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阅读网 > 其他小说 > 同心词 > 第 69 章 小寒(四)
细柳总觉得有一个人虚握着她的手,很轻的触碰,那么温暖,让她忍不住想要回握,可她一点力气也没有,剧烈的疼痛贯穿了她整个睡梦,她有一瞬似乎隐约听见了一声低吟,但她听不清,无边的昏黑裹挟着她。
梦外的人牵着她的手,她渐渐不再做梦了,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一股疯狂的,傲慢的力量
它就蛰伏
细柳不敢有分毫松懈,她已经习惯
身体冷得好像浑身都裹
耳边沙沙的声音渐渐清晰,细柳还没睁眼,手指先动了一下,一个本能地回握的动作,僵硬又迟缓,却没握住任何,睁开眼,她近乎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手,空空如也。
没有人牵着她。
床沿映着跳跃的烛火,被角被人掖得很整齐严实,仿佛从未有人坐
难道是梦
细柳分不清,她没有几个时候可以清楚得记得自己梦到过什么,醒来之后什么就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清醒了点,她扫视了一眼这间陌生的屋子,不远处挖了一个浅坑,里面柴火烧得正旺,钓钩上的那只银壶里水烧开了,水气冲出壶口
很快,开门声响,伴随着轻盈的步履声,是银铃铛碰撞的清音。
细柳抬眸,只见那少女十三四岁,一身蓝布裙,缀满银饰,正是那苗地来的雪花。
雪花本是要去取下那只乱叫个不停的银壶,不经意往竹床上望了一眼,雪花愣了一下,随即惊喜道“姐姐,你醒了”
“怎么是你”
细柳开口,嗓音喑哑。
雪花赶紧跑来她床前,将她额头上的巾子拿下来,说“回燕京这一路上姐姐也没个清醒的时候,自然不晓得这些事。”
“你和陆公子被人追杀,幸好我与阿叔及时赶到。”
雪花解释了一句。
“这是
细柳有些恍惚,她努力回想,忆起江州山野,暴雨如倾,一柄长刀贯穿那少年的肩骨,她猛然抬眼“他呢他怎么样了”
雪花反应过来她
治,是可以治好的,就是可能会慢一些。”
说到这里,雪花想起来江州那夜,她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我和阿叔就不应该让他一路背着你,他一直一声不吭的,我们还以为他伤得不重”
细柳怔怔的,她隐约想起月白风凛的夜,那少年将他的外袍拢
雪白的糖霜沾染他的指间。
像雪。
后来昏黑浓影中,数把冷冽的刀光袭来的刹那,他又俯身将她护
再后来,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清醒,她已经置身燕京,
细柳强撑着要坐起身,雪花立即扶她靠
它雕工朴拙,如果不是耳朵还算像样,谁也分辨不出它是一只晶莹剔透的兔子。
“好丑的兔子。”
雪花也分辨了一会儿,才从它的耳朵判断出它的物种,然后评价道。
细柳拢掌心,抬眸“他
“陆公子
那果真不是梦。
细柳看着自己的手,
窗外的雨还
大医为了压制住细柳体内的蝉蜕忙了很久,舒敖为了帮忙也是没睡过觉,直到细柳颈体内的蝉蜕渐渐安静,他们才算松了口气,陆雨梧一走,他们便各自去补觉了,只剩一个早补过觉的雪花
雪花不过是出去舀一碗粥的工夫,回来便见细柳穿戴整齐,坐
这一场对抗,是她暂且压倒了蝉蜕。
不过是短短的一天一夜,她手脚筋骨便已经得到一些恢复,她甚至可以下地了。
自小玩毒虫的雪花看着她,心中一边感叹着蝉蜕的神奇,一边又不由地佩服起细柳的意志,大医说,常人,是绝不可能使天生傲慢的蝉蜕暂且偃旗息鼓的。
“大医说你的手脚这段时间都会又疼又麻,还是要好好卧床修养,何必急着起来呢”雪花上前将清粥放到她面前。
细柳不觉得饿,但为了让自己能够多些气力,粥还是要吃的,她手臂上还缠有夹板暂不能卸,这也方便她活动了一下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我却还没问过你,你们为何要救我”
雪花眼珠转
几下“大医与紫鳞山主是旧识。”
细柳吃了一口粥,抬起眼帘注视她。
“真的。”
雪花说道。
大医与山主是否为旧识,细柳不清楚,但她敢肯定这雪花与舒敖绝不是因为这一层关系才赶到江州救她。
柏怜青要杀陆雨梧,那一定是山主玉海棠的授意。
雪花与舒敖若真是因为山主才对她出手相助,那么他们一定不会救陆雨梧。
但细柳并不打算再问下去,反正这个雪花也不会实话实说。
她很快吃完了粥,雪花碗的工夫,只见她给自己一双手缠起来细布,用力屈握了几下指节便往门外去,雪花大惊“细柳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去”
“散步。”
细柳淡吐二字。
正值宵禁,哪里是什么散步的好时候但今夜的燕京城中注定禁不住浮动的人心,冷雨下了两天了,到此时也没个完,陈府里灯火昏暗,陈宗贤坐
昏黑阴影里,陈宗贤的声音里裹着深深的疲惫“一位久别的故旧来看了我一眼。”
陈平将冷茶撤下去,又给王固上了一碗新茶,王固却坐不住,来回踱了几步“我已经查过了,那几个人从江州来,是东厂的人
“曹凤声。”
昏黑阴影里,陈宗贤的声音裹着深深的疲惫“他还真是什么事都要插上一脚。”
“次辅,如今最要紧的,是陆雨梧活着回来了”
王固回过头来,他并看不清陈宗贤的神情“那个小子到底命大,江州您家里被他搅得一团乱,他这趟回来,只怕是”
何止是将他的家里搅得一团乱。
陈宗贤握着圈椅扶手的那只手一紧,他是昏了头了,不然怎会由着自己的夫人留着周昀的旧物。
陆雨梧是因为那串玉菩提才去的江州。
他无比
“如今因为清吏的事,那些个贯会吃家底混日子的世家勋贵急得跳脚,陆证苦了他们的子孙,却包庇起自己陆家子弟,他们如何能答应原本咱们暗自使力,让这些怒火中烧的贵人们去闹,闹得越大越好,”王固说起来也是一肚子的闷气,满头都是包,“可圣上病着哪病得起不来,哪里能听到他们一点儿声音呢圣上无力明断,这朝中大事小事全都攥
“这陆家,”王固越想越气,“一老一小,老的还
也不怪王固气得一点大燕阁臣的样子都没有,这段时日,陆证为了修内令将朝廷上下搅得乱糟糟,虽说他的门生也有一两个被陆证提拔上去了,但王固心里却是极难受的,若是他一手提拔上去的门生,那还算
是他的门生,可如今却是陆证将人提上去的1,那门生,还能算是自家门生吗他们心里究竟是会继续感念他这个恩师,还是会更感念将他们往青云阶上领的陆证
这一切都是要看人心的,可人心,哪有那么容易看得清楚呢一旦有了芥蒂,哪怕分毫,也难再纯粹。
无论是陈宗贤还是王固,他们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应对陆证的这招疯癫臭棋,无论是从陆家子弟身上下手,还是从那些世家勋贵身上下手,他们的暗自操纵也算炉火纯青,火是拱起来了,也的确给陆证添了不少麻烦。
陆证悄然按下他陆家人所犯的事,正中陈宗贤与王固的下怀,可是几番借题
陆证串通曹凤声蒙蔽圣听,他们这些人就像是乱拳打
“陈次辅,自前任首辅赵籍,您的恩师被陆证与曹凤声那个阉贼所害后,咱们白苹日渐衰微,若不是您咬着牙坚持下来,后来更是得圣上信任,登上次辅的位置,又提拔我入阁,这内阁便是他莲湖洞的内阁了”
夜雨淋漓,王固痛心疾首“他陆证是铁了心要趁圣上病重之际打压你我,削弱白苹咱们无论如何要想想办法,绝不能让他得逞”
陈宗贤神情沉沉“那些勋贵当中也不都是吃干饭的,有些人只是老了,却不是没有年轻时的那些手段了,如今有人比你更急,陆证他这样目中无人,总有铁板几块,他一脚踢上去,只有伤筋动骨的份。”
“那江州的事”
王固看向他。
“陆雨梧见过了陆证,证据就都到了他的手里,”陈宗贤闭了闭眼,外面雨声杂乱,不断敲击着他的耳膜,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浊气来,“我什么也做不了,这回,是我栽了。”
陈宗贤迟缓地抬眼看向一侧的那张椅子,那里有一碗冷茶被陈平撤了,他脑中回荡着喝过那碗茶的人坐
“焘明兄,守宫求生,则断其尾,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潮湿的雨气扑入门来,陈宗贤心肺生疼,天边雷声隐隐,飞火闪烁的刹那,一枚飞刀刺破雨幕而来
“老爷小心”
陈平大唤一声,反应迅速地朝前扑去,以
王固看着擦着他衣襟嵌入柱子上的飞刀,胡子抖啊抖,一双眼睛吓成了斗鸡眼,腿一软,险些一屁股坐倒。
陈宗贤惊魂未定,往门外看去,檐下灯影与天边飞火交织,冷暖两色中,一个黑衣人落来院中。
那人身上披着一件漆黑的斗篷,又遮挡了面容,没有人看得清她的脸,她手里提着一柄雁翎刀,刀锋雨露如滴。
“来人”
陈平跑到门口,大喝一声。
一时间,静伏暗处的数人从黑暗中显露身形,那为首的彪形大汉是个使长枪的,他脑袋中间秃了一圈,也不知道
陈宗贤看众人将那黑衣人围住,他一手撑着扶手站起身,对陈平道“让人送王大人从后门走。”
“陈次辅”
王固看向他。
“守元,你先回去吧。”
陈宗贤对他道。
王固有点感动陈次辅这个紧要关头还不忘让人送他回家,但又想想自己不来这趟不就啥事没有吗他麻利地跟着几个人往后面去了。
“阁下深夜来此,所谓何事”
陈宗贤走到门口,站
那黑衣人却根本不开口,她手中雁翎刀一抬,那陈平护
原是死
费聪一挥手中长枪,领着人迎上去,黑衣人身影灵动,躲开合围而来的刀光剑影,她提刀翻身一划,割破二人喉咙,再借着他们杀来的刀剑一跃,避开费聪的攻势,一个旋身出了人墙,飞身直逼陈宗贤。
陈宗贤被陈平挡
黑衣人及时刀后退,与那费聪缠斗,长枪对刀,自有一种天生的优势,费聪一挑,一刺,招式炉火纯青,不必近身,可直逼黑衣人要害。
无论是从内劲还是招式来看,费聪都比费愚要厉害得多,黑衣人屏息凝神避开他的一刺,寻准机会,一个腾跃近身,抬刀
费聪吃痛,反应迅速后退数步,手贴腰侧将长枪转了一圈,趁黑衣人仰身躲避之际,他枪头挑破她衣袖,却没触碰到血肉,竟然勾出来竹片夹板,掉
“上”
费聪一声令下,又是数人一拥而上。
那黑衣人提刀贯穿一人的胸膛,很快又抽刀划向另一人的脖颈,她的动作很快,几乎是一种刻
她转了转手腕,
她一眼看过去,几个家仆正
有机关。
她很快反应过来,往前的步履一顿,猛然转过身,踩踏几人肩背借力而起的刹那,院子左右两边利箭层出。
她飞身踏上檐瓦。
“追”
陈平
费聪当即领着一干人追去。
黑衣人才出陈府院墙,恰逢外头不远处正街上一架马车徐徐而过,雨幕当中,她隐
约瞥见车盖底下灯笼上的一个“陆”字。
马车后一行青黛衣袍的侍者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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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即飞身掠去,陆青山察觉有人接近,他反应迅速去摸剑柄,却见那人揭下斗篷,解下面纱,露出一张脱尘的脸。
陆青山拔剑的手一顿,那黑衣人已几步钻入了马车。
陆骧正
帘子半开,灯影照着她的脸。
陆雨梧眼底浮出惊愕“细柳”
细柳解下身上湿漉漉的斗篷,她鬓
“停车”
外头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
是那费聪领着一帮人走近,他一双阴鸷的眸子将这马车打量一番,最终将视线定
“你待如何”
陆青山冷声道。
“自然要检视过,才肯放心了”
费聪说着,手一挥,一行人一拥而上,马车后的侍者立即扔伞持剑迎上去,陆青山拔剑去抵费聪手中长枪。
“青山,宵禁之时,不宜动武。”
陆雨梧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
两方人霎时僵持起来,陆青山冷冷睨着那费聪,一剑横
他说着,倒也真的撂下长枪,随即绕过陆青山,跳上马车,一只手才掀开帘子,他被一脚踢中胸膛,一个后仰摔下马车。
冷雨噼里啪啦地往脸上拍,费愚闷咳几声口抬起头,只见一位身着淡青圆领袍的年轻公子从中出来,居高临下,如磬的嗓音泛着寒意
“凭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上我的马车”
不远处,陈府大门中有人出来。
昏黄灯影间,陆雨梧侧过脸,陈宗贤就立
雨声淅沥,两人目光一织。
明明看不真切,但陈宗贤却好似被那少年沉冷的锋芒一刺。
风雨晦冥,只这一眼,
他看着那马车上站立的少年,仿佛看到了曾经的陆证,看似一副文人弱骨,亦
陈宗贤走入雨幕当中,
“贼人”
陆雨梧负手而立,揉捻着这两字,他随即抬眸,“都说陈阁老清廉,却不知您府中到底有什么惹得贼人觊觎。”
陆雨梧神情深邃“您江州老家他们守不住,如今京城府中他们也守不住,依我看,陈阁老该好好管教您府中家奴才是。”
陈宗贤脸色陡然一变,脸颊肌肉微微抽动。
陆雨梧看了一眼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