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 魔都的天犹如被捅漏了。
312宿舍, 灯管悬
李青青道“姐姐,你今晚能睡着不”
许星洲点了点头,抚着胸口道“还行,我撑得住。”
“你摔成这样,”李青青客观地道“估计也是没法洗澡了,怎么办我给你拿湿巾擦擦”
许星洲“我不要,你大概会嫌我胸小。”
李青青“”
李青青说“你真的抑郁”
“今晚有什么情绪不对的地方, ”李青青道“就跟我说,程雁说你
许星洲莞尔道“我现
李青青叹了口气, 将药酒放
许星洲温温地笑弯了眼睛, 问“怎么啦”
“这个世界上, ”李青青说“谁能想到你都会有抑郁症”
许星洲笑了起来, 可是那笑容犹如是硬扯出来的一般,道“我怕你们知道了之后会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李青青“”
“毕竟, ”许星洲自嘲道“这社会上谁都有点抑郁的倾向,我不想让自己显得太特殊,也不想因这件事得到什么特殊的优待。而且抑郁的人大多有点神经质,就像我本人一样。”
“我怕别人知道, ”许星洲低声道“我怕他们觉得我是神经病,我怕他们用异样的眼神看我, 我怕
李青青说“这个”
“青青。”
许星洲眼眶里带着泪水,抬起头,询问道
“我应该,没有影响过,你们的生活吧。”
那句话有种与许星洲不相配的自卑和难过,像是
李青青过了很久,叹了口气道“没有。”
“我们都觉得,”李青青心酸地道“星洲,你活得那么认真,那么漂亮,我们都非常羡慕你。”
许星洲茫然地望着李青青,像是不明白她
“我们,每个和你接触的人。”
“都很喜欢你。”
阜江校区里,雨打剑兰,行路灯的余光昏昏暗暗。
秦渡淋得透湿,与陈博涛一同坐
暮春的雨落
打破沉默的是陈博涛“我开车送你回去”
“嗯,”秦渡沙哑道“谢了,我淋了一晚上的雨。”
陈博涛说“你淋一晚上干嘛这都他妈十一点多了,你
秦渡哑着嗓子说“我找人。”
陈博涛怒道“我知道你找人”
“她跑了之后”秦渡咳嗽了两声道“我觉得真他妈生气啊,明明都对着我脸红了。我到底哪里差,她看不上我是不是眼瞎,不要我拉倒,我想要什么样的没有”
“”陈博涛看着她。
秦渡平直地道“可是,我只觉得我快死了。”
“所以我告诉我自己,”秦渡说道“我步行走到她们宿舍,
风呼地吹过,湿淋淋的叶子啪啦作响。
“咳然后,”秦渡嗓子哑得可怕,将那把伞举起来晃了晃“我捡到了这把伞,我从星洲手里抢的这把。”
陈博涛不知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人影都没见到半个。”
秦渡说话时,声音里几乎带上了破碎的味道。
远处喧闹的学生早就静了,阜江校区万籁俱寂,雨声穿透长夜,紫藤萝坠于水中。
秦渡拿着那把伞,泣血般地说“只找到了这把伞。”
“所以我没办法,又告诉我自己”
“我说许星洲今天晚上是有课的,所以肯定会出来上课。我
他顿了很久,又狼狈地说“然后我退而求次,告诉自己,这么偶遇也算命运。”
陈博涛“”
陈博涛笃定地道“所以你
秦渡无声地点了点头。
“没找到,”秦渡将脸埋进手心,沙哑道“连人影都没有。所以,我又觉得明天再说吧明天再说。”
陈博涛嘲道“我盼你这种天选之子翻车,盼了二十年,没想到你跪
秦渡粗鲁地揉了又揉自己的眼眶,抬起了脸。
“我虽然活不明白,”秦渡背着光道“但是我他妈”
然后陈博涛指了一下秦渡的手机,示意他有新消息来了
许星洲躺
李青青与她睡
那种感觉极其窒息。
从来没有健全的人能够理解抑郁症
那是从心底涌起的绝望,明明毫无器质性病变,却硬是能以情绪逼出肢体症状来。整夜整夜的想去死,觉得活着毫无意义,生活毫无转机,那些曾经喜欢的、无论如何都想要去一次的、新奇的地方瞬间变成了痛苦的源泉。
那个想活到八十岁去月球的许星洲,想尝试一切,走到天涯海角的许星洲就这样被死死地扼住了喉咙。
许星洲连哭都只能闷
明明没有什么刺激,却还是垮了,不是矫情是什么呢
林邵凡不明白,程雁只是从来都不问。
连许星洲自己都讨厌这个自己,觉得这样的许星洲应该被留
许星洲想到这点几乎喘不上气来,程雁给她
每次许星洲情绪崩溃的时候,程雁都会要求许星洲隔一段时间报一声自己没事,以确认她没有做傻事。
许星洲点开与秦渡的聊天框,被清空了聊天记录后,秦渡一句话都没再和她说过。
她想起秦渡师兄高高
师兄可能是真的喜欢我的吧,许星洲一边哭一边想。
真好啊,居然也不是单相思,许星洲闷
可是我这一辈子,许星洲哭着想,已经被抛弃过太多次了。
那些抛弃来自每个我所重视的人生我养我的血亲,育我爱我的祖母,曾经与我相伴的同学。那些遗弃来自岁月,来自人生。
而秦渡的身份,比父母比她的奶奶还要危险。
他与许星洲并无血缘,故乡不
许星洲甚至都没有把握他会不会
许星洲扪心自问自己无力承受这样的抛弃,只能将危险掐灭
那顿饭能有多贵呢
许星洲连思考价格的力气都不剩,把自己微信钱包里剩下的钱连毛带分地,全都给他转了账过去,补了一句饭钱。
接着许星洲按下了转账的确定键,识别了指纹。
那
许星洲知道这个行为满是对秦渡的羞辱,是你不就是图我的钱吗的意味,甚至怀着对他最恶意的曲解。她这辈子都没有对人做过着么过分的事,而头一次就是对秦渡。
过了很久,秦渡回了一个字
“行。”
然后那个对话框便安静了下来。
黑暗里手机屏幕亮得犹如长明灯,许星洲觉得有种自虐的、扭曲的爽感,求证般地
消息跟着一个
那天晚上许星洲
她
她
然后许星洲睁开眼睛。
映
许星洲恍惚了一会儿,觉得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仿佛从未遇见过秦渡一般。
毕竟秦渡只是掀起了她的心结。
许星洲对秦渡的喜欢是真的,可那种喜欢和失恋的苦痛却不会搞垮许星洲因为秦渡从来没有伤害过她,真正的心结,还
许星洲掀起床帘,和床下的李青青大眼瞪小眼
李青青试探地问“你、你还好吧”
许星洲诚实地答道“好一点了,就是脚不太好。”
“好点了就行,”李青青说“这几天就别作了,你那个小腿没骨裂吧”
许星洲看了看自己的脚腕,小声道“不知道,我要不然拍给临床的同学看看吧”
“不行的话就去校医院哦。”李青青看了看表,笑眯眯道“我今天满课,先走了,中午想吃什么的话给我
许星洲浅淡地笑了起来,和李青青挥了挥手,然后自己艰难地挪下了床。
她
许星洲穿着睡衣跛着脚,挪动得犹如个残疾人,下三层楼的功夫就引来了无数同情的目光,最终一个小学妹看不过眼,老佛爷式扶着她下了楼
许星洲瘦瘦的,下楼后自己行动也不算特别受限,扶着并不吃力。
于是许星洲微微弯了弯眉眼,对那个扶她的小学妹笑道“谢谢你呀,你真好。”
许星洲这么一勾人,小学妹的脸,顿时红得犹如苹果一般。
接着,小学妹就害羞地说了声再见,逃了
许星洲此时散着一头乌黑的头
她刷了门禁卡,一跛一跛地出了门,外头空气尚算新鲜,月季花怒放,许星洲闻到空气里的水汽时,只觉得自己很快就会活过来了。
毕竟生活的灵魂不是爱情,生活的灵魂是其本身,她想。
失恋再令人心痛,也不过是个客人。
然而,下一秒,许星洲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甚至让她胆战心惊的声音。
“星洲”
那个女声高声喊道。
许星洲僵
她怎么可能来这儿她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要结婚了吗
许星洲回过头,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王雅兰年近五十,保养仍然得当,看上去说今年三十几都有人信。
她显然是赶了一天晚上的路,还带着一种风尘仆仆的疲惫许星洲上一次见到她还是
“你来这里做什么”许星洲冷冷地问“你不是要结婚了么,婚宴不是都订好了好不容易订的五一婚宴说翘就翘”
王雅兰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许星洲嘲讽地道“我初中的时候你二婚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你走出那扇门,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正眼看你一眼。”
王雅兰“洲洲,妈妈”
“洲洲妈妈叫出那个你十几年没叫过的称呼,”许星洲难以置信地道“你就觉得能和我拉近距离是么”
王雅兰脸上无光,低声求饶般道“这里人太多了,我们到别处去”
许星洲“”
许星洲说“就
“目的,”许星洲说“你说清楚。”
王雅兰低声道“妈妈要结婚了。”
许星洲点了点头“哦。”
“妈妈这么多年,”王雅兰说“都对不住你。说来也是厚颜无耻,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原谅我。”
许星洲“”
“虽然你没
许星洲出声道“就想我祝福你祝福你和第四个丈夫相亲相爱因为我和你像”
那一瞬间许星洲简直要笑出声,心里最深处的恶意都被释放了出来。
她居然说这种话她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
“我和你哪里像”许星洲冷冷道“你再说一遍,看着我的眼睛。”
王雅兰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许星洲直视着王雅兰的眼睛道“你出轨,
“到现
王雅兰一句话都说不出。
“祝福你妈呢,祝福你妈呢”许星洲说着说着就要哭出来,心里那种崩溃的情绪犹如坍塌的堤坝,喊道“你现
如果不是你,许星洲酸涩地想。
王雅兰犹如被戳中痛点,强自道“洲洲”
“你不滚我滚,”
许星洲哑着嗓子,看着王雅兰,近乎崩溃地重复道
“你不滚我滚,我滚。”
程雁一回家就神经放松,一觉睡到了中午,醒来一边看着手机一边煮粽子当午饭她爸妈都去上班了,只剩她一个人
许星洲一整天都没什么消息,程雁无聊地问了她几句上课点名了吗,许星洲可能还
她昨天太作了,估计闹到很晚,程雁想,她今天睡到两三点也正常。
程雁又给李青青
毕竟她妈要去找她的预防针也打过了,许星洲状态也还行,肯定躲着她妈走,应该是不会有大问题的
程雁真的
她平时很少翻自己的朋友圈,只有无聊时会刷一下,程雁翻了一会儿,突然
今早南四栋门口居然有母女吵架,惊了,简直伦理大剧。
程雁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南苑四号宿舍楼就是他们住的那一栋,
她赶紧给李青青打电话,这一打不要紧,暴露了李青青则极度缺乏照顾人的经验,更没有半点照顾许星洲的意识显然她觉得只要把许星洲喂饱了就不会出事,此时
程雁“”
程雁那一瞬间,意识到,事情大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