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骄阳如火, 许星洲夹着电脑冲出华言楼时, 热了满头的大汗。
这哪里有半点秋天的模样,许星洲一抹额头的汗水,艰难地扯着电脑线往外走,楼梯上人来人往,有刚上完国关课的留学生用法语讨论着什么。
“我说真的,”一个女生一边走一边道“我
另一个女生说“我从开始写revie以来已经把中央电视台农业频道的致富经看了一百多期了我
许星洲目送着那两个研究生按电梯上楼,估计是上去找导师的,然后她电脑的电源线啪叽一声掉
程雁
来上课的人熙熙攘攘, 许星洲一扯掉
然后许星洲赶紧抱着电脑冲了出去。
外头万里骄阳,楼外晒得爆炸, 程雁啪地撑开遮阳伞,说“粥宝, 一眨眼我们就是大三老黄瓜了。”
许星洲笑道“嗯, 马上还要当腌黄瓜呢。今年看这模样估计忙得很。”
然后两个人走进了炽热的阳光底下, 地面犹如铁板,许星洲穿着小皮鞋都感受到了五十六度的地面温度, 立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太热了,”许星洲痛苦地道“怎么可以这么热”
程雁大方地说“午饭我请你喝柠檬水,到时候再说吃不吃。”
许星洲眼睛一亮。
然后程雁又莞尔道“你家师兄呢”
许星洲眼睛里的小星星立刻没了,她叹了口气, 抱着电脑加快了步伐
祸不单行,教室里空调居然坏了。
老师只得大开着门, 开着窗,窗外蝉鸣不断。
程雁推了推她道“下课了。”
许星洲又揉了揉眼睛“嗯嗯”
许星洲站起来拾包。
大三的课程半点不松,甚至花样百出,许星洲上了几个星期的课就觉得很疲惫,加上暑假也没能出去玩,窗外传来军训的新兵蛋子们喊口号的声音。
李青青好奇地问“你男朋友呢跑了吗”
许星洲点了点头。
“这几天是不会见到他了。”许星洲不爽地掐着自己的小挎包,像是
估计是天气太热,事事又不太顺,男朋友还滚去田野调查的缘故,许星洲看起来,好像有点低落
李青青忍不住摸了摸许星洲的肩膀。
她刚想安抚两句,就看到了许星洲握住了拳头,喊道
“今天我听说本部食堂的有凉粉了”
“青宝,我去去就回”
学校的一切,实
无非就是上课下课作业和课堂活动,周末去开个学生会例会而已。学期初试听课,窗外有军训的倒霉蛋愣是被迫跑到了南区,
许星洲
312宿舍的天花板上悬着灯管,下午阳光金黄璀璨,蝉声长鸣。
他们居住的老校舍少说也有三十年历史了,许星洲挂床帘的绳子上被她绑了几只鹅黄色的莎莉鸡,此时呆呆地转着圈圈,许星洲想起自己大一时晒成一只煤球,
那年军训即将结束的时候,许星洲交上军训心得,赤日千里,当天下午就买了一班绿皮火车,无声无息地跑去了中国的角落云之南,滇池洱海。
十八岁的她只背了个双肩包,包里揣着五百块现金、银行卡和身份证,只身一人,无声无息地跑去了中国的西南角。
云之南。
那里梅里雪山千里延绵,水云浩荡。
泸沽山水一色,飞鸟掠过如镜湖面,纳西族女人嘴唇涂着口脂,面颊红如晚霞,她们一敲皮鼓,手上银饰铮然作响。
十八岁的许星洲笑着
许星洲直接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次去哪便宜一点的国外
她十八岁的时候确实是穷,确切来说十八岁的时候不穷的人反而不多。她那时候浑身上下加上现金也只两千多块钱,怀揣两千块人民币的小穷光蛋能跑到云南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壮举可现
暑期工的入和学期初的虚假繁荣令二十岁大学生许星洲膨胀她看了一会儿机票,认为新西兰还是去得起的。
大洋洲人烟稀少,又正是冬天,应该可以看到非常美的星空。
而且绝对,一点都不热
许星洲做旅游计划,做的极其熟练。
毕竟她搞攻略的次数太多了,搜了三四个攻略一综合,半天下午就整合出一份五天六夜的计划。她把计划整完之后,觉得计划实
她刚打开手机,就看到秦渡
秦渡问“星洲,
许星洲笑了起来,打字回复“不告诉你,你猜猜看,猜中了也没有奖励。”
秦渡“是我给你脸了”
他那语气,极其,凶神恶煞
然而架不住秦渡和许星洲是情头他们分别是沙雕企鹅和另一只更沙雕的企鹅,此时连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沙雕企鹅是蹬鼻子上脸王者段位,立刻道“猜不中我就不和你回家了”
更沙雕的那只企鹅“”
那只更沙雕的企鹅说“下楼。我
过了会儿又补充道“带上手机充电器,我手机快没电了。”
许星洲挠了挠头,把插头拔了下来。
已经快四点了,太阳现出一丝玫瑰色儿,暖洋洋地晒着许星洲粉红色的床帘。
许星洲将床帘一拉,与对床上正
程雁“”
许星洲笑道“雁宝我去吃饭啦”
程雁好笑地说“行吧,我本来还打算问晚上要不要一起定外卖算了,和你家师兄玩得开心一点。”
许星洲开心地应了,将充电器捏
宿舍楼向阳面映着整个校区。有学小语种的女孩背靠
太阳温柔地覆上许星洲的睫毛。
这个世界真好。
许星洲笑着和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问好,又被她们报以微笑。而许星洲穿过一楼长长的走廊时,她瞅见秦渡正站
他看上去,就是一个
被他等待的女孩滴一声刷了卡,跑了出去。
校舍间阳光金黄,年轻女孩如火裙角蹁跹,她笑着喊道“师兄”
空气仍是闷热,可是已经能看出来,这是个将有火烧云的好天气。
秦渡将手机了,使劲儿一拧小师妹软软的鼻尖儿。
许星洲被捏得吱吱叫,被捏得鼻音都出来了,痛苦道“疼、疼疼不许捏乐”
“师兄,”许星洲被捏急了,手忙脚乱地去拽他的爪子“你怎么会几道我
秦渡漫不经心道“还能
然后他又对着许星洲红红的鼻尖儿一弹,恶劣道“晚饭去哪”
许星洲小声说“师兄,
秦渡一愣,头上冒出个问号,示意许星洲继续说。
“交流,”许星洲严肃地说“互融,文化交汇。就像中国对待非洲同胞一样,我们主动走出去,又要把新的东西迎进来,师兄,我们现
秦渡严肃了起来“什么东西”
许星洲比他更严肃“为学者当海纳百川,博学笃志,更当紧跟时代潮流,不怯交流,不畏路远我们应该
秦渡似乎根本没反应过来许星洲
“总结一下就是,最近我们和隔壁t大联办食堂文化交流节,隔壁t大脑子瓦特,被老师忽悠傻了跟我们交换了俩食堂师傅。”
秦渡“所”
许星洲打断了他,快乐地一拍秦渡的肩膀“所以我们现
秦渡“”
这他妈也太能bb了吧秦渡对着许星洲额头,就是一巴掌
秦渡拍完都没解恨,又捏着许星洲的后颈皮,不爽地问“哪个食堂”
许星洲甜甜地、又有点狗腿地笑了起来,答道“回答师兄,红烧大排
秦渡看着许星洲,许星洲
怒火无影无踪,这他妈哪能
秦渡忍笑道“小师妹,你们新闻学院的都这么能水么”
许星洲洋洋自得“不然呢,你以为我文综小霸王的称号是白来的吗”
秦师兄噗嗤笑了出来,继而紧紧扣住了他的星洲的手指。
阳光落
接着秦渡和许星洲一起去她所说的那个食堂。
路上有俩年轻男孩给里给气地俩人骑着一辆自行车;篮球场上少年拍着球,
秦渡看了会儿,颇有点动心道“看上去买菜也挺好玩的,回头师兄也去试试。”
许星洲“那我也去”
秦渡噗嗤笑了起来,把许星洲的头
食堂里,人非常多。
毕竟t大红烧大排的名头太响了,四点多就已经排了长队。秦师兄令许星洲先去窗边等着,自己拿了饭卡去排队如今他居然也挺习惯吃食堂的,也知道哪个窗口的菜相对好吃。
许星洲看着他的背影,又想起她
当时她大放厥词说“只要你能找到我,约个时间,我一定让你好好出这一口恶气”的时候是觉得他绝对是个恶臭成年人、纨绔富二代他当时身上别说一点了,连四分之一点学生的气息都没有。
现
许星洲觉得很好玩,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师兄身上多了一股青葱锐利的味道,接着就看到秦渡拿着餐盘和
许星洲“”
这位大学生连半点时间都不肯浪费,掏钱也不手软,又拿了筷子,把别人买的那盘大排一端,去别的窗口刷了一大堆菜,端了回来。
“”
许星洲难以置信“你居然
秦渡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插队许星洲,这叫花钱购买服务。花钱插队是侵犯后面来人权益的事。会被骂的。”
“但是,”秦渡把筷子递给许星洲,散漫道
“花钱买别人刚买下的大排,叫做买二手。”
“我买下他一开始买的那份,然后让他再重新买自己的,毕竟很多人都会找室友代打饭,明明都是指向同一个结果,可是这样一来后面排队的人情感上接受度就会高得多小师妹学着点。”
这不还是插队吗
插队都要搞心理骗术,这个人怎么回事
然后秦渡说着说着自己又笑了起来,伸手
“好好吃饭吧,小师妹。”秦渡温和道“大排挺不错,以后再带你吃。”
曾经的秦渡尖锐冰冷,犹如冬夜一轮巨月。
刚认识他时,许星洲其实不止一次感受到过,秦渡身上透出的痛苦。
他应该是痛苦于自己的存
许星洲甚至冥冥地有过一丝感觉秦师兄以前根本无所谓活着,更无所谓死去。
那想法,并非不能理解。
毕竟许星洲所能想到的一切几乎都
巴别塔。
以前的他想过死,却也无所谓去死,眼里进不去半个人,麻痹地苦痛着。
可是
可是秦渡如今坐
“多吃点,”秦渡热情洋溢地说“大排很贵的。”
许星洲被塞得快漾出来了
远处有人和他喊了一声“师兄好”,秦渡对他们点了点头,示意自己
他以前不可能做这种事。
他会不会我是说万一的万一,许星洲有点希冀地想秦师兄会不会,也有一点点喜欢起活着这件事了呢
太阳没下山时,外面仍然挺热。
红日染云霞,阳光与体温一个温度,军训的新生们口号声响彻天穹。秦师兄牵着许星洲的手穿过校园,木槿花开得沉甸甸的,他们就走
他们身旁有人笑着骑着自行车穿过法国梧桐,黄金般的光落
众生庸碌平凡,却温暖至极。
那些平凡幸福的生活。
秦渡却突然拉了拉许星洲的手,指了指远处夕阳下的草坪。
“星洲,”秦师兄饶有趣味地说“你看。”
许星洲一愣,远处草坪被映得金黄,万寿菊绽于炎热早秋。
一个老奶奶站
老爷爷一手挽着她,接着两个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
许星洲耳根
“以前经常会看到的,”许星洲笑眯眯地对师兄说“咱们学校的老教授和他们的妻子,大多可恩爱了。这个教授我以前还去蹭过他的课,他是教西方哲学史的”
然而秦渡突然开了口
“我以前连想都没想过”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我老了会是什么样子。”
许星洲一愣,斜阳没入层积云,她几乎被夕阳耀得睁不开眼。
“兴许二十岁上就死了,也兴许能活到四五十岁。”
万丈金光镀
许星洲那一瞬间,愣住了。
然后秦渡使劲捏了捏许星洲的脸。
“现
“师兄老了的话,估计要比那个老教授帅一些的。”
许星洲扑哧笑了出来。秦师兄确实长得非常帅,她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秦师兄应该没有骗人至少没有骗她。
万千世界扑面而来。
浪子的手掌流淌过暖洋般的静脉,搏动着如山岳的肌肉。
许星洲
先不要提带他出去玩了吧,许星洲告诉自己。
就让他继续享受一下人生里的这点儿乐趣。
过几个周不,几个周有点太长了,就过几天再说。让他
反正去新西兰攻略是已经做好了的嘛,又跑不掉。不行的话,还可以等到南半球的春天呀师兄好不容易将自己与世界系了起来,现
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沉入大地,云层撕扯,露出最后的玫瑰色。
许星洲开开心心地勾着秦渡的手指,晃了晃。
那一对年迈的夫妻已经走了,他们便跑去上车,秦渡
那天似乎是一个下着大雨的,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春日周末。
车窗外霓虹映着黑夜天穹,上海的天空连北极星都瞅不见。秦渡突然笑了起来。
他坏坏地笑着问“小师妹,你猜猜看今天下午师兄找你,是要做什么”
许星洲一愣,毫无新意地答道“吃吃晚饭么”
秦渡伸手,
许星洲满头雾水,将那个文件袋拉链拉开接着秦渡拧开了车里的灯,映亮了躺着两本护照和两张身份证。
许星洲的护照失踪了快半年了,她大一的时候去办了之后,就不知塞
「浦东t2奥克兰国际i;
2035次日1205
航班 nz289」
许星洲“”
秦渡眨了眨眼睛,揶揄地问“嗯怎么说”
许星洲那一瞬间头
那时他们还
剑兰与芙蓉树后无数同学穿行而过,他们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笑着或是哭着,焦虑着或是放松着。
微电子楼的实验室啪地亮起了灯。
他
“去冒险吗”
“师兄和你一起疯一次。”
地上的阳光是八分钟前的太阳,现名为勾陈一的北极星是四百年前的星光。
距离银河最近的仙女星系与这颗行星,相隔二百五十四万光年。
拥有当前的生命既是亿亿万分之一的概率,数十亿年前的生命螺旋拧合,而这无上的幸运,给予每个我的存
许星洲趴
傍晚马路堵得水泄不通,秦渡一边忍着笑给小师妹擦眼泪,一边瞄了一眼手表那是晚上八点五十的飞机,如今已经六点三十七了,而他们连中环都还没挤出去。
“还哭”秦渡敲敲许星洲的脑袋道“是师兄不爱你吗下车,坐地铁。”
许星洲,抽抽噎噎地嗯了一声
秦渡“”
秦渡明知道许星洲是对坐地铁嗯的,可是还是使劲一捏许星洲的鼻尖儿,嚣张道
“放屁。”
“师兄他妈的,最喜欢你了。”
车水马龙,他欠揍地一边捏许星洲的鼻尖,一边这样说。
喜欢到无以复加。
喜欢到甚至接受了生而为人的一切苦难。
生而为人,与生俱来的就是无的折磨。
我们脆弱敏感天性向死,恐惧贫穷与疾病,害怕别人的目光抑郁自卑,易怒暴躁,因此数千年前潘多拉魔盒放出了一切令我们生老病死的诅咒。
可是,生是一生也只有一次的馈赠。
所以我愿你去经历所有,愿你去历千帆,去冒险,去世界头嘶声呐喊,去宇宙航行。
人毕竟只活一世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