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战庭是一个总是沉着脸的青年,那个时候小小年纪的她刚刚丧母,性子内向,见到这样一个人,其实是有些怕他的。
可是他跳上树去,犹如盖世英雄般将那个风筝取下来送给自己,又用那样温柔的眸光对着自己笑,仿佛自己是他眼里的珍宝一般。
她永远永远不会忘记,当阳光从树梢间细碎地投射过来,洒到他眼里时,那里面跳跃着的点点暖意,那是她自母亲走后第一次感到的温暖。
萧战庭望着沉浸
看到萧战庭接过去风筝,宁祥郡主忽然一下子崩溃了。
她再没了之前强装出来的冷漠和绝望,反而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
“你对我也曾好过,为什么如今却视我为蛇蝎她为你养儿育女,难道我就不能她便是再好,年纪也大了,更不识字,怎能抵得上我”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也顾不得脸面,猛然撕开自己的衣裙
“你若喜欢我,我便是你的,你可知道,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萧战庭面无表情地盯着地上的女人。
她确实很年轻,正是花一般的年纪,穿着一身鹅黄的衫子,娇嫩嫩地半趴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还有比这个更让人满足的事情吗
更何况这还是一个堂堂郡主,是金枝玉叶,是皇家血脉。
其实男人们都想娶个郡主到家,既不会像娶了公主那般诸多擎肘,又能让这郡主给自己生儿育女,让自己的子孙融入了皇家的血统。
所以任何一个男人
宁祥郡主狼狈地仰起脸,满眼的哀婉和祈求。
她是已经没有退路的了。
嫁到岭南,她宁愿死。
她知道,也许眼前的男人,已经被自己打动了。
而萧战庭默了半响后,抬起手,轻轻地撕碎了那风筝,然后抬手一扔,颇为不屑地,将那风筝碎屑扔回了宁祥郡主的脸上。
不过是个自己用宣纸叠成的简单小风筝罢了,白白的纸片儿飘落
宁祥郡主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一切,她有些不能明白,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他会撕碎了那风筝,扔到了自己脸上
而就
“其实我刚才
宁祥郡主浑身一僵,缓慢地仰起脸,不敢相信地望着他。
萧战庭却站了起来,轻蔑地望着地上的女人。
“你刚才说话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一个女人。”
谁
宁祥郡主望着萧战庭的眼睛,心里这么问,不过她哆嗦的唇却并没有说出。
“那是一个流莺,就是妓女,陪男人睡觉来赚点银子的妓女。”
可是那流莺,还是为了能活下去,为了能抚养孩儿。
她呢,她为了什么
“你”她便是
谁知道下一句,萧战庭却道“我不打女人,也永远不会欺凌女人。可是今天,我不但打了你这一巴掌,还想再让你知道,像你这样低贱的女人,活该受到怎么样的惩罚。”
他轻蔑而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的女人,挑眉道
“我要把你送到元山寺的庵里去,这辈子,你永远不要想着走出那里。要不然的话”
他的目光落
“你年纪这么小,就很想着男人是什么滋味是不是如果你非要野心不死执迷不悟,我一定会让你明白,一个女人自己犯贱的下场。”
说完这句,他便没有看这个女人一眼,径自转身离去。
离开了这院子的萧战庭,刚一出门,便迎头碰上了自己的长子萧千尧。
萧千尧自然是已经得了消息的,黑着脸,气势汹汹地往这院子里来。
谁知道他迎头就碰上了自己爹。
萧千尧知道上次宁祥郡主的事,后来千云和他说过。当他听说这个事的时候,气得狠狠揍了千云一拳头。生气他擅作主张,却瞒着自己
他是家里最大的那个孩子,纵然只比萧千云大一岁,可是娘却会告诉自己,你是当大哥的,是咱家最大的男丁,你得帮着娘撑起这个家。
所以这些年来,他也一直
他没想到,竟然
此时的他,红着眼睛盯着他爹。
他爹也没说话,紧紧绷着脸望着他。
父子两个人对视半响。
最后萧千尧攥了攥拳头,终于开口问道;“爹,我如今只问你,那个宁祥郡主,你到底打算如何处置”
萧战庭凝视着自己儿子,却见他身材挺拔彪悍,剑眉虎眸,豁然间正是十几年前的那个自己。
“我便是不处置,你又待如何”他哑声问道。
萧千尧听他爹这么说,只觉得胸膛里仿佛有什么要爆裂开来。
他咬咬牙“这些年,我娘真得不容易,当儿子的看
他的拳头咯吱作响,眼里几乎要迸出血来“我便会带着我娘离开,回去白湾子县,或者回去随便哪里,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她”
萧战庭听到这话,望着这个已经和自己可以比肩的儿子,倒是颇多欣慰。
他迈步,走上前,拍了拍他儿子的肩膀。
“我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什么”萧千尧此时心中仿佛有火
萧战庭压低了声音,嘱咐了儿子几句。
萧千尧听着,顿时不敢相信。
“这样可以”
“去准备下吧。”萧战庭没有理会儿子的震惊,说完这话,径自转身离开了。
他并不是什么仁慈之辈,要不然也不至于当年杀的北狄军闻风丧胆,他只是,不愿意对一个弱质女子下什么手罢了。可是现
对于害了他的杏花的仇人,他要她这一辈子,煎熬
佩珩没办法伺候自己娘喝药。
她沮丧地捧着那碗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个时候,两个儿媳妇也
因萧杏花病了,梦巧儿原本一天的假又多请了两天,和秀梅一起伺候
“娘她看到这药就犯呕,根本喝不下去。”佩珩咬咬唇,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这个事她是知道的,记得她还小的时候,娘病了,
还说药那个东西,吃了还不如不吃,越吃病得越狠。
后来哥哥请来了六叔,六叔带了大夫过来给她瞧,又请了大夫开了药,药熬好后,她还是死活喝不下。
她说她从小就是这样,一看到浓汁就吐的。
这个时候萧杏花已经睡下了,秀梅看了眼床上婆婆那虚弱苍白的脸,也是又心疼又无奈。
“多放点蜜,或者把这汤汁兑着蜜水,味道淡一些,虽未必如现
“已经试过了。”佩珩为了让母亲吃药,可算是煞费苦心,怎奈最后一碗药折腾到最后,只剩下半碗了,却愣是没灌进去一口。
几个人正说着,萧战庭进来了。
她们忙见过了爹。
萧战庭走过去,从女儿手中接过来那药碗,看了看“根本没喝进去”
“嗯。”佩珩低着头,轻声道“娘以前病了,也不喝药”
萧战庭听女儿这么说,却见她致的眉眼间微微拧着,清澈的眸中满是担忧。
一看这女儿,就想起萧杏花年轻时候了。
年轻时候,她也是这样的。
她从小就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的萧杏花和如今的佩珩几乎一模一样。
他点头“我来喂你娘,你们先出去吧。”
“好。”佩珩和两个嫂嫂,担忧地看了眼床上躺着的娘,便低头出去了。
待到女儿媳妇都出去了,萧战庭先将那碗放下,半扶起她身子来,轻声道“乖杏花儿,醒醒,先把药吃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格外温柔,温柔的像哄个不听话的小孩儿。
萧杏花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儿,不情愿地看着他。
其实刚才她虽睡着,可是他进来,他和儿女们说话,她都是听到心里去的,只是言语艰难罢了。
折腾了这半响,她实
真得是一看到那药,她就犯呕,硬灌也灌不进去,便是灌了一星半点,最后还是都吐出来了。
她恹恹地瞧了他一眼,脑袋虚弱地靠
她只觉得,自己便是不被那毒给毒死,也要先被这灌药汤给折腾死了。
“不行。”他坚定而温柔地这么说。
“萧铁蛋”她用全身的力气瞪了他一眼。
他却低哑地笑出声。
即使胸膛那里隐隐作疼,他也笑出来了。
他抱住虚弱的她,揽着她
“杏花,生病了,药还是得吃的,是不是我还等着你吃了药早点好起来,再给我生个孩儿。”
她拧眉,轻轻躲开他的下巴,又别过脸去“你又不知,我实
她并不是怕苦,就是吃不下汤药,怎么吃都不行的。
揽着她的男人低叹了口气。
他何尝不知,他的杏花样样好,只是吃药这种事,实
他抱紧了她,低头用唇去亲她细白的脸颊“吃不下,万一你出了事怎么办难道你舍得不要我,舍得扔下孩子们就此走了”
萧杏花听这话,也是叹了口气“铁蛋哥哥,我忽然有些累了,是真得累了。”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那熨帖
她是多想陪着他一辈子,和他一起看着儿女们成器,再抱上孙子孙女啊
可是她现
“之前我也病过一次,当时孩子们还小,我虽吃不下药,可是心里总想着,我怎么也得活下去。我若没了,孩子们便成了孤儿,佩珩又那么小,谁来管他们”
那个时候便是死,也得爬起来,爬起来,活下去,心里存着一股子劲。
可是现
她疲惫地靠
“铁蛋哥哥,别逼我了,我是真得累了。”
身上那股拼劲,现
别逼我了,我是真得累了
她竟然对他这么说。
萧战庭心里涌起一阵惶恐。
“杏花,是我的错,我没有护好你是不是我让你觉得受委屈了是不是当初你说宁祥郡主不好,我怎么竟然为她说话她设计陷害你,我怎么就顾忌博野王的情面,没能斩草除根都是我的不好,是我让你觉得累,让你觉得不喜欢是不是”
他抱着她,急切地这么问道。
他盯着她的眼睛,往日总是深沉的眸光中甚至带着一点祈求和慌乱。
“别这样好不好,杏花,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刚才去打了那宁祥郡主,我扇了她,我告诉她她就是一个贱人。这辈子,她永远不要想着再过回寻常人的日子,我要让她囚禁
他才刚打过那宁祥郡主的有力大手,此时轻柔地捧着她的脸,用无比怜惜的语气道“杏花,以后任何人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谁敢说你一句不好,我就直接去打他不管是谁,我都会替你出气如果是皇帝老子给你气受,我就让他连皇帝都做不成”
萧杏花听了,却是笑一声,抬起手来,轻轻摸了摸他那张刚硬的脸。
“铁蛋哥哥,你这是说什么傻话。”
“不是傻话”他咬牙道“我总以为自己对你够好,可是如今一想,却不是,这些年我
他声音悲怆地道“我这辈子,又是为了什么”
当年离开家乡,是为了给她过好日子,结果后来一心往上爬,爬到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却又添了诸多顾忌
便是如今寻回了她,竟不曾记起,他最初要这权势,其实只为了她而已
“铁蛋哥哥,你别这样”她无力地抬起胳膊来,攀附着他厚实的胸膛“跟了你,这不是有银子,还有人伺候,这日子极好了,是我没这福气罢了。”
可是萧杏花的话却更激起了他的怒意。
“凭什么你没有这福气凭什么那贱女人自小锦衣玉食,我的杏花却没这福气我不信命的,不信命便是你真没那福气,我也要为你挣来福气我戎马半生,不知道立下多少战功,难道换不来你的一点点福气你怎么就没这福气萧杏花我告诉你,你是我的妻,要给我平安生下肚子里的孩儿,还要陪着我过后半辈子,任何人都不能把你抢走,便是阎王爷来了,我要提刀和他一战”
听得男人这话,萧杏花不免悲从中来,哭将起来“你如今说这话,可不是伤心我吗我,我我吃就是,怎么也吃就是,倒是省的你去和什么阎王小鬼提刀”
萧战庭听她这么说,却是抱着她道“你自小不爱吃药,我是知道,只是往日不过伤风罢了,你挺一挺就过去了。可是现
说着间,他端起碗来,猛地灌下一大口,之后便用自己的嘴对上萧杏花的。
萧杏花只觉得那浓郁的药汁从萧战庭口中哺过来,一股子难以遏制的呕吐感就要涌上来。
萧战庭抱紧了她,用自己的唇堵住她的。
他泛着红血丝的眼睛盯着她看。
她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要让她一定吞下去,他堵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吐出来。
她闭上眼睛,艰难地咽下去,每一口汤药滑过喉咙,都仿佛赤脚踩过荆棘一般。
好不容易她一口药汤咽下去了,他放开她。
刚一放开,她就要呕。
他忙取来一块糖腌梅子来塞到她嘴里“不许吐”
他强硬地这么命令道。
她大口地咀嚼着那糖腌梅子,又大口地吞下去,连里面的核都吞下去了。
终于那几乎已经到了喉咙的呕吐感被艰难地压下去了。
“杏花是能吃药的,能吃下一口,就能吃下两口。”他抱着她,这么说。
能吃下一口,就能吃下两口。
他是这么说的。
于是他真就一口一口地喂她吃了。
他是
当最后那半碗汤药终于咽下去后,半边的褥子都脏了。
他抱着她,来到了旁边的矮塌上,却吩咐底下人去拾床上。
这个时候她身上都是虚汗,湿漉漉的乌
她无力地靠
他的大手轻柔地将她前额那些湿漉的
“杏花,以前你是为了孩子,现
她若能熬过这一关,他后半辈子给她做牛做马,都认了。
她疲惫地合上眼睛,用所有的力气,抬起手来,想摸摸他的脸。
这一刻,她心里很疼他,替他心疼。
她知道这些年他
他自小没爹,只有个娘,明明其实他爹也是当过武将的,曾经
后来留了一个她,家里为了省下她那点口粮,更是勒紧裤腰带。
他其实除了自己,除了孩子,还能有什么,一个空荡荡的宅院,满库房的金银吗
这些年,他过得并不好,她都知道。
当初罗六来了,她为罗六难过,总觉得对不住人家,他是明白自己心里的结,也怕自己跟着罗六跑了,竟然跪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并不是轻易会给人跪的,可是他跪了罗六。
他那一跪,都是为了自己。
萧杏花心里一抽一抽的疼,不是为别人,而是为了自己的男人,为了她的铁蛋哥哥。
她颤抖的手抬起,想要摸摸他的脸,可是最终因为无力,却垂落下来,只能轻轻地摸着他的肩膀。
“嗯,为了你。”她喃喃地这么说“以前心里总是想着孩子,什么事都以孩子为先,如今,如今他们都大了况且有你,以后你操心孩子们,我不管他们了,我心里只惦记你。”
她将脸紧紧贴
“好给我生个大胖小子。”他一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