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许皇後自打入了冬, 便繁忙了起来。宫内苑内各处季节衣物、炭火等得及时
这日账目上有些不大清明的地方,许皇後便遣身边的宫女去传相应管事过来问话。小宫女便去传人了,正走到库房管事的住处的窗下,就隔着窗户听到里面有人说话,只听说道“那里得了四样,两样香囊两样汗巾儿。”便下意识停住脚细听,只因这四样正合了她们圣人昨日得的官家的赏赐, 正是两样香囊, 两样汗巾儿。
又有一个说“才这么些我听说进上的不是二十六样吗”又听前一个的声音道“这是进给官家的, 独赐给圣人的。圣人那里有别的孝敬。”
又听道“我从李福儿那里听说昭仪跟前的宫女把一副缂丝画儿送到宫里去了,说是装裱,要挂起来的。我后来一打听,送过去的缂丝画儿是才进上的其中一样,什么茶花蝴蝶的。听说是这次进上的除了一架屏风外最好的一样了。你猜那架屏风怎么的”
又听说道“怎么的”
那一个答道“送去太后娘娘那里了。你猜昭仪那里还得了什么”
又听问道“都得了缂丝画儿了, 还得了”
听说道“可不是么,自然是不耍你的。才得了缂丝画儿, 翌日就看到有一行人进了瑶华宫, 搬了去许多丝布, 还有拿红绸盖着的,许是金银锭子、赏玩器物或是首饰吧。”
半晌,才听道说“又不是什么节令喜日的,竟就放了这许多赏赐,那些来别苑的嫔妃,也只
听说道“这算什么,谁叫她们不得宠呢。莫说她们了,便是圣人不也是这般。按理说她才是正宫,顶尖尖儿的高贵。可定州进上的二十六样缂丝织物,第一好的送去给太后娘娘了这没话说。这第二好的该是赐给圣人吧结果圣人连过个眼都没,就到了昭仪手里去了。兴许到现
小宫女听见这话,气的直咬牙,心中暗道这些个狗才,真是疯了。竟
说着,也不进去了,扭头就走。
屋内二人还不知有人听了她们的墙角,仍
回了西庄,小宫女把脸儿一沉,趋步进屋。
许皇後正与几名女官对着账目,见人进来,抬头一望,见是小宫女孤身回来的,惊讶地问“怎么就你一个人不
小宫女瘪着嘴,往地上一跪,道“圣人容禀。”
许皇後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就有些觉着不对了,下意识把腰挺直,口中道“你说。”
于是小宫女就把自己去叫人,却意外听得的那些闲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不敢含糊半个字也不敢遮掩半个词。
一众女官宫女听了个分明,都给唬怔了,这般行为失仪,言语放肆,
许皇後面色阴沉的听完,头一件
可这缂丝画儿不是普通画,也不是普通缂丝织物。而是定州进给皇帝的,数一数二的珍品。便是她再不会欣赏,这也该是给她的。
她心道官家若是不赏赐下去也就罢了,既是赏了,怎么能不赏给我,却给了范氏那个小妇呢。那小妇再好,私下里尊她抬她罢了,这是什么模样。僧不僧,俗不俗,成个什么道理。如今惹的人笑话,连这些卑贱的宫人都胆敢闲言碎语的议论我,若不显显能耐,日后我还如何立身自处
许皇後呆了半晌,寻思起来,不由人不生气。账本也不看了,把女官都叫了出去,然后又使人去拿那两个“碎嘴长舌的宫娥”来。
如何严厉地处置了那俩管事宫女且不提,其后,许皇後心里不快,思来想去,怎么都觉得这回不能装聋作哑。现如今连别苑的都说她这皇後没有中宫的威严与尊荣,倘或这次算了,以后那起子见风使舵的还不都以为她这皇後果真不得宠,好欺负,一窝蜂的巴结讨好那小妇去了
范氏这妇人也是狡猾奸诈,还当她果真是个循规蹈矩的,如今看来不过是做来诓她的,不过是假乖顺罢了。时日一久,真面目可不就暴露出来了。
许皇後认为无论如何都得压压范雪瑶如今的风头,又觉得自己理直气壮。
可不是理直气壮吗,分明是官家爱宠小妇,坠了她这正宫皇後的颜面。她是师出有名。算计停当,挺着身,壮着胆,便使人去给瑶华宫传话,说是有事要与官家商谈,请官家过来一趟。
楚楠正同瑶娘及旭儿一家三人吃茶玩耍,闻得宫人传话,以为许皇後是有正事商谈,便同瑶娘说了声完事速回,更换出门的衣裳。
范雪瑶早从宫女心声中知道许皇後找楚楠的原因,不急不躁,亲手为他披上宝蓝祥云织锦氅衣,温声细语的叮咛。
楚楠到了西庄,许皇後接进去,宫女们拥簇过来服侍他解下氅衣时,她就站
她一向都是这般作态,无处不讲究个皇後的尊贵,楚楠原先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跟瑶娘相处久了,听惯了她温柔悦耳,仿佛一汪清泉的声音,又总是笑着,嘴角浅浅的笑意,非常的温暖,只是这样看着,便让人有种春日的阳光落
许皇後的声音其实不难听,音色也很干净,只是那语音刻意放慢拉长,她认为这样才符合她的身份,多么高贵,多么端庄优雅呀。可是落到别人耳朵里,总是觉得太矫揉造作。
习惯了天然美好的自然之美,再看人工雕饰的假山水池,再如何巧,也嫌匠气,美则美矣,却没灵气。
楚楠微微蹙眉,低头让宫女解下冠帽,眼睛从许皇後身上扫过一眼。
因要与楚楠见面谈话,许皇後事先准备了一番,自然是往盛装里妆扮的。
但见她穿一件大红圈金织金团花锦袄,系一条结鹅黄十二幅锦绣裙,腰围结珠垂宝环络子,下映着高底绣花缀珠鞋。蛾眉横翠,傅粉施朱。金丝花冠裹着头,象牙插梳朱翠晃,斜簪着两支赤金飞凤钗。耳上坠着三对儿宝珠耳环。
端的是通身富贵,直把富丽一词描述的致淋漓。
好似每次来皇後都是这般打扮
楚楠有些想不起来皇後长什么模样了。他记得她一开始并不是这般的。只记得一开始,她甚至有些平庸,话不多,总显得底气不足的样子。
那时他也只是个少年郎罢了,见正妃惶惶的模样,又没什么傍身的银钱。宫里那些妃嫔御女,总是通身绣辉煌、美玉宝珠。她眼里看着,总归是不大平静的。
他看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她的衣裳首饰越来越奢侈,妆容也越来越花俏绮丽。而当他继了位,将她由太子妃升为了皇後之后,这些愈
“官家请坐。”等到一众宫女将楚楠服侍妥当了,许皇後笑眯眯地引他
楚楠接了茶,随意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见他不吭声不说话,许皇後只得自己主动找话题了。便望着他,细细看了一圈,点头笑道“官家近来似乎养好了些,气色红润,双目有神,想来昭仪侍候的十分心。”
听到许皇後提起瑶娘,楚楠望了她一眼,道“瑶娘侍候我的确十分心。”
闻言,许皇後心里一堵,什么十分心不心的,难道宫里这么些嫔妃有哪一个侍候他不心吗怎么就范氏的心上了他的心。
轻轻叹了口气,许皇後缓缓道“昭仪温柔体贴,服侍官家又十分停当,官家爱重些也是必然。妾身为皇後,平时忙于打理六宫诸事,服侍官家之处恐有疏忽之处,有昭仪这般伶俐能事的伺候着,妾心中感到十分欣慰。”
楚楠一边听,一边微笑点头。
娘娘还是皇後的时候,也是她这般模样,无论他私底下看了多少她含恨唾骂先帝那些妃嫔,宫女,伶人和那些皇子。她会露
而身为皇後所出的嫡出皇子,太子,他自然心知肚明。
大概所有正室都是这般模样吧,妾室若是得宠,正头娘子倘若贤惠,待人宽厚,还会嘉奖妾室了职,服侍男主人心。倘若是善妒的,面上有能装成贤良的,也有恶毒折磨加害的。
但是
对于许皇後的变化,楚楠是满意的。他不求皇後秉性如何贤能,料理六宫事务如何有道,只求
许皇後压抑着心中的忐忑,始终笑着,慢慢说着“今日因着账目上的不明白之处,妾叫人去传人问话,谁知却意外听了场是非话。”
她看了楚楠一眼,见他神色微微变了,心里微紧,但是讲这事儿是一早算计停当的,又已经说出了话头,止不得的。
许皇後斟酌着字眼道“事情的起因却与昭仪有些关联,那两嚼舌根子的宫女说的是前几日定州进上缂丝织物的事儿,道是徐氏所织的一副缂丝画儿被官家与了昭仪。”
楚楠笑容渐渐去了,却没开口,只听着她把话说完。
许皇後呼吸急促了些,她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先前万婕妤时她便行过几次提醒的事。有时是对官家,有时是对娘娘,万昭仪行事狂妄,她行的正坐得端,到是理直气壮的,还没有这么紧张。
对范昭仪还是第一次,这小妇人还生了个皇子,地位不同,她难免有些紧张。又因为范昭仪表面还算恭顺,便有些
“妾也不是稀得一副缂丝画儿,妾身为皇後,什么好东西没有呢,怎会同昭仪争抢一副画儿。”许皇後说情说理,想把自己说人坏话,告状的嫌疑撇清。
她是要压压范昭仪的风头,却不想让自己
“昭仪娘家也并非什么显赫的人家,看见好东西心里欢喜,也是
楚楠听到这里,已经有七八分明白了。他眼睛微微眯起,不动声色“嗯。”
“只是妾心里明白,旁人却不明白。官家与妾疼惜昭仪,旁人却会以为昭仪是没规矩,整日问官家讨东西,连妾这个皇後都不放
许皇後叹了口气,貌似悲悯般道“官家日理万机,是何等忙碌,对于这些小节有所疏忽也是人之常情。莫看这些人面上乖顺,背地里也不知如何道人是非的。这次要不是妾宫里的宫女碰巧撞见,也不知底下人竟是这般议论昭仪的。昭仪现今天真烂漫的,妾看着心里也欢喜,实
许皇後还有许多的话要说,却见楚楠直接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