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所有的脾气, 忽然被她那一句“我不怪你。”给摁灭了。
抬头又看见了她那双无波的眼睛,眸中含着水光,辉映枕边的一盏灯。乌缎般的头
“你是不是哭过啊。”她温柔地问出声。
“放肆,朕会哭再胡言乱语,朕也给你记一顿板子。”
“你给我记了七八回板子了等我好了,一并清算了吧。我也不想总是欠着你。”
“你”
皇帝哽得咳了一声, 继而转向一旁, 自嘲般地笑了笑, 口舌之争上, 王疏月向来是他的死穴。怼不赢, 或者说, 舍不得赢, 总之最后他要缴械。此时索性不争了,仰头望着房梁叹道“算了。”
一面说,一面终于站起身,走到王疏月的榻前, 撩袍屈膝,蹲下身来。伸手握住她露
王疏月慢慢地侧过身,含笑望向他。
“贺庞。”
她还
“说嘛。”
“我们汉人喜欢讲生死有命,富贵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孱弱无力,却越
“那是说,我的命是天定的。我和你的缘分也是天定的,若不是
皇帝没有立即应他的话,转而望着她那只纤弱的手。那手的拇指和皇帝自己的拇指轻轻摩挲
“朕
“我不猜,早就被您气死了。”
“哈朕有那么气人吗”
“不人,有的时候,还有些吓人。”
“比如呢。”
“比如周明吧,这几日恐怕快被你吓死了。”
皇帝不应声,鼻腔中却
“你什么时候能学会不骂朕。”
他说完,很接地气地吸了吸鼻子。
王疏月不禁想去捏捏他的鼻头。
说起来,皇帝不吼人的时候,看着还算是温柔的。
“您不恼,好好跟我说话,我就不骂您。”
“朕什么时候没对你好好说话”
他越说越心虚,越说声音越小。接着逐渐回忆起过往的相处,交锋。他这个人,好像就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回回都输,还次次不让,这几年被她牵着,该说的,不该说的,胡乱说了好些。现
“主子。”
“什么。”
“您有几句话,我一直记到现
“哦,朕还对你说过好话啊。”
“很少,就两句。”
“呵,是什么。”
“一句是
皇帝托着她的头,撑她慢慢坐起来,又拽过一旁靠枕垫
“是啊”
她靠枕头上,重新凝向她“所以主子,不要怨恨,不要迁怒。也不要吼底下的人。”
她果然还是很了解他,知道他的脾气。猜到了就算她从鬼门关回来,周明,金翘,还有几个接生姥姥,内务府和宫殿司的相关人,甚至皇后,都要受他的责。所以,劝他放过自己后,又劝他放过旁人。
皇帝原本想说“自身难保顾好自己就是了。”
但话到嘴边,不知道为什么,又没有说出来。握着王疏月的手,沉默了良久,终
西暖阁内为她烧了炭,室内温暖得很。
她醒来以后,脸色到是越来越好。炭的暖渐渐
她活下来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此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要怎么样,都好。
皇帝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的时候,也有些吃惊。
他以前觉得,女人为男人传宗接代,这是天经地义的。甚至为了传宗接代,女人受到的创伤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他好像从来没有心疼过自己的生母,有的时候甚至忍不住会怨恨她的出身,怨恨她为什么会得了那难以启齿的病,如果她能留
母亲哪里受了什么大苦呢,不就是生了他嘛。
可是,哪个女人不生孩子从政治层面上来考虑,要天下富庶,就必然要人口繁衍,要劳力要兴盛。再缩小一些,放到家族上来说,开枝散叶,也是每一代人的责任。这些道理传承千百年,已经根深蒂固地扎
但
这么一想,竟后怕得很。
他突然有些明白,王授文这个看似市侩的老猴,为何会不顾子嗣凋敝,也不肯
的确,
“主子,你
“
“我和四阿哥”
“嗯。朕
“不要想,子嗣为重。”
皇帝笑了笑“恐怕这一回,你就没猜对。”
“咱们四阿哥还好吗”
“朕看过了,很好。”
“大阿哥呢,我想看看他。”
“你不想先看看恒宁吗”
“你这个做阿玛的什么都不懂,别跟我犟。去带大阿哥过来,我要跟他说会儿话。”
皇帝不由扬声道“你越来越大胆了,使唤朕”
她也笑弯了眉目,没有请罪,反而轻道“去嘛。”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这世上的东西啊,一物降一物。
皇帝用手点了点王疏月的额头,一面点头,一面站起身“成朕去给你跑腿。”
说完,朝外头扬声道“何庆,大阿哥
何庆连忙回道“大阿哥
皇帝回头看向王疏月,理着袖口应何庆的话“不用了,朕去。”
皇帝跨出西暖阁,吴宣才敢端着药进来。
“娘娘可算是醒了。奴才们这三日,心都快碎了。好
王疏月摆了摆手,“先放一放,姨母,这几日周太医和您说了什么吗”
吴宣神色一暗,搓捏着手指,不愿意开口。
王疏月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很多复杂的情绪,惶恐,心疼,不甘都有。便也不再往下问了。
“没事。好
“娘娘,您放宽心,好好养着,会好的。”
“我知道。”
她说完,抬手揉了揉眉心“告诉周明,不要让主子知道。”
“他明白的,娘娘放心。不过,娘娘啊,周明说了,院正给娘娘用的药量过大,才至产后血崩,娘娘以后的症候,也是根起于此。偏娘娘体弱本就容易引起大红,而那方子有没错处,所以,就算他回明皇上,也只是个猜测。”
“我知道。”
“娘娘,奴才奴才为您不平啊。”
“你替我跟周明说,什么都不用回。”
“长春宫用心如此恶毒,娘娘真的不肯回禀万岁爷吗”
王疏月摇了摇头“怎么说呢,姨母,你让我逼他废后吗那和皇后逼着他废了我,有什么区别,况且,我可以废,皇后不能废啊。”
说着,她垂头笑了笑“姨母,比起让他给我做主,我比较想他,自如地做个好皇帝。”
吴宣含泪叹道“你和你娘一样,都是嫁了这些自以为是,奔抱负的人,哦,那抱负就那么重要。”
“您不要犯糊涂,抱负自然重要,父亲,兄长,还有主子,他们都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