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筠娘子和周内司随程家一家人去牡丹园。筠娘子推着周内司到了门口,抿嘴一笑,“果真是舅舅的做派”
“
筠娘子与芹竹合力把周内司的轮椅抬过门槛,周内司咳了一声,筠娘子笑道,“瞧内司都觉得我说的
程琦跟
一道嫉恨的眼光戳上周内司的椅背
程功是牡丹园的总管事,一个四十来岁身材敦实的汉子,赶紧过来,腆着脸笑道,“老爷今日怎么得空了这里头工匠们正
筠娘子眸光扫过去,浅笑,“这个天春暖乍寒的,就是干活也没到光腿露膀子的时候呢,我自幼
程功心虚的把脸一撇,这个内司夫人真不是好对付的
程老爷爽朗笑道,“你跟我漂海多年,我还是头一回晓得你这般拘礼没盖好的暂且不搭了,这园子是我给外甥女大婚用的添箱,以后是要用来做瓷窑的,这地皮大,依我看半数做瓷窑,另一半刚好建几排下人房”
“老爷的意思是”程功问的小心翼翼。
本来程老爷也只是过来交代下程功,眼下听他这么两番推诿,倒是起了过眼的心思。程老爷拍了拍程功的肩,“你的酒楼生意怎么样去年年底你说要效仿琼宇楼卖河豚,我还特地把船里腾出一半给你装河豚,如今的人是拼死吃河豚,想必如今也是盆满钵满了”
又朝筠娘子道,“说是主仆,比兄弟的情分也不差呢,当年你还没出生时,程功陪我漂海,遇上一船海盗,东西失了是小,要不是程功护的及时,那个刀尖子还不叉走了我这条命也是如此,程功这条腿就跛了我一生信奉天无绝人之路”
筠娘子颔首,“你对我舅舅有救命之情,便是我一家的恩人了,筠娘先前出言不逊,还请管事见谅。”
程功猛不防被筠娘子这般高抬,脸一黑,摆手道,“老爷是老奴的天,老奴不过了奴才的本分罢了。内司夫人言重了。”讪笑,“老爷重情,举禹州哪个不说老爷的好,老爷不仅给老奴盘酒楼的本钱,就是那半船河豚算算也是好一堆白银了,老奴这条腿真是值钱了”
知道自个是奴才就好
园子整了个七七八八,现下已是尾阶段,筠娘子一路看过去,脚下的卵石是黑白石,也不是顶好的,阳光下就没见光泽。河道边栽的是寻常的垂柳,远不及程府的葱茏一半。有十来个工匠
程老爷的脸色开始凝滞,程功的腿跛的更厉害了,筠娘子温婉笑道,“进门前我还说舅舅这园子太奢华,进来一来白墙黑瓦的,倒是素淡清幽,牡丹国色,贵
顿了顿,意味深长道,“管事眼光果真不俗,难怪舅舅最是放心管事。”
一行人转了一圈,程老爷见皮不见骨的笑道,“我给你的预算还够么”
“够,够。”
“这也快完工八成了,估计预算也剩不了两成了罢。”
“这个工匠的钱都是提前
程老爷剐了一眼程功,“翻成瓷窑,这些个亭台楼阁自然都不要了我程家不缺这点钱,给外甥女糟践,做舅舅的心里只会舒坦让花匠好生伺候着牡丹花,钱没了也就没了,明白么”
一行人进了牡丹戏园,差人从酒楼提了特色菜式,餍足后已至正午,暖洋洋的阳光很是舒服。这牡丹园虽然
不过粉红的花苞携着淡淡的香气,真是心旷神怡。筠娘子憧憬道,“好别致的心思,这牡丹一开,姹紫嫣红,戏台上穿红戴绿咿咿呀呀,真是要美景有美景要热闹有热闹,前来观花的小娘子们怕是舍不得走了”
倏然话锋一引,“我听闻舅舅的二十来个妾都是能歌善舞的妙人,内司喜欢歌舞,不若让她们舞上一舞。就来个寻常的七盘舞好了内司,你认为呢”
周内司心下一个咯噔。
这不是他准备的好戏么
昨晚筠娘子为何会带番石榴和百香果催吐芙蓉哪是什么嫉妒分明就是警告
周内司咳了一声。
筠娘子眼光一冷,拈酸吃醋道,“舅舅这地方,果真是男人的九天宫阙呢内司怕是呆着就舍不得走了呢,内司要是消受的起,这二十来个妾,一天一个的轮,哎呀,那不得
程琦头一个笑了出声,筠娘子温声细语的娇嗔样,与芙蓉一早哭诉筠娘子的作为重合起来,心里一动。程老爷冷眼告诫过他,“莫以为我不晓得你那点小心思周内司瘫的是身子,他的脑筋可比你好使多了,指不准芙蓉这事就是周内司故意拿来刺激筠娘的,要不然凭周内司堂堂正一品,连自个媳妇堂而皇之的吃醋跋扈也不管管”
周内司头一埋,表示委屈。
程琦直觉周内司心里很受用。就跟一碗蜜糖里搅了醋,再是嫌酸的人也舍不得这甜味。
徐氏一脸的伤,扶着疼的快断的腰,嘶嘴道,“筠娘指着我铺房,就是还认我这个长辈”
真不要脸筠娘子眯眼冷笑,徐氏底气不足,讪笑,“我说的是再寻常不过的理,男人嘛,赠人与妾都是美谈,周内司身居高位,平常打交代的都是风、流人物,你舅舅做生意还免不了这些呢,筠娘这家教可莫管过了头就拿昨晚芙蓉的事来说,周内司不过玩个把妾,就是
芙蓉赶紧煽风点火,“太太那是不晓得,内司夫人直言周内司一身疙瘩皮,还说他跟番石榴和百香果一样臭气熏天奴婢可没有嫌弃周内司”
程琦忍不住了,半真半假道,“表妹要是六年前
这话里深意就大了,程老爷脸色顿变,一巴掌抡上去,“孽子内司夫人也配你肖想的么”
程琦眼带凶性,“到底周内司娶了一个我丢下的,现
周内司转着轮椅过来,举起疮痍的双手,程琦冷笑,一拳头砸了上来,周内司以手一撂,程琦冷不防被甩了一个狗吃、屎想当年周内司可是文武双全,比武状元的名头还响呢,他怎么不连这双手都废了程琦目眦裂的要跟他拼命,程老爷和程罗联手制住他。
徐氏暗想,周内司不顾身子动手,也是,越是这样的男人越是
筠娘子双手恨不得把手心掐破,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莞尔道,“我听闻芙蓉是舞跳的最好的了,你们还不上去好好给周内司过过目”
芙蓉被姐妹们推搡着上台,上阶梯的时候还心神恍惚,丁香一把扶住她,“
芙蓉心神不定的可不是这茬,昨晚芹竹跟她说的话历历
要不然她也用不着一早表态跟周内司没什么瓜葛,就盼着程老爷回成命
七盘舞芙蓉大骇,看着红鼓已经摆好了阵,姐妹们已经列次入位,若是往日,这对她而言没什么。
诗云“搦纤腰而互折,嬛倾倚而低昂”,说的便是七盘舞,七盘舞的华便是折腰。不断的踏鼓而舞,聚会神的保持鼓声一致,徘徊旋转。芙蓉的三寸弓鞋踩了上去,才一个回旋,就感觉腰上一紧。
有了身子的人,别说腰扭不起来,眼看就要折腰肚子里的孩子可禁不住这样的折腾
芙蓉心里都
要留下这个孩子,除非跟周内司合作
芙蓉心慌意乱,还未折腰,就从鼓上很有技巧的崴了下来,鼓声一断,“奴婢该死”
程老爷脸黑透,正要
徐氏的脸难看的不能更难看了。这个芙蓉,好大的胆子她敢这么笃定,这个身孕是八成真的了她当着这么多人面公诸于众,存了什么心哭成这样作甚,这不是说她连一个妾生子都容不得么
程琦无动于衷,又不是第一桩了,反正都留不下来,就是留下来也撼动不了他这个大少爷的地位。程琦斜觑了一下程罗,万一芙蓉生的是儿子,同样是庶生子,父亲又正当盛年,日后程家的生意留给谁还指不准呢程琦微微失望,程罗面上一层悲悯。
只能希望芙蓉不要走他死去的姨娘的老路了
大夫很快过来把了脉,确有月半的身孕了,胎像虽然平稳,大夫还是警告了一番,跳舞这等事宜还是想都别想了。程老爷有心要留下这个孩子,打
走了一个芙蓉,周内司的房里自然缺人伺候。周内司把手指向了一个人。
筠娘子瓷白的葱指指上徐氏跟前伺候的婢女,咬牙切齿“桂桔我要了”
好个宋筠娘徐氏怒不可遏,赵嬷嬷和桂桔是她的左膀右臂,夭了她一个赵嬷嬷后,现
还是说宋筠娘有意把桂桔要走,就为了让芙蓉生下这个孩子恶心她
徐氏阴阳怪气道,“非舅母小气,桂桔是我房里的人,就是老爷的通房,跟芙蓉一个女伎那又不一样了,哪有长辈屋里的人给晚辈做妾的道理说出去也不光罢”
“程太太少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下更。这个“搦纤腰而互折,嬛倾倚而低昂”出自汉,张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