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的地位牢固不牢固, 一看家世和才能, 二看圣恩。
许皇後家世不高是众所周知的, 她不是正经选妃做的太子妃。甚至被家里送进宫做过宫女, 好好的小娘子不做, 却进宫,谁都知道图的什么。因此
而且许皇後娘家父祖官位不显。是楚楠后来继位,封她为后, 因担心后位不稳, 会引
其二,圣恩。
男人喜爱一个女人, 一看相貌性情,二看能力才华。相貌许皇後委实不出众,貌平平说的就是她。才能, 她从她父亲,没真本事。
从前她还能作出个贤能模样, 但多年无子,早就让她惶恐不安, 以致于范雪瑶一出现她就慌了, 丢了唯一贤德的高帽, 她更不得楚楠欢心。如今不过是堪堪维持皇後的尊严罢了。
她没犯大错, 楚楠不会无故废弃她,但是人是很率直的生物,不喜欢她就不会想去睡她。不睡
后宫的女子是很现实的,你有恩宠会嫉妒你,没有恩宠又会看不起你。
许皇後难以博得他人的尊敬,而她看重的就是别人的敬畏,一旦感受到自己威望降低就会失措。
所以许皇後害怕之下的故作高高
因为身份是她一开始就看穿了的东西,她进宫就有了这份预期。看她这么久了,该跪的跪,该拜的拜,从没有觉得屈辱,压抑,愤恨,因为没必要。
范雪瑶看向正
范雪瑶唇含微笑,淡定从容,坦然迎接许皇後为她准备好的大戏。
须臾,众嫔妃皆入席了,许皇後便命人传菜,又命歌伎唱一套青杏儿风雨替花愁。风雨罢,花也应休。劝君莫惜花前醉,今年花谢,明年花谢,白了人头。
酒过两巡,范雪瑶心道来了。
只见许皇後将牙箸放下,几乎是迫不及待,笑盈盈对众嫔妃说道“本宫日前了个小娘子,弹唱是一绝,教了些时日,勉强能见人。趁着今日,不如叫她出来见见人,唱个曲子听听。”
不等范雪瑶说话,长孙昭容便接过话来笑道“既是圣人看中的,又岂会差快把小娘子叫出来,好叫咱们瞧一瞧,是怎样标志的一个小娘子,唱的又是如何一绝。”说话的时候,好似无意一般眼睛从范雪瑶身上慢慢晃过,眼底掠过一丝不明显的幸灾乐祸。
许皇後笑着让宫人去叫人过来,不多时,只见进来一位怀抱琵琶的小娘子,满头珠翠,搽抹铅粉红唇,穿着一身销金对襟绫袄,蓝织金缎裙子。打扮妖娆,腰肢袅娜,犹如杨柳轻盈;花貌娉婷,好似芙蓉艳丽。
这位小娘子年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却容貌过人,进暖房来看见这许多盛装丽人,却不慌不忙,只见她轻拂罗袖,摆动缃裙,盈盈向上道了声万福。
许皇後笑容满面,点点头,叫她唱一回。
转头对众人介绍道“她叫郑香儿,知书识字,品竹弹丝,又会唱好些曲子,是个妙人儿。”众人纷纷附和,夸她貌美,体态风流,很是标志。
许皇後笑容更深,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突然推出个美貌女子的意图是什么似的。
郑香儿
听到这曲子,画屏惊讶的抬起了头颅,眼眸微微的瞪大,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郑香儿还
众嫔妃有些面带微笑听曲,有的却神情复杂,有的暗暗把眼偷觑许皇後和范雪瑶。只见范雪瑶不动声色,没有丝毫异色。而许皇後妆容匀称的脸上却能看出几分没能按捺住的得意,显得有些刻薄。
画屏此刻难掩心头汹涌的情绪,没曾遮掩,令人一看便明。
范雪瑶嘴角一如既往地微笑的娴静优雅,眼睛望着场中歌唱的郑香儿,低声道“你这侍儿怎只顾东张西望,还不与我布菜”
画屏猛地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已然时态,幸好得娘子提醒,连忙敛心神,挽起袖子,素手拿荷花细饼拣了些肉丝细菜儿裹卷了,放
静心下来服侍范雪瑶,不一会儿,画屏便沉心静气,又恢复成原先那沉着冷静的大宫女了。
画屏为何会这般激动,只因这曲子名为醉西施,乃是宫调之一的正宫。那么多曲调,这郑香儿一开口便是正宫,既不合场合,又不合时节,突兀地唱这么一套曲子,怎么想都不简单,来意不善。
许皇後手轻拍膝头打拍子,一副沉醉于郑香儿的美韵之中的模样,实则一直暗暗观察范雪瑶,见她态度自然,目露欣赏之色,果真将郑香儿看做一介歌伎般,登时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
范雪瑶一进暖房,便从许皇后的宫人那里得知了许皇后养了个美人。随后又从许皇後那里知道,郑香儿是她特意找来的美人,原是她娘家的丫鬟,因郑香儿自幼生得姿色好,受许皇後的大嫂抬举,习学弹唱,闲常又教他书写字,预备叫夫郎用。
后来因为范雪瑶进宫,即获盛宠,又诞下皇子,许皇後担心她会做大为患,意图抬举个美人来分薄她的宠幸,便央及娘家寻个合适的女子,不拘贫富出身,只要容貌好的,图一时分范雪瑶的宠,将来如愿也好打
因郑香儿长成后出落十分美艳,又会唱好些曲子,且是个侍女出身,擅逢迎。许家便挑中了她。兼之她出身卑微,只是用来供皇帝亵玩的,倒不拘用不曾。且用过还倒好些,经过人事,更好伺候皇帝。
像这样的人本朝已成一种现象,不少妃嫔或是老宫人都会养些女孩儿,以母女姑侄之名相称,将她们养大,等出落的标志了,再予以机会令其侍奉皇帝。这些女孩儿通常都是出自后妃自家的亲信,培养她们,既巩固自家势利,也能固宠争宠。
只是这些宫女最终能成贵人的少之又少,有些只是一夜圣恩,从此再没受过宠幸,甚至因为被临幸过,不能像其他宫女一样到年龄放出宫去婚嫁,至死都只是御侍。
一部分受了恩宠,会被封为低位嫔妃,通常位份都是十分低微的,甚至没品阶不入流。比如赐以红霞帔、紫霞帔,她们名义上是宫女,身份却介于宫女的嫔妃之间,异常尴尬。她们大多最终都只是红霞帔,紫霞帔,有幸的能转为女官,哪怕是转为典字女官,也比不上不下的霞帔来得好。
不过也不是没有这种出身的宫女能够青云直上的。
据说楚楠的曾祖时期就有一位贵妃,幼时进宫由当时一位贵妃养育长大,得宠于皇帝,后也渐进为贵妃。这对这些女子来说,无疑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这郑香儿进宫后,许皇後专门拨了女官调理教导她宫规礼仪,用锦绣罗衣、珠翠首饰装束她,特意挑了日子,将苑内所有嫔妃都请来了,大摇大摆地将她推到人前。这一下子,谁还不知道她是许皇後找来同范雪瑶打擂台的
看出这其间隐情的后妃,便忍不住细细端详郑香儿,见她生的鹅蛋脸,细弯弯的蛾眉,脸搽得白腻腻,嘴唇抹得红艳艳,额上贴着三个翠面花,衬着那双眼神飘渺的细长眼儿愈
心道这郑香儿相貌不及范昭仪,只是男子都喜新厌旧,她虽不及范昭仪貌美,却别有一股妖娆之态,又擅品竹弹丝,想必官家看了也会有几分留恋之意。
想到又来了个与她们争宠的对手,她们心下唏嘘长叹,感慨人生之艰难,一个未去,一个又来。可又想到,如果这郑香儿与范昭仪争宠,兴许能打破范昭仪独占圣宠的局面。
范昭仪失了宠,那她们也就有机会得宠了,由不得心中不欢喜。
郑香儿一连唱了三套曲子,方将琵琶放下,上前来向许皇後深深道了个万福。
许皇後满意地点点头,对她的表现十分满意,虽然范雪瑶的反应不是她臆想的那般模样,可谁又知道她是不是
许皇後得意的想着,却不知范雪瑶将她心里想的全听了个干净。
范雪瑶似笑非笑,美貌伶俐,不逊于她
许皇後大概还不知道,郑香儿此刻心里正想着要怎样邀宠媚上,得宠后踢开她这不得宠的皇後,做个得宠的妃子吧
没错,郑香儿此刻心里想的,只是如何邀宠,然后摆脱许皇後的控制。
郑香儿原先
许皇後及女官宫人等人的忌惮与嫉妒,言溢于表,又于亲眼见过诸妃的容颜仪态,细思之下,郑香儿心中早就对范雪瑶有了诸般幻想,不敢小看。可今日一看,才知怎样慎重,却还是轻视了。
范雪瑶的貌美是毋庸置疑的,但如果她只是容貌生的俊俏,郑香儿却不会太过敬畏。毕竟美是妆扮出的,
可范雪瑶的美,不
屋内连皇後
可
有的人美
她的风韵娴雅,皎若秋月,见了叫人心摇目荡,不能禁止。一室这么多美人,可独她最抓人眼。这么多人,都成了她的陪衬。
郑香儿无疑是骄傲的,她虽然是丫鬟,可是深受抬举,丫鬟妈妈趋捧,妾室不敢得罪,主母都看重她,拣心爱的首饰衣裳与她。平日里来许家做客的那些身份比她高贵的多的娘子夫人,她也不见得真的敬重。
可是当她看到这人,她无法否认,一瞬间慌乱起来,好像自惭形秽。她生的那么美,又知书识字,品竹弹丝样样伶俐,心计也不差。除了出身,从来都是她胜别人的份。
可是这世上就是有高低贵贱之分,就是有一种人,生来就是叫人住自惭形秽的。那种高贵和优雅,仿佛泰山倒了依然不变色的从容不迫,并非强做出的举止,用尺子丝绳绑束出来的仪态,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信。
对,就是自信。
郑香儿品咂着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