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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陷入梦魇

    “怎么去给你讲叫医士的人还没回来?”

    他们是去京城请医士了吗?

    伯景郁哑笑。

    庭渊也算是回过味了,“你把他们支走了……”

    伯景郁无辜地说:“当然不是我,天可怜见,我可是一句话都没说。”

    庭渊无语凝噎。

    “能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伯景郁:“别担心,我这不是没事。”

    庭渊瞥了他一眼,“拿自己当回事吧。”

    伯景郁吹了声口哨,立刻就有人推门而入。

    伯景郁朝外头说:“去请医士过来。”

    庭渊傻了:“……这人从哪冒出来的?”

    伯景郁一脸的“我也不知道”的表情看着庭渊。

    “所以我刚才那些话,别人都听见了?”

    伯景郁嗯了一声。

    庭渊顿时觉得尴尬死了,开始回想自己刚才说过的话,看看有没有什么容易产生歧义让人误会他们两个关系的话。

    想着他便要起身,绝不能和伯景郁躺一起。

    这要是传扬出去,他的名声可就真要被毁干净了。

    “我去外头晒晒太阳,屋里太冷了。”

    屋内摆着几个大冰鉴,是医士担心屋里温度太高让伯景郁昏迷加重,用来降温促进空气流通的。

    伯景郁勾着他的腰不给他走:“太阳都下山了,你出去也没得晒。”

    “那我就去看看杏儿和平安他们到了没有……”

    “反正就是不想和我躺一起呗~”伯景郁有些不满,“和我躺一起怎么了,怕人觉得我们之间关系不纯?”

    “你知道就好。”庭渊坚持起身,“等会儿医士来了怎么办,我跟你躺一起,多尴尬。”

    “我让医士在外头给我看诊。”

    “屋里真的有点冷。”

    庭渊没骗他,他是真的觉得屋里头太冷了,他体质不太好,确实要比旁人更怕冷,不耐热。

    伯景郁要起身,庭渊摁住他,“你别起了,我自己能起身,你自己才晕倒没多久,能躺则躺,也让他们给你弄些吃的。”

    伯景郁眼巴巴看着庭渊,不想让他离开,说道:“那你今晚跟我睡。”

    “我不想让别人传闲话,虽说我不在意名声,但你也不能可着我名声霍霍,我一个大男人与你躺在一张床上,别人怎么看我。”

    这驿站里几步就有一个侍卫,这种环境里,庭渊真的不想被人过多地关注。

    伯景郁:“……”

    医士没有贸然进屋,而是站在门外先打了声招呼,“王爷,我来为你诊脉。”

    庭渊坐到一旁。

    伯景郁有点不满庭渊和他拉开距离的行为,带着几分怒气朝外头说:“进来。”

    庭渊用口型说:“乖。”

    伯景郁别开头不看他。

    赵太医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不对,连大气都不敢喘。

    生怕自己被波及。

    庭渊问:“怎么样?可要紧?”

    伯景郁咳嗽了一声。

    赵太医领悟了他的意思,“王爷刚刚醒来,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体内郁结的火气还没散尽,这几日尽量莫让王爷再动气,还是得让王爷静养,若是能让王爷顺心顺气那再好不过了。”

    庭渊:“……”

    这是觉得我好糊弄?

    赵太医担心庭渊不信,补了一句,“王爷有心疾,需小心谨慎。”

    “他有心疾?”庭渊断然想不到,平日里看伯景郁身体健康,半点没有心疾的感觉。

    伯景郁道:“赵太医,你话太多了。”

    他只是想让庭渊暂时听他的,但他没想让庭渊为他担心。

    若伯景郁不说话,庭渊倒不担心。

    他这么一说,庭渊反倒担心了,“严重吗?”

    赵太医说:“家族遗传,哥舒一族至少十个人里两个有心疾,王爷这一脉尤为严重,哥舒大人那一脉倒还好。”

    庭渊看向伯景郁,“你怎么不说。”

    伯景郁无所谓地说:“又不是什么大问题,我身体比常人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就你会逞能。”

    伯景郁:“……”

    庭渊问:“那他这气晕了,和心脏有关系吗?”

    庭渊担心是供血不足导致的。

    “可能会有关系。”赵太医也不能确定伯景郁具体是因为过于生气导致的,还是因为生气心疾犯了导致的。

    庭渊听他模棱两可的回答,也知道这过于难为他。

    看不到心脏的情况凭借面诊和把脉,确实很难直接判断。

    赵太医说:“不动怒是最好的选择。”

    庭渊点了个头。

    转而庭渊想起伯景郁小时候的遭遇,有些想不明白,他有心疾,为什么他父亲还要那么严苛的对他。

    只不过这个话题现在问不合适。

    到底庭渊也没出去,伯景郁让人把屋里的冰鉴全都搬出去了。

    庭渊说:“有心疾就更要收敛自己脾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要是真出事,很危险。”

    伯景郁嗯了一声,与庭渊解释:“其实我真的与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只是心跳比常人慢一点点,而且我这么多年都没出过问题,太医隔三差五地就会为我诊脉,你不用太担心。”

    庭渊不认可他的话,“心脏在里头,你又看不见,无法确定病因,要是心血管堵塞,冠状动脉狭窄,又或者其他方面的问题,这里的医疗条件根本无法准确救治,不要冒险。”

    何况伯景郁的母亲有先天心疾,他就更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之前没人给他说过,他不知道这些,现在知道了,怎么可能由着伯景郁胡闹。

    伯景郁:“好,都听你的。”

    太阳只剩下一点红晕时,杏儿他们到了。

    杏儿与平安匆匆忙忙地跑来看庭渊。

    “公子,你没事吧?”

    庭渊摇头。

    杏儿又看向伯景郁,“王爷,你怎么样?”

    伯景郁倒是没有想到,杏儿还会关心自己,他道:“我没事。”

    “怎么不见呼延南音?”庭渊没看到人。

    杏儿道:“他把我们送到官驿就走了,说要去一趟工会。”

    庭渊一想也是,呼延南音毕竟和他们不是一家人,人家也有自己的事情。

    他与伯景郁说:“该感谢的还是要感谢。”

    “知道,我会让霜风安排的。”

    饭后,霜风过来问,“王爷,附近的院子都给官员住了,稍远一些的地方才有空余的院子。”

    庭渊无所谓地说:“我都可以,远点好,远点安静,你们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家两个小孩也怕人。”

    霜风:“……”

    伯景郁说:“把这里腾出来,给他们安排上。”

    伯景郁哪能看不出来庭渊打什么算盘,想跑那是门都没有。

    庭渊连忙道:“不用折腾,不用折腾,我住远点,图个安静,我也不想总是见人。”

    “他们可以不出来。”伯景郁说。

    霜风道:“我会和侍卫说好,让他们不进院子,不会打扰公子的休息。”

    庭渊赶紧摆手,“不不不,不用特地这么做。”

    出门在外,最忌讳的就是给别人添麻烦了。

    庭渊看向伯景郁,“你好好休息,我也回去收拾收拾准备休息。”

    伯景郁:“……”

    说完庭渊就起身。

    伯景郁问他:“你非要气我是不是。”

    “不是,真不是,我是觉得大家都在这里住这么久,我一来,让人挪位置,不太好。”

    伯景郁:“我说给你挪位置,你再犟一下,我就跟你一起搬过去,我也要静养。”

    山不转水转,伯景郁下了决心,就不可能让庭渊出这个院子。

    庭渊只能妥协,与霜风说:“那就麻烦你了。”

    霜风立刻恭敬地说:“不麻烦,不麻烦。”

    敢在伯景郁面前唱反调,现在他对庭渊的地位有了深刻的认知。

    霜风将后面的内院给庭渊他们挪了出来,本来内院是疾风和防风住的,现在他们集体搬到隔壁院子。

    内院外院也就几步路,伯景郁想见庭渊也方便。

    夜里伯景郁睡不着,跑去庭渊的院子敲门。

    庭渊还未睡下。

    “咚咚咚——”

    庭渊问:“谁?”

    伯景郁道:“是我,我睡不着。”

    庭渊起身来给他开门。

    伯景郁却没进屋,而是对空旷的院子喊道:“都出来。”

    一时间十几道黑影出现在院子里。

    庭渊:“……”

    他看向伯景郁,“大半夜你要干嘛?向我展示这附近有多少侍卫吗?”

    伯景郁勾唇一笑,与众侍卫说:“都听清楚,是我硬要和他一起睡,是我大半夜来找他,是我不要脸面,与他无关。”

    庭渊背身转去门后。

    这和当众脱裤子有什么区别。

    真是尴尬到了极点。

    咬牙切齿地说:“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来就来了,悄悄摸摸地不行,非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伯景郁满意地对众人说:“都下去吧。”

    随后进屋将门关上。

    看庭渊一脸幽怨地看着他,问他:“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这可是按照你的做的。你不是怕他们说闲话,怕败坏了你的名声,我这么做败坏的是我的名声,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我可高兴死了。”庭渊踩了他一脚,“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伯景郁也不在意:“我睡不着。”

    “和我一起你就能睡着了?”

    庭渊心说我又不是安眠药。

    伯景郁:“谁知道呢,说不定跟你睡一起我就能睡着,我心里实在是慌乱烦躁,静不下心,一闭眼满脑子都是亚祖的事情,还没想好怎么处理。”

    庭渊:“暂时放一放,你也不是就剩一天两天可以活,何必急于一时。”

    “再说了,现在还有很多事情都还没查清,查清了再说,先从上到下肃清一遍,该查查该抓抓该封封该清缴的清缴。”

    先查清数额,再考虑定什么罪,全砍了肯定不现实。

    每个官员受贿多少,贪污多少,都得一步一步来调查。

    伯景郁叹了口气。

    庭渊坐到床边,“我要睡觉了,你不睡?”

    “睡,当然睡。”

    伯景郁也来到床边。

    庭渊知道自己肯定是赶不走他的,索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让他生气。

    伯景郁将手搭在庭渊的身上,整个人都贴过来。

    庭渊推了他一下,“行了,你别得寸进尺。”

    “我就是想抱着你,我又不对你做什么,你干嘛总是躲瘟神一样躲着我……”

    庭渊:“你真的觉得你大半夜跑到我床上来,抱着我睡觉是正常的?”

    伯景郁:“为什么不正常?”

    庭渊:“你会半夜跑去哥舒床上,抱着他睡觉吗?”

    伯景郁:“当然不会,我为什么要去舅父床上。”

    “所以你为什么要来我床上?”这难道还不够不正常吗?

    不知道的真的会误会他们两个关系。

    伯景郁:“因为我想来,所以我就来了,有什么问题吗?就是想啊,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伯景郁也不理解,为什么庭渊非要躲着他,这么排斥和他贴近,他嘟嘟囔囔地,“我又不吃人。”

    庭渊:“别人会觉得我们之间有不正当关系……我是个男的。”

    伯景郁:“就是因为你是男的我才来的,你要是女的我才不会来,就是因为你是男的,所以才不需要在意这些啊。”

    庭渊问他:“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别人会觉得,你喜欢男的,或者我喜欢男的。”

    “哦……”

    伯景郁这下终于明白庭渊为什么这么躲着他了。

    伯景郁:“你有喜欢的人,我也不喜欢你,我只是想跟你睡觉,我又不是想跟你做那些事情,有什么好在意的。”

    “你知道,我知道,但是别人不知道啊。”庭渊快被他逼疯了。

    伯景郁也要被庭渊逼疯了,“清者自清,而且他们也不会往这方面想。”

    庭渊:“你的所作所为,别人怎么会不往这边想……”

    “算了,睡觉吧。”

    争执这个没什么意义,人都进来了,总不能给他轰出去。

    伯景郁:“……。”

    “我没有别的心思,真的。”

    庭渊觉得头疼,“我知道,算了,不要扯这个事情,头疼,还是睡觉吧。”

    他知道伯景郁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可别人不知道。

    这里到处都是人,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会在这些人里传开。

    别人指不定要怎么看他。

    庭渊不想被误会。

    伯景郁心里头一直就装着这个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憋着气,一向不怎么做梦的他,夜里竟然做了梦。

    梦里他看到庭渊和别人在一起,不管他怎么用力揉眼睛,都看不清站在庭渊身边的那个人。

    那人与庭渊举止亲昵,不知是男是女,背对着他站在桥头。

    他怎么跑,都跑不到庭渊的身边。

    无论他怎么喊,庭渊都不回应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庭渊的笑那么明媚灿烂,都给了身边的人。

    就在他终于跑到庭渊身边,抬手按在庭渊的肩膀上,打算问他为什么不理自己时。

    庭渊瞬间变脸,好像很不想看到他一样,一脸失望地转头,甚至眼神里还有怪他打扰他们的意思。

    伯景郁从未见过这样的庭渊,让他觉得很恐怖很可怕,心头猛地一惊。

    眼前的人突然掐住了他的脖子质问他:“为什么要找我——”

    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他。

    伯景郁猛地睁眼,眼前是面色涨得通红的庭渊。

    而自己的手正用力掐着庭渊的脖子,腿也压在他的身上。

    庭渊用力推着他,翻着白眼。

    门口是侍卫在敲门,焦急地问:“王爷,怎么了?”

    伯景郁赶忙松手,看着庭渊脖子上被他掐出的指痕。

    直接将他吓得从床上掉下去了,打翻了床边矮桌上的茶盏。

    屋里丁零咣当的,侍卫更着急了,“王爷你没事吧。”

    庭渊终于能喘上气了,这真的是他第一次距离死亡那么近,窒息感涌上来感觉自己快看见太奶了,这种干涩的窒息比溺水窒息还让人难受……

    睁眼那一幕把伯景郁也吓到了,他差点把庭渊掐死在床上。

    这让他难以接受。

    第112章 认清心意

    “王爷,王爷——”

    门外侍卫的喊声越来越急。

    伯景郁蹲在地上脑子发懵,他怎么就掐住了庭渊的脖子。

    他为什么会掐住庭渊的脖子。

    庭渊。

    庭渊他怎么样了?

    刚才庭渊的样子真的吓到他了,无论是梦里,还是现实中,都吓到了他了。

    他忙起身去看庭渊的情况。

    庭渊还在喘气,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庭渊是在睡梦中感觉有人扼制住自己的喉咙,喘不过气,这才醒过来。

    一醒来就看到掐着自己脖子的人是伯景郁,嘴里还喊着他的名字,手上的力道越收越紧。

    他还没将他喊醒,就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毫无反抗之力。

    庭渊不明白伯景郁究竟是做了什么梦,自己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要致自己于死地。

    实在是让他后怕。

    脖子上疼得让他开不了口。

    伯景郁问:“你怎么样了?”

    庭渊:“……”

    伯景郁慌乱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想杀你,我是做了梦。”

    侍卫那头还在门外喊着他们。

    庭渊的视线看向门外。

    伯景郁朝外面喊道:“我做噩梦了,你去把太医喊来。”

    他伸手去想触摸庭渊脖子被掐伤的地方,上面的红痕触目惊心,若他再晚一点醒过来,说不定庭渊就要被他掐死了。

    庭渊本能地躲了一下。

    刚才那一幕实在是让他感到害怕,刚从鬼门关上让他捡回一条命,他怎么可能不害怕伯景郁朝他伸过来的手。

    看他害怕,伯景郁心里更难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伯景郁搓了一把自己的脸,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清醒清醒。

    庭渊还没彻底从恐惧中抽离出来。

    看到伯景郁满脸自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毕竟自己险些被掐死。

    伯景郁愧疚地说:“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发生了,我不会再来和你睡在一起,你别怕。”

    庭渊:“……”

    他想说话,但嘴巴张开,半天说不出来。

    喉咙实在是太疼了。

    可能是因为伯景郁掐得太用力,导致他喉咙受伤了,一时间说不出话。

    伯景郁也注意到这个情况,更自责了,以为是自己用劲太大把庭渊的喉咙掐断了。

    抬手又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庭渊想伸手去拉他,一点力气都没有。

    刚才推伯景郁,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庭渊:“……”

    没过多久侍卫带着太医来了。

    一群人也都被这边的动静吵醒了。

    伯景郁起身去给他们开门。

    许院判和赵太医一起来的,两个人一进屋就看到庭渊躺在床上,脖子上是清晰的指头印子。

    所有人都惊呆了。

    再看伯景郁此时一脸的愧疚,也立马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杏儿看到这一幕,扑到床边哇地一声就哭了,“公子……”

    平安则是怒瞪伯景郁,朝他冲过去要打他。

    防风一把将平安拽住,死死地扣住他不让他动手。

    “放开我——我要跟他拼了!”

    杏儿也怒瞪伯景郁,抄起手边的茶杯就朝伯景郁丢过去。

    她有射箭的功底,扔东西一向很准。

    飓风看到这一幕,立刻挡了过去。

    杯子砸中了飓风的额头。

    庭渊急得说不出话,只能用手锤床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许院判对庭渊脖子上的掐痕反复查看,得出结论,“应该是暂时受伤讲不了话,缓一缓过两天应该就好了。”

    平安不管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防风的钳制,低头一口咬在防风的手上。

    防风吃痛地哼了一声,也没撒手,“你没听太医说你家公子没事吗?”

    平安松口,双目喷火一般地看着伯景郁,“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我要带公子回居安城!”

    杏儿觉得自己昨日关心伯景郁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她委屈道:“昨日听说你出事,我家公子连命都不要也要赶来陪你,反手你就要掐死他,你不配。”

    庭渊又用力锤了锤床,努力地想说话。

    许院判见状赶忙叫杏儿,“你家公子想说话,或许他是让你不要这么和王爷说话。”

    许院判与庭渊说:“我要是没猜错,你就眨眨眼。”

    庭渊眨了好几下眼睛。

    杏儿看庭渊到这个时候都还维护伯景郁,委屈地趴在床头哭了出来。

    越哭越大声。

    现在谁都不知道伯景郁为什么要掐庭渊,看庭渊这个态度,想来也是事出有因。

    平安看庭渊维护伯景郁,用力推开防风气地跑出去,把院子里种的不知道是什么花全给踩了个干净。

    防风追出去,看到这一幕,无语了。

    这些花有什么错,有气朝你家公子撒啊。

    但他没敢说,不想刺激眼前这个小家伙。

    看了一下自己手上的牙印,甩了甩手,这肯定是要留疤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

    踩完这些花,平安还不解气,往院子外头跑。

    防风:“……”

    他只能跟上,又怕这人出事,到时候不好交代。

    外头种了一棵桂花树,大概手腕粗细。

    平安抱着桂花树一通踹,将树上的桂花抖落得七七八八。

    气不过又想拔掉这棵桂花树。

    防风是真的看不过去了,“差不多得了……这树长这么大不容易。”

    “我家公子都快被掐死了,他容易!”平安回身怒吼。

    看到防风手里的佩刀,朝着防风扑过去,抢了他的佩刀。

    防风:“这可是我最心爱的佩刀!!!!你不准动!”

    平安拿着佩刀将桂花树砍了个七七八八,结果砍得太深,刀拔不下来,一用力,给自己摔个屁股蹲。

    也不知道是觉得委屈,还是被摔疼了,平安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就哭了。

    那眼泪比暴雨还厉害,给防风都看愣了,自己拿插在墙上的刀都没去捡回来。

    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平安,只能上去捂住他的嘴。

    “不是,你别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做什么了——”

    “要哭也是我该哭,你把我一把好刀糟蹋了,你还咬我……”

    附近的侍卫纷纷过来查看情况。

    防风恨不得钻地缝,和侍卫们解释:“这真的不是我惹的。”

    “我没惹他!”

    平安和杏儿的哭声此起彼伏。

    其他人还以为庭渊死了他们这是在哭丧。

    毕竟一大早地就把太医拽庭渊的屋里去了,这两个小家伙又哭成这样了。

    防风只能一边捂住他的嘴一边威胁:“别哭了,不知道的以为你家公子死了你在哭丧,多晦气。”

    屋内,庭渊的力气慢慢恢复。

    刚刚死里逃生,他确实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许院判扶他坐起来。

    庭渊抬手摸了摸杏儿的头,用力挤出一个笑,示意他自己没事。

    他相信伯景郁不是故意的,肯定是事出有因。

    杏儿趴在庭渊腿上,在庭渊的安抚下,哭声逐渐减弱。

    庭渊往外看了一眼,外头平安的哭声断断续续。

    飓风看出他担心平安,说道:“防风跟出去了,不会有事的。”

    庭渊点了点头。

    安抚好杏儿的情绪,庭渊去看伯景郁。

    他真的想知道伯景郁到底是怎么了,什么原因要突然掐他。

    伯景郁对上庭渊投来的视线。

    庭渊没怪他,反倒让他更难受。

    伯景郁起身离开,一句话都没说。

    惊风想追出去,想到伯景郁刚才的样子,还有庭渊现在的惨状,留了一下,“王爷也被吓到了,他很在乎你,可他差点亲手杀了你,现在肯定是很自责很难过,给他一些时间,我想他缓过来了,肯定会来给你一个交代,你别多想,好好休息。”

    他又叮嘱许院判,“许院判,庭渊这边交给你了,务必让他尽快好起来。”

    “好。”

    庭渊示意他快去追伯景郁。

    伯景郁昨天才经历那么大个事儿把自己气晕,今天又被吓到,现在的状况更让人担心。

    惊风快速追出去。

    飓风与其他三人还在屋内。

    庭渊示意他们也出去,不用留在自己这里。

    杏儿始终抱着庭渊的腿不撒开,心疼庭渊。

    庭渊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让她不要怕。

    伯景郁回到前院,将自己关在屋里,任凭惊风在外头怎么喊,他都不开门。

    “不准进来!”

    屋里所有能砸的都被他砸了个干净。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掐着庭渊的脖子不放。

    比起庭渊不搭理他,他差点掐死庭渊,才让他更难受。

    昨夜他就不该去找庭渊。

    惊风在外头干着急,其他人也找了过来。

    所有人现在都是一脸懵逼,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都知道,伯景郁肯定是不想杀庭渊的。

    平日里庭渊咳嗽一声,伯景郁都得关心几句,怎么可能朝他下手。

    伯景郁回想着梦里的一幕幕,到底是为什么……

    想了很久很久,一遍遍地回想,然后他想明白了。

    因为嫉妒,因为庭渊在梦里,把笑容都给了身边那个他看不清的人,却要凶狠地掐死自己。

    因为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庭渊。

    他对庭渊不是没有感情,他不是不喜欢庭渊,而是非常喜欢。

    不知不觉中,他被庭渊身上独特的气质吸引,两人朝夕共处,庭渊虽然不是一个特别出色的人,可他的眼睛就像长在庭渊的身上了一样。

    或许一开始他关心庭渊是因为责任,后来就渐渐地不是了,庭渊在查案时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认真起来的样子很吸引人。

    所以他会在意庭渊到底喜不喜欢他,庭渊说不喜欢,他会难过。

    其实心里是喜欢的,只是他自己没察觉出来。

    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庭渊的。

    可喜欢一个人,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和他靠近,他想靠近庭渊,想与他多相处,想让庭渊的眼里只有他。

    愿意为他学糕点,不想他与呼延南音走太近,看到他与呼延南音走得太近嫉妒其实是在吃醋。

    会默默地记下庭渊的喜好,看不得任何人不尊重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脑子里都是庭渊。

    有时候他真的很气人,可有时候他又很好。

    他喜欢庭渊的固执,愿意妥协,也都是因为喜欢。

    梦里,庭渊掐着他的脖子,梦外,其实他与庭渊的身份对调了,他以为自己是庭渊,而被掐的是自己。

    他难以接受梦里的庭渊掐着自己的脖子想要他死。

    更难接受梦外他自己差点掐死庭渊。

    伯景郁蹲下捂住自己的脸,“我到底干了什么,差点亲手掐死了他……”

    他要怎么告诉庭渊,我想掐死你,其实是因为我太喜欢你,分不清梦与现实,所以差点掐死你。

    这个理由任谁听了都无法接受……

    庭渊还有喜欢的人,在原来的世界等他。

    他们互相喜欢。

    自己的喜欢对庭渊来说反倒是负担。

    怪不得他那么想知道庭渊喜欢的人是谁,想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原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伯景郁觉得自己非常可笑。

    想到庭渊昨夜想要与他拉开距离,这一刻,他明白了。

    或许庭渊是察觉到了什么,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会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去靠近他。

    他觉得自己不喜欢庭渊,所以心安理得地抱着他,心安理得地和他躺在一起。

    却给庭渊造成了负担。

    确实是祸害了庭渊的名声。

    即便庭渊喜欢的人不在这里,可一个人对爱情忠贞,又怎么会再与旁人搞暧昧。

    自己就是那个旁人。

    越想,伯景郁心里就越难受。

    比爱而不知更让人难受的是所爱之人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自己注定不会与他有结果。

    他明白得太晚,差点以失去他为代价。

    从前的喜欢一直被藏匿在“照顾”的责任之中,藏匿得太深,他自己都没发现。

    “为什么会这样……”

    现在庭渊心里对他肯定会有害怕,原本他就不喜欢自己,又多了害怕。

    往后他们要怎么相处下去呢?

    伯景郁找不到答案。

    三天都没敢去后院见庭渊,庭渊过来找他,他也不敢见庭渊。

    他怕自己藏不住对他的喜欢,更怕他会因为这份喜欢,与自己疏远。

    也怕看到他眼里对自己的恐惧,还有他想要的答案。

    三天的时间,庭渊已经恢复了七八成,说话喉咙会有一点点痛,整体影响不大。

    三天没见到伯景郁,他是真的很担心伯景郁。

    听惊风说那日/他离开后,把屋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干净,然后就埋头调查,把飓风他们五个全都派出去,去各个县衙调查官员受贿的金额,以及各地偷种农田的数额。

    三日来睡得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核查账册,偶尔会去教练场射箭发泄自己的情绪。

    庭渊是特地打听清楚伯景郁回了前院,这才找过来。

    刚到前院,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庭渊定睛一看,果然没看错,有些意外,又觉得有些合理,“你怎么来了?”

    哥舒琎尧愣在原地,“你的声音怎么成这样了?”

    接着看到庭渊脖子上缠着纱布,快步走来,拉开纱布看了一眼,乌紫色的瘀青看得人触目惊心,“谁干的?”

    庭渊摇了摇头:“没事,不严重。”

    “我问谁干的。”哥舒琎尧强调了一遍,问不出来誓不罢休。

    惊风听到声音出来,弯腰行礼,“哥舒大人。”

    哥舒琎尧一手扒拉着庭渊脖子上的纱布露出伤痕,一边问惊风,“谁干的?”

    庭渊轻轻摇头,示意惊风不要说。

    可这怎么瞒得住,惊风如实说:“是王爷。”

    “伯——景——郁!”

    哥舒琎尧指着惊风出来的门问,“在里头?”

    惊风如实点头。

    庭渊:“……”

    哥舒琎尧扯着庭渊的胳膊进屋,将庭渊往前推了一下。

    手里的劲儿用大了,险些将庭渊推倒。

    伯景郁手疾眼快地将庭渊接住护在怀里。

    哥舒琎尧问他:“庭渊干了什么,你要掐死他!”

    庭渊也想知道原因,后仰去看伯景郁的脸。

    这一眼,把他吓到了。

    哥舒琎尧看清伯景郁的脸时也愣住了。

    伯景郁满目都是红血丝,胡茬也长出来了,一整个颓废得看不出人样。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第113章 依律惩处

    只是三天不见,庭渊有种伯景郁要死在他前头的感觉。

    对于突然出现的哥舒琎尧,伯景郁也很意外,“舅父,你怎么来了。”

    哥舒琎尧看他这样子就来气,“我倒宁愿自己不来,看到你们两个整成这个鬼样子。”

    他问伯景郁,“庭渊到底做了什么,你要掐死他。”

    伯景郁低头看了一眼庭渊,脖子上的瘀青刺痛了他的眼睛。

    “对不起……”

    庭渊轻轻摇头,“你是遇到了什么事,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伯景郁作践自己的样子,庭渊实在是看不过去。

    哥舒琎尧也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伯景郁松开庭渊,与他说:“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与舅父商量事情。”

    庭渊愣了一下,从前伯景郁可是从不避他,如今讲话都要把他支走。

    庭渊看向哥舒琎尧。

    哥舒琎尧点了个头:“你先回去休息,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庭渊:“我不是想要交代,我是想知道他怎么了。”

    哥舒道:“晚些我去找你。”

    庭渊在场,伯景郁肯定不会说。

    伯景郁的态度很坚决,“庭渊,你先回去。”

    庭渊看了他一眼,“行,我回去。”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已经这个样子三天了,伯景郁现在的精神状态的确很糟糕,庭渊也不想气他,转身离去。

    待他彻底消失在回廊,伯景郁才收回视线。

    哥舒琎尧坐下,弹落身上的灰尘,看向伯景郁,等他给一个解释。

    伯景郁拿起账册递给哥舒琎尧,“这几日我核算了账目,中州官员一共……”

    哥舒琎尧抬手制止了他,“不急,你先把和庭渊之间的事情解释清楚再说别的。”

    伯景郁:“……”

    他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能让哥舒琎尧知道他喜欢上了庭渊,他知道了,庭渊很快也会知道。

    伯景郁抹去了最重要的部分,说道:“被梦魇住了,把他当成了梦里的人,掐住了他的脖子……”

    哥舒琎尧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觉得奇怪,“你被梦魇住,怎么会掐住庭渊的脖子,他又不和你一起住。”

    “那晚我刚知道中州这个案子背后复杂的事情,一时间没撑住气晕了,夜里睡不着想去找庭渊说说话,就睡他屋里了。”

    哥舒琎尧听他这个话才搞明白,“那你给他解释清楚道歉不就行了,我看他也没怪你,还让惊风帮你隐瞒,你这又是闹哪一出。”

    伯景郁坐下扶额:“我没脸见他,我一看到他脖子上的瘀青,就会想到我差点掐死他,心里很难受,这几日我只要一睡着,脑子里就会重复这个画面。”

    他已经快被折磨疯了。

    哥舒琎尧摸了摸他的头,“说开了就好,庭渊不计较,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过段时间放下了就好。”

    “我放不下。”伯景郁一想到庭渊的样子,满脑子都是他,“我这辈子都放不下。”

    “没有严重到这一步,他不会怪你。”

    伯景郁问:“你怎么会过来。”

    哥舒琎尧道:“中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来,霜风让人给我带信,看到信件我连夜出发的。”

    路上跑死了十几匹马,昼夜赶路,才在今天下午赶到。

    他说:“这么大的事,你不告诉我,难不成还打算自己扛着?”

    伯景郁:“我能处理。”

    哥舒琎尧:“你能个屁。”

    伯景郁:“我可以。”

    哥舒琎尧道:“将情况一五一十地都给我说一遍,说完了你去睡觉,你再不睡,阎王就该让你长眠不起了。”

    伯景郁:“……”

    他依着哥舒的意思,将中州的事情全都告诉给了哥舒琎尧,包括宝来钱庄以及京州官员的名单,还有颜槐序四十年前作为赈灾官员挪用赈灾粮食去私自贩卖一事。

    口供也一并呈上。

    等他们谈完,太阳已经下山了。

    事情远比哥舒琎尧想得要严重,听完之后他更加确信,“这事你处理不了。”

    伯景郁态度坚决地说:“处理不了也得处理,我不能将这个烂摊子扔给荣灏,更不能扔给父亲。”

    哥舒琎尧抬手拍了一下伯景郁的头,“我还没死呢,你的眼里就没我了。”

    伯景郁:“你在居安县挺好的,我不想破坏你的安宁。”

    哥舒琎尧嗤笑一声,“你真以为我会一辈子待在居安县吗?”

    他不过是累了,找个地方休息休息,休息够了,自然还是要回京城的。

    怎么可能真的把胜国交给两个半大的娃娃。

    两个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他们有几斤几两,哥舒琎尧还是一清二楚的。

    他不过是想给荣灏一些时间,让他能够尽快地历练起来,多磨炼磨炼,能够让他的心性更加坚韧。

    伯景郁愣了一下,“舅父你准备回京城了吗?”

    哥舒琎尧:“我还活着,就轮不到你大义灭亲。”

    伯景郁心里一暖。

    哥舒琎尧与他说:“你也是有舅舅爱护的孩子,不是没人疼你爱你的。”

    伯景郁点了点头。

    哥舒琎尧说:“这段时间你只管查,中州的官员交给你处理,至于京城的官员,是时候回去收拾他们了,放心,我一定会秉公处理,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伯景郁问:“亚祖一家……”

    哥舒琎尧:“依律惩处。”

    “如此重罪,依律惩处,荣灏他——”

    依照律法,这种重罪得满门抄斩,范围和诛杀九族差不多,荣灏作为颜槐序的亲外孙,自然是在九族之中。

    哥舒琎尧道:“所以更要秉公处理,我自然会有办法将这事妥善解决,庭渊没说错,胜国如今已经到了不得不拆散重建的时候了,若此时不下定决心,以后再没这样的机会。”

    “可若是此时就这么做了,京城大量职位空缺,朝堂必然动荡。”

    “人的潜力都是无限的,你干不了,有的是人能干,京州数百万人口,要找出一部分出色的人填补空缺,不是什么难事,平日里那些郁郁不得志的官员,也该给他们一个表现的机会,让他们证明自己。”

    伯景郁一想觉得也是,最顶尖的那一批官员都在京城,多数都被压住无法晋升,一辈子都在四五品徘徊,能到三品已是不易,京城三品往上的官员基本是那些人和他们的门生,完全被这些老权贵和学阀垄断。

    哥舒琎尧道:“我正愁着用什么办法让他们退位让贤,他们就在前头挡着,新人很难有崭露头角的机会,新帝旧臣,事事他们要与先帝比,倚老卖老,如今借着这个机会,把他们全清了,没参与的就老老实实退出京城回京州颐养天年,参与其中的,该斩的斩该杀的杀,盛国七亿多子民,人口还在高速增长,总要换一换新的思路,旧的体系已经无法跟上新的发展了。”

    “调任体系捅出这么大的乱子,当年调任就是他们鼎力支持的产物,时间证明这个体系除了帮助他们更好地偷盗国家的资产,加大他们手里的权势,垄断底层官员通往上层的道路,并未给百姓造成多大的好处,那么这场闹剧,从他们开始,也就从他们结束。”

    “既然错了,那就老实认错,让百姓看到我们的决心,也让底层的官员能够真正的做到为国为民心系百姓。”

    一朝天子一朝臣。

    既然已经换了天子,那么也是时候换一批旧臣了。

    哥舒道:“趁我还有精力,趁我还有这个能力,把能干的事情都干了,交一个清正廉明的朝堂给你们,便也算不枉此生了。”

    “舅父——”

    伯景郁突然跪地。

    哥舒琎尧伸手去搀扶他,“现在你是代天巡狩的王爷,你称我一声舅父我还能受得起,可你若是跪我,那我受不起,快起来。”

    伯景郁摇头,抬手阻拦他伸过来的手,“我是替天下万民跪你,舅父,你受得起。”

    哥舒琎尧:“不必如此,掌政多年,一直没能做到哥舒家的祖训,这本该也是我的责任,我们哥舒一族有如此高的地位,是因百姓对我们的信赖,不能辜负了百姓对我的信任。”

    伯景郁:“舅父,谢谢你,你总是能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挺身而出。”

    哥舒琎尧笑了笑,“你喊我一声舅父,我就有责任和义务照顾你。”

    他站起身,“你去好好休息,我去看看庭渊,你好好收拾一下自己,看着都不像个人样子了,晚些我们一起吃顿饭,再好好给他道个歉。”

    伯景郁点了点头。

    哥舒琎尧走后,伯景郁让人去给他打了一桶热水,他去泡个澡,顺带休息一会儿。

    庭渊的大门敞开着,坐在屋内,等着哥舒琎尧过来。

    听到外头的脚步声,他伸长脖子往外看。

    哥舒走进来,站在门口,挡住外头照进来的光。

    庭渊问他:“怎么不进来。”

    哥舒琎尧笑着说,“景郁没来,你看着好像很失望。”

    “有吗?”庭渊给旁边的位置倒了一杯热茶。

    哥舒琎尧嗯了一声,“都写脸上了。”

    他进入屋内,坐到庭渊旁边。

    “不多不少,至今日,正好两个月的时间。”

    他说的是两人分开的时间。

    庭渊一算还真是,“我以为居安城一别,得是永别。”

    哥舒琎尧端起小茶碗抿了一口,“可不如我们居安城的茶好。”

    “所以这里叫永安城。永安——永安——都叫永安了,又怎能比得上居安城呢?”

    哥舒琎尧轻笑,“看来是真没什么事儿,都能开玩笑了。”

    庭渊感觉哥舒琎尧来了,自己放松了很多,终于能有个说话的人了,“我以前也不是个古板的人。”

    哥舒琎尧:“你和景郁相处得不错。”

    庭渊点头:“确实不错,你说得对,他确实能听得进去话,待人也真诚。”

    听他夸伯景郁,哥舒琎尧还是很满意的,“那你也不看看谁教的。”

    “是,都是你教得好。”

    哥舒琎尧确实有骄傲的资本,他把伯景郁教得太好了。

    “伯景郁有心疾,你怎么没告诉我?”

    哥舒琎尧道:“他的心疾不严重,小时候心跳速度别人慢一些,现在也就接近正常人的心跳速度了,倒也不用太当回事。”

    “你们哥舒一族不是有遗传吗?”庭渊没想到哥舒琎尧也不太在意这事。

    哥舒琎尧:“是有,我这一脉不严重,没几个有心疾,景郁母亲那一脉的比较严重,打小就给他吃了很多药,太医们都细心照顾着,确定他和常人没什么差距,他的体质也摆在这里。”

    庭渊:“……”

    哥舒:“出门两个月,怎么感觉你比我更像他舅舅了。”

    庭渊:“所以他的心脏是真的没什么问题,对吧?”

    哥舒点头:“真没有,从小他父亲对他的训练就很严苛,提高了他的心肺功能,若是没有小时候那些严苛的训练,现在还真不好说。”

    庭渊:“……我以为他父亲不疼爱他。”

    “怎么会。”哥舒叹了口气,“其实他父亲很爱他,只是不表达,希望他能坚强,看似对他要求严格,事实上他父亲对荣灏的教育比他更严格,荣灏不仅要习武,更要学治国之道,每日要比他多一个时辰的功课,名义上他是储君,却从未以储君标准要求他,让他学的都是为臣之道,就是不希望他被束缚住,不是储君就可以做他想做的事情,他父亲尽可能给了他自由,将来的路为他铺得平平整整。”

    “原来如此。”

    哥舒轻轻点头,“哪有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庭渊笑了笑,“若他知道,应该会很高兴吧。”

    哥舒:“我和他说好了,晚点一起吃晚饭。”

    庭渊松了口气,“他可是整整躲了我三日。”

    哥舒琎尧指了指庭渊的脖子,“他很自责,这三日/他几乎没睡觉。”

    庭渊:“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掐我的?”

    “压力太大了,做了噩梦,把你当成了坏人。”

    庭渊猜测也是如此,伯景郁承担的压力确实太大了。

    没人能够替他分担,只能他自己硬扛。

    庭渊问哥舒琎尧:“这次你来是为了什么?”

    哥舒琎尧说:“自然是给他撑腰,哪能真让他大义灭亲,他掐了你的脖子都能把自己折磨成这样,这要真让他杀了颜槐序一家,还不得把他逼得疯魔。”

    末了哥舒琎尧感叹了一句,“论心狠手辣,他远不及荣灏。”

    若是荣灏,直接手起刀落。

    正是因为没把伯景郁当储君培养,他才是如今这副模样,荣灏打小就是被当作一国之君在教育,没有自由,也没有太多别样的情感。

    胜国不需要一位有情感的君王,只需要一个有铁血手腕能强硬压制住所有朝臣的君王。

    没有人会在意国君是否高兴,有没有喜欢的人,只会在乎他有没有为国为民作出贡献。

    庭渊听得起了鸡皮疙瘩。

    这样的伯景郁在他们的眼里是给了足够自由的,那么高居朝堂之上的君上,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还有你能替他过这一劫。”

    听到哥舒琎尧说不会让伯景郁大义灭亲,庭渊心里是真的彻底放心了,伯景郁不会因杀了亚祖一家而自责。

    哥舒琎尧:“我以为这一路你们的相处会很针锋相对,没想到如此和谐。”

    庭渊轻抬眼眸:“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差。”

    不可否认庭渊这一路是有功劳的。

    哥舒琎尧:“还是谢谢你这一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都在他的身边。”

    第114章 监守自盗

    晚饭在官驿后院湖边的亭子里吃的。

    总府这边的建筑有点像苏派的建筑风格,小桥流水,曲径通幽。

    若不说这是官驿,更像是大户人家的府邸。

    地上铺的是鹅卵石,排布出漂亮的具有总府风格的图案。

    西府的亭子一般是在湖边,而总府这边的亭子则是通过一座木桥到湖中心。

    湖中心的荷花开得正盛。

    晚饭桌上也摆着用新鲜莲子做的甜汤,还有一碟新鲜的生莲子。

    哥舒琎尧与庭渊先到的湖心亭,今夜的月色很美,繁星闪烁。

    庭渊觉得在古代也就这点好。

    想看星星,只要不是特别恶劣的天气,抬眼就能看到。

    他从小出生在广州,出生时广州已经开始发展,等他到了关注天上月亮和星星的年纪,很难在天上看到成片成群的星星,偶尔也就零星几颗。

    直到他们去了内蒙古旅行,才看到漂亮的星空,那也是他们一家唯一一次出去旅行,父亲去的第二天就因为工作离开了。

    庭渊问:“我家中一切都还好吧。”

    哥舒琎尧道:“放心吧,一切有我照看着,保准妥当,等你将来回了居安城,东西只多不少。”

    庭渊轻笑,“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

    哥舒琎尧:“肯定可以。”

    伯景郁从另一侧过来,有人在前头给他掌灯。

    哥舒琎尧与庭渊站在一起,朝他看过去。

    看到他剃了胡茬也重新整理了一番仪容,欣慰地说:“看着倒有个人样了,刚才第一眼看到他,我还以为他从丐帮刚回来。”

    庭渊被逗笑了,“那倒不至于,你可太夸张了。”

    伯景郁走到近前,“舅父。”

    哥舒琎尧嗯了一声,“那就落座吧,我赶路都快饿死了,再不吃两口东西,怕是要饿晕了。”

    伯景郁地视线落在庭渊的身上,很难不在意他脖子受伤的地方。

    庭渊低头轻咳了一声,与伯景郁说:“我也饿了。”

    “吃饭。”

    惊风要过来给他们盛汤,被哥舒琎尧拒绝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不用留在这里。”

    伯景郁朝惊风点了个头。

    惊风招呼人跟着他一起离开。

    伯景郁给庭渊盛了一碗鱼汤,“这是河边捞的清水鱼,肉很嫩,汤也很鲜,入厨房的时候鱼都是活的,你喝点。”

    哥舒琎尧看了他一眼,“都这么会照顾人了。”

    伯景郁又给哥舒琎尧盛了一碗,“舅父,喝汤。”

    哥舒琎尧轻哼了一声,敲了敲面前的桌面,示意伯景郁放下。

    庭渊尝了一下,与哥舒说:“味道真的很不错,保留了鱼汤的原味新鲜。”

    哥舒琎尧也试了一下,确实还不错。

    问伯景郁:“你怎么知道的?”

    伯景郁:“惊风说的。”

    哥舒哦了一声,“行了,都别端着了,有话就说,没话说就吃饭。”

    他在点伯景郁。

    伯景郁给庭渊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酒杯道:“庭渊,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好几日没与你讲话,对不起。”

    “我敬你一杯,在此发誓,以后绝不会这样对你,你也可以对我作出任何惩罚,我都接受。”

    庭渊看伯景郁如此诚恳,对他险些把自己掐死一事,伯景郁比他更在意更难受也更害怕,知道事出有因,自然也就不会怪他,“没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

    伯景郁干了杯中的酒。

    庭渊也干了。

    这里的酒都没有什么度数,远远达不到现代白酒的浓度,口感再好,也是寡淡得很。

    他一个不太能喝酒的,偶尔喝上一壶酒,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伯景郁由衷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庭渊笑了笑,“你已经说过了,我也接受你的道歉,别再放在心上,更不用为此耿耿于怀,过了今夜,一切就烟消云散。”

    哥舒琎尧替庭渊将酒满上。

    伯景郁提醒哥舒,担心他高兴过头,拉着庭渊多喝几杯,伤了庭渊的身体,“他身体不好,许院判说要忌酒,少喝几杯。”

    “就这一杯,敬我们在此重逢。”

    哥舒也知道庭渊身体不好,他能够体谅。

    伯景郁见他知道分寸,便不再说。

    三人举杯共饮。

    庭渊:“敬重逢。”

    “敬重逢。”伯景郁也跟着附和。

    这样的机会于庭渊来说不算太多,他与哥舒自居安城别过,或许再无相见之日。

    山水有相逢,后会亦有期。

    可在庭渊这里,是遥遥无期。

    无论他之前与哥舒再怎么闹,生气,可哥舒毕竟陪了他一年多,他们一起组建书院,看着书院落成,他们联手破案,四处查访,那些日子里他们惺惺相惜是真,他们之间的友谊也是真。

    走时庭渊心中还有疙瘩,如今疙瘩没了,哥舒与他还是那个志趣相投的知己。

    一顿晚饭,他们聊得很开心,伯景郁与庭渊绘声绘色地讲着出居安城后两个月内的见闻,以及他们之间的相处。

    哥舒琎尧听得也很开心,仿佛自己身临其境一般。

    伯景郁三句话离不了庭渊,视线也总是若有若无地跟随他。

    庭渊说话时他会认真听,讲到一些有趣的事,他也会陪着一起笑。

    一切都被哥舒看在眼里。

    哥舒与庭渊说:“从前老气横秋的一个人,两个月时间就变得活泼了,你的功劳可不小。”

    庭渊看向伯景郁,如今的伯景郁在他心里是正正好的一个状态,松弛却没有过度放纵,也不用时刻挺直腰杆端着王爷的架子。

    他笑着与哥舒琎尧说,“身上多了些烟火气,少年气,这样挺好的。”

    哥舒赞同地说:“确实挺好的,或许这才是真实的他。”

    作为一名臣子,他自然知道胜国需要什么样的君主,可作为一个看着伯景郁长大的舅舅,哥舒琎尧希望他能够快乐,能够享受沿途的风光。

    如庭渊所想相同,他也认为此时的伯景郁正正好。

    餐碟收走给他们换来茶水和水果点心。

    茶水是早上收集的荷叶露水,煮的茶是莲子茶,解腻清新。

    庭渊问伯景郁:“这几日/你查得怎么样?贺兰筠的事情有结果了吗?还有青山的身份,有没有头绪?”

    伯景郁摇头,“毫无进展,所有贺兰筠能接触到或者接触不到的官员府衙内官员,我全都调查了一遍,他们的住所与做事的地方也都搜过了,没有任何有关青山的发现,也没有任何人承认自己认识青山,根本无法断定是谁将信息泄露出去的。”

    庭渊觉得这事有些诡异,“之前惊风他们那个思路是没有问题的,泄露信息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把所有能够接触到运粮信息的官员名单列一份给我,让人去查他们的底细,还有他们的家人的底细也全都摸排一遍,与西州有关联的官员,都是重点调查对象。”

    哥舒琎尧道:“我想这个范围不会很大,内鬼肯定是出在府衙内部,能够接触到这些绝密信息的也就那么些人,按照这个范围严格审讯,还有酒楼那边也去调查一下,哪些官员是他们酒楼的常客,与官员名单做个对比,往西州一年运粮几十次,这么多年一直在泄露,这个人不可能只去酒楼一次。另外还能从第一次泄露的时间入手,然后再看中间有没有间断,官员再怎么样都会调任,即便找不到如今潜在府衙内部的内鬼,也能通过人事调动的查清调走的人有哪些,再根据这个人的特性来寻找潜藏在府衙内部的内鬼,也是一条调查路线。”

    庭渊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响指。

    这一动作让伯景郁和哥舒琎尧都看向他。

    因为在这里没有人会这么干。

    庭渊一时有些尴尬。

    这是他多年来查案整理思路或赞同调查方向时惯性的小动作。

    一开始查案整理思路,他就会有很多从前查案时的小动作。

    除了喜欢打响指,他还喜欢转笔,或者是按压笔头,那种滴答滴答的声音能够让他保持清醒,也能够让他不那么枯燥。

    “好,明日我就让人去办。”

    庭渊忧虑道:“这些年算在叛军手里丢掉的粮食,未免太多了些,我怀疑很可能是监守自盗……”

    伯景郁抿了一口茶水,“我也有这样的怀疑,南部叛军的人口一共就五百万,撑死算他六百万,一人四石粮食,他们最多上限也就是三千万石的粮食,这几日我看了丢粮的地点标注,基本在中部或北部港口,沿岸的港口附近都有大量驻军,叛军想要突破重重封锁打劫粮食,我个人认为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唯一的途径是内海海路,内海沿岸所有的港口全都由我们的驻军控制,若说偶尔给他们偷袭一次还有可能,十次里面被偷袭八次,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极有可能中州官场的事情在西州官场同样也存在。”

    庭渊:“顺着贺兰筠和青山这条线查下去,总能查到头。”

    哥舒琎尧道:“一心不能二用,先着手把中州的事情解决清楚,再解决西州的事情。”

    伯景郁嗯了一声。

    如今的情况,确实是中州更为紧急一些,中州背后牵扯得太广了。

    仅仅是偷盗粮税,凭借阴阳布袋,一年就要偷走一亿石的粮食。

    庭渊问:“刘家私种农田的亩数有准确数额了吗?”

    说起这个伯景郁更是头疼,“有数,偷种亩数总计一百七十万亩。”

    庭渊惊了,“一百七十万亩,得有多少粮食?”

    “粗略估算一年大约偷盗八百五十万石,这个数额和阴阳布袋偷粮税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他道:“或许就是利用了这个漏洞,发现辛苦种田一年,还不如搞阴阳布袋偷粮税到手的粮食多,免税三年反倒制压了他们一波。”

    朝廷不收税,他们就没办法从中吃回扣。

    伯景郁这些日子看账册越看越疑惑:“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些粮食他们偷来,都弄到哪里去了。”

    “中州对粮食的需求非常有限,西州叛军我就算他会劫粮,全算叛军的头上,西州的居民又来西府务工将粮食往回运,照理来说西州的粮食只多不少,不管怎么算西州都不可能会缺粮。一亿石的粮食足够两千万人吃。南州北州东州的粮食也是也不曾缺过,特别是近年来随着产量的增长,国库的粮食囤积严重,三年不收税都还有几十亿石的粮食积压在国库里,他们偷来的粮食到底是怎么转换成黄金白银的?”

    这点庭渊也确实非常好奇。

    如今胜国的粮食年产量确实是一个非常夸张的数字,光是税收就能支撑全国七亿多人口吃上一年的饱饭。

    胜国最大的粮油商铺都掌控在伯家手里,还有呼延南音家,去除刘家粮肆之外还有大大小小其他的粮肆,全国人口加在一起,最多一亿多人口住在城内,其他的人口都住在村子里以耕种为生,一亿多人口中,起码有五千万都在总府和西府,这些人多为两地居民家中有余粮,余粮卖给收粮的贩子换钱,再从粮肆手里拿钱买回来,也就是左手倒右手的区别,一进一出最多也就赚个差价。

    市场不是他们一家垄断的,他们最多能从中分到四分之一的份额。

    除掉中州的营生,又排除了西州,剩下三个州人口加起来不到两亿,朝廷给他们拨粮是足够他们吃的,根本吃不下各家粮肆几亿石的粮食。

    再者刘家粮肆本身就有大量的土地,他们手里有的是余粮能够供给贩卖,刘家粮肆一年根本卖不到一亿石的口粮。

    这与庭渊原来的世界完全不同,那个世界上有197个国家,超过八十亿的人口,不同国家有不同的情况,市场经济国际贸易都非常繁荣,世界经济大循环与经济内循环在双重循环的作用下,才会有需求有市场。

    胜国的国土和他原来的世界土地面积差不多大,却只有七亿多的人口,粮食产能高得离谱,很显然当今这个社会人口跟不上粮食的产能,而不是粮食产能跟不上人口,完全是头重脚轻的状态。

    市场饱和,没有需求,也就没有市场。

    在市场完全饱和甚至超负荷的情况下,粮食到底是怎么转换出去的,确实是一个巨大的谜题。

    哥舒琎尧:“或许只有他们这些参与其中在背后操控的人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

    庭渊说:“刘家应该知道吧,这些粮食可都是经过他们的手。”

    伯景郁:“明日我去问一问。”

    之前他一直以为粮食都是刘家在出售,这几日看了刘家的账本发现他们一年卖的粮食数量远达不到官员偷盗的数额。

    刘家再有钱,也没到能够倒贴将这些偷盗的粮食全都买下的程度。

    哥舒琎尧打了一个哈欠,“时间不早了,剩下的明日再说吧。”

    这几日赶路,是真的累了。

    伯景郁也三天没好好休息,是时候该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哥舒琎尧道:“后头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们,得养足精神。”

    主体脉络已经查清,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受贿数额这些内容全都调查清楚,有了这些就知道怎么判罚官员,也能回京处理那些官员。

    没有十足的证据要想杀京州和京城的官员,只怕他们的屠刀还没磨好,皇城就得被这些权贵手里的府兵给围了。

    三人相继起身。

    官驿一般都是双院,内院给官员家眷住,外院待客和自住。

    伯景郁住的院子内院给了庭渊,也不好让庭渊搬走,让人给哥舒琎尧安排了另一座院子。

    伯景郁道:“舅父,院子已经让人收拾好了,我让他们带你过去休息。”

    他招来惊风,让惊风带哥舒琎尧去休息。

    而他,则是和庭渊一起回他们的院子休息。

    第115章 哥舒察觉

    回院子的路上,伯景郁始终和庭渊保持着距离。

    庭渊若是停住脚步等他,他也会停住脚步,绝不会和以前那样靠近庭渊。

    庭渊:“……”

    一路无言,回到庭渊居住的内院。

    庭渊推开自己房屋的门,回身,伯景郁站在院子里看着他。

    庭渊问他:“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伯景郁道:“早点休息,晚安。”

    庭渊:“……”

    他知道伯景郁心里还有心结,可这样的相处他并不舒服。

    庭渊道:“如果你遇到什么问题,或者有什么需要我能帮助的,心里烦躁,都可以找我。”

    伯景郁嗯了一声,“好。”

    庭渊:“我知道你不想也不会伤我,伯景郁,一切都没有变,如果你还睡不着,可以过来跟我一起睡,我陪你说说话。”

    伯景郁沉默了。

    不会了,以后他都不会再与庭渊离得太近。

    这次他没有回答。

    庭渊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地面,再抬眼,他说:“晚安。”

    伯景郁道:“晚安。”

    庭渊关上房门。

    伯景郁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庭渊透过窗户看到他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些堵得慌。

    他很清楚一切都是意外,可对于伯景郁来说,成了过不去的门槛。

    庭渊不知道让伯景郁如何放下对这件事的执念。

    伯景郁喝了许院判为他准备的安神汤,应急用的,里头加大了药量,多了一味迷药。

    这一夜他睡得倒是不错。

    庭渊则早早地与哥舒一起出城逛街。

    两人沿着西城最繁华的街区步行散步,哥舒琎尧想要看看当地的百姓生活状态如何。

    他这一生去过的地方并不多,从京城到北州故乡,又从故乡返京,一直在京城打转,再从京城到居安县。

    哥舒琎尧道:“很难想象这座城池会住着一千万人口。中州近十年人口高速增长,免税三年,胜国新增人口一亿六千万,想要养活一个孩子并不难,如今西府的粮食收成想要养活几个孩子轻而易举,未来十年只要保持如今的情况,每年至少中州会有五千万的新增人口出生,中州地方大,田地多,朝廷也是非常鼓励生育,但如今的行政架构,已经很难支撑起人口庞大的国家,需要改革需要革新。”

    正所谓饱暖思□□。

    当百姓的手里有足够的粮食,有足够的农田,没有自然灾害,国内一切祥和稳定,自然人口就会高速增长。

    毕竟知识和权利还是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底层的百姓只管买田种地。

    农耕社会的特性就是如此,农业发展好了,就需要更多的人口推进农业更进一步发展。

    当环境适宜人类生存发展时,繁衍就会成为本能。

    因此胜国的人口会在短短三十年时间内从两亿发展到接近八亿,或许这半年时间内,已经突破八亿了。

    这里信息闭塞,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还是通过现实生活中的人际关系串联起来,属于一个平面维度。

    许多人一辈子能够认识的也就是自己周边的人,对于胜国有多大,对于人口有多少,他们并不清楚。

    乍一听八亿人口很多,可这八亿人口分布在整个不曾大面积分裂的大陆上。

    即便是人口非常密集的西府,或者这个人口有一千万的城池,庭渊也没有感受自己在大都市时的那种拥挤感。

    永安城一共有四个外城区加内城,结构并不是四四方方回字形的,他们所在的内城其实在西偏南的地方,大面积城区在东偏北的方向。

    庭渊道:“人口增长,自然会促进发展。”

    哥舒琎尧道:“人口越多,管理的难度越大,得要尽快将事情都摆平,等到人口更多的时候,再想动其他的,就难了。”

    此时推行清君侧非常有必要。

    庭渊:“增长越快,阻力越大,确实要抓紧时间,那你想好了回京之后,怎么处理这些官员了吗?”

    “当然是依法处理,让所有的官员都看着,让他们看到我们清理朝政的决心。”

    转累了,就找个茶楼坐一坐,听听百姓们日常都谈论什么话题。

    庭渊觉得一切好像回到了在居安城的日子,哥舒琎尧非常愿意去听百姓的声音。

    伯景郁醒来后没看到哥舒和庭渊,去了牢狱审问刘家。

    想从他们口中弄清楚,被官员吞掉的粮食,到底都弄到了哪里去。

    刘家现在是彻底地破罐子破摔,从钦差大臣身上看到了惩治官员的决心,也知道上头的人跑不掉。

    虽然刘家老爷子依旧没有开口,但管家是把自己能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提出的要求是放过自己的妻儿。

    这个要求对于伯景郁来说可以达到,只要提供的信息真实有效,都可以从宽处理。

    不仅是对待刘家,对待中州的一些次要官员,都是本着这样的态度。

    正因如此,他们的调查进度要快很多,大部分官员不想死,都选择如实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按照庭渊的话来说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对于一些能够起到领头作用的,做重点攻克。

    再就是分出主犯和从犯,主犯可以通过供述犯罪事实争取对家人的宽大处理,不至于祸及家人,而从犯手里没有人命只有贪污受贿的,认罪态度良好,一律采取从轻处理。

    也算是给那些被迫参与进来的官员一个机会,确实朝廷的调任制度存在弊端,责任朝廷也得承担一半。

    针对伯景郁的问题,刘锡业给出了回答:“朝廷三年没有收税,之前囤积的粮食,这几年也陆陆续续地都卖出了,有的低价通过一些手段卖给了同行,还有一些则是兑了粮票给了各级官员,偷种的农田一年盈利并不算多,中州数万官员,还有已经调任但原属中州的官员都有份额,偷种的农田并不是营私的主要款项来源,偷税粮才是,这些税粮多数都是卖给了西州,中间这几年空档也就正好能够消耗掉积压的粮食。”

    虽然西府每年粮食的产量很高,可在西府如今接近两亿五千万人中,有田地的人口只有三千五百万户,其中开发的官田就占了五成,农户占地三成,驻军占地二成,用农户手里三成的土地和从官田手里租来的田地结合起来,年产粮超过三成归属朝廷国库。

    胜国如今年产粮六十二亿,其中二十三亿都归国库。

    中州五亿人口,三千五百万户中大约有一千五百万户是东、南、北三个府的居民,剩下两千万户是总府和西府的总和,即便按照一家有八口人来计算,最多也就两亿八千万的百姓能够自给自足,剩下两亿人口都得通过做工换取粮食。

    财富并不是平均的,田地也只是掌握在小部分人手里,看似西府达到了一个人人都有地的状态,不过是这两亿多没有地的居民在各个农庄务工,还有接近一亿的人口居住在城中,这些靠着其他手艺挣钱的百姓,都得靠买粮生存。

    西府百姓口中的人人都有田地,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因为有田地,才会集中到一起组成村子,那些没有田地的人,都在农庄各处讨生活,与他们传统种地的百姓不在一个圈子,本身就是不同的。

    像他们刘家在各处都有庄子营生,在西府一共购置了六百五十万亩的田地,再加上偷种的一百七十万亩田地,总计有八百二十万亩地,西府种地得抢时间,每一个季节在有限的时间内种田,一人种八到十亩,庄子各地加起来养了得有八十万人。

    西府不止他们刘家一个农庄,撇开呼延工会,还有很多其他的小本粮肆生意,包括从官府手里租地种田的一些微小粮肆或商户,手里多多少少都养了人。

    虽然胜国人均确实有八石粮食,事实上确实粮食掌握在小部分商贾手里,一亿城内的百姓加上两亿没有田地的百姓人,一年买粮至少得买八亿石。

    他们的市场就是这么来的。

    听刘锡说完这些,伯景郁才彻底弄明白。

    会在认知上出现这么大的偏差,根本原因是他们算的是人均,而没有考虑到没有田地的农户也是需要买粮的。

    再者京州五百万的居民,大多数也是需要买粮,京州的土地贫瘠,一年粮食只能种一季,勉强足够农户吃,京州的农户不到五十万。

    整明白这些,伯景郁回到官驿,庭渊与哥舒还没回来。

    庭渊与哥舒两人在城里闲逛,晚饭时才回到官驿。

    伯景郁让人准备了丰盛的晚饭。

    饭桌上伯景郁将自己调查的内容告诉给二人。

    此后一连几天,庭渊和哥舒都是早出晚归,伯景郁成天见不到庭渊,唯一能见到他的就是晚上一起吃晚饭,就会趁着这个时候多看他几眼。

    他的行为过于明显,起初哥舒以为他还在因为掐了庭渊的事耿耿于怀,才会过于关注庭渊。

    直到庭渊脖子上的纱布拆了,瘀青也散去得差不多了,伯景郁还对庭渊保持着这种超出正常行为的关心,哥舒终于意识到不对了。

    他看庭渊好像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就更觉得其中有问题了。

    在庭渊的视角来看,伯景郁一直都是如此对他的。

    哥舒没来之前,大事小事都是他们两个一起商量讨论,日日都在一起,一天在一起的时间能超过五个时辰,他自然发现不了伯景郁对他有过度的关注。

    可从哥舒琎尧的视角看,伯景郁恨不得把眼珠子抠下来放在庭渊的脸上。

    两人每日一起出门,出门前就会有人将庭渊爱吃的点心都备上,出门乘坐的马车日日都有人会检查,专门找精巧的工匠为庭渊做好柔软的垫子放在马车里,马车内还点着庭渊喜欢的熏香。

    回到官驿后,总会有人为他们准备好热水可以沐浴沐足,还会温着补身子的汤。

    即便他有言在先,要伯景郁好生照顾庭渊,可伯景郁种种细心地照顾,就差把庭渊供起来了,还是远超正常照顾人的范围,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特意安排的。

    哥舒琎尧又不是没有年轻过,又不是没有喜欢过人,这与他少年时对妻子的照顾心思别无二致。

    几日观察下来,他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隔天出门正巧落雨,庭渊与哥舒琎尧没拿伞,躲避不及时,庭渊身上淋湿了,即便及时买了姜汤也没能完全驱寒,导致隔日出门后有些发热,晌午刚过他们就匆匆返回官驿。

    伯景郁一听庭渊发热,便什么顾不上就往他院里冲。

    太医检查了,说吃几服药休息几日就能好得差不多,庭渊自己都没当回事,伯景郁着急上火,一天得往庭渊的院子里跑六七趟问他的情况,恨不得让庭渊把几位太医当药吃了来治病。

    他又一次到庭渊屋子来看庭渊,被哥舒琎尧拽了出去。

    “你每隔一个时辰来看一次,你这样他怎么好好休息。”

    伯景郁:“我就是看看他有没有事。”

    哥舒说他:“你是太医吗?他发烧他难受你能替他治病?你的眼神是良药能够让他快速病好?太医不比你懂吗?”

    伯景郁被说得哑口无言。

    “我就是担心他。”他与哥舒琎尧说,“往后出门还是要带把伞,太医说了,他的身体伤一补十斗不一定能补回来。”

    哥舒琎尧:“你对他的关心是不是有些过了?”

    “有吗?”伯景郁矢口否认,“没有啊,你知道的,他确实比常人更孱弱。”

    哥舒:“……你的表现好像他随时要断气一样,过一个时辰你就来看看他断气没有。”

    伯景郁急忙制止了哥舒的话:“你别咒他。”

    正所谓关心则乱。

    哥舒将伯景郁送回前院,在前院盯着他处理公务。

    过不了多久,伯景郁又想去找庭渊。

    哥舒呵斥他:“坐下,你屁股底下是有针吗?”

    伯景郁:“我去看看他吃药没,他怕苦,我给他准备了蜜饯。”

    哥舒:“让别人送,他有仆人,也有太医在一旁照看,这些用不着你操心,你桌上这些账本今日不看完,就别想走出这间屋子。”

    伯景郁撇了撇嘴:“我看完就回来,耽搁不了多少时间的。”

    “我说不行——”哥舒瞪眼。

    索性直接将椅子搬到正门口挡住出口。

    伯景郁:“……”

    愣是把伯景郁逼得两个时辰看完了所有的账本。

    差点没给他看吐。

    “看完了,舅父,请您老让一让。”

    哥舒琎尧挪了位子。

    伯景郁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往庭渊院里跑。

    前脚他出门,哥舒琎尧整理了衣角的工夫再出来,人已经不见踪影。

    站在门口他无语了好一会儿。

    追到庭渊房中,伯景郁已经坐下在给庭渊喂药了。

    杏儿就在一旁站着,这原本是她的活。

    哥舒琎尧心说:你要是不喜欢庭渊,我把头割了给你踢着玩。

    如今的他满目忧愁。

    庭渊看出哥舒有心事,问:“怎么了?出什么乱子了?”

    哥舒走到近前,摇了摇头。

    他知道庭渊对伯景郁没那个意思,问题出在伯景郁的身上,没打算与庭渊说什么。

    看着伯景郁对庭渊心疼的那个劲头,哥舒知道,少年时的感情是最纯粹的,喜欢一个人,根本藏不住,愿意将所有的一切都给对方。

    何况在此之前伯景郁根本没喜欢过别人,庭渊是他第一个喜欢上的人,他又是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自然是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庭渊,就差将自己的心挖出来。

    帝王家从不以裙带关系笼络朝臣,自然也不在意对方的出身,可是这人偏偏是庭渊……

    第116章 哥舒阻止

    不是说庭渊的不好,而是庭渊的身体不好,寿命不剩几年。

    哥舒琎尧自己年纪轻轻就丧妻丧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活下来的人会有多难受。

    伯景郁的父亲也是早年便丧妻,这么多年一直没能接受事实。

    哥舒琎尧不希望伯景郁走他们走过的路。

    让他有些发愁,应该怎么和伯景郁沟通。

    巧在伯景郁没忍住,在两天后的一个下午,与他一起处理公务时,主动谈起了相关的话题。

    “舅父,我问你一个问题。”

    哥舒琎尧不知道他要问什么,本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想法,他道:“问吧。”

    伯景郁看了外头一眼,刻意地压低了一些声音,“你有听庭渊说过他喜欢的人吗?”

    哥舒琎尧心说: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他有喜欢的人。

    看伯景郁好奇的模样,哥舒琎尧问:“怎么了?”

    伯景郁:“我就是想知道,他喜欢的人什么样,他有告诉过你的吗?”

    哥舒琎尧摇头:“他从未与我说过。”

    庭渊确实没与他聊过这事,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庭渊有喜欢的人。

    庭渊说他的身体,不适合拖累任何人,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要成婚。

    不过按照庭渊的说法,他也确实没说过自己有没有喜欢的人,最多只能证明是不考虑成婚。

    “怎么了?”哥舒琎尧问他。

    伯景郁摇头:“没事,你要是不知道,就算了。”

    哥舒琎尧:“既然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你也收一收你的心思。”

    “啊?”伯景郁懵了一瞬,看哥舒琎尧一脸认真,他忙否认,“舅父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都听不明白。”

    哥舒琎尧态度认真地说:“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伯景郁的脸上难得出现慌乱的神情,他赶忙低头装作处理政务,“我不明白。”

    “景郁。”哥舒琎尧认真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伯景郁沾墨的动作停了一下,随后一切照旧,“舅父,怎么了?”

    伯景郁没想到哥舒琎尧发现了他的心思,他知道自己不能认,自己若是认了,很可能庭渊就会知道。

    此时他也只能矢口否认。

    不明白自己是哪里露了馅,庭渊都没发现,他怎么发现的。

    哥舒琎尧道:“你可以喜欢任何人,但庭渊不行。”

    “为什么?”伯景郁下意识反问。

    随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立刻往回找补:“我不喜欢他,你怎么会认为我喜欢他。”

    哥舒琎尧的视线盯在伯景郁的身上,他道:“既然你不喜欢他,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伯景郁尝试抬头与哥舒琎尧对视。

    可偏偏他从小就做不到,若是撒谎,他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

    小时候他也和哥舒琎尧撒谎过,每次都被识破,此后哥舒琎尧对他来说就像魔咒一样。

    在哥舒琎尧精明的眼神中,他总是无法坚持太久。

    人在心虚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回避所有的视线。

    伯景郁的头没能抬起。

    屋里陷入沉默。

    半晌,伯景郁问哥舒琎尧:“为什么我不能喜欢庭渊?”

    哥舒琎尧:“因为他会死。”

    “是人都会死。”伯景郁不觉得这是一个合理的理由。

    他当然知道庭渊会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可这不会成为他不喜欢庭渊的理由。

    他喜欢庭渊,从来都与庭渊能否长命百岁无关。

    伯景郁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攥紧了衣袍,“如果以生命的长短来衡量是否要喜欢,那我为什么不去喜欢乌龟,乌龟能活百年千年。”

    哥舒琎尧被他的诡辩给气到了,“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伯景郁,我与你父亲都是早早地就丧妻,我们都知道这条路有多辛苦,不希望你重蹈覆辙,世上的人有那么多,你可以喜欢一个身体健康的,即便你喜欢一百个身体健康的,能够陪你多些年的,不会早早离世的,我们都随你,可庭渊现在的身体状况,撑五年都难,他没了你怎么办?”

    伯景郁:“我是喜欢他,但他有喜欢的人,我与他之间不会有结果,我也没有想过要与他更进一步,我只是喜欢他,只是想默默地喜欢他……我可以接受他死亡,只是喜欢他而已,与你说的这些又有什么干系,我们之间不会成婚,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若今日/他和我在一起了,你来说这番话,我或许能够理解,但很抱歉,舅父,此时我不认为你所说是正确的。”

    喜欢是他的主观意识,与庭渊的身体状况无关。

    他道:“即便明日庭渊死去,也不妨碍今日我喜欢他。”

    哥舒琎尧:“即便是单方面,你也付出了情感,趁你还没有陷入太深,听我一句劝,迷途知返。”

    伯景郁摇了摇头,“我只是喜欢他,没有想过要将他据为己有,我愿意付出情感,这是我的自由。”

    哥舒琎尧难以支持伯景郁的想法。

    他何尝不知伯景郁喜欢庭渊是他自己的事情,可他不能放任事态发展下去,“他死后呢,你要用你的一生去怀念他吗?你的余生要怎么度过?”

    “为什么不行呢?”伯景郁反问哥舒琎尧,“若你知道舅母会早逝,你还会娶她吗?若你能回到多年前与舅母成婚前,你会因为舅母会早逝,便不娶她吗?”

    哥舒琎尧果断道:“会,无论重来多少次,我依旧会娶她,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是快乐的。”

    伯景郁不能理解,明明哥舒琎尧自己也做出了与他相同的选择:“我喜欢庭渊的每一刻,我也是快乐的,为什么要以他会死来阻止我喜欢他呢?”

    “漫长的岁月里,用来怀念一个人,实在是太孤单,太痛苦,我只是不希望你和我们一样痛苦。”

    这种苦哥舒琎尧吃过,所以他不想伯景郁受苦。

    伯景郁:“即便是如此,你还是会选择和舅母成婚,不是吗?”

    哥舒琎尧道:“是,我仍旧会选择和她成婚,但我与你舅母,和你与庭渊是不同的。”

    伯景郁不认同他的话,“在我看来,没有什么不同,我可以理解你不想让我吃苦的心,可你怎知不是甲之□□乙之蜜糖,我已经喜欢上他了,你现在让我不要喜欢他,你觉得我能够做到吗?时间无法回流到他与我出居安城那天,无论重来多少遍,我与他相处还是会被他吸引,我还是会喜欢他。”

    “舅父,你不觉得你的要求对我来说太残忍了吗?我认清自己的心意却发现有人捷足先登住进了他的心里,这对我来说已经很残忍,我能看见他,但我得不到,我说服自己默默喜欢他陪他走完在这世间最后一程,我只有这么点要求,这很过分吗?”

    当然不过分。

    哥舒琎尧深知这一点。

    可他不能让伯景郁在庭渊身上越陷越深。

    伯景郁和他所说的一切,他都清楚,也能理解,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伯景郁往火坑里跳。

    他还年轻,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仅是几年的暗恋,不足以支撑他走完后半辈子没有庭渊的日子。

    哥舒琎尧没有再说什么。

    伯景郁也没再说什么。

    他们之间的气氛凝固住了。

    这么多年,伯景郁第一次与他争吵,不愿意听他的话。

    哥舒琎尧并不生气,他只是不希望伯景郁余生过得艰难。

    无法从伯景郁这里下手,哥舒琎尧只能从庭渊那头下手。

    要从根源上阻断伯景郁的心思,只能是庭渊挥刀斩断伯景郁对他的情丝。

    庭渊着凉身体好转后,哥舒琎尧借由带庭渊出去转转,与庭渊一起离开官驿。

    二人乘坐马车,去了城内一座寺庙上香祈福。

    不同往日,今日庭渊能明显感受到哥舒琎尧与他有话说。

    上香祈福后,两人往寺庙后院走,后院花园人少,多数收留的都是些清贫学子和无家可归的孩子。

    学子们借宿寺庙,教无家可归的孩子读书识字来换取免费住宿,而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则要替寺庙打扫后院的卫生,以换取留在寺庙。

    哥舒琎尧与庭渊坐在一棵桂花树下。

    这棵桂花树得有上百年的历史,粗壮无比,桂花的颜色还不是常见的黄色和橘色,而是鲜艳的红色。

    桂花树上系了许多红绸祈愿。

    树下香气迷人,让人沉醉其中。

    庭渊深吸了一口香气,将桌上的桂花扫落在手上,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将这些桂花全都装进自己的荷包里。

    认真闻能闻到荷包里散发出来的桂花香气。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哥舒琎尧,“你今日带我出来,是有话要说吧。”

    哥舒琎尧点了点头。

    庭渊与他相识很久,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是一件让他难以开口的事情。

    哥舒琎尧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还是得说,“先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庭渊没接话,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哥舒琎尧:“景郁喜欢你。”

    庭渊愣了:“?”

    伯景郁喜欢他?他为什么没有发现。

    而且,为什么是哥舒琎尧来说。

    “他喜欢我,为什么不是他说,而是你来说?”

    哥舒琎尧道:“因为他不想让你知道。”

    庭渊更懵逼了,“他不想让我知道,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哥舒琎尧突然沉默。

    庭渊微微歪头看他,寻求一个答案。

    哥舒琎尧想着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因为你有喜欢的人,你与他不可能在一起,再者你的身体不好,寿命不剩几年,我不希望他步我与他父亲的后尘,我希望他能选择一个起码身体健康的人喜欢……”

    庭渊听了这话,也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道:“哥舒琎尧,你的话很伤人。”

    “对不起。”哥舒琎尧也知道这么说伤人,但他没有办法。

    庭渊:“你说的都是事实,只是你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伤到我了,我不能理解你的行为,伯景郁既然不希望我知道,你就不该告诉我,再者,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你更不该插手。”

    庭渊补充道:“我不是说你没有资格管他,你当然有这样的资格,只是你不觉得这样的行为,对他来说也很残忍吗?我想他不想让我知道有他的理由,他也一定给过你这个理由,但你选择直接跳过他找到我,把这件事情揭露出来,我明确地告诉你,哥舒琎尧,你越界了。”

    “你有想过你这么做,是在伤害伯景郁吗?”庭渊问他。

    难道他就完全不考虑伯景郁的情绪吗?

    庭渊难以理解。

    先不说伯景郁喜欢他这件事如何如何,单是哥舒琎尧这个行为,庭渊无法认同。

    “你来找我说,是想让我断了伯景郁的念头吧。”

    哥舒琎尧一定是试过说服伯景郁不要喜欢他失败了,所以才会来找自己,从自己这边下手。

    哥舒琎尧点头:“对不起,我别无他法。”

    庭渊对此时的哥舒琎尧是很失望的,他在哥舒琎尧身上看到了传统的长辈思想,打着为孩子好的名义,让孩子按照他们制定的路线行走。

    庭渊道:“你确实应该道歉,而且要深刻道歉。伯景郁喜欢我,可我并不喜欢他,甚至他都没有与我表明心意,这一切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是被喜欢的那一个,我毫不知情,我有什么错?你改变不了他,所以你就要来改变我,你拿我当成什么了?我为什么要帮你处理这件事?”

    代入一下,庭渊觉得很窒息。

    从前他处理过一个案子,死者是一名男高中生,跳河自杀。

    跳河的原因是他在高三最后一学期喜欢上班里的女同学,并给女同学写了一封告白信,打算在高考结束后,将告白信递给女孩。

    不慎被他妈妈收拾房间时看到了,他妈妈认为他喜欢这个女孩,会耽误他高考,于是没有给他打过招呼,便直接找到了学校,将女孩叫到学校附近的奶茶店,与女孩说明了来意,希望她能够告诉自己的儿子——自己根本不喜欢他。

    女孩不明白这与她有什么关系,拒绝了男孩母亲的要求,却被放学回家的男孩看见。

    男孩立马就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在做什么,觉得非常羞耻,于是便离开了。

    对于男孩来说,他并没有想过让女孩提前知道自己喜欢她,这是他心里的小秘密,却被母亲以爱的名义公之于众。

    一时间男孩羞愤不已,他无法面对女孩,也无法面对自己的母亲,想不开跳河了。

    尸体顺着上游漂到下游,被河边钓鱼的人发现,报了警。

    男孩的母亲将男孩的死全都归咎到了女孩的身上,认为是女孩影响了男孩,才导致男孩想不开自杀。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女孩也因承受不住压力,从自家阳台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原本这两个孩子都可能有美好的未来,男孩也不一定会将告白信给女孩。

    因为一封还未递出的告白信,导致两个孩子永远地停留在了高考前。

    而哥舒琎尧,就与这个案件里的母亲一样,以爱的名义在伤害伯景郁,同时也伤害了庭渊。

    他道:“哥舒琎尧,伯景郁知道你找过我,他该有多难受,你想过吗?”

    哥舒琎尧道:“我宁愿他恨我,我也不愿意他往你这个火坑里跳。”

    “跳不跳是他的事情,你无权干涉。”

    庭渊陡然提高了声音,难以抑制住心中的怒气,质问他:“你要我做什么?要我走到他面前告诉他别喜欢我,我一点也不喜欢你?还是要我告诉他,我都知道你喜欢我了,我不需要你的喜欢?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一向事事处理圆滑的你,为什么会在这件事上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来处理?”

    哥舒琎尧也提高了声音,“你跟我回居安城,处理完总府这些官员,我就会回居安城,你跟我一起走,不用陪他巡查了。”

    庭渊有些难以相信这是哥舒琎尧能够说出口的话,“你是真的一点都不顾忌他的感受吗?”

    哥舒琎尧:“只有你们分开,只有他看不到你,他才会断了对你的念想,或许前路他遇到别人,就能够移情别恋,你们相处的时间越长他就会越喜欢你,到你真的要永别的那一天,他怎么办?”

    “庭渊,你告诉我,那时候的伯景郁怎么办?跟你一起死吗?”

    庭渊:“我无法给你答案,没有发生的事情没有答案。”

    哥舒琎尧:“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我也知道你也很在乎他,只是不喜欢他,你能不能为他考虑一下,景郁是个很固执的人,认准的事情,他根本不会改变,除非受到非常严重的伤害,他曾因险些被糕点毒死,再也不吃一口糕点,只有你狠狠地拒绝了他伤害了他,他才不会再喜欢你,他还年轻,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想你也不会希望将来他每日都活在痛苦之中。”

    庭渊被气笑了,“你拿我当什么了?哥舒琎尧,你到底拿我当什么了?”

    哥舒琎尧完全是在道德绑架他。

    而他就和那个女孩一样,完全是无妄之灾。

    所有的一切,对于伯景郁来说已经很难承受了。

    哥舒琎尧还要把刀递到他的手里,让他拿刀刺向伯景郁。

    庭渊难以想象若是自己满心喜欢,捧在手心里的人,拿刀刺向自己,该有多痛。

    他无法接受,也无法忍受这种荒唐的事情发生。

    庭渊拒绝了哥舒琎尧的想法:“我不会这么做。”

    站在伯景郁身边支持他的人本就不多,每一个他都很珍视,庭渊做不了这个刽子手。

    “哥舒琎尧,站在你的角度,我能够理解你的行为,但我希望你能够尊重伯景郁的想法,我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不和伯景郁告状,维持你在他心中完美舅父的形象。”

    哥舒琎尧道:“此时他对你用情不深,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难道你想他在你死后陷入伤痛难以自拔,看到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吗?你知道所爱之人逝去后守着那点回忆有多孤寂吗?——我知道。”

    “如果你真的希望他好,你知道应该怎么做的。”

    庭渊脚步微顿,片刻后加快步伐离开。

    对他来说,这是实打实的道德绑架。

    庭渊很排斥这种行为。

    回程的路上,他与哥舒琎尧相顾无言。

    偏偏哥舒的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地回响,挥之不去。

    哥舒琎尧也没有说错。

    他自己也很清楚。

    他不该爱上任何人,也不该让任何人爱上自己。

    留下的那个人会无比的痛苦。

    ——我不想做故事里死去的那个人,可我注定会死去。

    第117章 斩杀贪官

    庭渊说话算话,并没有将哥舒琎尧与自己说的话告诉过伯景郁,也没在伯景郁面前露馅。

    装作一切都不知道,与伯景郁之间的相处一切如常。

    转眼间,时间就到了八月下旬。

    在永安城停留的两个月,官员们的罪证全都梳理清楚。

    总计上缴的财物价值八千万两黄金。

    伯景郁修书一封让人快马加鞭传回京城告知荣灏。

    中州这边,由他一力主导。

    经过各方核查确认,其中一共有四百一十七位官员罪无可恕。

    严重涉案的官员全数抄家家属收监,一百五十年内族亲后代不能参加科举。

    这是伯景郁能够想到的,对这些人最严厉的惩罚。

    世人皆以科举入仕为荣,若全族不能参与科举,意味着他们的社会阶级会直接下降为最底层。

    官宦世家将就此衰落,而那些底层爬起来的官员,就再无可能崛起。

    伯景郁代天巡狩,他有权决定所有的事情。

    总府五座城池,广贴告示。

    九月一日,在总府永安城刑台处决涉事官员,刑狱与城卫将会押解囚犯从内城东门出,经过永安大街,前往刑台接受处决。

    此告示一张贴,永安城内的居民中一片哗然。

    行刑当日,伯景郁坐镇刑台之上,刑部跟随出来的监察使负责发号施令。

    古代与现代在行刑上最大的区别是,古代重大刑案都讲究斩首示众,因此处决死囚都是公开透明的。

    所有的百姓都可以在刑场外围观看官员被处决,而现代死囚行刑一般不对外公开,避免造成不好的社会影响。

    庭渊并没有前往刑台观看行刑处决的过程,留在了官驿。

    一次斩杀四百多官员绝对算得上胜国一百七十多年时间里最大的刑案,围观的百姓夹道观看。

    长长的死囚队伍,百姓们个个义愤填膺。

    没有和电视剧里拍的那样丢出手里的鸡蛋或者是菜叶子,这些东西都是花钱买的,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倒是有不少老百姓往他们的身上泼泔水吐口水泼大粪的,死囚到刑台时,无一人身上干净。

    押解他们的刑狱和城卫不少被波及,身上都沾了些难以言喻的东西。

    早晨头顶的天黑压压一片,伯景郁携一众官员登刑台时,太阳出来了。

    就好像在预示着中州从此天清地宁。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杀狗官除民害!”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百姓们纷纷自发响应。

    这句话在刑台周围传递开,又汇聚到一起。

    在这样的呼声中,伯景郁站上刑台,“诸位中州百姓,对于此类贪污受贿的官员,朝廷将会依律严惩绝不姑息,今日大家一起做个见证,若有再犯者,一律处死诛杀全族。”

    人群中又有人带头,“王爷英明,诛杀狗官,惩恶扬善。”

    很快这话也传开,声音震天响。

    庭渊的马车停在旁边的小巷子里。

    呼延南音说:“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过去呢?”

    庭渊道:“我看不了血腥的场面,便不去了,他做到了自己所说的,诛杀了贪官污吏,还中州清明,此事必然会震慑各地的官员。”

    呼延南音点头,“确实如此,见识到朝廷的决心,他们必然会约束自己的言行,官场上的压迫少了,百姓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庭渊嗯了一声。

    四百多人就算是排队砍,一时半刻也砍不完。

    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外头正好的阳光,庭渊道:“回去吧。”

    呼延南音吩咐马夫,“回官驿。”

    从上午砍到下午日落西山,才将囚犯处决完毕。

    这些刽子手个个砍人砍得腰酸背痛,胳膊酸软,拿不起砍刀。

    刑台被鲜血染红,下面的地面血液凝固后又会有新的血液滴落,垒起厚厚一层。

    伯景郁在刑台之上坐了六个时辰。

    台下围观的群众换了一批又一批。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两里地外都能闻到。

    行刑结束后,伯景郁携一众官员离开。

    前脚他刚走,后脚刑台周边三里就下了一场大雨,将刑台之上的血迹冲刷了一个干净。

    而三里外的地方并无半点雨落下。

    这一奇观,也被百姓们津津乐道。

    按照习俗,沾了死气,要以艾蒿沐浴,驱除身上的煞气。

    整个官驿随处可见的都在熏艾,食物中也有艾蒿熬的凉茶和用艾蒿做的饼。

    伯景郁的浴桶里飘着厚厚一层桂花。

    一进浴房就把他给熏出来了。

    他问送水的下属,“这是谁安排的?为什么要弄这么多桂花放在木桶里。”

    下属道:“是庭公子吩咐的,他特地让人采摘回来,说要让王爷去去身上的血腥味。”

    伯景郁突然觉得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

    一头扎进浴房关上了门。

    少说浴桶里得飘着三斤的桂花,随手一抓一大把。

    从浴房出来,伯景郁感觉自己就像是行走的桂花树一样往外散发着桂花的香气。

    就算是腊肉,怕是都要被腌出味了。

    伯景郁无奈地笑了笑,去后院找庭渊。

    即便是隔着衣服,也难掩饰他身上的香气。

    伯景郁来到院子里,庭渊和呼延南音正在屋里下五子棋。

    庭渊只会这个。

    伯景郁从门外进屋。

    庭渊闻到一阵桂花的香气抬头,香味是从伯景郁身上散发出来的。

    与伯景郁对视上,庭渊问:“都处理完了?”

    伯景郁点头,“对,都弄完了。”

    呼延南音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如今突然出现,伯景郁看到他是很意外的。

    呼延南音起身,“王爷。”

    伯景郁嗯了一声,看向桌上庭渊和呼延南音在下的棋子,庭渊又要输了。

    他随手指了指一个位置。

    庭渊毫不犹豫地将棋子放下。

    呼延南音:“……”

    伯景郁问呼延南音,“你这段时间都去了哪里,怎么不见你来找我们?”

    呼延南音:“家里有些事情耽搁了,就没过来找你们,这次过来是给你们送信的。”

    “西州那边有消息了?”伯景郁问。

    之前在淮水村他拜托过呼延南音帮他查那些黑衣人的路引来由。

    呼延南音点头:“确实制作路引的人出了问题,制作路引的人被叛军收买了,家人被叛军绑架,若他们不从,家人就得死,制作路引的官员没有办法,只能按照叛军的要求帮他们制作路引,从他手上签发的路引大约有一万份。”

    “那也就是说至少有一万的西州叛军进入了中州。”伯景郁惊了一下。

    呼延南音道:“我的人查了邻近的县,发现都有这样的问题。”

    伯景郁:“照此看来,中州被渗透得非常严重。”

    呼延南音点头,“确实如此。”

    呼延南音对此也很无奈,他也怕伯景郁一刀切,“这些地方住的都是南部民化的居民,混在其中很难发现,这些百姓也要讨生活,只有中州有大量的工作岗位可以养活他们。”

    伯景郁听出他话外的意思,“放心,我不会一刀切,不会因为一小部分,让一大部分利益受损的。”

    呼延南音松了口气。

    这一晚难得伯景郁睡了一个好觉,之前一直在想这事什么时候能处理好,惦记了这么久,终于是将中州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京州上级那些官员交给哥舒琎尧来处理,哥舒琎尧肯定能处理得非常好,他的心中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庭渊几乎日日都能与伯景郁相见,哪怕是再忙,伯景郁都会抽空见他一见。

    在总府两个多月,庭渊倒是没受什么累,不用四处颠簸,身体也在这段时间恢复了不少,加之他自己每日也会在院子里多少锻炼一下,提高自己身体的免疫力,再辅以许院判专门为他准备的药物,比起哥舒琎尧刚见来总府见到他时的状态好了很多,肉眼可见的面色红润了,脸上看着也比之前有肉了不少。

    隔日下午,伯景郁又到后院来找庭渊。

    庭渊正在和杏儿平安一起玩云河给他们的锁。

    庭渊问伯景郁,“今日不忙?”

    伯景郁摇头:“不忙,我想上街逛逛,你要不要去。”

    伯景郁来永安城这么久了,一直在官驿里处理工作,还真没出去外头逛过。

    所以他想邀请庭渊一起出去。

    庭渊问:“哥舒去吗?”

    伯景郁摇头,“他不去,他还在看账本,京城官员的数额他得弄清楚。”

    庭渊哦了一声,“那行吧,我陪你一起去。”

    永安城人口多,街市繁荣,随处可见小铺子,老百姓娱乐的项目也多。

    听曲喝茶都是最基本的,永安城有很多戏班子,这里的老百姓很爱去看戏,一些凄惨的爱情故事是他们最喜欢的,都是些有钱人家的姑娘或者是夫人三五成群地来听戏。

    伯景郁与庭渊也去凑了个热闹,进去之前不知道讲的是什么,听完以后,现场哭声一片。

    讲的是一个叫连生的书生爱上了戏班子里的名角云晓。

    云晓生得漂亮,有极好的身段和嗓音,红极一时,不少富贵人家都在重要的节日请云晓去府上演出。

    连生是周家的门客,周家老夫人过寿,云晓来唱戏助兴,提前几日入住周府,与连生在花园里相识。

    那日突然下雨,云晓在花园湖边的亭子里唱戏,连生路过后花园进去避雨,连生只是一眼便被云晓的容貌吸引,并未因云晓戏子的身份轻看了她。

    短短几日,两人便互生情愫,此后一直保持来往。

    江府的员外是本地颇有声望的人,因云晓在周府表演时,一眼相中了她,要纳云晓为妾,云晓不同意,他便扬言要让整个戏班子解散,并会让人杀了连生。

    无奈云晓只能嫁给江员外,连生误会云晓贪慕虚荣,一气之下赴京赶考。

    高中归来,去戏班子听戏,发现台上的主角换了人,一问才得知,云晓在嫁给江员外那日夜晚洞房杀了江员外,并一把火将自己烧死在婚房中。

    得知事情的真相,连生痛苦不已,与云晓之间的一切都历历在目,却怎么也回不到过去。

    女性往往比男性更容易共情,杏儿在一旁哭得难以自拔。

    庭渊给他递上帕子。

    伯景郁看完这出戏,气愤地与庭渊说道:“这江员外可真可恶。”

    庭渊赞同地点头,“其实这样的事情,每天都有可能发生,喜欢的人,未必就是家中长辈希望你娶的那个人,想嫁的那个人,未必就是家中长辈希望你嫁的那个人,强取豪夺,从古至今都不停地在上演。”

    “如果云晓肯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连生,他们或许就不会产生这样的悲剧。”伯景郁说道。

    庭渊却不这么认为,“连生只是一个普通书生,江员外有权有势还有钱,即便云晓告诉了连生,又能怎样呢?”

    伯景郁:“他们可以一起私奔,天下那么大,哪里不能去。”

    庭渊:“云晓不是一个自私的人。”

    父母对他有生育养育的恩情,戏班子对她有知遇之恩,云晓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所以选择自己面对一切,而不是与连生一起离开。

    庭渊:“这个故事被创造出来,不单单是在讲爱情,还有权贵对底层百姓的压迫,阶级存在,底层毫无反抗之力。还有连生不信任云晓,觉得她爱慕虚荣……故事的最后,连生到底是在后悔自己当初不信云晓,还是在难过云晓的死,又或许二者都有,谁也不知道,千人千面。”

    杏儿哭完了,情绪也稳定了,说道:“这个故事告诉我,喜欢一个人一定要告诉他,不要留下遗憾。”

    伯景郁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样。

    傍晚返回官驿,与哥舒琎尧一起吃饭。

    哥舒道:“快则七天,慢则十天半个月,我这边就要启程回居安城,然后进京处理朝廷的官员了。”

    伯景郁有点发懵,“这么快。”

    哥舒琎尧道:“中州这边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你留下守卫就行,京城那边我得尽快回去处理,越快越好。”

    哥舒琎尧看向庭渊,“你呢?”

    “跟他有什么关系?”伯景郁觉得哥舒琎尧这话莫名其妙。

    庭渊没有回话。

    伯景郁:“他当然是跟我去西州。”

    庭渊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吃菜。

    虽说这些日子,庭渊一直伪装得很好,伯景郁并不知道庭渊已经知道他的心思,可庭渊无法忽视伯景郁对他的感情,能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

    伯景郁对他的好,他无法视而不见。

    甚至说不清是愧疚,还是别的其他的东西,一直让他备受煎熬。

    哥舒琎尧的行为非常过分,所以这段时间庭渊与他走动得不太频繁。

    照伯景郁这个劲头,两个人这么相处下去,庭渊的良心确实难安,他不是一个冷血的人,即便他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也无法让伯景郁来承受。

    伯景郁送他回后院,两人之间走得很慢很慢。

    突然,庭渊停住脚步。

    伯景郁也跟着停下,“怎么了?”

    庭渊道:“我想和哥舒一起回居安城。”

    “什么?”伯景郁非常震惊,看着庭渊,难以接受。

    他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要作出什么样的反应。

    良久之后,他闷闷地说:“不是说好了,你要陪我遍巡六州。”

    他问庭渊:“你为什么要改变主意?”

    庭渊也低着头,看着脚下的鹅卵石,情绪也很复杂,觉得愧对伯景郁对他的信任,“对不起。”

    “我不想听这个,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回居安城?我需要一个答案。”

    庭渊给不了他答案:“前路漫长又艰辛,我觉得自己无法陪你走下去,对不起……”

    第118章 我喜欢你(完)

    “对不起。”

    庭渊发自内心地和伯景郁又说了一声。

    他觉得自己不该这么伤害伯景郁,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发现哥舒琎尧说得很正确。

    若他留在伯景郁的身边,伯景郁只会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当他离开的那一天,伯景郁不可能承受得住。

    伯景郁站在庭渊面前,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

    对上庭渊的视线,他看到了他眼神中的坚毅。

    庭渊确实是想和哥舒琎尧一起回居安城。

    伯景郁重重呼出一口气,眼神中对庭渊满是失望,“骗子。”

    随后他便转身离开,半点没回头。

    庭渊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很久。

    这样做不对,但这是对伯景郁最好的选择。

    在他用情不深时离开,他只会难过一小会儿,朝夕相处时间久了离世,他或许真的会难过一辈子。

    站到起了风,庭渊才转身回屋。

    一连几日伯景郁都没有再与庭渊说过一句话,只要庭渊稍稍靠近,伯景郁就会躲开他。

    伯景郁想了好几日,都想不明白,为何庭渊与他约定好了,突然会变卦。

    惊风推门而入:“殿下,哥舒大人准备三日后启程回居安城。”

    猛然间,伯景郁想到三日前的夜晚,他们三人一起吃饭时,哥舒琎尧问庭渊的问题。

    当时他不明白哥舒琎尧为什么要问庭渊,现在他想明白了,一定是哥舒琎尧和庭渊说了什么,庭渊才要跟他一起离开。

    伯景郁怒气冲冲地往哥舒琎尧的院子走过去,打算找他算账。

    庭渊正好在哥舒琎尧的房间里。

    伯景郁的听力很好,两人在说什么,他听得一清二楚。

    哥舒琎尧:“你只管收拾好东西,到时候你跟我走,他拦不住。”

    “果然是你。”伯景郁一脚踹开了门。

    庭渊看到他的那一刻,脸上羞愧难当。

    伯景郁的视线在庭渊脸上停留片刻,转而看向哥舒琎尧,“是你让他跟你一起回居安城的,对吧?”

    那么庭渊既然已经同意了,就说明哥舒琎尧已经将自己喜欢庭渊的事情告诉他了。

    伯景郁很难说清此时心里是什么心情,难以接受占绝大多数。

    哥舒琎尧是他最信任的人,却转头就背刺了他。

    哥舒琎尧眼皮都没抬一下,“你的教养呢?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伯景郁与庭渊说:“你先回自己的院子,你的账,我晚点再去跟你算。”

    庭渊看伯景郁暴怒的模样,害怕他再一激动,又给自己气晕过去。

    有些担忧。

    哥舒琎尧与庭渊说:“你先回去。”

    庭渊看了二人一眼,只怕两人得干架,他想留在这里拉架。

    伯景郁朝门外喊道:“惊风,带庭渊回去。”

    庭渊:“……”

    惊风从门外进来,看了庭渊一眼,做出请的手势:“公子,还是跟我离开吧。”

    无奈庭渊只能先一步离开。

    他原想着不走远,就在门口站着,若是听到他们在屋里头吵架,吵得厉害了随时能够进去制止。

    惊风却没打算让他的小聪明实现,“王爷说让我带你离开,这句话的意思是包括一切手段,公子,请吧。”

    庭渊:“你不担心他们两个出事吗?”

    惊风:“王爷有分寸。”

    庭渊:“有分寸一脚踹开哥舒琎尧的门。”

    惊风:“他收着劲儿,若不然,门得掉。”

    庭渊:“……”

    屋内,哥舒琎尧优哉游哉地喝着茶。

    伯景郁看着哥舒,问:“你什么都告诉他了,对不对。”

    “对,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他了。”哥舒琎尧爽快承认。

    伯景郁觉得此时的哥舒让他感到无比的陌生,他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告诉他。”

    哥舒道:“我从未答应过你不告诉他。”

    伯景郁回想两人先前的对话,好像确实没有答应。

    可他依旧不能理解,“为什么你非要拆散我和他。”

    哥舒琎尧道:“庭渊很清楚,他留下,将来他死了你会更难过,这是他作出的选择,你应该尊重他的选择。”

    “你让我尊重他的选择,可你,何时尊重过我的选择?”

    伯景郁觉得这话就是笑话。

    “我不希望他知道,你告诉了他。我想要他留在我身边,你要他回居安城。”

    “这是庭渊自己的选择,我只是给他提出了建议,路是他自己选的。”

    伯景郁难以认同:“你若不说,他就不会知道,那他就不会选择回居安城。”

    “伯景郁,既然你喜欢庭渊,为什么你不能尊重他,此时他做出这个决定也很艰难,他夹在我们之间很为难,你就别让他再这么为难下去了。”

    “为什么是我让他为难。”伯景郁指着哥舒说:“是你让他陷入为难的境地,不是我。”

    “是因为你喜欢他。”哥舒道:“庭渊的选择已经很明显了,他在留下和回居安城中,选择了回到居安城,而不是留下,你的喜欢给他带来了苦恼,所以他才会选择离开,而不是因为他听了我的话,本质的问题在你。”

    伯景郁:“……”

    哥舒道:“放过他吧,让他回到居安城,过几年安宁的日子。”

    “你也不想他跟你四处奔波,然后死在路上,对吧?”

    伯景郁想了半天,也没有话可以反驳哥舒琎尧。

    明明他知道这是不对的,可他反驳不了。

    发了一通脾气后,伯景郁蔫蔫地离开了哥舒琎尧的院子。

    哥舒琎尧知道,这算是谈成了。

    既然他没有反驳,那就说明他也默认了。

    伯景郁在自己的房间里待了很久很久。

    庭渊的帕子他一直收藏着,之前说要还给他,一直没有还。

    伯景郁攥紧了帕子,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恨自己不能让庭渊身体健康,这样他就可以一直留在自己的身边,哥舒琎尧就不会反对他喜欢庭渊。

    日落西山,伯景郁敲响了庭渊的房门。

    庭渊火速过来给他开门。

    他已经在房间里玩了一下午的锁,玩得心烦意乱。

    开门后,门外果然站着伯景郁。

    庭渊侧身让出位置。

    伯景郁进入屋中。

    庭渊:“喝茶吗?”

    伯景郁道:“喝。”

    于是他给伯景郁倒茶,伯景郁一杯一杯地喝。

    视线落在棋盘上,伯景郁说,“你与我赌三局,赢了,我就让你跟我舅父走。”

    庭渊:“我赢不了你。”

    伯景郁已经起身去拿棋盘了,“还没开始赌,你怎么知道自己赢不了。”

    庭渊:“好,我和你赌。”

    伯景郁笑了笑,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两局过后,庭渊心情沉重。

    已经不敢再去看伯景郁的脸色。

    伯景郁根本就是乱下一通,根本没有想过要赢庭渊,他将位置都给庭渊留好了。

    庭渊,稳赢。

    庭渊将棋子一颗一颗地都收了起来。

    伯景郁忽然笑了。

    庭渊看向他,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伯景郁说:“舅父说得对,是你自己的选择。”

    若庭渊不想走,这盘棋,即便他让了,庭渊也不会想赢。

    可他想赢,便是想走。

    伯景郁将帕子从胸口的衣服中取出,还给庭渊:“之前一直说要还你,但是一直都没有还,如今算是还了,你我之间,便只有你欠我,没有我欠你。”

    “答应你的每一件事,我都做到了。”

    庭渊听得心抽着疼。

    “庭渊,你欠了很多,很多。”

    伯景郁深深呼出一口气,这种难过和他知道幕后之人是亚祖时还不一样。

    庭渊道:“对不起。”

    除了这个,他也说不出别的了。

    他也没有别的可以和伯景郁说。

    伯景郁:“我不想听这个,道歉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两人之间沉默了很久。

    还是伯景郁先开口打破的沉默,“虽然你已经知道了,但我还是想说,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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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希望这句话你是从我的口中听到的,而不是别人告诉你的。”

    庭渊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很抱歉,我不能接受。”

    伯景郁洒脱一笑,“无所谓,我很清楚不是所有的喜欢都会有回应,只是在夜深人静时,我会想:他的命可真好,能够得到你的青睐,即便他不在你的身边,你的心中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不像我,即使在你的身边,也挤不进去半点。

    庭渊对伯景郁非常地愧疚,这种愧疚,让他无法正视伯景郁。

    临走前一天,伯景郁为他们办了饯行宴。

    也是到了这一天,所有人才知道,庭渊也要走。

    飓风六人都觉得难以接受。

    庭渊为了伯景郁命都不要也要赶到官驿见他,他们约定好了,前路不管有什么,都会一起前行。

    他们都认可了庭渊,可他却要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返回居安城,理由还是那么地离谱。

    前路艰辛,他无法跟他们同行。

    明明死都不怕,却还怕这些。

    饯行宴上,伯景郁没有说太多话,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伯景郁的心情不佳。

    没有人知道伯景郁喜欢庭渊,但他们都知道,庭渊对伯景郁很重要。

    几个月前,他去居安城,从哥舒琎尧身边,将庭渊带出来。

    几个月后,哥舒琎尧来了永安城,又要将庭渊从伯景郁的身边带走。

    无人知道此时伯景郁心里在想什么。

    而今日,不偏不倚,是个月圆夜。

    月圆人团圆,可惜,庭渊要走。

    这一夜伯景郁半点没睡,睁眼到了天亮。

    庭渊也是一样,对他来说无比煎熬。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答应他们出居安城。

    那么此时他就不会如此难受。

    永安城外,往北是回居安城的路,往南是去往西州的路。

    而他们在此分道扬镳,从此山水不相逢。

    城外十里亭,亭子建在坡上。

    哥舒琎尧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送到这里吧。”

    他知道伯景郁不想庭渊走,所以一送再送,送到内城,又追到了外城城门口,从城门口又送到了十里亭。

    时间已近中午。

    哥舒怕他再这样跟下去,就要跟到居安城了。

    伯景郁看向庭渊的马车。

    哥舒琎尧道:“去与他告别吧。”

    此一别,等伯景郁遍巡六州结束,他再去居安城,庭渊未必还活着。

    伯景郁的心情无比沉重,如此时的天一样,乌云压顶,随时要迎来一场风暴。

    伯景郁想了又想,撩开了帘子。

    庭渊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庭渊看向他。

    伯景郁苦笑了一下,“我也就只能送到这里了。”

    庭渊点头:“好。”

    伯景郁:“我不知道应该和你说些什么,庭渊,我喜欢你,你可以记住这点吗?”

    末了他又说:“若是记不住,那也没关系。”

    他低下头,再抬起,所有的情绪全都被压下,“我希望你可以平安,可以长命百岁,可以等到我巡狩结束,去居安城见你,喝你喜欢的桃花酒,为你做喜欢的糕点。”

    想到他学的糕点,还没做几次。

    庭渊道:“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陪伴,也谢谢你对我的认可,祝你前路一切顺利,也祝你身体健康。”

    多说无用。

    伯景郁退至一旁,与哥舒说:“舅父,求你照顾好他。”

    哥舒朝他点了个头。

    伯景郁站在路边。

    哥舒琎尧道:“出发。”

    队伍向前挪动。

    庭渊挑起窗帘,透过窗帘往后头看。

    越走越远,十里亭外的伯景郁越来越小。

    杏儿挑起帘子,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为何,悲伤的情绪涌上心头。

    “从前我明明盼望回居安城,每日都想回去,可今日真要回去了,却高兴不起来。”

    平安坐在角落里,抱着双膝,马车一颠一颠的。

    窗帘随风飘起,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

    他道:“我看到王爷不舍却又无可奈何的眼神,心中有些难受,他或许不是一个好人,但他对我们,对公子,都是真心的。”

    哥舒琎尧就在马车外,听着车里的对话,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可他别无他法,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庭渊与伯景郁越走越近。

    庭渊心中何尝不难受。

    可他是个骗子,他与伯景郁说好的,却没有履行承诺。

    他在想——若我身体健康该有多好,起码不用以这样恶劣的方式伤害他。

    伯景郁骑着马去了附近最高的山,驻足在山顶,看着哥舒琎尧的队伍慢慢地消失在丛山之中。

    到头来,什么都不剩。

    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很久之后,伯景郁才返回。

    他没有骑马回城,而是沿着官道慢慢地往回走,步伐很慢。

    走得越慢,他与庭渊之间的距离就会越近,走得越快,他们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飓风他们远远地跟着,眼看着天要下雨,却无人敢上前相劝。

    走出不到三里地,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暴雨落在石头上,得有鸡蛋那么大的雨点子,砸在人身上都会觉得疼。

    哥舒琎尧他们只能找地方避雨。

    好在胜国十里一亭,官道附近若是有农田,还会有茶棚,这才没让他们都淋湿。

    这就像他们此时的心情一样。

    杏儿伸手接了雨,“也不知道王爷回城了没有。”

    庭渊:希望他回去了,别被雨淋湿。

    还在官道上的伯景郁被雨淋得透透的。

    踏雪在他身旁嘶鸣,要他避雨,他半点无反应,急得踏雪绕着他打转。

    天黑伯景郁才回到官驿,夜里便发了高烧。

    飓风无奈摇头,“王爷这是何苦,折磨自己。”

    “若是不想庭渊走,就强行把他留下来,难道还留不下来吗?”赤风气呼呼地说。

    惊风一直用湿帕子帮伯景郁降温,“殿下一向很尊重庭渊,庭渊要走,殿下怎可强留?”

    赤风:“所以就苦自己,要我说,就直接强留下来。”

    防风却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你知道什么?”其他人看向他。

    防风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说了。

    他当时正好去找哥舒琎尧,听到伯景郁和哥舒琎尧吵架,才明白庭渊一定要走的原因。

    走了也好,免得庭渊真的死在路上。

    无论多喜欢的东西,一直在自己的身边然后碎了,和十年不见的东西碎了,分量完全是不一样的。

    伯景郁夜里高烧烧得都快迷糊了,一直在喊庭渊的名字。

    太医喂了很多药,几人轮番照顾着,到天亮烧才退下。

    惊风几人才得以喘上一口气。

    庭渊则是又失眠了一夜,他不知道伯景郁怎么样了。

    伯景郁那头清醒过来已经到了下午。

    庭渊他们已经走出一百二十多里。

    伯景郁一头从床上翻起来,头晕得要死,又倒回了枕头上。

    “我这是怎么了?”四肢无力,实在是撑不起精神。

    惊风道:“您昨日淋了雨,昨夜高烧,浑身烫得和火炉一样,把我们都吓坏了。”

    伯景郁想了一下昨日的事,脸上半点情绪都没。

    惊风问:“王爷,可要吃点东西?”

    “不吃了,没胃口,你们都出去吧,让我自己静一会儿。”

    惊风:“……”

    “好。”

    伯景郁需要时间来接受庭渊离开的事实。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帕子,与他还给庭渊那块一模一样。

    这块才是庭渊的。

    而他还给庭渊的那块,是他连夜找绣娘仿制的。

    将帕子还给庭渊后,他又趁着庭渊不注意偷了出来,仿制了一块给了庭渊。

    而庭渊也在晚上发现了。

    晚间落宿客栈时,帕子从他的袖子里掉了出来。

    小二见到交还,杏儿接过。

    一上手,她就察觉到了不对。

    庭渊看杏儿对着这块帕子摸了又摸,问道:“怎么了?”

    杏儿道:“这帕子不是我娘做的那块。”

    庭渊接过,左看右看,没发现有什么区别,“你怎么知道的?”

    杏儿将自己身上这块递给庭渊,“你比比。”

    这两块帕子是同一块料子做的,出居安城前,杏儿阿娘给他们的。

    庭渊一摸,还真是。

    能干出这事儿的,也就只有伯景郁了。

    他道:“可能是之前那块坏了,伯景郁找人重做的。”

    杏儿不疑有他。

    庭渊将帕子收好。

    而伯景郁这边,精神恢复了七八成。

    他想了很久很久,还是无法释怀。

    隔日哥舒他们照常北上往居安城走。

    身后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传来,大家以为是有什么密信,连忙将路给让出来,让对方通行。

    不管是多大的官员,在官道上碰到驿吏都得避让。

    有可能传递的是紧急军情。

    哥舒琎尧想着大家赶路半天也累了,便说道:“那就原地休息一会儿吧。”

    随着众人退到路边,马蹄声也越来越近。

    哥舒琎尧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却看到一匹白色的马载着人已经到了近前。

    哥舒琎尧:“……”

    平安刚好下车,准备去方便一下,看到熟悉的马匹颜色和马上的人,嘴巴张得都可以塞下鸡蛋。

    “王爷!”

    第119章 回永安城

    哥舒琎尧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是万万没有想过,伯景郁会追上来。

    庭渊听到平安喊了一声王爷,撩起窗帘看去,伯景郁冲到近前。

    庭渊也愣住了。

    谁都没有想到伯景郁会追过来。

    看到伯景郁,哥舒琎尧就知道,事情恐怕不会如他所想了。

    哥舒琎尧正准备与伯景郁说话,伯景郁直接越过他。

    杏儿感觉有一股力道拽住了自己,有点懵。

    下一瞬她人就在地上了。

    明明刚才她还在马车上。

    杏儿和平安大眼瞪小眼。

    平安:“你怎么下来的?”

    好像没有过程,不过眨了一下眼睛的工夫,杏儿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杏儿也很懵,问平安:“你没看到我怎么下来的吗?”

    平安摇头。

    杏儿也摇头。

    两人持续懵逼。

    车内,伯景郁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庭渊人都看愣了。

    一瞬间的工夫,杏儿就被伯景郁变戏法一样弄出了车外。

    伯景郁道:“跟我走。”

    庭渊还在发懵,对他来说一切都不真实。

    “你怎么追过来了?”

    伯景郁认真地说:“来带你走。”

    他将手按在庭渊的肩膀上,又强调了一遍,“跟我走。”

    “好。”庭渊爽快答应。

    伯景郁觉得有点不真实,“你答应了?”

    庭渊点头:“嗯。”

    伯景郁一激动,噌地一下在马车里站了起来,头咚的一下撞在了马车顶上。

    这毕竟马车,高度有限,怎么都不可能容纳一个成年人站在里面。

    巨大的力道将他顶了回去,下一瞬他便扑倒了庭渊。

    庭渊背后有一个木梆子,固定车架用的,伯景郁将手垫在了庭渊头下,整个人压了上去。

    唇间微热。

    伯景郁不小心亲到了庭渊。

    瞬间两人的眼睛都睁大了。

    马车的窗帘被风吹起。

    原本众人听到马车内发出的声音就投去了好奇的眼神,如今风吹起窗帘,正好被人看到两人在车内亲密的样子。

    伯景郁压着庭渊,手还放在庭渊的后脑勺。

    所有人都以为伯景郁上了马车强吻了庭渊。

    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这是意外。

    平安:“!!!”

    杏儿:“!!!”

    哥舒琎尧:“!!!”

    众侍卫:“!!!”

    哥舒琎尧忙道:“都把眼睛给我闭上,今天的事情谁要敢说出去,我砍了你们的脑袋。”

    庭渊和伯景郁此时都很懵,大脑完全丧失了反应能力。

    是伯景郁先起的身,边起身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亲你。”

    “也不是,我想亲你,但我没想这么亲你。”

    马车外众人脸上的表情无比精彩,落在伯景郁眼里,更觉羞耻。

    事情发生得太快,两个人都没想到会亲上,更不存在避让。

    庭渊下意识抿了一下唇。

    人生中第一次和人亲嘴竟然如此戏剧性。

    再就是那一下磕着他的牙齿了,有点疼。

    伯景郁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你不能因为我亲了你就反悔。”

    “嗯。”庭渊微微点头。

    两人不敢对视。

    马车内陷入了沉默。

    半晌,庭渊道:“我在原来的世界,没有喜欢的人,所以你不用多想。”

    伯景郁瞬间转头,脸上的笑意根本压不住,“没有?”

    “没有。”庭渊看伯景郁这个表情,给他泼了一盆凉水,“确实没有,之前是骗你的,但我现在告诉你,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不想你内心自我谴责。”

    庭渊巴拉巴拉讲了一大堆,伯景郁只听见了关键。

    那就是庭渊没有喜欢的人,之前的一切都是骗他的。

    “骗子。”伯景郁轻哼了一声,嘴角都快翘到耳朵去了。

    喜悦之情压不住,根本压不住。

    伯景郁问他:“那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一定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他还能够描述得如此具体。

    庭渊此时尴尬地抓着毯子,小声吐出二字:“我妈——”

    自己挖坑自己跳。

    庭渊偏头看向车外,都不敢看伯景郁现在脸上的表情,肯定很精彩。

    他没想错,确实很精彩,转念伯景郁一想,又觉得很合理。

    又沉默了很久,伯景郁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还是找不到话说。

    只有一句:“行吧。”

    庭渊答应跟他回去,他亲到了庭渊,庭渊口中那个喜欢的人是假的,一时间不知道哪个让他更开心。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的嘴角根本压不下去。

    在马车上坐了一会儿,伯景郁道:“我与舅父说一声,然后我们启程回永安城。”

    庭渊道:“我去与他说吧。”

    他不想伯景郁和哥舒琎尧吵架。

    走是他要走的,回去也自然也该是他去说。

    伯景郁:“不用。”

    庭渊起身要下马车,伯景郁已经先一步下了马车,待庭渊出来,他直接将庭渊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哥舒琎尧:“……”

    这可真是一点都不避人。

    哥舒琎尧下马,来到二人面前。

    伯景郁挺直腰杆,底气十足地说:“我要带庭渊回永安城,以齐天王的身份,带他回去。”

    哥舒琎尧早有心理预料,看向庭渊:“你要跟他回去?”

    伯景郁说什么不重要,重要是庭渊怎么想。

    庭渊若说不回,伯景郁想带走他也是绝无可能的。

    庭渊点头。

    哥舒琎尧:“……”

    他知道,自己今日是拦不住这两个人的。

    庭渊站到伯景郁身边,“我要和他回永安城,陪他去西州,陪他走遍胜国每一寸疆土,走到哪里算哪里。”

    哥舒琎尧将庭渊拽到一边,问他:“你可想清楚了?”

    庭渊认真点头,“想清楚了,我不想回到居安城等死,我的一身本事在居安城毫无用处,只有跟在伯景郁的身边,帮他出谋划策,跟他一起查案,我才能够感觉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庭渊不想做咸鱼,更不想在居安城磋磨时光慢慢等死。

    他不会做生意,也不会些别的东西,更没有别的兴趣爱好,推理查案就是他人生唯一的乐趣。

    居安城没有那么多案子让他查。

    哥舒琎尧:“那你可以跟我一起去京城。”

    “我去京城能做什么?京城权贵聚集,我讨厌生活在权贵环伺的地方。”

    庭渊道:“哥舒琎尧,我留在伯景郁的身边,帮他出谋划策,也算是为胜国贡献了一份自己的力量,我始终认为,在家国大义前,个人情感不值一提,我想伯景郁他也明白这点。”

    哥舒琎尧:“那你要保证,不能让伯景郁在你的身上越陷越深。”

    “我给你不了你任何保证,这不是我保证就能控制的事情,他喜欢谁是他的自由。”

    庭渊顿了顿,往伯景郁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前路很长,或许他只是一时沉迷于我,或许将来遇到别人,他会喜欢上别人,这谁都无法保证。”

    “你是不是对他动心了?”哥舒琎尧问。

    “我不知道。”庭渊说:“我唯一知道的是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我的脑海里有一个念头——跟他走。”

    庭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个念头,而且如此强烈。

    或许是因为伯景郁追过来要带他走。

    又或许真的动心了。

    面对一个处处对自己好,几乎没有缺点,会尊重人且和他相处非常愉快的追求者。

    庭渊想:即便是动心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与哥舒琎尧说:“我选择遵从本心,为了你口中所谓的将来的虚无缥缈的事情,他不会开心我也不会开心,我本就是一个将死之人,我只想顺应本心,取悦自己。”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给自己留下遗憾。

    “离开的这三日,我没有一日是快乐的,即便是回到了居安城,也是郁郁而终,天下之大,我却要屈身在小小的一个居安城,这不是我想要的。”

    哥舒琎尧感觉庭渊变了,与他最初认识的那个庭渊不同了。

    从前的庭渊像一条咸鱼,每日无所事事,对任何事情都能随波逐流。

    如今的庭渊跟他大谈理想,谈目标,谈想要的一切。

    “可若你死了,他会很痛苦。”

    庭渊之前确实是因为哥舒琎尧这句话,产生了动摇,想要回到居安城。

    如今他不这么认为。

    “伯景郁能从居安城追到这里来要带我回去,已经说明了一切,难道不是吗?”

    他与哥舒琎尧说:“无论任何时候,我死,他都会痛苦。如果你还要继续阻拦,那么我想他不仅会痛苦,还会恨你。为何不遂了他的愿,你所认为的对他好不一定是他自己想要的,他想要走什么样的路,是他自己可以决定的。”

    虽然他们走得足够远,伯景郁还是能够听见他们两个在说什么。

    他走向二人。

    “今日我来,就没打算孤身回去。”

    伯景郁看着哥舒琎尧,“舅父,我很感谢这么多年你对我的教导和帮助,也很感谢你能在我遇到困难时昼夜奔袭到永安城为我撑腰,你一直都是我很敬重的人。我想,你会尊重我的决定。”

    哥舒琎尧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好,你们回去吧,我不拦着。路是你自己选择,将来结果如何,半点怨不了旁人。”

    “多谢舅父。”

    哥舒琎尧与庭渊说:“照顾好自己,好好活着。”

    庭渊:“我会争取多活几年。”

    伯景郁道:“传说西州有很多名医,说不定能够治好庭渊,让他再活五六十年。”

    哥舒琎尧无奈地笑了笑,“那我就祝你们能够找到名医。”

    伯景郁将庭渊送上马车,而后又返回,不知道与哥舒琎尧说了什么。

    庭渊听不见。

    杏儿和平安得知他们要回永安城,继续跟着伯景郁一起巡查,脸上笑意难掩。

    杏儿:“我觉得比起在居安城待着,跟王爷一起惩恶扬善更好。你说呢平安哥哥。”

    平安点头:“我也觉得一起巡查更好。”

    吃住有人管,走到哪里都是最高规格的待遇。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带薪旅游。

    出力的都是庭渊,杏儿和平安负责玩得开心就行,若他们自己出行,安全没有保障不说,也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跟着伯景郁一起巡查,美食美景全都有,还能长见识,体验风土人情,将来即便回了居安城,有了子孙,也能给他们讲讲这一路的见闻。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杏儿疯狂点头。

    庭渊轻笑,对于他来说,何尝不是一段长见识的旅途。

    既然都来了这个世上,何不四处走走看看,长长见识。

    即便古书上什么都写了,可清明上河图这样的景象,赏画人和画中人区别是完全不同的。

    庭渊也不想在居安城磋磨余生。

    带着平安和杏儿一起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伯景郁与哥舒琎尧说完话,走到马车旁,与庭渊说:“我们返程。”

    “好。”庭渊在马车内说。

    伯景郁原打算去骑马,马车里庭渊又说话了,“你上马车来吧。”

    现在这驾马车是呼延南音的,比当初庭渊出居安城时的马车大了很多,也要平稳许多。

    庭渊是考虑伯景郁骑马追赶他们太辛苦,让他到马车上休息片刻。

    杏儿道:“王爷,你要是不放心你的马,我可以帮你骑。”

    伯景郁道:“不用,他会跟着我们的。”

    两人都看到伯景郁亲庭渊的场面,庭渊也没反抗,想着这一路两人的相处,他们觉得这两人或许有情,谁也不问不挑明。

    即便庭渊无情,伯景郁肯定是有的。

    杏儿无所谓庭渊和谁在一起,只要庭渊高兴就行。

    这里也没有人在意什么两个男人不能在一起,取向非常自由。

    男的可以和男的在一起,女的也可以和女的在一起,婚姻嫁娶,家里人同意就行。

    家里多个男人,也能多一个干力气活的。

    民间这种事情一点都不稀奇。

    在伯景郁上马车之前,杏儿和平安便坐到了一起,给伯景郁把位置给腾了出来。

    伯景郁坐到庭渊的身边。

    马车转向,庭渊撩开帘子,和外面的哥舒琎尧挥手告别。

    哥舒琎尧回应了他。

    随着马车越走越远,伯景郁也彻底松懈了下来。

    他打了一个哈欠。

    庭渊问他:“没休息好?”

    伯景郁点头。

    庭渊道:“那我给你挪挪位置,你躺着休息吧。”

    “不用。”

    伯景郁靠到马车的角落,“我眯一会儿。”

    庭渊顺手将枕头递给了他,“垫一下,免得磕着你的头。”

    伯景郁接过,看着庭渊的眼神里满是温柔。

    若是眼神能有温度,这眼神绝对能把人融化。

    庭渊火速松手,不再看他。

    伯景郁轻笑一声,枕着庭渊递来的枕头,闭目休息。

    未申交替时,太阳正晒人,庭渊在一处茶棚停下,打算休息片刻再继续前进。

    只要能在天黑前赶到客栈就行。

    杏儿和平安先下了车。

    庭渊想叫醒伯景郁,喊了几声伯景郁都没反应,感觉他好像有些怕冷,伸手一摸,果然烫得厉害。

    庭渊有些着急,“怎么烧成了这样,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他朝外头杏儿喊道,“杏儿,你问问茶棚的伙计,附近可有比较近的村落。”

    杏儿趴在窗框上问,“怎么了?”

    庭渊指了指伯景郁,“烧得厉害,得找个有医士的地方,想办法给他退热。”

    此处距离永安城一百五十里,他们就算想赶路,马也受不住。

    杏儿立刻跑向茶棚。

    庭渊的手刚准备收回,估摸着得有三十九度以上的高烧,这可比他以前生病高烧厉害得多,得赶快退烧,想下车去找茶棚的伙计弄一壶酒,代替酒精给伯景郁先物理降温。

    伯景郁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别走。”

    伯景郁睁开眼,“别走。”

    庭渊看他这个样子,不忍拒绝,说道:“我不走。”

    伯景郁紧紧地抓着他的手,闭上眼。

    第120章 赤/裸求爱

    庭渊无法脱身,只能让朝马车外的平安喊话。

    “平安,你去帮我问问茶棚的伙计,有没有烧酒,有的话买一壶过来。”

    平安趴在窗口看了一眼,“好。”

    平安往茶棚走去。

    杏儿问到茶棚的伙计,得知在距离此处不到十里的地方有一个小村子,村里一千多口人,村内有土郎中。

    只要不是什么严重的病,这土郎中都能治。

    庭渊当机立断,进村找郎中给伯景郁治病。

    伯景郁这个情况,还是得郎中来治。

    平安从小二手里拿了烧酒过来。

    还顺带买了两个碗。

    庭渊将帘子固定住,与赶车的侍卫说:“出发去村子。”

    杏儿坐在外头给指路,路他已经和茶棚里的伙计问清楚了。

    一行几人朝村子出发。

    庭渊伸手去解伯景郁的衣服。

    伯景郁睁开一只眼睛看他,“光天化日,你怎么就开始脱我衣服。”

    庭渊轻轻拍了伯景郁的脸,“想什么呢,我是要给你退烧。”

    伯景郁的声音有些闷,“我没事,不用担心。”

    庭渊:“先把烧退了再说,你都烧成这样了,烧久了容易把脑子烧坏。”

    伯景郁配合着庭渊将上衣全脱了。

    庭渊拿帕子沾了烧酒给他擦身子。

    平安从未见过有人以这样的方式退烧,问庭渊:“公子,这样真的可以退烧吗?”

    庭渊点头:“酒里面有酒精,酒精挥发快,能散热。”

    主要擦拭后背,后脖颈这些地方。

    伯景郁不想让他过于担心,开玩笑说:“看光了我的身子,你得负责。”

    “你消停点吧。”庭渊心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人都快烧迷糊了,还想着这些,“保命要紧还是这些乱七八糟的要紧。”

    “你要紧。”伯景郁毫不犹豫地说。

    平安在一旁偷笑。

    庭渊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恋爱脑,没救了。”

    伯景郁哼哼了两声。

    庭渊和哥舒琎尧的对话他一字不差地都听见了。

    哥舒琎尧问他是不是对自己动心了,庭渊说不知道,但伯景郁知道,即便没有完全动心,起码心里还有他的。

    不至于完全没有。

    庭渊只是嘴硬而已。

    若不然,他不会在自己亲到他之后,立刻就解释清楚自己没有喜欢的人。

    伯景郁哼笑,慢慢磨,庭渊的心最软了,只要他坚持不懈,总有一天庭渊会喜欢上他的。

    庭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想快点让他身体的温度降下来,“你是不是前日淋雨了?”

    伯景郁嗯了一声,转念一想,又心生一计,“前日淋雨回城,淋得透透的,夜里就高烧不退,昏迷到昨天下午才醒,饭都没吃,我就来追你了,跑了一天一夜才追上你。”

    他说得云淡风轻,庭渊听得胆战心惊。

    “你不要命了?”

    高烧刚退就跑出来,一天一夜跑了一百五十里。

    庭渊都不敢想万一路上高烧复发烧迷糊了坠马怎么办,“也不带个侍卫什么的出来,万一出事怎么办?”

    伯景郁握住庭渊擦拭他心口的手,“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把你带回永安城。”

    “手段?”庭渊眯眼,“你还想对我用手段。”

    伯景郁嗯了一声,“我就想,你要是不愿意跟我回永安城,我就把你打晕了,放在马上驮回永安城。”

    庭渊掐了一下伯景郁的胳膊,“你还挺有手段啊。”

    平安问:“你把我家公子抢走了,我和杏儿怎么办?”

    伯景郁:“你们有腿。”

    平安:“我就多余问。”

    杏儿撩开帘子,“不是我说,王爷,我家公子吃软不吃硬,你与其把他打晕,不如在他面前哭一场,保准有用。”

    伯景郁枕着庭渊的腿,睁眼,眼神中带着浓郁的情绪,“有用?”

    “没用。”庭渊没好气地说,抬头怒瞪杏儿,“你哪头的?”

    杏儿朝庭渊吐了吐舌头,迅速放下帘子,捂嘴偷笑。

    庭渊吐槽道:“前段时间还和你针锋相对,现在一个两个的都被收得服服帖帖,你说,你用什么好处收买了他们。”

    平安赶忙摆手:“我可没有被收买。”

    庭渊傲娇地哼了一声。

    伯景郁:“大概是被我对你的这份深情感动了吧。”

    “你敢不敢再恶心一点。”庭渊都不知道这话他怎么说出口的。

    伯景郁:“我这是求爱,怎么就恶心了,我正大光明。”

    他觉得很委屈,自己的喜欢又不是见不得人。

    庭渊对上他的眼神,露/骨的情/欲用现代的话来说那就是拉丝儿。

    受不了一点。

    他警告伯景郁:“你再用这种赤/裸/裸的眼神看我,我就不管你了。”

    伯景郁就差把“我想要你”写脸上了。倒是杏儿和平安他们反应平平,好像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到头来,好像是他这个现代人成了封建老古董。

    “不是我说,你们表达自己的爱意,就半点不含蓄?”

    想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热血青年,竟然扛不住伯景郁□□的眼神。

    伯景郁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着他,“我喜欢你为什么要含蓄,我喜欢你啊,我含蓄了你理解不了怎么办?”

    庭渊:“我可是理解的了了的。”

    明明前几天一切正常,这两天就像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突然画风就变了。

    前几天还是苦情戏,我喜欢你但我不能让你知道,现在变成了,我喜欢你我得让全天下都知道。

    转变得太快,一时间让庭渊有些难以适应。

    伯景郁:“反正我喜欢你。”

    庭渊捂住他的嘴,“你够了,你不用挂在嘴边上一天讲百八十次。”

    “我不讲你怎么会知道。”伯景郁才不想听庭渊的。

    庭渊:“我知道,我已经知道得不能再知道了。”

    这种死缠烂打的劲头,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伯景郁看庭渊的脸红了,自己的头也是真的晕晕沉沉的快要受不住了,索性闭上眼消停一会。

    庭渊依旧帮他擦着身体通过物理降温的方式降温。

    伯景郁现在就是美滋滋的感觉,庭渊不仅跟他回永安城,现在还没有了情敌。

    他也不用伤心自己挤不进去庭渊的心,他知道自己肯定能挤进去,而且能站满,一点位置都不留给别人。

    别说现在高烧,高烧三日/他都愿意,只要庭渊疼他。

    庭渊在心里叹息,能感受到自己将来要被伯景郁如何花式求爱了。

    此时的伯景郁在他眼里,和开屏求偶的花孔雀没有区别,疯狂开屏。

    车子进入村庄。

    杏儿嘴甜,看到一家老妇人坐在门口干针线活,就上去问路,“婆婆,你知道村里的郎中住哪里吗?”

    老婆婆抬眼一看,是一位漂亮的姑娘,嘴还甜,心情也好,给他们指路:“往前走,左转,门口挂着红灯笼的就是。”

    “谢谢婆婆。”杏儿从钱袋子里取出一百文的铜钱递给老婆婆。

    老婆婆看着手里这一枚价值一百文的铜钱,觉得过于贵重,还给杏儿,“只是指了个路,不值这么多钱的。”

    一百文钱,都够家里七八口人吃三五天了。

    杏儿道:“婆婆,你就收下吧,不要在强光下做针线活,容易伤了眼睛。”

    老婆婆乐呵呵地说:“姑娘你人真好。”

    杏儿坐上马车,和婆婆挥手告别。

    按照老婆婆的指向,他们成功找到了郎中的家。

    杏儿跳下车,进到院子里,院子里头没有看到人,倒是有很多晒在院子里的药材。

    杏儿大声问:“有人吗?”

    耳房里出来一名女子,看着和杏儿差不多大,手里端着药材,问道:“怎么了?”

    杏儿问:“郎中在吗?我们马车上有病人,高烧不退,得郎中帮忙医治。”

    女子往外看了一眼,淡淡地说:“你们把人抬到里屋的床上去,我看看。”

    杏儿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能看?”

    女子点头:“可以。”

    她说:“我爹是村里的郎中,我打小跟着他学医术,寻常病症我都能看,你们要等我爹是等不到了,隔壁村有个人从山上滚下来了,腿摔断了,我爹最快都得明天上午才能回来。”

    杏儿一听这话,也只能让她试一试。

    快速返回屋外马车旁,与庭渊说:“公子,那姑娘能看,她让我们把王爷抬到屋里去。”

    庭渊哦了一声,与平安说:“你给我搭把手。”

    他的肋骨才养好,没那么大力气搬动伯景郁。

    伯景郁在这时睁开了眼,“我还能走。”

    庭渊:“那我扶着你。”

    庭渊先一步下车,与平安两人一左一右地将伯景郁从马车上扶下来,送进屋里。

    小姑娘为他诊脉之后,与他们说:“不严重,是风寒,只要喝几服药就能祛除,不过这段时间不能再受凉了,若是这段时间还受凉,反反复复的,等到了十月过后,寒流来了,寒气入体就麻烦了。”

    庭渊算是听明白了,就是风寒感冒。

    “多谢。”

    小姑娘道:“不用,医者本分,我去给你们抓几服药。”

    “好。”

    杏儿跟小姑娘一起出去了。

    伯景郁握着庭渊的手,“我都说我没事。”

    庭渊:“别逞能了,你现在都烧得双目通红了,还没事呢。”

    他与侍卫说:“你去问问这姑娘,附近有可能住人的地方,天也快黑了,夜路不安全,我们在村子里住一晚。”

    不一会儿,那姑娘提着药进来,说道:“你们要是不嫌弃,可以住在我这里,反正我们家本就有多余的床,原本就是可以安排病人住在家里的。”

    有些病人病情特殊,自己不能反复走动或者是种种原因,都会弄到家里来,方便照顾。

    所以她的家里有很多空余床。

    庭渊有些担心,“我们一群男的住在你家,你父亲又不在家,会不会对你的名声有影响。”

    姑娘摆摆手:“不会,医者不避男女,我们的眼里只有病人,况且你们其中不还有一个和我一般大小的姑娘。”

    庭渊:“那就麻烦了。”

    姑娘问:“你们可曾吃饭,若是不曾,我给你们也一并做上,不过得给钱,还有住宿费。”

    “那是自然。”

    这条规矩庭渊他们还是明白的。

    姑娘看庭渊,“你的病好像也挺厉害的,你有治疗吗?”

    “一直在治,就是没什么大用处。”庭渊如实说。

    姑娘道:“我给你诊脉试试。”

    庭渊没拒绝,能寻医,他也不会放弃。

    姑娘替他诊了两只手的脉象,原本信心满满,诊完以后眉头紧锁,“怎么会这样呢?这是死脉,但是你又是活的。”

    这一刻,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医术,“看来是我的医术不到家。”

    庭渊感觉自己很有罪恶感,让这姑娘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他忙道:“不是你的问题,所有人都说我这病治不好,只能养着,能活一天算一天。”

    姑娘摆摆手:“就是我医术不精,明日,等我阿爹回来,让他给你瞧瞧,要是他也没办法,那我们就真的没办法了。”

    庭渊:“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姑娘道:“我姓董,叫董怡然,村里人都称呼我小董郎中,你们叫我董姑娘或者小董郎中,都可以。”

    “好的,董姑娘。”

    晚饭庭渊比别人多了一碗汤。

    杏儿问:“董姑娘,我家公子怎么多了一碗汤。”

    董怡然说:“这不是汤,是药。”

    “寻常的药颜色不都很深,乌漆墨黑,怎么你这药的颜色如此清亮。”

    看着就和汤一样。

    董怡然说:“那是因为这是温水泡的,不是大火熬的。”

    董怡然与庭渊说:“这东西有利无弊,你要是信得过我,你就喝,要是信不过,不喝也行,我留着自己喝。”

    “啊?”

    此话一出,桌上的人都惊呆了。

    这药也能随便喝?

    董怡然说:“这药对于身体不好的人喝了促进恢复,身体好的人喝了强身健体,我家祖传的,从小喝到大,我一次病都没生过,百毒不侵。”

    杏儿问:“那我们能喝吗?”

    董怡然摇头,“不行,这药太贵了,我们家不外传,我是看他脉象奇怪才给他一碗试试。”

    杏儿:“好吧。”

    庭渊心想反正死不了,万一喝了有奇效,就喝了。

    甚至都没有平日里喝的药苦,或者说有些清汤寡水。

    但是喝了就很想吐,和中药那种明着苦不一样,这药回苦又返甘。类似于小时候感冒药房开的甘草片。

    董怡然给他递了一块糖,“压一压,刚开始喝不习惯很正常。”

    天黑他们帮着董怡然收拾东西,庭渊看到草药里头有干蛇,吓得惨叫一声。

    董怡然错愕地看了一眼庭渊,然后面不改色地将蛇捡回簸箕里,“你怕蛇?”

    庭渊点头。

    董怡然:“你晚饭喝的药就是拿这些蛇还有蟾蜍各种能入药的虫子混合灵芝人参黄芪这些东西泡出来的。”

    “呕——”

    庭渊顿时就想吐,蹲到地上干呕。

    伯景郁在屋里听到庭渊的尖叫从屋里出来,便看到这一幕,忙过去将他扶起,问道:“怎么了?”

    转眼看到董怡然抱着一簸箕的蛇干,他看了也挺不适的。

    他记得庭渊说过自己怕蛇。

    捂住庭渊的眼睛说:“我带你回屋。”

    董怡然满脸不解,“不就是蛇,有什么好怕的。”

    说完,她就拿起一个小蛇干叼在嘴里开始干嚼,“我都拿来当零食的。”

    杏儿:“……”

    平安:“……”

    “呕——”

    如果只是蛇那也无所谓了,谁会嚼蛇干啊。

    让他们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伯景郁进门前瞥见这一幕,心里也挺震撼的。

    他特意挡了一下,没让庭渊看见,不然那还不得吐个昏天黑地。

    见过吃肉干的,没见过吃蛇干的。

    这玩意都能干嚼,伯景郁信她说道百毒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