神状态。”

    说罢她还抬头笑道:“害怕吧!担心吧!脑子是不是嗡嗡地叫?”

    “你不担心六月学坏?”毕竟他在选BUFF时可是抽中“人中之屑”的负面buff。

    “你咋知道她会学坏?”卫穆儿反问道:“你是对自己没信心啊?还是喜欢预设晚辈的劣根性?或是觉得六月有着负面BUFF,日后一定成为大汉的心腹之患?”

    “我……”

    “你既然对自己和六月没有一点信心,何至于让她降生于大汉宗室。”卫穆儿提醒他道:“别忘了刘傲天出生时,你是怎么开解我的。”

    刘瑞的回答是浑浑噩噩地回到宣室,对着开始小跑步的卫去病陷入沉思。

    被刘瑞的视线搞得头皮发麻的卫去病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台前,仗着自己“年幼”而让李三将他抱上桌案。

    阆中长公主出生后便占了宣室的另一偏室。

    卫去病也看过那位刘瑞长女,并且承认对方是个美人坯子……至少就婴儿时的长相而言,她无愧于刘瑞的女儿。

    不过作为武官的卫去病是不会写些酸诗的赞美公主的美貌。相反,刘瑞的儿女总给他种毛骨悚然的不适感。

    就好像是……

    像是长辈在看童心未泯却才华出众的晚辈。

    卫去病:谢谢,你们刘家确实有病。

    刘瑞与自动上桌的卫去病大眼瞪小眼,非常好奇卫家在那种环境下如何教出帝国双壁。

    除了卫媪的长女(公孙敬声之母),卫家的其他人都很会教子。

    尤其是卫青与霍去病(卫去病),一个教出外甥,一个教出异母弟弟。

    看着眼前内心是个成年人的卫去病,刘瑞真想让他帮忙带下孩子。

    虽然卫去病是职业军人,但能带出霍光的军人总不会对“执政者的养成方式”一无所知。

    嗯!

    就把卫去病和阆中长公主一起丢去巴蜀,然后由卫少儿代理他的监管之职。

    越想越美的刘瑞眉头一松,露出让卫去病毛骨悚然的“开悟”表情。

    不是,你这家伙又想作甚。

    死去的记忆再次攻击重生版的冠军侯。

    这次他死也不穿刘瑞设计的奇装异服。

    用最新款的强弩交换都没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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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9   第 469 章

    ◎安息与赛里斯的第一次会面。◎

    “去病哪!”刘瑞对着满脸戒备的豆丁念道:“朕的长女就拜托你了, 请你帮朕把她教成有能耐的皇帝。”

    卫去病:“……”他就知道这人有病。

    一旁的李三:“……”陛下是不是初为人父的压力太大,所以开始说胡话了。

    他瞥了眼同样无语的卫去病,羡慕后者年纪轻轻就入了圣眼的同时, 也为对方的心里健康捏了把汗。

    “陛下……”卫去病刚想甩掉肩上的重任, 就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皇帝为何要说这话?

    即便是以玩笑般的语气说出让幼儿教导皇长女的事,也不该由卫去病这刚刚擦到外戚边缘的幼儿成为被打趣的当事人。

    除非……

    这一刻的卫去病血液发冷, 随即用审视的目光打量对方。

    刘瑞:“……”完了,说错话了。

    事已至此,他只好对卫去病开诚布公。反正大汉在他手下建得也算有声有色, 卫去病对刘瑞抱有再多得不满也不可能让他退下——一是大汉的臣民不会相信皇帝是妖孽, 二是皇帝真退位了, 上来的那个兴许还不如妖孽呢!

    “好吧!就是你想得那样。”有恃无恐的刘瑞大方承认道:“所以帮我教出一个守成之君吧!”

    卫去病:“……”他知道你露馅了,但你好歹装一下吧!装都不装, 你是吃准了他拿你这妖孽没有一点办法吗?

    …………

    好吧!

    确实没有

    一旁的李三再次感叹陛下真是小孩心性,对卫皇后的娘家人也确实不错。

    “李三。”

    “奴婢在。”

    “让少府令和卫女史过来见我。”刘瑞瞧着气鼓鼓的卫去病心情大好,原本的教育压力也散了一半:“记得找卫小公子的阿母。”

    卫去病的神经被“阿母”一次微微跳动:“啊……”

    他突然从案上起身, 如饿狼扑食般撞向刘瑞。

    “嚯!”刘瑞条件反射地接住对方,避免让他磕在自己的肩膀上:“急什么。”

    刘瑞揉着努力挣扎的卫去病的脑袋。

    可怜的冠军侯,即使有着八百骑入匈奴腹地的能力,也不能在婴儿时斗过一个战五渣:“我是让你阿母过去照顾孩子。”

    “放手。”此时的卫去病虽吐词不清,但也可以清晰表达自己的意思。

    “靠近点, 朕告诉你个秘密。”

    卫去病将信将疑地凑了过去, 忘了身边还有一个无语的李三。

    “朕上辈子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两千年后的汉人女子。”

    卫去病:“……”他就知道你是妖孽。

    李三:“陛下真是小孩子气。”

    卫去病被这话雷得里焦外嫩。

    更雷的是李三突然古早文的管家上身,说出让卫去病气吐血的话:“阆中长公主出生后, 陛下便越发地像个小孩子。”

    卫去病:“……”他人都麻了, 谁来管下他的死活。

    “往好的地方想, 朕不会犯前人之错。”

    卫去病虎躯一震,随即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刘瑞。

    “朕不会覆前人之辙。”刘瑞见卫去病从无语变得活见鬼,决定给他吃上一颗定心丸:“朕可是两千年后的女人……而且在成为皇子前就过了双十的女人日子。”

    卫去病:“……”

    李三:“……”陛下真是太投入,哄孩子还负责善后。

    卫去病的表情回归无语,但是想到刘瑞的后宫仅有一位成天想着出去打仗的皇后,宣室别说年轻宫婢,连过了四十的女宫婢(刘瑞怕惹人误会)都屈指可数,直到将近二十有三才生了一女,而且还兴师动众地行大祭,铸鼎器……

    这么一想,卫去病对刘瑞升起一丝同情——这是啥命才会女穿男,而且还接手一个中等难度的待兴之国。

    古人的局限性让卫去病下意识地以为刘瑞生前(刘瑞:我这是穿越,不是死了)绝对是个王公贵族,甚至有很大的概率是老刘家的直系后代。

    “您……”卫去病对武帝还是有怨的,毕竟他的姨母、表弟都是死于武帝之手,而且他的弟弟一家也都死于宣帝之手。或许他的亲人都有不无辜的地方,但是把卫霍两家如篦虱子般篦了一顿,把卫霍的旧部一一下狱……他这流着卫霍血统的凡人就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但你要说真的放下提拔他,教导他,在他心里如师如父的汉武帝,卫去病又没法说服自己做个不忠不义之人……

    刘瑞也看出对方的纠结,于是给了卫去病条破局之路:“好好吃饭,好好长大,好好庇护你的亲人,好好守护大汉的江山。”

    这话听起来没啥问题,但是一个封建帝国的皇帝没有强调摆在“爱国”之前的“忠君”,就已经说明他的态度——他不在乎卫去病效忠是他还是武帝,反正只要卫去病的心在大汉、在卫霍两家的身上,他就处于不败之地。

    “别想那么多,好好长大为朕开疆拓土。”刘瑞从桌上的杂物里找出一枚玉环,将其用锦绳串在卫去病的身上:“你叫去病,那朕也给你取个小字。”

    “长寿。”

    刘瑞的话让卫去病的心尖一动,眼眶更是泛出水光。

    “长寿去病……”刘瑞觉得卫去病既习惯别人称呼他为“去病”,那还是以长寿为名,去病为字要来得合适:“加油,朕等封尔冠军侯。”

    卫去病侧身擦点快掉的眼泪,正儿八经地抱拳一礼:“诺。”

    拿下这个冠军侯+权臣训练者的刘瑞心情大好地让卫去病跟着自己去看偏室的阆中长公主。

    此时的阆中长公主刚好处与喝饱奶的假寐状态,听到屋里有脚步声,她立刻从假寐状态睁开眼,脸上写着“你们放着正事不干,来骚扰我作甚?”。

    刘瑞:稳了,是系统出品的高智商继承人。

    卫去病:怎么说呢?总有看刘瑞第二的不适感。

    “朕的女儿就拜托你了。”刘瑞亲自把卫去病抱到床边,指着一脸无语样的长女说道:“你还年轻,所以担负两代人的开疆之责没问题吧!”

    “开疆之事,何足挂齿。”卫去病在重生前的最大遗憾是无法打下匈奴之地,所以对刘瑞的重任欢迎至极。

    刘瑞也是高兴对方如此好哄,不仅卖身现任皇帝,甚至还担负下任的教育之责,军事之责。

    唉!要是大汉的所有官员都有这种雄心壮志就好了。

    刘瑞的梦想就是文臣全是诸葛亮、于谦,武将全是岳飞、关羽。

    资本家附体的刘瑞:谁不爱拿一份的工资干五份的活的员工?

    以现代的乐子人为例,生活中对资本家重拳出击,但在STEAM的基建游戏里全是要挂路灯的角色,甚至把造桥游戏完成贪官模拟器。

    ………………

    因为是大汉的使臣,而且还有三百骑兵,一千步兵护送于此,所以包括国君在内的楼兰人都十分热情——毕竟除了兵力充足,刘瑞给大头兵们的出差经费也非常丰厚。

    二十一世纪的老美虽然又拉又贪,但二十世纪的老美还是可圈可点的,至少在微操与资金分配上绝对算是大英子弟,而且在西欧的风评一度较好——因为他们有钱有闲,十分好骗。

    二战时的美军阔绰到什么地步,想必听过用“发动机造冰淇淋”,把“午餐肉罐头到处乱丢”的近代史爱好者都心里有数。

    刘瑞在当大汉CEO前曾看过一部用于教导新兵蛋子的二战动画——《大兵斯纳福》,里头就描述了美军拿着战时补贴到处挥霍,以至于在战争结束后沦为乞丐的悲惨经历。

    越战后的美军待遇确实像屎,但二战时的美军待遇绝对不差,甚至在美国强征德日的在美资产后,连俘虏在内的美军都能按天分得政府补贴。

    刘瑞从近代史摸着老美到处渡河,并且在百越之地取得良效——因为本地的汉人汉军有补贴(相当于左手转右手后免一半税),而配偶是汉人的越人享受同等待遇,所以无需刘瑞多言,本地的融合非常顺利。

    当然,也有人能看出这里的种种不公,但刘瑞不是奥斯曼第二,嘴上说着众人平等,实际却让基督徒缴全国之税。

    刘瑞的做法是众人都缴纳一样的税,但朝廷每年都从巴蜀、关东购买盐布,然后以实物补贴百越的汉人。

    要知道,古代的衣服是能拿去当铺换钱的,甚至在二十一世纪的不发达地区都有这种古老操作。

    如此一来,汉地的越人就有种想发火却无从发火的憋屈感——

    你说它不公平吧!所有人收一样的税;并未出现越人养汉人的离谱操作。

    你说它公平吧!旧越地的汉人却有中央补贴,每月拿到的粗盐麻布就能省去三成开销,甚至还有转卖越人的离谱操作。

    也是有在越地的社会实验,刘瑞对边境的汉胡家庭也是同样操作,然后把目光放到楼兰国那儿。

    西域的盐湖很多,并且有着全国最大的哈密盐湖。

    早在汉人抵达这里前,西域人就开始制盐,并且与羌人闹出不少矛盾——因为西域的盐水多在东南之地,与羌人的地盘略有重合,所以在划清盐湖的分布前,东边的西域诸国与羌人的关系真不算好,也没吃到制盐业的大头。

    靠巴蜀的虎符盐在西域进行直接交易是行得通的,但不能像量大管饱的糖块般满足各层的交易需求。

    在甜菜传入中国前,新疆的出糖量比内蒙还低。

    而在甜菜传入中国后,新疆的出糖量高了一点,但因适合生产甜菜的区域不多,所以还是产糖量比内蒙更低。

    而到唐代与近代,新疆人吃糖不多(至少跟两广和云南比还算克制),但借糖贸赚得盆满钵满(因为中亚和新疆一样,只能靠甜菜产糖,空缺极大)。

    甜菜只是甘蔗的替代品。

    跟一亩出糖600到700斤的甘蔗相比,出糖量最多只有200斤的甜菜□□得稀碎。

    利好大汉的是甲午战争前,中国与古巴、印度、印度尼西亚、菲律宾並称五大蔗糖生产国。

    目前没有美洲航线,没有一个统一的印度。

    所以…………

    “这就是长安发行的糖引?”安归亚与颜异见面后拿到出版的大汉糖引:“摸材质不像是麻纸,倒像是丝绸。”

    “原材料里确实混了丝绸,但本质还是纸。”一想到墨者工坊里的烧钱大亨,颜异的内心就在滴血——为了研发难伪造的糖引,这群人在少府的支持下把绸绢当废纸造,气得颜异想骂人却无可奈何。

    好在墨家造归造,东西还是搞了出来。

    安归亚将糖引放到阳光下看,发现有条反光的“金”线刺得眼睛疼。

    “这是什么?”安归亚把糖引放下,揉着眼睛虚心求教。

    “墨家的弄的防伪标识。”颜异虽对墨家不爽,但也承认他们的造诣:“将糖引放到不同时辰的阳光下会显示不同的颜色。”而这也是参考现代的防伪线。

    “把糖引给我。”颜异向安归亚伸出手,后者将糖引交给对方后只见其将糖引放到烛上烘烤,不一会儿有蓝中带金的“汉”字现于正中央的“长安糖引”上。

    安归亚:“……难怪汉皇对糖引有着让人惊讶的强大信心。”

    就这防伪,别说是西域,哪怕让罗马或是大汉本地的富商仿造都会被庞大的成本干|得碎。

    “其实除了以上几点,还有一处标识可做糖引的防伪。”颜异指指右下角的编号道:“大汉会确保市面的糖引数量。一旦有糖引兑成糖块会立即烧毁。而且每个交易糖引的钱庄都有最新版的‘糖引名册’,相当于每个糖引都有它们的传验。”

    说罢他还特意叮嘱道:“交易糖引,请认准大汉钱庄。”

    安归亚对此感到莫名其妙:“就算有人假扮大汉钱庄,那也得有钱有糖。”没钱没糖的你拿国际商人开心哪!

    “我只是例行提醒,并没有想戏耍你的意思。”颜异也很无语,但是皇帝既然提了,他就得履行职责:“听说巽伽王朝已经与汉达成合作,向外发行大汉糖引并掌管世界的糖类市场。”

    “您的意思是……”

    “大汉的糖引与钱庄是值得信赖的,但别的地方就不好说。”

    颜异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作为大汉的使者,提醒到位总没过错。

    而之后事实证明了刘瑞的远见。

    急于北上的巽伽王朝为了购买更多的军备、雇佣更多的军人而发行自己的糖引并以大汉钱庄的名义让盟友买单。

    对于这种绑架大汉商业信用的行径,大汉自是停了与巽伽王朝的糖贸往来,而寄希望于大汉会给巽伽王朝买单,或是单干的巽伽王朝能有大汉信用的商人也□□|得稀碎,最后在各国的斡旋下勉强理了这笔乱账,同时也为身毒的地缘埋下暴雷。

    颜异离开楼兰国时,拿到好处的楼兰王一改之前的左右摇摆,同颜异这个汉使称兄道弟的同时也磨搓着为楼兰争取更多利益:“汉皇既有在这儿建立大汉钱庄的念头,何不把糖库也一并建这儿?而且楼兰家家户户会揉皮革,会织羊毛,您何必又舍近求远,把活计交给其他人呢!”

    “殿下,我只是按陛下的章程办事,不敢妄改陛下的决策。”颜异还是彬彬有礼地拒绝对方,最后在楼兰人的遗憾眼神里再次出发,前往位于中央的龟兹。

    汉匈一战后,龟兹这个西域中央的小老弟便开始他那汗流浃背的日常——匈奴……的王庭还在休养生息,但右贤王部与乌孙便是三番两次地过来敲打,提醒他要忠于自己,别因汉人的小恩小惠忘了本心。

    龟兹的国王也是狠人,应付完两拨人后还能接见大月氏和楼兰的使者。

    大月氏的使者不仅代表自己,更是代表想从大汉拿到货源的安息帝国,而楼兰的使者就更直接了,他是代表大汉借着龟兹的地盘与安息聊着两国贸易,然后把交易的地点放在龟兹。

    至始至终都没人询问龟兹的意见。

    更尴尬的是龟兹在名义上属于大月氏,实控上却偏向匈奴。而划给大汉的精绝又位于不好通商的塔里木盆地区,所以在多方制约下,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龟兹……毕竟它位置优越,四通八达。

    快被吓死的龟兹国王:谢谢,并不想要这种福气。

    楼兰的使者看在同为西域人的份上安慰他道:“也就是借用你的地盘几年,等大汉通了精绝之路,你就不必担心受怕。”

    “那就承你好意了。”龟兹的国王只能抱着这丝期待艰难度日。

    然后……

    然后他向贸易带来的金钱屈服了。

    再然后,大汉修好楼兰通往精绝的商道后,龟兹国王百般阻扰国内的钱庄搬家,甚至派人前往长安说服刘瑞不要换地,还在龟兹继续交易。

    刘瑞:“……”他不懂,但他大为震撼。

    所以说真香定律永不空军。

    ………………

    “咱们还有多久抵达赛里斯国?”卡塔利亚等人在马尔基安纳修正一月后由八百人的部队送往龟兹。因为是优质商品,所以她和安德烈亚斯都享有骑马的高级待遇。

    “不知道,但总归是还要几月。”安德烈亚斯的耐旱能力比长于埃及的卡塔利亚差了一点,但是靠着运动员与土木老哥的底子还能聊天:“看管我们的官吏说,赛里斯的使者会到西域的……的……”

    “西域的龟兹国接手我们。”一旁的希腊学者有气无力到:“天知道还有多久抵达西域。”

    卡塔利亚的母亲见状,翻出水袋让他们缓缓:“别说话了,留点力气与赛里斯的使者面谈吧!”

    你可以怀疑克利斯提尼的人品,但不能怀疑他的商业信用。

    为了让赛里斯皇帝十分满意,马尔基安纳的巴赫拉姆总督从西域请来“精通汉语”的专业人士(实际上的汉语水平还不如安归亚,也就是和约雅斤五五开的程度),给货物的主菜做了特训。

    能被克利斯提尼选上的倒霉鬼都智力不差,其中不乏常年游学的语言大师,所以在关乎未来的特训里十分认真,即便不能达到汉语的native水平,也能伴着手势进行日常对话。

    卡塔利亚和安德烈亚斯在路上坚持汉语交流,二人的水平在商队里绝对称得上佼佼者,至少跟还要比划的旁人相比,他们已经脱离需要手指辅助日常交流的境界。

    “这都过了多少天了?一想到在汉使接货后还要赶上数月之久,我就想一头倒这儿。”安德烈亚斯接过水袋后润了润嘴唇便传给他人。

    卡塔利亚没有回应,只是在那儿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吃了一周的风沙才抵达龟兹。

    和悲惨的希腊奴隶相比,颜异一行即便称不上吃着火锅唱着歌儿,也足以让颠簸了一年之久的安德烈亚斯气急败坏。

    刘瑞是个大方的人,所以在汉人的钞能力下,沿路的西域国家都十分好客,给汉使的补给也都又好又多。

    他们抵达龟兹地时除了被风沙吹得皮肤发干,竟没有像长途跋涉者般露出疲态。

    “找个地方梳洗下吧!”因为是与安息的使者初次见面,所以颜异高价买了清水让官吏整理仪容仪表,同时翻出压箱的朝服在接应点等着对方。

    长相不同的安息人与汉人在龟兹的市场里无比醒目,更别提为彰显各自的国家实力,无论是安息的使者还是汉使都打扮富贵,竭力展现最好的精神面貌。

    时隔近两年,约雅斤比初见时多了一把浓密的胡须,而随他前往龟兹地的还有瓦尔滋家的直系子嗣阿萨西斯(其名致敬于帕提亚建国前的某位部落首领),是巴赫拉姆的长子,目前担任父亲的侍卫长。

    和巴赫拉姆般,阿萨西斯习惯打扮得十分富贵,从头到脚环佩叮当,衣服层叠。

    安德烈亚斯在看到对方的那刻十分担心他会热晕过去,但狠人之所以是狠人,就是因为其有着让常人敬佩的耐力。

    而看对面的赛里斯使者……

    这还是安德烈亚斯第一次看到赛里斯人。

    怎么说呢!

    “罗马人说素未谋面的赛里斯人是东方的罗马还真没说错,因为赛里斯人同样有着较深的发色眸色,也像罗马人般喜欢穿着垂地的衣服,并在外头披上用于装饰的外套。不同于罗马人爱剃须修头,赛里斯人的头发更长,也像希腊人和安息人般留有胡须。

    比起罗马的男人顶多用桂冠或做成桂样的金饰装点高傲的头颅,赛里斯人的花样,喜欢用不同款式,不同纹路的布匹制成不同样的高帽式,并且用玉石或金属的细棍将其固在发上。”

    ——安德烈亚斯所著的《赛里斯游记》。

    因为是两大强国的初次见面,所以在龟兹王的配合下,偌大的市场被彻底清空,只留下给二者谈判的桌椅与服侍的奴隶。

    颜异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安息人,对方也同样审视着素未谋面的赛里斯人,并从对方的排场、衣着来评价其后的国家实力。

    “安息马尔基安纳总督之子,阿萨西斯。”瓦尔滋家的子嗣上前,向颜异伸手。

    颜异没有回握对方,而是行大汉的见面礼:“汉使颜异,官拜中郎将。”

    被扫面子的阿萨西斯也没有生气,并且一个值得尊敬的国家值得安息的特别宽容。

    二人在市场的中央落座后由各自的奴婢上酒上茶。

    龟兹王倒想让自己的奴婢过去赚上一笔,可事关两国的正式交流,他又担心出了岔子让自己买单。

    和之前间接交流的内容一样,大汉与安息确定贸易的规模,内容,税收等重要问题,并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上讨价还价。

    “怎么连皇帝都是斤斤计较的商人德行。”安德烈亚斯见状,不满地嘀咕道:“丝毫没有大国的气质。”

    卡塔利亚见状,不动声色地踩了下对方的右脚,压低声道:“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双方签完贸易合约后又一同饮了安息的酒,大汉的茶。

    颜异打算离去时,阿萨西斯叫住了他:“安息有礼物想送给您。”

    【作者有话说】

    我查了下最近的新闻,中亚,尤其是哈萨克斯坦那儿因为毛子的关系开始限制糖出口(毕竟是战略物资),所以借新疆的中亚通道进口了韩国和湛江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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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0   第 470 章

    ◎匈奴盐荒,西域遭殃。◎

    “礼物?”颜异也是有点意外:“贵国未免太贴心了?”

    这话可不是在夸奖对方, 而是颜异不懂对方的谈事风俗。

    送礼这事儿贯穿古今都没法解决,问题是送礼也有送礼的标准。白手套间的私下打点和黑手套般不能放在明面讨论。

    至于“国礼”,那肯定是外使见国君时亲自送上, 外使与外使替国君办事时不要呈上。

    瓦尔滋家的阿萨西斯也知道在谈事时把国礼脱手显得有些不合时宜。更糟糕的是, 龟兹太小,而他们加上即将出手的奴隶也有千人。

    龟兹的国王也是心大, 国内杵着三千多的外国人也不动如山,而且里头大多都是职业军人。

    龟兹国王:要笑着活下去。

    还好二者只是借地签订协议,无论是安息的使者还是大汉的使者都不会过夜, 否则光是约束随从就值得让三方头疼。

    近代还有兵痞呢!更别提公元前的奴隶混封建社会。

    “我有国事在身, 无法将礼物送到赛里斯的皇帝面前。”阿萨西斯微微致歉道:“约雅斤把赛里斯的礼物送到马尔基安纳后, 我父亲便马不停蹄地把礼物送到泰西封那儿。”

    “万王之王惊讶于贵国的皇帝会主动缔结友好关系,所以为显安息的诚意, 特意送来贵国想要的建筑家与数学家。”阿萨西斯觉得他们十分体贴,但这话落到儒家出身的颜异那儿就不大好听。

    建筑家+数学家=墨家+计然家(黄老家)=二者的势力已冲出大汉…………

    当然,这么癫的想法只在颜异的脑中定格一秒, 下一秒就碎玉颜异的正常智商——两家要是这么厉害,大汉的学术圈里也不至于三足鼎立……而且这三足里还不包括“冲出国门”的墨家。

    “您放心,为了确保他们忠于赛里斯的皇帝陛下,我们是按有无软肋的标准挑选奴隶?”

    “软肋?”

    “就是把他们的血亲打包售卖。”

    颜异看外国人都一个样,没法判断对方说得是真是假, 不过仅凭这点人想渗透大汉是不可能的。即他们可以威胁汉皇的生命, 也无法将天南地北的刘氏宗亲一网打尽。

    至于搞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那套……

    曹阿瞒倒是成功了一半,但是比起挟持皇帝,军队的功劳占了九成。

    这群人连宣室的宫卫都搞不定就别提效仿曹氏阿瞒了。

    更别提刘瑞的桌案下常年备着上膛的弩弓。

    大人, 时代变了。

    “贵国的礼物定能使陛下龙心大悦。”

    颜异谢过对方的好意并补了十匹细绢绸缎、以及五张可以兑换十斤糖块的大额糖引。

    阿萨西斯见状, 笑容立刻真诚了不少:“赛里斯大气。”

    五十斤糖在安息就能兑笔大钱。

    要是运到罗马售卖……

    阿萨西斯想得很美, 但也清楚他家没有这个资本,必须委托克利斯提尼或苏伦家代为售卖。

    “走吧!”龟兹不是大汉的从属国,所以颜异不想在此逗留太久。

    安归亚在颜异走后又被召进楼兰的王宫。

    如果说安父的碍眼度是五,那么这个差点成了大汉代理人的安归亚在楼兰王那儿的碍眼度就高达九分。不少人在背后骂他“汉人的狗腿子”,结果遭到阿丽同的迎面一击——“我家顶多是跟汉人换钱,可不像些没骨头的把儿女卖给匈奴吸血。”

    “是啊!”阿丽同也不甘示弱道:“我阿卡再无耻也带回被尔抛弃地同胞。哪像你们,也就是对同族嚷嚷,到了外面,文不成、武不就,屁用没有还敢跟我阿卡叫嚷。”

    阿丽同声音又大,嗓门又尖,更是踩着门口的石头向下“扫|射”:“怎么?不服气?不服气就抄起刀子干匈奴啊!把受苦受难的同胞从匈奴人那儿抢回来啊!但凡你们亲手杀个匈奴人,或是家里有人为此丢了性命,我阿卡都不至于受这个委屈。”

    安吉芬用崇拜的眼神看着阿恰(姐姐),趁着对方喘气的功夫赶紧递上装水的皮袋。

    “你们这是怎么了?”从王宫里回来的安归亚表情疲惫,步履蹒跚。

    楼兰王虽不会对其喊打喊杀,但小小的刁难还是有的,比如让他一直站着向上汇报,或是在谈事时不给水喝。

    “你们几个……”安归亚的脑子运转较慢,但还是能认出这群小羊羔子是谁家的。

    上一秒还慷慨激昂的小羊羔子下一秒就一哄而散。

    阿丽同和安吉芬上前扶着阿卡进门,给他喝了一袋清水才缓过神来。

    “希望汉使下次来时,国君能别推你应酬。”阿丽同本就生气,看到阿卡被人整成这副德行更是觉得怒不可遏:“你不该替楼兰王谈定一切,应该让他独自面对汉使的刁难。”

    “嘘!话可不能这么说。”安归亚不太喜欢森额儿(妹妹)的意气用事。他不知道楼兰王的不满和小心眼吗?但是为了楼兰的未来,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应付对方:“希望汉使返程路过楼兰时,国君……”

    安归亚也说不下去了,千言万语都化作一道无奈的叹息。

    楼兰王在匈奴长大的质子经历一直都是大汉心中的一根刺。

    也就是本时空的大汉实力更强,否则按照历史的走向,楼兰的国君一定会让刘瑞开开眼界。

    “走一步算一步吧!”安归亚无奈说道。

    “估计等先王送去大汉为质的小王子长大成人后,国君的‘病情’更严重。”阿丽同可不想学阿卡当个自欺欺人的鸵鸟。不过抛开楼兰王的骚操作,她还有个问题要与阿卡聊聊:“近期来楼兰的外国人肉眼可见的多了不少。”

    “莎车人尤多。”

    “国君找我也是在聊这个问题。”安归亚本不想与弟妹聊起此事,但是随着他一家被楼兰王和大汉推上西域的风口浪尖,提前结束弟妹的无忧时光,让其明白地缘斗争的残酷性是很有必要的:“估计是听到大汉说服巽伽建立一个出糖联盟,以后会用糖引进行贸易结算的风声,所以想来楼兰谈谈大汉的口气。”

    末了,他还补充道:“匈奴失去河套地和乌桓地后,王庭和右贤王部的日子便不太好过。”

    “伊稚斜那王八羔子的动作不是一般的快,和兰氏、鲜卑、扶余吞掉匈奴的沿海线后,趁着左部的权力真空,将匈奴东部的最大盐湖彻底拿下。”

    “也就是这半年的功夫,匈奴的盐价翻了五倍,莎车王也隔三岔五地被邀请去匈奴一聚。”

    虽然盐湖大都位于西域的东南方,和楼兰挨得很近,但是楼兰没有吃到盐湖的油水——因为他们人口太少,没有物力开采盐湖。加上楼兰位于西域的入口处,周围全是高山沙漠,想卖盐也无人可卖,所以干脆不赚这个麻烦钱,每年仅晒自用的湖盐,然后跟开采湖盐的别国收取住宿费和管理费。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楼兰人在西域的风评一直不错。

    直到匈奴出现“盐荒”,把西域的属国都翻了一遍,他们才意识到楼兰人不是傻得不会赚钱,而是知道什么钱会引起祸端(楼兰:其实就是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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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1   第 471 章

    ◎他像有着少年面孔的狡诈老人。◎

    “匈奴曾经的左谷蠡王这么厉害?他与兰氏密谋背叛好像是……”阿丽同伸手一掰, 语气变得越发质疑:”两年前的事儿吧!”

    西域虽对匈奴左部的事情不太了解,但是单于“叔慈侄爱”,“兄友弟恭”, “父慈子孝”的新闻闹得过于抽象, 以至于离事发地较远的西域都在疯狂吃瓜:“没想到鲜卑扶余跪得这么快。”

    “跪?”安归亚对弟弟妹妹的无知感到好笑:”不过是趁汉匈大战打了鲜卑一个措手不及。经此一遭,鲜卑人在王庭那儿的价值又翻了几倍, 连带着被鲜卑压榨的扶余都喝到肉汤。”

    对于已经叛出匈奴的伊稚斜而言,打不打鲜卑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打了,鲜卑人肯定恨死他, 连带着匈奴王庭都会支持鲜卑重拳出击;不打, 他又没有地方发展个人势力。要知道鲜卑人占据了东北部的最好草场与盐湖。他要不拿鲜卑之地, 被迫上车的兰氏肯定立刻跳反。

    至于肃慎……

    呵!

    你当是现代啊!有改良的种子发挥黑土地的最大潜力。

    没有改良的稻谷、麦种,没有从美洲引进的土豆玉米, 南亚引进的红薯,黑土地在肃慎那儿就是一块普通的地。

    更别提黑龙江的气候与日照限制谷物一年一熟。

    现代能用温室大棚解决谷物的一熟的难题,但也只能用于水果的冬季供应, 否则光是电力开销就够政府破产清算。因此从环保和性价比的角度来讲,让东北负责夏秋的粮食,山河四省负责春冬的粮食是最稳妥的,并且在江汉平原、成都平原、珠三角平原也有一个耕地红线并常年种着多熟的作物——因为靠近温暖带的粮食可以一年两熟,三熟。一旦作为供应区的东北和山河四省出现天灾, 那么南方就会开启抢种模式, 争取靠这些作物撑过天灾。

    所以在伊稚斜把肃慎拿下,摩拳擦掌地翻阅肃慎的棺材本时,他内心如死水般再无波澜——

    给伊稚斜些宁古塔和云顶天宫(长白山)的小小震撼。

    如果刘瑞知道他的内心所想, 一定会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伊子, 这里头的水太深, 你把握不住,你让叔来,你看叔是怎么把握。”

    虽然现在的宁古塔……啊不!是肃慎没有种粮的价值,但是等他一路向北,跨过那道白令海峡并抵达可爱的北美大陆后,不就没有缺种的难题了?更别提有人参油田,天然气在,他还可以输出药酒,煮海盐以拿捏匈奴。

    所以说是伊稚斜不懂宁古塔的美,不晓得宁古塔的发展潜力有多可怕。

    “也是因为缺盐的问题让匈奴内部闹得太狠,所以王庭先后派了五批使者请大汉增加边境贸易的盐交易量。”安归亚露出苦笑:“右贤王部比王庭稍好,除了找西域‘借’盐,也向大汉乌孙购买粗盐。”

    听听这是什么话。

    一个“借”,一个购买,其背后的态度能一样吗?

    阿丽同也听出阿卡的弦外之音,所以对楼兰的未来感到担忧:“我们……”

    安归亚也明白妹妹想说什么:“楼兰没事。”

    他强调道:“王庭也好,右贤王部也罢,都还指望大汉供盐。”

    所以匈奴骚扰了一圈也没骚扰楼兰这些划给大汉的从属国,以及作为贸易中心的龟兹。

    阿丽同听完真是五味杂陈。

    “你们也别想得太多,至少在近五年内,只要国君没有发疯,咱们的日子还算好过。”

    “那莎车国的商人……”

    “一方面是想上大汉的贸易马车,而另一方面是想为自己求个安稳。”

    “安稳?”

    “就是把家产兑成好藏的糖引,以免匈奴再次扫荡。”

    “可糖引不能兑回黄金……”

    “但糖块可以换回金币。”

    “……”

    “至少比一无所有的强。”

    以大汉的体量,黑吃黑的事情是避免不了,但是不会那么猖狂。因为刘瑞还打着从西汉建立中国信用的伟大愿景。

    西域好歹靠近大汉,属于大汉的对外桥梁。一旦他们都不信任大汉的糖引,那大汉靠啥称霸贸易?

    靠脸吗?

    还是靠白日做梦。

    “你们不必与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羊羔子争辩什么。”安归亚说完正事还不忘安抚弟弟妹妹:“反正今晚就会有人揪着他们的耳朵上门,然后上演清理门户的无聊戏码。”

    安归亚可太懂他们在想些什么。

    事实证明,他预料的十分准确。

    与阿丽同当街对骂的孩子回家遭到父母的双打,当晚便哭着随人上门道歉。

    对此,阿丽同并不感到幸灾乐祸,有的只是无尽的疲惫。

    从龟兹到楼兰要走十天,而且还是轻装上阵的日夜兼程。

    颜异一行不仅包括随行的汉吏,护卫的汉军,还有安息赠与大汉的上百奴隶与准备面圣的安息使臣。

    约雅斤的身份今非昔比,自不可能入京面圣,所以挑了自己的堂侄出任使臣。

    这个名叫什洛莫的犹太小子人如其名,是个格外谦卑善学的人。他的汉语应该师承在汉留了大半年的约雅斤,所以带着浓重的口音,需要颜异听上两遍才明白其意。

    无独有偶。

    那些送往大汉的希腊奴隶也很难说口流利的汉语,甚至表现得比什洛莫更差——因为后者好歹接受了为期一年的私教辅导,哪像这群希腊奴隶,一路吃沙到马尔基安纳才开始汉语的速成课。

    让颜异担任大汉的外交使臣真的算是他们的幸运。儒家天生就教人,善于在法家和黄老家间取得平衡。如果让法家的大臣担任外使,估计在接到人的那刻就日夜兼程到长安,不把奴隶折腾到体重开了根号誓不罢休。

    至于黄老家……他们倒没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但以他们慢悠悠的无为性子,估计刘瑞见到来自希腊的学者时,阆中长公主都蹒跚学步了。

    “赛里斯的使者真是知识渊博。”因为是奴隶里汉语较好的人,所以安德烈亚斯和卡塔利亚有幸跟随什洛莫被颜异纠正汉语发音。

    虽然不喜墨家的子弟,但赵子鸢的《切韵》确实降低了学汉语的难度,对幼儿和自学经书的贫困子弟非常友好。

    秉持着取长补短的儒家精神,颜异不仅吃透《切韵》,更是将这本典籍列入家学的必备典籍……而且还是摆在最前的教育典籍。

    安德烈亚斯对赛里斯的智慧佩服得五体投地:“宙斯在上!”

    他以歌唱的方式赞美它道:“这简直是用拉丁语来标注埃及的象形文字。”

    “而且集拉丁语的易学和和象形文字的词意丰富为一体……真是一种了不起的智慧。”同样震惊的还有精通多国语言的卡塔利亚。不同于在希腊长大的安德烈亚斯,卡塔利亚生于埃及,却又是在亚历山大图书馆工作的希腊裔,所以她的埃及语和希腊语都很不错,甚至能用两种语言翻译典籍。而在落入罗马的奴隶市场后,卡塔利亚又被动学会了拉丁语:“不对,这种音标比拉丁语更为简洁。”

    和中国人看偏旁猜生僻字般,罗马人用拉丁语来命名一个新物种也参考它的特征,然后把代表特征的词汇拼成一个。

    现代的印欧语系就有这种罗马特征。

    入门级的是两个名词拼在一起。

    高级一点的会有变形。

    投射到姓氏与称呼上就是各种“名词+MEN”,“地名+us”。

    搞得人在秒懂短词和难解长词间反复横跳。

    对此,赛里斯却另辟蹊径——我根据这事物的形态、属科来创造新字。

    虽然和罗马人是一个思路,但却兼顾了象形文字的简洁明了,不会出现过长难懂,过长误判的情况。

    真是一个伟大的发明。

    “能够造出这种文字的国家一定是个文明之国。” 窥一斑而知豹,落一叶而知秋。仅凭一本《切韵》和对汉字的粗浅了解,安德烈亚斯便开始好奇赛里斯的全貌。

    颜异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也可以听懂简单的希腊语和拉丁语,结合两名希腊学者的表情也知道他们是在赞赏汉字的伟大。

    从民族的自信心讲,他应该为此事而感到高兴,但是瞧着对方手里的起边《切韵》,颜异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儒家最擅长的教育领域如今也被墨家反超。

    要是再不做出改变,别说是对墨家格外偏爱的皇帝,估计连儒家的内部都有人要叛出师门,寻求容易出头出名的上升学派。

    颜异的不语搁在不懂大汉内情的安德烈亚斯那儿,就是汉人谦和有礼的象征。

    因为颜异十分欣赏有好学有才的人,所以将携带的笔墨分给对方。

    安德烈亚斯初用毛笔还有点不适,但是用木枝在沙漠上画了几天便习惯这种书写方式。

    “这可比芦苇笔要方便的多。”

    作为鹅毛笔和钢笔的前身,芦苇笔的笔尖容易磨损,吸墨量也少于毛笔,所以很难书写流畅。

    初学者若把握不好力道,或是买了比较便宜的莎草纸,就有可能一笔戳破书写材料。

    “赛里斯人真是聪明。”安德烈亚斯用颜异提供的笔纸记录他此刻的见闻——

    【除了拥有精妙的文字与巧夺天工的书写方式,赛里斯人的谦和也令我感到印象深刻。不同于粗俗的罗马人和有气无力的蛮族,他们的声音是洪亮的,有信心的,但却不似罗马人般空有勇气,难以听出文明的纤巧优雅。】

    安德烈亚斯笔尖一顿,随即写下这一路的转变:【赛里斯的使臣自称是皇帝还未登基时的顾问,而他展现的风度谈吐足以说明赛里斯的皇帝品位高雅,慧眼如炬。和所有隔着面纱欣赏的缪斯之美的无知者般,我对赛里斯的印象也曾限于柔软的丝绸与甜蜜的糖块,觉得他们能文能武,但比罗马花了更多精力在个人享受上,所以不似罗马人般在武力与扩张上有着狂热追求。】

    【但是抵达楼兰国后,我再次为自己的无知而感到惭愧。】

    【赛里斯的扩张是有序,无形的。面对不同的外族,他们有着不同的扩张方式。】

    【赛里斯的使臣告诉我,他们的皇帝奉行一种三重扩张的精妙思路——武力扩张是可以扩张的前置条件,同时也是扩张成功的压舱石,想要完成扩张之后的融合,就得实行经济控制与文化入侵。】

    颜异在聊这些事时讲得玄之又玄,避免对方看出他在此事上的一知半解。

    搞笑的是,颜异无需说得太多,安德烈亚斯便自动脑补刘瑞的生意——

    【这真是个天才之举。】

    他在记录里如此写道——【亚历山大死了,但却把希腊的文明带向世界。如果让亚历山大和赛里斯的皇帝融为一体,那将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征服者。】

    末了,他还补充道:【不过看赛里斯人和楼兰人的相处模式,赛里斯的皇帝不会打扮成外族模样(讽刺亚历山大为了讨好粟特人而引入波斯的风俗文化,结果遭到马其顿人的强烈不满)。】

    而在见到刘瑞的那刻,安德烈亚斯经历了自龟兹以外的N次震撼——因为对方实在是太年轻了,也太容易让人幻视文弱版的亚历山大。

    毫无疑问,在安德烈亚斯的眼里,刘瑞是美的,是与阿波罗截然不同的美青年。

    【我能想象阿波罗的样子。】他在抵达赛里斯的中心后如此写道:【希腊的雕刻家们可以再现阿波罗的英俊挺拔,但却无法刻出能让阿弗洛狄特都为之心碎的没药少年。】

    【赛里斯的皇帝很年轻,至少比我想的年轻,同时也比他的外表显得年轻。】

    【看到他的那刻,我才明白戏剧家对阿多尼斯的描述有多粗浅。如果让赛里斯的皇帝扮演能让女神心碎的没药少年,一定会场场爆满,让雕刻家们灵感爆发。】

    【不过用皮囊之美来全述一位年轻有为的皇帝也太失礼了。和阿多尼斯相比,赛里斯的皇帝同时具有赫尔墨斯的智慧与伶俐口舌。】

    话到最后,他还不忘精准描述刘瑞身上的矛盾之处:【依我看,他像有着少年面孔的狡诈老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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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2   第 472 章

    ◎安德烈亚斯和卡塔利亚的游记。◎

    卡塔利亚原本没有写游记的习惯, 但是看着安德烈亚斯笔耕不辍,摆出一副要出大作的勤奋姿态,她也想着要不要以自己的经历为蓝本, 写部横跨亚欧大陆的超长游记。别看她年纪不大, 经历的事却抵得人家三辈子。

    和建筑师出身的安德烈亚斯不同,卡塔利亚的笔触更为细腻, 但却少了繁复的比喻。

    后世研究西汉的资料时也爱对比二者的游记,然后从历史谈到性别,最后升为社会研究。

    不同于在少数人上琢磨太多的《安德烈亚斯游记》, 卡塔利亚对风土人情描述得更深, 同时也为安德烈亚斯一笔带过的内容提供了有效补充。

    【从文化上看, 楼兰人受大月氏的影响更深,并且带有羌人的影子。接待我们的楼兰官员叫安归亚, 据说是最早抵达赛里斯的西域人,同时也是赛里斯皇帝的西域代理人。】卡塔利亚一边观察着楼兰人与汉人的相处模式,一面写下自己的感受:【楼兰人看赛里斯人的眼神让我想到几年前的希腊人, 里头虽没多少善意,但却被畏惧禁锢得动弹不得。赛里斯人对楼兰人的态度也不像是征服者对被征服者。罗马人虽征服了希腊,但却在文化上被希腊人征服。赛里斯人与罗马人截然不同,他们有着不同的文化体系,即使是让一万个希腊人来同化他们, 也不可能取得成效。】

    记录的同时, 卡塔利亚也看到一名汉人士兵从楼兰商人的铺前买了羊腿细盐,态度比雅典里的罗马人要强上不少:【怕归怕,但楼兰人和赛里斯人的相处还算和谐, 并未出现强买强卖的事。】

    为了凸|显理科生的严谨, 她还在结尾处补充道:【至少我没看到任何强买强卖的事。】

    【离开楼兰, 还要穿过祁连山下的商道抵达赛里斯的边境。】

    【阳关恍若一道天门,将两个文明一切为二。】

    【祁连山下的羌人和楼兰人截然不同。不仅是长得不同,他们的文化也天差地别。有趣的是,在西域境内有个若羌的国家,据说是羌人和西域人的混血,国名的意思就是“小羌人”。或许是常年住在高山之下,他们的耐力比楼兰人强,但凝聚力比楼兰人差,据说在祁连山北还有七支效忠匈奴的羌人部落。赛里斯人将祁连山南的羌人称作南羌,祁连之北的羌人称作北羌。和楼兰人相比,羌人对赛里斯人的态度更为恭敬,明显带着后怕与讨好。】卡塔利亚开始明白安德烈亚斯为何称呼赛里斯人为一击毙命的野心家:【为了了解羌人在态度上的不同,我请教了随行的学者,答案令我不寒而栗。】

    【罗马人用屠城警告不服的外族,而赛里斯人则是让其自相残杀。他们会让不服的外族体验一段富裕时光,看着家族繁荣昌盛,衣食无忧,然后在对方陷入幸福生活的那刻抽走来自赛里斯的所有支持,让其体验从奥林匹斯跌入地狱的巨大落差。】

    卡塔利亚写这段时手腕发抖,额前更是析出冷汗。

    【罗马的恐怖一眼便知,赛里斯的恐怖需要细品。】

    【而过那条连接西域的南羌小道,我们终于抵达了被罗马称作世界之东的赛里斯。】

    【老实说,进入赛里斯的那刻我是很失望的。】为了避免一搔脑袋一头沙,卡塔利亚用了一条等身的头巾将脑袋缠住,直到进了陇西郡才解开束缚:【幸运的是,这里的风沙不太严重,所以不必继续带着防沙的头巾。】

    作为长于埃及地区的希腊人,卡塔利亚对绿色有着特殊偏好,尤其是在包裹严实的长途跋涉下,每片绿洲都是那么可爱、迷人,让人感叹上天的伟大。

    【不过和风景优美的罗德岛相比,这里的绿色又稀又黄,让我想到土褐色的亚历山大。】因为是被颜异带进陇西之郡,所以她在这里受到较好待遇,不仅有干净的热水洗去尘埃,更是在歇脚之处换上汉服。

    安德烈亚斯对赛里斯的服饰很感兴趣。作为体现阶级身份的外置盔甲,赛里斯的服饰比罗马更细,不仅规定了衣服的材质与首饰的数量,更是在花纹、长短、内衬、颜色上大有研究。

    【他们比我想得较真。】安德烈亚斯在自己的游记里如此写道:【与之相比,罗马人的排场连暴发户都算不上。】

    末了,他还写到赛里斯与外族在打扮上的最大不同:【赛里斯人和罗马人都奉行父亲的绝对权威,并且比后者更爱形式主义——因为他们敬爱父母到不愿剃头、不能理须。为我提供热水的伙计称之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当然,这种形式也视人而定。除非你是官员贵族或有名望的学者,否则没人在乎你被割了头发。】安德烈亚斯眼珠一转,随即在越来越长的游记里幽默写道:【不知为赛里斯的皇帝扎头发的宫婢是否有颗强大心脏。】

    因为这群希腊人的头发较短,而且也没贵族身份,所以是按大家仆婢的装束打扮。

    卡塔利亚手持铜镜,端详着已焕然一新的自己:【赛里斯女仆的双手非常灵巧,可以用简单的布条扎出不同的漂亮发髻。】

    婢女为其扎好头后,不忘为卡塔利亚描了眉毛画了唇,手指也用特殊的药油保养一二。

    这套下来,卡塔利亚浑身散发着花朵的清香。

    她以为在化好妆后便能结束,结果对方挑出一堆造型精美香囊,在她身上比划了下才选中一枚缀玉石的蓝色香囊。

    卡塔利亚将其放到鼻下一闻,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这里加了风干的药草,可以防止蚊虫叮咬。”颜异向研究香囊的希腊人解释道:“在大汉,有身份的人都会佩戴香囊,这是礼节。”

    “我们也算有身份的人吗?”

    “你们在面圣的那刻就是有身份的人。”颜异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话头转移到刘瑞身上:“进宫前有专门的官吏教导礼仪。”

    “记住,你们不仅要见大汉的皇帝陛下,还要拜见大汉的皇后,皇太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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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3   第 473 章

    ◎安德烈亚斯:你们怎么跟赛里斯比?◎

    【赛里斯的形式主义再次刷新我的认知。】安德烈亚斯在面完圣后如此写道:【与之一比, 最严苛的艺术家都变得可爱,嘴巴也从淬毒的刀子转变为让倦者感到无比放松的和风细雨。】

    【在罗马,需要注意的大人物屈指可数, 并且只要避开他们就无大碍。可在等级无比森严的赛里斯国, 贵族与贵族间也有贵贱,而且不是老贵对新贵, 权臣对破落户的鄙视,而是有铭文规定将数量较少的贵族又划了几等,要求人们采取不同的对待方式。和罗马的执政官般, 赛里斯的皇帝与贵族也要求亲民, 并且将亲民作为一项美德与从政的谈资。可与罗马的执政官截然不同的是, 赛里斯的亲民是嘴上亲民。无论是皇帝还是贵族,都很少会深入底层, 用夸张的肢体接触来证明自己受人爱戴。】

    安德烈亚斯笔尖一顿,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喜欢赛里斯:【如果说希罗多德(古希腊的历史学家,但是喜欢把神话和历史混为一体, 故意夸大某些野史,所以被世人称作“谎言之父”)是虚伪的,那赛里斯人就是虚伪的代名词。】

    【迄今为止,我只在旁人的描述与书本上见过上层的亲密之举。那些悬称皇帝是圣名,不可摧毁的愚民连皇帝的样子都没见过。】

    写这话的安德烈亚斯完全忘了自己曾在没到大汉, 没有见过一个汉人的情况下对大汉产生各种幻想。不过在失望之余, 他也不忘肯定大汉的“先进”之处:【不过对有志青年而言,在大汉取得成功的概率高过罗马。】

    【贵族的孩子永远是贵族,骑士的孩子永远是骑士。自由民的出路是靠军功成为一方小吏, 而大汉的黔首却有两条出头之路。】

    安德烈亚斯想起那群衣衫褴褛的黔首之子在光亮的学堂里奋笔疾书的震撼场景, 忍不住对罗马乃至希腊的制度升起不满:【我不知道赛里斯的其它地方是何场景, 但是在长安,鼓励黔首乃至奴隶读书,甚至对基础教育无限细分到什么年纪的孩子该读什么书,什么学位的成人要去哪里进修……就足以让我这样的俗人叹为观止。】

    【你能想想赛里斯的学堂里,七八岁的孩子用歪歪扭扭的赛里斯字来解注前人的经典书籍吗?甚至一些贵族出身,受教育更好的赛里斯儿童能用方方正正的赛里斯字写小说并编纂戏剧。】安德烈亚斯越写越气,字里行间都充斥着对希腊人的恨铁不成钢。

    当然,希腊人都这个鬼样,那群在迦太基的图书馆里只抢农书的罗马人就更不必说了。

    【不是所有的罗马人都是“宁要图书馆也不要黄金”的保路斯·艾米利乌斯。】安德烈亚斯在缺钱时也做过雅典的官吏私教。

    注意,是官吏的私教而非幼儿教师。

    是的,你没听错。

    罗马的官吏乃至贵族都需要私教来弥补自己的文化不足。因为是靠“口授”传递基础教育,加上希腊可以提供高学识的奴隶来为其读书,所以罗马能言善道的贵族很多,但能书写的贵族很少。这也导致中低端的官吏被希腊裔大量垄断,从而促使上层进行教育改革,将读写算都列入罗马的基础教育。

    或许是自己人看自己人总是带了三分挑剔。

    不满的何止安德烈亚斯,还有同样在写游记的卡塔利亚。

    不同于生于雅典,长于雅典的安德烈亚斯,卡塔利亚所受到的教育更为别扭——一方面在埃及教书的希腊人里有很大一部分极端保守派,觉得妇女别说是学习,就连呼吸下学堂外的空气都是错的;然而埃及奉行神圣的王族联姻,和新罗的骨品制十分相似。这一制度虽然恶心,而且违反生理常识,但却促使女帝的登基,王后的掌权。

    更讽刺的是埃及女法老和新罗的女王都干得不错,比较知名的有哈特谢普苏特墓法老,善德女王,以及保了埃及多年的克利奥帕特拉七世。

    目前掌权的埃及王后是克娄巴特拉二世。她是托勒密五世和塞琉古公主克娄巴特拉一世的女儿,同时也是托勒密六世的王后,托勒密七世的母亲兼共治者。

    虽然在不得人心的托勒密八世(托勒密五世的幼子,托勒密六世和克娄巴特拉二世的弟弟)毒死自己的侄子并强娶姐姐克娄巴特拉二世和侄女克娄巴特拉三世为共治者后,克娄巴特拉二世的权势有所衰退,但还是在数次的宫廷斗争里占了上风,不仅扶持外孙为帝,甚至将托勒密八世赶出埃及,成为埃及的摄政母后。

    在此情况下,亚历山大的老学究们敢对克娄巴特拉二世唧唧歪歪?

    他们敢个屁啊!

    一个想弄死法老的女人会容忍他们唧唧歪歪?

    在颜异提到他们不仅要见大汉的皇帝陛下,还要拜见大汉的皇后、皇太后时,卡塔利亚便好奇大汉的女人政治和埃及的女人政治有何不同。因为曾在罗马呆过一段时间,所以她对罗马的女公民权也小有了解,觉得大汉真不愧是罗马的镜子,在某些方面与罗马很像,但又有埃及的影子。

    【赛里斯的女性和罗马的女性十分相似,都是受父权、夫权的监护,但在某些方面又有不同。】卡塔利亚想起令她瞳孔地震的“夫为寄貑,杀之无罪”,以及把皇帝骂得狗血淋头,一度引起国家危机的皇太后制,便不能对大汉的女性政治做出评价。

    至少在见到大汉的皇太后前,她所写的多是基于外人口述的个人猜测。

    【只有当上执政官的人才明白一个合格的执政官要做什么,只有当上皇太后的人才明白维持皇太后的地位有多艰难。】

    见过埃及夫妻夺权的卡塔利亚决不相信社会共识能保全上层的绝对权力。

    说得难听点,埃及还是神权国家呢!

    但这妨碍图坦卡蒙被完全架空,托勒密八世毒死侄子?

    男性如此,本就处于弱势一方的女性皇族一定得用更残酷的手段夺取权力,掌控权力。

    【作者有话说】

    八点起床,今晚继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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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4   第 474 章

    ◎大汉的女人政治是什么样的?◎

    “大汉的皇后和皇太后是什么样的人?”

    经过一周的突击训练, 卡塔利亚不仅掌握了宫廷的礼仪,汉语水平更是有了显著提升。

    教导她的女史认为卡塔利亚的口语接近六岁的汉人儿童。

    “你若是个汉人女子,一定会在闽中郡或南越做出成绩。”虽然有着不同的长相, 不同的经历, 但是二者都很欣赏对方的才华:“我的梦想是去闽中郡做乌伤翁主的掾曹,或是到南越担任昌平大长公主的舍人。”

    “闽中郡?昌平大长公主?”卡塔利亚捕捉到些关键字眼:“皇帝的姊妹也有官职?”埃及的皇族女性也会分担法老之职, 不过多是神职空缺,而且是以法老的大王后和公主为首,同祭祀集团争夺神喻的最终解释权。

    至于为何要选女性……

    呵!

    托勒密八世的所作所为不就是最好的解释。

    皇族的女性撑死也就夫死夺权, 摄政继位。不管她们如何跋扈, 法老一系终会传到自己这脉, 最差也是外孙继位。

    可兄弟不同。

    兄弟那是真的会把侄子杀绝。

    侄女也不放过。

    更有甚者连自己的亲生儿女都不放过。

    例如埃及艳后的父亲托勒密十二世被人民赶下台后与罗马人里应外合,将统治埃及的长女处死。

    除此外, 托勒密八世被姐姐克娄巴特拉二世赶出埃及后为了夺权也不惜毒死亲生儿子来保证自己的法老地位。

    此时的埃及虽然还在克娄巴特拉二世和其外孙兼侄子的共治下,托勒密十二世跟埃及艳后更是毛都没有,但不妨碍好读书, 而且还有好书可读的卡塔利亚过度联想。

    比如想想哈特谢普苏特被继子夺权后,她那成为大王后的女儿是怎么失踪的。

    又比如说图坦卡蒙死后,他的姐姐兼妻子安赫塞娜蒙被篡位的外公悄悄抹杀……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案例昭示着亲缘不是王位之争的免死金牌。

    性别亦然。

    “以前没有,但是今上眼光卓越, 连带着贵族女儿和女史的地位水涨船高。”女史的声音微微一顿, 随即消失在蒙娜丽莎式的神秘微笑里。

    “女史……不是贵族出身吗?”

    “有的是,有的不是。”对方的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忧伤:“说是和郎官一样的天子近臣,但也只是高级宫婢的体面说法。”

    “……”

    “汉宫里的女史只有很少一部分能算作官吏, 如陛下的庶太婆的唐山夫人, 写出《切韵》的赵女史。她们多是先帝的嫔妃或外聘入宫的大家之女, 受皇后而非永巷吏的掌管。更多的女史是俘虏、罪臣之女,以及为避天灾而被父母所卖的贫家女子。”

    末了,她还补充道:“我就是最后一种。”

    “你不恨吗?”

    “不恨。”年轻的女史摇摇头道:“宫里好歹有口饭吃,最次能学一门手艺,最好能入大家之眼。陛下与大汉的先帝都十分仁善,除非是有自梳之意,否则宫女大都能在二十五岁得钱出宫。“

    “活在宫里很辛苦吧!”沦为奴隶的卡塔利亚不免对其感同身受。

    “人生在世,哪有什么轻松可言。”女史突然话音一转,聊起宫里的皇后太后,以及不在长安城内的太皇太后:“当今的皇后是陛下做太子时的良娣,本家姓卫,阿父曾为河东护军,阿母是平阳侯的远方亲戚。因为生了陛下的长女,所以在前不久被立为皇后。”

    护军?

    平阳侯?

    卡塔利亚不懂大汉的官职结构,但也明白皇后的母系是贵族,父系是军官,属于标准的强强联姻。

    “太后则是先帝的表妹,孝文太后的堂侄女。”

    标准的外戚,亲上加亲的典范。

    卡塔利亚将大汉的皇室结构等同于无平民加入的罗马上层,但是女史接下来的话却打破她的初步猜想:“太皇太后与孝文太后的出身就精彩得多。太皇太后曾是高后送给孝文帝的良家子,因宠得子,随即被文帝立为夫人、皇后。孝文太后则是魏国宗女的私生女,在被高祖所获前为藩王的姬妾。”

    “宗女是什么?”

    “宗女……宗女就是……地方酋长的远房侄女?”先秦时的诸国确实是地方势力,所以带入地方酋长也没啥问题。

    “那良家子又是什么?”

    “就是身世清白的平民女子。”女史又顺带解释了平民的定义与七科谪的范围。

    当卡塔利亚得知大汉不许商人参加政治,甚至上层都不会与商人联姻时,她的表情充满了不解:“在罗马,高官亦是富商,甚至有人做到罗马的执政官。”

    “泰山府君在上,我可不敢想象一个商人领导的国家。”这次轮到女史震惊:“我记得在大汉之前,也有商人封侯拜相,但是随着经商的人越来越多,开始吞并周边的土地并组建军队,各地便对商人进行一连串的打压。”

    “贵族与商人的斗争?”

    “也可以这么说。”想起那些著名商人的最终下场,女史不免心有余悸:“迄今为止,从政的商人除了急流勇退者,很少能得以善终。尤其是在不好的例子越来越多后,很多商人要么找过硬的后台,要么是花巨资构建护身的美名。”

    “乌伤翁主的顾问就是闽中郡的大富商。也是靠着翁主的权势,她才可以介入闽中的制盐业。”

    卡塔利亚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

    呵!

    究竟是富商借着翁主的权势参与制盐,还是翁主扶持了个傀儡操作本地的盐业……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

    入宫的那天万里无云,但是一片标准的蓝色压在头上,真的让人喘不过气。

    更令进宫的希腊人浑身不爽的是周遭的眼神。

    颜异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所以在抵达关中前就要求他们戴好头巾,也不让在落脚上林的希腊奴隶到处走动。

    陇西郡的人与羌人乃至西域人都来往密切,所以对外族的长相接受良好。

    可关中不同。

    别说是外族,就连外地的汉人想进关中都得办理手续。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接人的汉军都没法将好奇的视线从希腊人的脸上转移——毕竟人家盛装打扮,总不好用头巾毁了两小时的编发成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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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5   第 475 章

    ◎汉宫的震撼与初次见面。◎

    非壮丽无以重威, 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

    大汉的东西两宫——长乐未央动工于高祖七年,一直修到文帝末期才得以完工。期间因为高后的马政于赵王之乱、匈奴入侵而停工多年,导致包括高祖在内的皇室成员都蜗于东宫, 也就是太后所住的长乐宫。

    是的, 你没听错。

    西汉的东宫指的不是太子,而是作为老皇帝的皇太后、太皇太后。

    按照汉宫的原版设计, 除了著名的长乐未央,还有一处建章宫、明光宫与二者形成四角之势,意为“四平八稳, 天下晏然”。

    结果还是钱的原因, 加上修建武库、内府东西两市的政治需求过于强烈, 所以从文帝到景帝都放弃了原图纸上的另外两宫。

    至于刘瑞……

    别说是建宫,他抠搜得都想出租长乐未央的闲置房间, 结果遭到太后朝臣的死命阻拦——开玩笑,要是由他继续胡闹,老刘家的脸非丢到大汉的八千里外。

    然而刘瑞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

    亦或是说, 暂时的妥协不等于他放弃这已知的赚钱渠道。

    现在的刘瑞上有太后,下有老臣,所以做事束手束脚。

    一旦他把皇帝的职责转给女儿,辈分也虽年龄的增长升到最高,那么大汉将无人敢制止他的“胡作非为”。

    女儿阻止他无视, 朝臣非议他绝食。

    突出一个“我为大汉殚精竭虑了数十年, 老了就不能胡闹下吗!”。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晚年的刘瑞几乎是在朝臣们的欢送下离开长安,前往各地祸祸没有尝其厉害的藩王郡守。

    ………

    “这真令人难以置信。”旁人的目光仅让进宫的希腊人不舒服了一秒, 随即就被高墙深院, 以及堪称膝盖毁灭者的台阶所震撼到。

    “难怪皇帝不常出门。”安德烈亚斯在前殿门的入口看到宣室的大屋顶时, 就能断定宣室的台基肯定不低,甚至比帕特农神庙里的多科林斯柱高一两米:“赫菲斯托斯在上。”

    雅典的建筑家一边爬楼,一面扶着膝盖叹道:“赛……赛里斯人是骨子就爱爬山吗?非要在神庙之上建个宫殿。”

    同样感到不可思议的还有慢了同伴一步的卡塔利亚。

    众所周知,意义非凡的建筑很讲结构,不仅是在美学上有新的突破,更是会将政治化的字符带入其中,以显其在帝国里的特殊地位。

    卡塔利亚看了一路,发现宫殿无论大小,都会凑成五九之局,即一个区域里必须有五个殿宇,九条走廊。

    除此外,赛里斯人酷爱黑色、红色。

    在古希腊和古罗马,喜欢红色没啥问题,因为这是权力、财富,战斗与尊严的象征,是人类最早区分开的自然色调。

    罗马人能穿着红色的托加举行神圣意识,将红色的颜料涂在脸上,以求战神的垂怜庇护。

    可黑色不同。

    黑色是工人与石匠的统一着装,几本等于奴隶之色。

    在罗马,颜色的鄙视链是紫色>红色>其它颜色>白色。

    在拉丁语里,负面的词根多是由“黑色”一词转变而来。

    但在东方的赛里斯这儿,黑色是王权的象征,是只有皇帝才可着黑的至尊之色。

    秦朝崇“水德”,颜色尚黑。汉承秦制,所以龙袍延续秦朝的黑色打底,汉宫也是咸阳宫的翻版……连设计师都出自咸阳的少府子弟。

    大汉从黑色转变为红色是从文帝开始。

    其实文帝更爱土黄,但是因为高祖号称“赤帝子”,其法家是在楚国旧地,所以为了扫去秦朝的影响力,汉文帝将龙袍改为红色。

    不过鉴于此时的染色技术不太发达,加上红色过于泛滥,秦朝尚黑的风气在长安一带影响颇深,所以大汉最终敲定了玄色龙袍。

    然而因为殿内的光线过于暗淡,加上两侧站着几个挡光的郎官,所以玄色基本是与黑色无疑。除非是拿油灯细照,否则谁知这是玄色,而非秦朝的水德之黑。

    赛里斯的皇帝从高高的案牍后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分外年轻的脸。

    安德烈亚斯很少见到有人能把黑色穿出贵气甚至三分闲散。

    亦或是说,有那样一张完美无瑕的脸,破布都能穿出贵气。

    “赛里斯是靠美貌选帝吗?”卡塔利亚曾在罗马见过著名的提比略.格拉古,也就是大西庇阿的外孙,小西庇阿的外甥兼妻弟。

    提比略.格拉古的父亲老提比略去世后,埃及的托勒密八世曾向他们的母亲科涅莉亚·阿菲莉加娜求婚。所有人都清楚对方的目的不纯,娶的不是科涅莉亚·阿菲莉加娜夫人,而是她的家族权势,但无可否认的是科涅莉亚·阿菲莉加娜确实是个漂亮女人,否则按照托勒密八世的好色天性,也不会舍近求远地去追求一个儿子可以上战场的寡妇。

    有这样一位美貌的母亲,儿子再差也难看不到哪儿去。

    格拉古家族是新兴的骑士阶级,家族里有不少人与释奴乃至叙利亚人通婚,所以这位西庇阿的外孙有着高卢式的蓝眼睛,叙利亚人的微卷黑发,以及一个不太弯的罗马鼻。

    虽然生于权贵阶级,但是有个“我想以格拉古兄弟的母亲而非西庇阿之女为世人所知”的严厉母亲,提比略与小他十四岁的弟弟盖约锻炼出了强健的体格,坚毅的个性。

    不仅是罗马本地的豪强公民,就连远在雅典城的尼西阿斯都戏谑其为“小阿波罗”。

    上座的赛里斯皇帝与阳光的,充斥着顽强生命力的提比略.格拉古截然不同。

    他身上没久居深宫的病态与苍白,与其说是阴暗的毒蛇,不如说是狡猾的豹子。

    提比略.格拉古比他年长,但却显得锋芒毕露,像个不可托付重任的毛头小子。

    无论是卡塔利亚还是安德烈亚斯都很难从脑海里搜刮出个与赛里斯皇帝气质相仿的知名人物——

    一个没有军人气质,但却和能征善战的西庇阿般让人战栗的恐怖存在。

    他们打量刘瑞的同时,刘瑞也在打量这群希腊人。

    怎么说呢……

    欧美的古装剧特别爱用金发碧眼的北欧人扮演活在日照地的古希腊人。

    不同于罗马人对深色头发的追捧,希腊人从神话到现实都疯狂追求浅色头发,最喜欢在现代处于鄙视链底端的金红色头发。

    硬要说罗马、希腊、大汉在审美上有什么共点,那便是高日照下的白肤渴求——因为只有不事生产的人才能养出白皙的肌肤。与其说是审美偏好,不如说是社会标签。

    入宫的希腊人有十二三位,从头发茂密的青年人到鬓角发白的老年人,从梳着辫子的女人到盘着长发的男人,都不存在浅发的特征。

    而这也是希腊人与罗马人的最大区别——因为后者有着对应深色头发的深色瞳孔,而前者的眼睛选择更多,从罗马式的深褐色到高卢式的湛蓝色,亦或是在地中海里不常见的烟灰色与灰蓝色都有几例。

    得益于系统的丹药加成,刘瑞可以看清下座的所有瞳色。

    最令他感到吃惊的是有个女人居然拥有伊丽莎白.泰勒式的紫色眼睛。

    看到她的那刻,刘瑞的脑中冒出一个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奇迹之女——海蒂.拉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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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6   第 476 章

    ◎大汉的皇帝不会有特殊爱好吧!◎

    “赛里斯的皇帝正在看你。”

    安德烈亚斯对刘瑞的好感始于那张完美无瑕的脸, 但当对方一直盯着卡塔利亚时,安德烈亚斯肉眼可见地不高兴了。即使他从刘瑞的脸上、眼里,看不出对卡塔利亚的亵渎之意, 但是这种专注的, 脱离“肉|欲”的兴趣眼神反而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亦或是说,对方的“肉|欲”不是大众普遍认知里的□□。

    就好比让老色鬼和汉尼拔同时评价大卫与海伦。

    老色鬼:梦想中的完美身材, 漂亮。

    汉尼拔:完美的食材,完美的食材。

    不幸的是,刘瑞带给安德烈亚斯的感觉是后者。

    虽然颜异再三强调皇帝是个好人, 长相英俊, 性格和善, 但没有人会把别人的场面话彻底当真。

    尤其是在公元前的官场上。

    说皇帝宽和那是基操里的基操。

    别说是对脾气一般的皇帝,就是在宋仁宗的面前, 这话也不能当真。

    “赛,赛里斯的皇帝一开始是要医学家,最后才加上其它的希腊学者。”不知是谁突然说道。

    希波克拉底的誓言让医生这个职业镀上一层神圣的光芒, 但在“实践”的亚历山大医学学派横空出世后,人们对医生这个职业就不甚尊敬。尤其是在窃尸与活人解剖的事情被爆出来后,众人看医生……尤其是角斗场的医生或军医就像是看嗜血的屠夫。

    更可怕的是某些人的生活过于淫|欲,所以普通的感官刺激已难以达到兴奋的最低阈值。

    医生的解剖表演无疑可以取悦他们。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安德烈亚斯十分担心刘瑞是个隐藏的变|态。

    而且依照对方的权势与赛里斯人的皇帝狂热, 即使对方当场解剖卡塔利亚, 那群眼睛从不乱瞟,让人以为赛里斯的工艺已经可以复刻真人的郎官宫婢也能做到面无表情地镇压他们,然后把卡塔利亚按死在大得能躺两个人的桌案上。

    刘瑞不知台下的安德烈亚斯已经把他当成变|态, 而是在那儿发自内心地感叹道:“朕还是第一次见到蓝紫色的眼睛。”

    安德烈亚斯的肩膀因此话变得紧绷起来。

    好在刘瑞除了一声赞美便无容易令人浮想的诡异动作。

    宣室的宫婢和沿路所见的“好奇宝宝”截然不同。安德烈亚斯在端详大汉的漆器茶杯时差点被那不带感情的声音吓了一跳。

    抬眼望去, 只见拖着同款托盘的宫婢垂着细长的丹凤眼。而在她的托盘之上, 则是码着干花与“枯草”(茶叶),以及一些散发果味的小颗粒。

    安德烈亚斯傻傻地看着对方……手里的托盘,似乎很想研究一下。

    卡塔利亚从安德烈亚斯的手里夺过漆器,递给杵在他们面前的无语宫婢。

    宫婢调了果茶递给一直盯着托盘看的安德烈亚斯,得亏后者反应迅速,否则一口热茶下去,可不是把口腔烫出晃荡的薄皮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一人来此,朕愿与其促膝长谈,但是你们一来就是……”刘瑞伸指点了几下:“六十人众,朕也不能一聊就是好几日。”

    “所以省去无聊的问候,直接以实力说话吧。”

    刘瑞的话音刚落,四周便有宫婢带着笔墨纸案鱼贯而入。

    “你们忙着学汉语,学礼仪的同时,朕的博士也忙着为你们准备摸底试卷。”

    “摸底……试卷?”

    在场的人微微一愣,刚想询问试卷是啥,就听皇帝继续说道:“所有人按组坐下。”

    “医生坐右手位,数学家坐左手位,不知自己是数学家还是医生的少数派坐中间地带。”

    “至于文学家……”

    刘瑞的声音微微一顿:“朕不太缺文学家,所以你们后退十步,准备接受汉语测试。”

    “那……那测试要是不过关呢?”

    刘瑞看向询问的文人,只见对方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脖子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不过关的可以拿笔补偿回去,或是留下自寻出路。”刘瑞的态度还算温和,但也想把丑话说在前头:“朕与安息和大月氏的交际不多,可以派人打声招呼。”

    “……”

    “但是人家听不听朕的,愿不愿把底下的贵族看住管住,那就不是朕能保证得了的。”

    就算各国愿给大汉一个面子,人家也难控制不是本国人的雇佣兵。

    关于这一点,在场的希腊人都深有体会,因为将他们卖到这儿的,就是受雇于安息帝国的希腊雇佣兵。

    也就是说,他们是被自己人给卖了。

    不过按照希腊的城邦制与亡国现状,克里特的雇佣兵卖起雅典人和叙拉古人那是毫无压力。

    如此一来,留在大汉反而是个安全选择。

    至于让大汉的皇帝白养他们……

    大哥,你又不是黄金,哪能做到跨地域的人见人爱。

    一秒做出最终选择的希腊人自动坐下、站好。

    刘瑞对此很满意,随即开始了摸底测试。

    …………

    建筑师出身的安德烈亚斯选了中间,然后看见卡塔利亚面不改色地走向左边。

    【她没问题吧!】

    安德烈亚斯下意识地担心起这一路的好友,但很快被眼前的题目夺去注意。

    因为不知要求外的“理科生”是什么专业,所以刘瑞找了杂家过来出题,墨家农家帮忙润色。

    巧合的是,参与出题的墨家博士就有参与第一次科举出题的巨子赵岑。

    面对这张集众家之所长,基本是以挑郡守的态度来出题的试卷,赵岑那已死去的记忆又燃起火苗,烧出一段“坐牢”一周的痛苦回忆。

    “陛下。”

    “嗯?”

    “您不会挑外族做郡守吧!”虽然已有越人、西域人、羌人乃至匈奴人在大汉安家落户的案例,但是大汉绝不允许外族做官。至少在汉武帝与唐太宗的教训下,刘瑞只许从小接受汉语教育的二代混血出任小吏。目前不受此例影响的有且只有归汉的秦人——因为汉人本来就是先秦诸民的统一别称,而秦人正是先秦诸民的原始股,所以在刘瑞乃至越地秦人的眼里,秦人就是汉人,相当于中国大陆和港澳台在外统称Chinese。

    除此外,刘瑞不选外族做官也是担心他们影响地缘争霸。

    可是故乡离了大汉十万八千里的希腊人不同。

    别说是给罗马通风报信,就是给安息传递情报,都难搞定心怀鬼胎的大月氏与西域诸国,以及中间的南羌百部。

    最重要的是,被安息卖到大汉的希腊人是拖家带口的,相当于把浑身的软肋送给刘瑞。

    这是什么?

    这是纯臣和酷吏不二之选啊!

    “……你想哪儿去了?”刘瑞对赵岑的猜测感到无语:“朕要是用希腊人做官,明天就有羌人越人西域人上官府闹腾。”

    当然,这是比较夸张的说法,但是这种“开例”引起的社会不满是显而易见。

    尤其是数量最多的越人。

    南越留下的秦越混血就有十万,更别提在瓯越之地有大量的汉人与越人通婚。即使是按闽中的建立时间来算,汉越混血也有一万。

    这群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不懂“希腊人做官”为何有损他们的利益,但是他们的成年长辈一定会为他们掀起抗议之声。

    “……是臣多虑了。”赵岑收回自己的担忧,同时好奇皇帝往哪儿安置远道而来的希腊人。

    【最好是将他们放到阳陵县那儿。】

    因为近年的科举成了儒法两家的招生表演,所以赵岑十分期待希腊人能把水搅浑。

    别的不说,光是那群爱解剖的亚历山大医学派的成员就足以挑动儒法两家的敏感神经。

    事死如事生。

    在这一点上,诸子百家里的大多数持相同意见,反衬得想解剖尸体的医家、与医家关系较好的墨家农家都广受指责,甚至被骂异端妖孽。

    赵岑不知道的是,和丧心病狂的亚历山大医学派相比,只能解剖战场遗体(仅限敌方)的本地医家都太拟人了。

    要知道,埃及的法老可是允许这群疯子搞活体解剖啊(虽然是对重刑犯)!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亚历山大医学派才搞清血液的大致走向,以及心脏的“阀门”在哪儿。

    【作者有话说】

    查了资料才知道亚历山大医学派有多丧心病狂,以及盖伦的很多理念都源于这个学派,但是因为太丧病了,所以古代的医学流派都不想承认这个学派。感谢在2024-04-05 05:39:15~2024-04-07 15:33: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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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7   第 477 章

    ◎给希腊人一点美食荒漠的震撼。◎

    安德烈亚斯可不懂大汉的内部纠纷, 他只好奇皇帝出题的意义何在?以及大汉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

    从每道题的难度来讲,任何一个可称“学者”的毛头小子都能答对本专业的难题,可试卷的问题就出在这儿, 题目不仅又多又杂, 而且还跳来跳去——前一妙是数学,后一妙是生物。生物后又答起物理、天文, 然后又回到数学。

    安德烈亚斯试图分析出题人的逻辑,结果得出对方的逻辑就是没有逻辑。就好像是一群人被赶鸭子上场后胡乱出了一张卷子,然后负责排版的也来不及分类, 直接按出题人的座次把题目排好, 整得可以见人后就拿来考试。

    真是有够胡闹得。

    安德烈亚斯一边答题, 一面吐槽赛里斯人的不严谨。

    别说是搁雅典,就是放到已成废墟的叙拉古, 这种卷子也是要被乡村教师大批特批,然后作为出卷的反面教材为世人所知。

    该死的,要是以这种态度教导学生, 那跟绑匪拿了钱还撕票有何区别?

    安德烈亚斯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上座的皇帝。

    彼时的刘瑞正在修改少府呈上的洛阳学宫设计图,感觉到有强烈的视线看向自己,他也顺势抬眼一瞧,结果对上欲言又止的安德烈亚斯。

    咋的,是卷子的翻译出了问题, 还是安息品控不严, 送来一个混水摸鱼的学渣?

    也就是这抬眼的功夫,安德烈亚斯便上了刘瑞的关注名单。

    “等会儿把那个人的卷子带给朕看。”刘瑞招来一旁的李三,在其耳边吩咐几声便继续手头的修改工作。

    希腊人从隅中烤到日昳, 顺势在宣室殿内吃了午饭。

    彼时的雅典一代有着世上最丰富的饮食——因为处于罗马、埃及、塞琉古与叙利亚的交接处, 所以他们既能享受本地的小麦面包、橄榄油, 奶酪与各色海鱼,还能享受埃及的美味西瓜,经塞琉古而传入希腊的身毒香料,以及蛮地的各色蔬菜。

    不知受宗教还是财富的影响,饮食清淡的希腊人崇尚轻食,每天要吃小麦面包、无花果与葡萄酒、羊奶酪,对烤肉炖鱼则浅尝即可,将饕餮视作道德上的败坏,哪怕是在宴会上也拒绝吃撑。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无论是在来汉前还是来汉后,希腊人都物理意义上的生不如死——克利斯提尼对“高级货”的优待仅限于每天一杯葡萄酒,而安息帝国虽然堪称希腊文化的狂热粉丝,但要一个沙漠和半沙漠性气候的国家提供位于贸易中心的地中海饮食,那显然是大白天里做美梦——胡思乱想了。

    别说是在古代,就是在现代,伊朗人的年食用鱼量有且仅有希腊人的三分之一,搁在人均四十一公斤的中国面前那更是小巫见大巫。

    至于常见的牛羊肉与猪肉……

    怎么说呢!

    现在的中东还在信仰多神教,所以吃猪不算犯法,但是沙漠缺乏养猪的地理条件,所以很多安息人连猪的样子都没见过,更别提尝阿喀琉斯亲身代言的猪肉排了。

    而牧民常见的牛羊肉也不是奴隶可以吃的,甚至一些牧民除了重大节日也不会宰杀代表财富的牛羊。

    前面就说过,古代那条件,即使是王公贵族也不可能天天吃肉。

    按一头羊需二十亩地,人均每月三头羊来算一笔账,就知道“天天吃肉”是谎言里的谎言。

    更别提古代没有饲料,牛羊的出肉率与出栏率也不如现代,要是搁上天灾人祸,别说是公元前的牧民,就是搁现代,破产的也不计其数。

    综上所述,希腊人这一路是要啥没啥,吃苦管够。

    与那一位在长安城能吃顿好的,结果不知赛里斯人是把技能点都加在了轻工业上,还是地形与世隔绝,所以没有引入物种,所以在满怀期待的希腊人这儿,赛里斯的饮食就一个词儿——单调。

    是的,单调。

    非常非常的单调。

    几乎与万物皆可切碎煮的高地蛮族有得一拼。

    唯一称得上可入口的就是名为酱汁豆腐的开胃小菜与加了糖的现磨豆浆,但是这类豆制品也不能吃多,否则容易腹胀打屁。

    宫里的饮食肯定是比外面要好,尤其是在皇帝面前,庖厨不说拿出自己的真本事,也得搞出可入口的正经食物。也就是在宣室殿内,希腊人们终于吃到出发以来的第一顿饱饭,里头包括鲜鱼汤,烤羊肉,加了蜂蜜的枣泥米糕,以及一碗混菜蔬的杂粮米粥。

    因为处于内陆地带,所以长安吃得都是八水的河鱼,很少能用海鲜王八来打打牙祭。

    安德烈亚斯喝着纯靠井盐提味的鲜鱼汤,觉得上座的赛里斯皇帝真是可怜,坐拥一个大国却吃不了些正经玩意。刘瑞要是知道他的内心所想,一定拍着安德烈亚斯的肩膀叹道:“太对了哥,我在这里就没吃过正经玩意。“

    如果不是刘瑞靠着后世的智慧研发出了豆腐豆油,井盐的提炼技术,大汉的饮食水平还要下降——因为粗盐又苦又涩,相当于在黄连汤里寻点甜味,所以刘瑞一度吃清蒸的河鱼、蜂蜜拌菜,以及不加任何调料的烤羊肉

    那滋味简直就是谋杀。

    也是通过这段经历,刘瑞才知□□时的上海人和缺后勤的美国士兵为何会在大闸蟹与波士顿龙虾泛滥成灾的情况下饿出幻觉——因为那种没油水的白肉在不沾佐料的情况下比白人饭还难以下咽。而且光吃白肉的在战斗力上也不如摄入碳水化合物的军队,比如日本的武田信玄就是靠以面条为主的野战军粮打造了在三方原合战里大败德川织田联军的甲州军团。

    刘瑞在做皇帝前就一直思考如何通过饮食结构来改变臣民的身体素质。要知道,改造成功的荷兰人在一百七十年里长高了二十厘米,还算成功的日本人在半个世纪里长高了十厘米(后面因为白幼瘦的审美而退回去了)。所以为给下头做个榜样,刘瑞不仅坚持饮用简单消杀的热牛奶,还让农家尝试着让产奶量大的北方奶牛与能产高脂水牛奶的南方水牛进行杂家,以满足对优质脂肪的迫切需求。

    唯一令刘瑞感到遗憾的是国内的奶制品真不好吃,无论是用大汉的牛羊奶还是匈奴的牛羊奶,亦或是从西域进口了羊群牛群来制作奶酪,都不大受中原乃至南方人的欢迎,这也导致刘瑞没让庖厨呈上大汉的奶酪以招待酷爱羊奶酪的希腊人。

    毕竟连自己人都吃不下去的东西,就不要拿来折腾外人了。

    “我感觉在赛里斯会被活活饿死。”安德烈亚斯好歹吃完了桌子上的所有菜,但卡塔利亚就没那么好养活。

    “总比沿路的干面包要容易下咽。”安德烈亚斯看向瘦出尖下巴的同伴,记得她在开往叙利亚的船上都还称得上珠圆玉润,但是经过一路的颠簸,真的就成了凯特.莫斯式的超模身材了。

    【作者有话说】

    中国直到唐代才摆脱美食荒漠的处境。记得在唐朝以前有个皇帝最喜欢的奢侈美食就是八宝饭,而且还要分四次慢慢吃,以免朝臣骂他荒淫。国内最早发现的奶酪是新疆的塔克拉玛干的一句古尸的陪葬品,里头不含乳糖,类似于白软干酪。其制作方法也与传统的奶酪不同,就是放在动物内脏制成的皮袋里分离乳清,你们可以想想那个味道。试想一下,古代的糖很贵,而且不多见,柠檬也是特定区域里的产品,所以这奶酪的味道……

    查资料时我还查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那就是牧民贷问题。众所周知,我国的房贷利率已天怒人怨,但是和牧民贷比真的不算什么。究其原因还是天灾人祸让“家有万贯,带毛不算”的老话得到众人的一致认可。尤其是在大规模养殖的基础下,牧民的收入与其说是来自牛羊,不如说和自家养的土鸡一样,属于饲养高级补品和从旅游上获得增值收入。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套路牧民欠债的概率比农民要高,毕竟农民撑死是一年白干,明天还是一条好汉,可牛羊不同。牛羊没了是真的没了。国内的牧民贷大概是在3.8%到6%,最高点也就是8%左右,国外更惊人。蒙古的牧民贷早就过了20%,中亚那儿没有查到牧民贷的详细资料,但是他们的正常贷率就很惊人,最低也有11%。唯一称得上“正常”的就是中东的几个油大户,估计是富二代来找活干。与其相比,国内真的……还算个人,毕竟人家起步就是我们的gao li贷利率。

    PS:这还是官方的贷款利率,民间的只会更可怕。

    PPS:民间放贷的最高利率不能超过银行同款利率的四倍,希望大家没有用到这个知识点的那天。感谢在2024-04-07 15:33:13~2024-04-09 12:2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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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8   第 478 章

    ◎大汉的女人……真豪放。◎

    一旁的老人动了动耳朵, 转头用幽幽的语气提醒还在窃窃私语的安德烈亚斯和卡塔利亚:“珍惜这次的山珍海味吧!”

    安德烈亚斯缩回脑袋,只听对方继续说道:“皇帝面前尚有一口热汤果腹,皇帝身后更不会有干面包来搭配加了薄荷叶的新鲜啤酒。”

    说到啤酒……赛里斯的酒水没有风味, 全是强度。

    安德烈亚斯初见快与清水无异的赛里斯酒还以为是宫婢拿错了泡茶的泉水, 但是杯中散发出的酒精味却证明对方没有拿错,结果在不知深浅地喝了口后, 眼前的神明立刻从执杯的狄俄倪索斯幻化成举着镰刀的塔纳托斯。

    哦!太奶,是你来接我了吗?太奶。

    希腊裔的安德烈亚斯肯定不会这么说,但不妨碍他抓着被烈酒灼烧的喉咙, 引来上座的轻笑声。

    “给他来碗醒酒汤。”刘瑞对安德烈亚斯的兴趣又上一层, 但不妨碍他对这个希腊人的期待是有用的学者, 而非以行为逗得君主开心的弄臣。

    “试卷的批改还要几日。”上座的刘瑞心情不错道:“借着短暂的轻松时刻,你们可以到处逛逛。”

    他向李三嘱咐道:“从朕的内帑里给他们每人支上八百钱。”

    安德烈亚斯在大汉的这几天里勉强摸透大汉的计量单位与人均收入。八百钱……也就是一壮年劳力的一月所得, 大概能买两石梁米(优质小米)或16斗酒。

    真抠。

    曾给暂居雅典城的罗马贵族做过家教的安德烈亚斯很难理解富有的赛里斯皇帝出手为何小家子气。

    可能是他们没有展现值得对方厚赏的价值吧!

    安德烈亚斯如是想到。

    大汉的皇帝日理万机,更不想在探出他们底色前浪费自己宝贵的精力,所以在宫婢收走答好的试卷后, 有一戴着不同高帽的宦官进殿,冲着皇帝行了一礼:“陛下,皇后也想见见这群远道而来的希腊学者。”

    本就好奇大汉的女贵族有什么不同的卡塔利亚来了精神,仔细打量躬身做出谦卑状的皇后宫婢——看样子,他与那个唤作“李三”的宦官应是同等的宫婢, 只是在服装的样式上略有不同, 估计是为区分从属的主人或是势力范围。

    “太后不见?”

    “太后已在椒房殿等着瞧瞧远道而来的客人。”宦官的声音微微一顿:“唐太妃与靖县翁主也在椒房。”

    “那就赶紧送他们过去。”刘瑞瞧着殿外的日头将天空染成漂亮的橘红,于是对接人的大长秋说道:“要是聊得太晚就让其暂居北宫的舍人府。”

    “诺。”得令后的大长秋带人走了,也就是在前往椒房的途中, 卡塔利亚终于看到宫婢女史以外的第三种女性——女侍卫。

    和大汉一样, 古埃及与古波斯也会使用阉人奴隶, 将其命名为“闺房的守护者”,顾名思义是防止君王被戴绿帽。亚历山大东征时将大流士三世的阉人奴隶巴高斯收为己用,而日后杀害庞培的埃及人正是托勒密十三世的阉人侍从。此时的希腊与罗马对阉人文化还是报以驳斥的态度,一方面是卖入波斯的阉人奴隶多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希腊人,所以希腊一边憎恶着阉人文化,一面抓到将希腊人去势的奴隶贩子就让其体验断子绝孙的滋味。或许是在压迫下逐渐产生了爆破心理,希腊人在妖魔化阉人的同时也开始向埃及乃至波斯的宫廷提供外籍的阉人奴隶。即我可以不欺压自己的同胞,但是将外族去势就没问题了。

    在此影响下,原本对阉人持反对意见的罗马人也渐渐松懈,甚至在东罗马时全面放开宦官内廷。

    对了,在雅典和罗马的浴场里,阉人男妓也是特色。

    卡塔利亚在得知大汉也会使用阉人侍从时下意识地降低了大汉的文明程度,然而看到椒房殿外的女侍卫时,她又感到一丝迷惑——宦官的存在不是为了保护(看管)后宫女眷吗?怎么在有宦官的情况下还让女人来干“粗活”?

    维斯塔神庙都不会雇佣女侍卫,怎么到赛里斯这儿就……

    因着眼前就有一名地位不低的宦官领路,卡塔利亚便直接道出心中所惑。

    “宫里原是宦官护廷,但是陛下觉得此行不太人道,国内又有阵亡士兵的遗孀需要零工糊口,所以在登基不久便废去原有的宦官制,改用阵亡士兵的女眷护卫后宫。”大长秋的声音里透露出一丝的欣慰:“我等鄙薄之人也是在陛下的德政下才位居椒房的大长秋位。先帝时的宦官一退,原本由宦官出任的内廷位与前朝位便尽数归于女史郎官。”

    所以借卫穆儿的封后给老宦官们连升数级也是补偿他们已经破破烂烂的无望人生。最重要的是宦官引退后,有没有官职将决定他们的养老待遇,约是在职的百分之三十。当然,要是得到皇帝、皇后乃至皇太后的信任,做到顶尖的宦官令或大长秋,就会享受国家重臣般的七成退休金。

    刘瑞对宫里的宦官还算仁慈,除走于前朝的李三等人,余者按年纪大小依次出任皇后御前的大长秋与皇太后、太皇太后前的宦官首领,也算是为他们的将来提供保障。

    若是家里还有子弟的也可择一好苗过继。不过刘瑞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这些过继的子嗣仗着养父的宫中人脉为非作歹,他便会以同罪连坐过继子的宦官养父,最差是将退休的待遇尽数收回,搞不好会弃市以正陛下之威。

    安德烈亚斯抢先问出卡塔利亚的疑惑:“赛里斯……大汉的皇帝陛下不怕没了宦官镇宫,女眷会和入宫的大臣勾勾搭搭。”

    “不是还有女侍卫和女史吗?再者,太后和太皇太后还活着呢!而且能动用的权限远远大于‘小君’的皇后。”大长秋笑道:“退一万步来讲,椒房殿与众妃嫔的宫殿都在陛下的未央宫内,谁有那个胆子敢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秽乱后宫?”

    末了,他还压低声音道:“莫说是前朝,就是在本朝,想把皇后拉下马的嫔妃也不计其数。”

    随即讲了高后与戚夫人,太皇太后与慎夫人的故事。

    卡塔利亚由此得出大汉的皇后在权限上比罗马的执政官夫人要大,但是低于共同执政的埃及大王后。和皇帝一样,她们拥有驱使少府、宫卫,以及罢免低级官员的权力,但是在权限的优先级与范围上远远弱于宣室的皇帝和长乐的太后、太皇太后。

    而这算是“小皇帝”的权限也导致皇后……尤其是在位皇后的孩子有着更高的台阶——因为他们的母亲掌管宫廷的大小事务,有着连络宫外势力的合法渠道,所以对在位皇后的子嗣而言,培养自己的势力比庶出或母亲已故的异母兄弟要容易的多,会在幼年时就拉开距离。

    更别提在汉朝的继承制下,立太子就肯定会立太子他妈为皇后,而太子继位的成功率又高得惊人,所以朝臣要想换掉现在的太子就必须解决他们的母亲,而皇后若想解决儿子的竞争对手也会在对方的母亲身上动动脑筋。

    这么一看,秽乱后宫的概率真不算高,毕竟除了脑子被驴踢的赵姬,谁会拿五族的性命乱开玩笑。

    “那要是太后秽乱宫廷呢?”卡塔利亚继续问道:“若是太后有了孩子……”

    “那也不是先帝的。”太长秋用“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的眼神看着卡塔利亚,就差直言对方的问题蠢得他都不想回答:“压根不必皇帝出手,宗室便会囚了太后。”

    然后又讲了先秦时的宣太后与义渠王的故事,以及堪称脑残天花板的赵姬与嫪毐。

    “即使是与宗室生下具有皇室血统的孩子,也不可能继承皇位。”大长秋斩钉截铁道:“《汉律》规定奸生子是没继承权的。莫说是民间,就是高祖的外室子(刘肥与刘长)也是由高后抚养才被合法化,最后以高后养子的身份封王得爵。太后与宗室所出的孩子怎么合法?先帝都躺坟墓里,自然不算大宗之子。而其生父的正妻也不可能抚养太后的奸生子,所以这猜测是不成立的。”况且皇帝也不会让阿母蹬鼻子上脸到这个地步。

    “再者,太后与太皇太后都享天下之养了,何必冒着得罪儿子,得罪宗室的风险去生奸生子?”又不是活得太爽嫌命长,和宣太后,高后一样在宫里养些小白脸不比赵姬式的折腾舒坦?

    “……所以你们的太后还能……”安德烈亚斯声音艰涩道:“养外夫?”

    “这得看皇帝与太皇太后是否允许。”心大的如高祖在未发家时就把吕雉托付给审食其,而不心大的如秦始皇……好像在掌权前也没啥办法,甚至连华阳太后都管不了赵姬,更别提咸阳宫里的其他人。

    太皇太后比起找人更爱追求黄老之学,而薄太后与曾任椒房大长秋的宦官首领早就过了主仆的界限,处于一种柏拉图式的老伴状态。

    刘瑞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人也自不会拿太后的私事到处乱说。

    “不仅是太后,大汉的公主和翁主也挺爱养……漂亮男孩。”大长秋犹嫌不够地继续挑战安德烈亚斯的三观:“馆陶大长公主和寡居的昌平大长公主自不必说,就连陛下最喜欢的妹妹信乡长公主与远在闽中的乌伤翁主也是有些……亲密伴侣。”

    “……她们的丈夫挺能忍啊!”

    “忍?堂邑侯在先帝和文帝时靠馆陶大长公主的关系吃了多少好处?公主养个情夫又算得了甚?那么委屈就别娶公主啊!想接盘的多的是。两个儿子封彻侯咋不见他委屈一分?”无论是馆陶大长公主还是信乡长公主,亦或是已去了南越的昌平大长公主都特别大方,所以吃到公主好处的宫婢都十分偏心见面撒币的公主翁主:“也就是信乡长公主不想成婚,否则求娶信乡长公主的能从长安排到大月氏。”

    【作者有话说】

    查资料时发现刘肥和刘长的生母生前都没有任何封号,也就是在死后被意思了下。史记里关于她们的记载也是高祖的外妇或赵王之妾,足以见得二者是因高祖子和高后的养子而显贵,在玩嫡庶神教的概念上还是大汉强,直接让嫡子抢跑十步。

    众所周知,汉唐的公主是很吃香的,而大汉的公主比大唐更吃香——因为大唐的驸马爷出仕受限,而大汉的驸马爷不受此例,甚至因为皇帝或太后太宠女儿或妹妹而破例给外孙外甥全部封侯,如馆陶的两个儿子。

    另外,给公主当情夫也是很吃香的,比较知名的有董偃,不知名的有鄂邑长公主(汉武帝的庶长女)的情夫丁义靠着公主的势力封侯。

    关于未婚生子的在古代也得看亲爹亲妈给不给力,有没有良心。给力的如高祖让高后帮忙办孩子的身份证(但还是没给孩子他妈名分),不给力的就是卫青的渣爹,逼得后者一心向卫。

    在查汉唐的公主时还有一个小知识点是汉唐的皇外孙比起谈论父亲,更爱强调自己的皇室关系,比如玉真公主的次媳的墓志铭上写的是“睿宗真皇帝之外孙,蔡国长公主之季女……以总发之年,爰归我族大鸿胪卿讳倜,即玉真长公主之次子也。”半点没提自己的父亲是谁。所以唐代的公主子女是以母亲而非父亲显贵的居多,难怪爱把汉唐并列。感谢在2024-04-09 12:26:30~2024-04-11 06:1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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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9   第 479 章

    ◎那玩具里的机关是什么做的?◎

    【赛里斯人和埃及人般别扭又奇怪。】

    卡塔利亚在回去后的记录里如此写道:【你说他们不把女人当人吧!人家的女人上限却比罗马的执政官夫人要高, 也有独立的财产所有权(嫁妆与彩礼),甚至在满足某些苛刻条件的情况下还能成为一家之主,继承家族的世袭爵位(虽然要多降一点)。】

    她的笔尖微微一顿, 脸上也随即浮现出古怪之色:【但你要说他们有多爱女吧!那也不尽然。赛里斯之所以被摆到中间, 就是因为相较于埃及和罗马,它都差了那么口气。既有埃及的多妻……】

    想想埃及的大王后和赛里斯的皇后对妃妾的降维打击, 卡塔利亚便划去原有的“多妻”结论,改为符合两国现状的“一夫一妻多妾制”。

    【但无论是赛里斯的皇后还是埃及的大王后,本质都是皇帝之下的小皇帝、法老之下的小法老。她们是父权制与夫权制的次级受益者。】

    【当皇后对上父权制的绝对顶端——大权在握的皇帝时, 她就是女人, 属于会被对方选择的从属角色。但是当她摇身一变, 成了可以压制皇帝的皇太后,或是对没有权势的贵族男性、平民男性形成优势的皇族女性时, 她就成了舒适区里的皇帝,有可以选择诸多伴侣的绝对权力。】

    卡塔利亚眉头一松,似乎已经理解了什么, 但又有些不确定:【所以女人有三种定义:一种是生理上的女人,一种是家庭里的女人,一种是制度下的女人。当你属于三种定义下的绝对男人时,你会过得很幸福;当你属于三种定义下的二男一女时,你会过得比较幸福。】

    写到这儿的卡塔利亚想起自己无比颠簸的前半生, 以及那个教她识字的汉人女史, 还有快被扫进尘埃的阉人宫婢。

    不知为何,她的内心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无趣。

    就好像是,像是落水的人在大海里奋力挣扎, 即使她比别人更沉得更慢更晚, 但终将是鱼肚里的一抹幽魂。

    …………

    椒房殿在刘瑞入主北宫前是汉宫里的唯一亮色。这倒不是因为椒房用椒和泥, 使得墙壁呈现出了淡淡的粉红,而是为了区分椒房的特殊地位使用了含朱砂的颜料。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大汉的漆器上。

    因为朱砂显色度高,染出的颜色比植物的天然更正更牢,所以汉宫十分推崇朱砂颜料,吓得刘瑞幼时非要自定碗筷,一旦有了话语权就丢掉所有朱砂用具。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椒房殿的墙壁被刮了重刷,又散风了两三月才可以住人。

    没了朱砂的特别着色,其它的宫殿也多用花椒和泥取暖,所以椒房乍眼望去也不太起眼,顶多是比其它的宫殿略大一些,规模可与宣室齐平,只是没有宣室那种高得离谱得的台基。

    入了椒房,恍若走进第二个宣室。

    卫穆儿和刘瑞一样比较务实,加上汉宫崇尚节俭,椒房里的很多东西都是高后留的,所以里头沉淀着被刀光打散的暮气。

    你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但在踏进椒房殿的那刻就知道此地不同凡响。

    “来了?”

    上座的女人衣着华丽,气质端庄,因为保养得十分到位,所以无法看出她的真实年纪,但能确认这位就是皇帝的母亲,大汉的太后陛下。

    而在她的右手位也坐着一个华服的女人,不过比她个头更高,年纪更轻,也不似这中老年的妇人般头上缀着零零碎碎的珠宝,而是用玉步摇在脑后挽了简单的高髻。

    大汉尚白,女人也爱留有一头丰盈的美发,可在这位高个儿高髻的女子身上,传统的审美荡然无存,浑身散发出麦子一样的顽强生命力。

    “也是沾了陛下与太后的福气,我和翁主才能见见异乡之人。”除了应是皇后太后的两人,还有一名揽着女童的中老妇人,应该就是前面提到的“唐太妃与靖县翁主。”

    安德烈亚斯看上翁主正在摆弄的木制玩具。

    也不知这里头装了什么东西,只见翁主掰弄了下又按了某处隐藏开关,玩具便自动回到方正的模样。

    “太神奇了。”入迷的不只有建筑师出身的安德烈亚斯,还有一个胡须花白的干瘦老头:“里头是用牛皮筋还是齿轮恢复原状的?”

    “应该是比牛皮筋弹性更好的东西。”某个耳朵较为灵敏的老者回道:“我能听出回弹的声音与皮筋不同,也不是齿轮逆战的“呲呲”声。

    安德烈亚斯抬眼望去,只见是一罗德岛的老者做出倾听的姿态。

    罗德岛是希腊诸地里最善机械的城邦,而精于此道的罗德岛人更是造出古代计算机之称的安提基特拉机械。

    不夸张的说罗马要是没有攻下古希腊,那么在罗德岛人的带领下,希腊可能率先迎来工业革命——因为当时不仅拥有足以媲美中世纪的精密天文钟的自动机械,更是有米诺斯文明的遗迹与来自埃及、小亚细亚的先进工艺。

    真当是……

    太遗憾了。

    安德烈亚斯对卡塔利亚以外的希腊人都印象不深,但是因为亚历山大的旧将曾在罗德岛的围攻战里大败而归,所以他对罗德岛的工匠上了点心。

    更别提对方的名字也很特别,源自神话的墨提翁之子,一位使雕像睁开双眼的能工巧匠——代达罗斯。

    如果没有大量的宫婢盯着他们,代达罗斯一定会从靖县翁主手里抢来玩具研究一二。可即便是他的手脚没有做出逾越之举,他的眼神也吓到偷来好奇目光的靖县翁主,惹得后者转头缩进大母的怀里。

    “这孩子,见生的很。”唐太妃朝上座一笑,表面哄着害怕的孙女,实则是让胆缩的孙女转向位于太后右手的皇后,以免留下无礼的印象。

    阆中长公主出生后,初为大母的薄太后瞧所有孩童都十分可爱,所以让人端来米糕安慰有些不知所措的靖县翁主:“小孩子家的,多练练就胆子大了。”

    也是闹了这么一出,薄太后和宣室的皇帝般一眼瞧中万草丛中的一枝花:“让那女娃靠近聊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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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0   第 480 章

    卡塔利亚再次成了众人的焦点。

    “当女人可真吃香啊!”代达罗斯这常年混于男人圈的机械师与女人的关系有且只有自己亲眷, 照顾自己的女仆,以及会在比雷埃夫斯的浴场里提供服务的珀尔娜(低级妓|女)。除此外,这个光棍对女人的联想有且仅有神话里的贞女、美神, 以及捉奸的神后赫拉。

    安德烈亚斯对女人的理解也不太深, 但是他的主职也有艺术性的一面,所以没有那么“直男”:“做女人可没有家族的财产继承权, 更别提做某个家族的话事人。”

    从古至今,从东到西,无论是贵族女人还是底层女人, 保全财产的唯一方式就是多捞珠宝, 多捞现金。因为她们无论坐拥多少地产都得由父亲或丈夫代为打理, 甚至她们的儿子也能明目张胆地要求母亲交出地产。

    当然,明面上是不会说得这么赤裸, 而是用“行使自己的家长权”来作为支持。

    PS,这还是在《尤利娅嫁妆法》实施后才有的“较好”情况。

    虽然网上一直宣称盖乌斯.屋大维让罗马女性的地位有所下降,但在保护妇女权益上, 他也确实做了好事——因为没有《尤利娅嫁妆法》,夫妻和离后,丈夫有权扣下妻子的所有资产……包括岳父划给女儿的祖宗之地。

    别说是搁“夫为寄豭,杀之无罪”的秦汉,就是搁以程朱理学的大宋, 也没做到这种地步。

    代达罗斯不说话了。

    一顿饱还是顿顿饱。

    大权益还是小恩惠, 大家心里都有杆秤。

    “瞧这丫头,可怜见的,就只剩下一把骨头。”薄太后也不懂儿子看重的数学、医学有啥意思, 但是作为大汉的太后, 无论是婆婆还是堂大母, 都已做出慈爱的表率。

    一旁的卫穆儿将上前的卡塔利亚打量了番,似乎是在评估她的内在价值:“数学家?”

    “是。”

    “会做商功与均输吗?”

    “……我不懂您在说什么。”卡塔利亚生怕自己表现不加而让希腊学者的名誉受损,掌心为此沁出汗珠:“或许在某些课题的命名上,大汉与希腊有着不同见解。”

    “是孤没有点明点清。”卫穆儿让宫婢拿来笔墨纸砚,出了两道“商功”与“均输”的题让对方解答。

    数学的优点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即使语言不通,但只要把数字一写,大家都能明白其意。

    卡塔利亚注意到被翻译成希腊文的字母与赛里斯的文字有着显著区别,更像是叙利亚以东至大汉以西的记录方法。

    “这是身毒的数字。”负责翻译的学者向她解释道:“大汉的皇帝觉得身毒的数字比传统数字便于记录,所以让手下的学者,官吏开始学习身毒的数字。”

    【是个会去主动学习外来经验的皇帝。】

    卡塔利亚表情未变,但周身的气场放松了不少。

    所谓的商功就是《九章算术》里的体积计量法,属于计算工程用工的初级方法。而均输则是用于合理分摊赋税的求解比例分配,这搁希腊也有相应的计算公式,并且都是入门级的数学。

    卡塔利亚速度很快,给出的答案也准确无误。

    卫穆儿对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希腊女人产生好感。毕竟大汉……尤其是刘瑞治下的大汉可以不懂四书,不通五经,但一定要熟读张苍的《九章算术》。甚至在北部的边境城市里还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只要吃透《九章算术》,将军宁可死掉一个百夫长也不会让你命丧于此。”

    这么说虽显得有些不把人当人,但确实是横跨古今的一道“真理”。

    更“地狱”的是中外的很多后勤一把手OR华尔街巨鳄就是理工出身。

    受限于传统身份和基础教育的种种不足,宫里很难找个精通《九章算术》的女史,而能做好计算工作的宫外女性要么墨家出身,要么是商家之女,连黄老家的分支——计然家都略差一些,导致宫里呈现出了十分诡异的一边倒。

    即管理层的女史全是墨家出身。

    长此以往,墨家垄断女史的话语权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看还没啥问题,可刘瑞既要宦官退出历史舞台,又不敢将内帑与国库混为一谈,那么女史替代宦官的内廷之职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巧的是少府令敫仲姬就是墨家出身,而且还是资历仅在巨子之下的齐墨之首。

    内廷被墨家垄断,少府被墨家掌控。

    这是什么?

    这是在大汉建立军工+金融集团。

    别说是西汉之初的黄老家都没有做到这一步,就连全盛的秦国法家也不敢在权、军、钱的大议题上尝试垄、断。

    所以为了制衡墨家,刘瑞不仅召回离开权力中心的阳城子弟(即汉宫的建造者阳城延的后代),更是让黄老家与儒家抓紧子弟,尤其是女子弟的数学教育。

    毕竟女史要是真被墨家垄断,那么为免内廷-少府连成一线,刘瑞只得召唤宦官以切内外勾结。

    至于选用商人之女来管理内廷……

    怎么说呢!

    这跟让江宁织造的曹家出任内务府总管也没啥差别。

    知道老美的两百万绵羊是怎么来的?

    知道就不会做出让商女出任内廷女史,而且还是管理层女史的惊天操作。

    “孤很中意你。”卫穆儿毫不掩饰她的满意,同时也看了眼将玩具丢给一旁的女史,转而拨弄八阶魔方靖县翁主:“赵女史编书的任务,所以宫里缺个能给翁主讲课的女史。”

    “你若能把汉语练好,不妨进宫教导孤的外侄女。”

    卫穆儿说罢不忘请示上座的薄太后,以及对面的唐太妃:“不知母后与唐母妃意下如何?”

    “善。”

    “能得皇后关照是靖县的福气。”唐太妃很清楚儿子儿媳将孙女送至关中的目的。一是希望有人承欢于她的膝下,二是长沙没啥才俊,留着靖县翁主在父母身边要么是找本地的破落户,要么是被指给南越的贵族子弟。

    不婚?

    选择?

    那是有权势的公主翁主才可享受的特殊待遇。

    别说是女人,就连先帝的亲生儿子也是待遇天差地别。

    靖县翁主对大母的良苦用心没啥反应,而是盯着八阶魔方看了眼便将其复原。

    代达罗斯原本是对大汉的玩具产生兴趣,但是看着靖县翁主的举动,他意识到这个女童可能有点不太一样。

    【作者有话说】

    古罗马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不对等婚姻,即离婚后南方不必返还嫁妆。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离婚女性的死亡率异常之高,下嫁的比例也不低。感谢在2024-04-12 17:20:20~2024-04-15 01:5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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