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安息人的如意算盘
“原来如此, 难怪詹师庐率领匈奴进入安息后如入无人之境。安息的制度弊端确实非常严重。”
李令月感慨。
她知道安息皇帝的权力并没有他们的“万王之王”头衔那么夸张,帝国大贵族对自己的封地有一定的自治权, 并且这种自治权力半独立于皇权之外,也知道安息各大行省总督彼此间通常各自为政,缺乏沟通,连派人来西域学习大汉的井渠(坎儿井)灌溉技术都是各派各的。
但今日听了李显君和上官桀的禀告,她才知道安息贵族的封地自治权已经宽泛到可以在封地独立发展军队,相当于七国之乱爆发前的大汉诸侯封国。
或者说,原本历史上的东汉末年各郡县。
难怪这个国家号称帝国却一度被乌孙和匈奴从西域赶走的大月氏残部入侵国土,连续两代君主战死,直到米特里达提二世上位。
但即便有了米特里达提二世这样的强势君主, 安息的整体实力依然一言难尽, 驻扎东方国境的军队得到大汉的协助才能完全驱逐盘踞在大夏地区的大月氏人,将大月氏五大部落赶入身毒国。
如今, 米特里达提二世在匈奴人詹师庐入侵的危机中去世,新君登基不过半年就被亲生儿子米特里达提三世伙同兄弟奥罗德斯二世篡位杀害,完成弑父夺位的两兄弟又为了独占国家掀起连续两年的内战——
整件事情里,或许只有安息国的普通百姓值得同情。
思量至此, 李令月径直问:“米特里达提三世这次来长安,想从大汉得到什么好处?”
“根据他和他的禁卫队长的谈话内容判断,他来长安是想向大汉借兵,帮助他夺回国土和皇位。”
李显君谨慎回答道。
李令月闻言,冷笑道:“借兵给他?他能许给大汉什么好处?”
“这……”
李显君和上官桀一起陷入沉默。
国土固然是越大越好,且安息也有大片湿润肥沃的土地,但是——
安息离长安太远了。
尤其是在西域各小国还未完全接受汉化并从内部瓦解最终融入大汉的统治秩序、南北两路同时进入身毒的汉军还没有完成对身毒地区的完全占领的此刻。
这种情况下, 即便大汉能派出军队帮米特里达提三世复国成功并获取安息的土地,也很难完成对新获得的安息土地的有效、长久统治。
“土地和金银是他唯二能许给大汉的好处。然而安息离大汉太远, 即便他许给土地,大汉也无法将他许诺的土地完全纳入疆域。至于金银,大汉本就能通过丝绸之路得到安息的财富,没有必要让我们的将士为异国的皇位战争牺牲性命。”
“陛下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是,在安息这件事情上,大汉只追求不让匈奴人重回西域,威胁大汉在西域的统治。”
“需要对西域地区尤其是靠近安息边境地区的大宛等属国增派军队以防万一吗?”
“当然。”
李令月笑着看向霍去病:“这件事情就劳烦朕的大将军了。”
……
……
未央宫中商议如何接待并处理安息逃王米特里达提三世的同一时间,长月宫中,卫子夫正焦急等待宫人从外面带回好消息。
见派去打探消息的女官快步入内,她难掩兴奋地问道:“到了没有?”
“禀王太后,齐王一行已经抵达长安。”
“真的?”
卫子夫喜极而泣:“赶紧准备车马。”
“遵命。”
“还有——派人去长乐宫将此事告诉皇太后,再由皇太后决定是否告诉陛下。”
“喏。”
女官领命,碎步退下。
卫子夫则在简单筹备后坐着马车来到长孙刘进处,从欣喜若狂的刘进手中接过虚岁三岁的重孙,眼中写满喜欢:“这孩子真可爱,像极了进儿你小时候。”
刘进闻言,略带惭愧地说道:“孙儿原本准备明日带孩子入长月宫拜见——”
“胡说八道!齐地到长安路途遥远,成年人都可能生病,何况病已这孩子自小柔弱。”
卫子夫打断刘进的话:“应该是我来你这边看孩子。”
“王太后——”
“你虽然在礼法上是齐哀王的儿子,不能再喊父王,但你永远是我的孙儿,这点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卫子夫向刘进作出承诺。
刘进含泪,连连点头。
卫子夫随后又询问史良娣等人的情况,得知一切平安健康,长舒一口气:“进儿,你要好好对待你的妻子,别像你父皇当年……”
“进儿明白,进儿一定全力孝顺父母,善待儿女。”
“你果然是个孝顺父母又敬爱妻子的好孩子。”
卫子夫满意地点了点头,爱不释手地抱着孩子,问道:“孩子的大名想好了吗?”
闻言,刘进脸上流过淡淡悲伤:“孙儿觉得‘病已’作为大名也无不可,为人父母只愿孩子能人如其名一生平安顺畅无灾无难。”
“病已……病已……刘病已……这个名字听着确实不错……”
卫子夫宠溺地看着曾孙,眼中满是对孩子的美好期待:“病已,你背负着父母的爱来到这个世界,一定能一生平安顺畅,无灾无难。”
“嗯……嗯……”
孩童连连点头,仿佛能听懂卫子夫的每一句话。
卫子夫莞尔一笑,对曾孙刘病已更多了几分疼爱。
……
第二日,早朝结束后,宫人将齐王刘进携家眷回到长安的消息禀告陛下,并表示齐王长子正式取名刘病已。
“刘病已?”
李令月闻言,面色一滞。
宫人以为陛下惊讶孩子的名字,解释道:“齐王长子身体弱容易生病,所以齐王殿下给他取名‘病已’,祛病消灾。”
“这个名字确实寄托了父母对孩子的美好期待。”
李令月深以为然。
要知道,原本的历史中,刘病已出生时恰逢巫蛊之乱爆发,长安城内血流漂橹,被刘据抛下的刘进夫妻将出生没多久的婴儿刘病已藏好就被奉命平乱的兵将抓住,双双身死。
在当时那种朝不保夕的混乱局势中,平安长大无灾无难是父母对孩子的唯一期望。
在这个不会发生巫蛊之乱的世界,新出生的刘病已想必能拥有父母双全、平安健康的人生。
“南王太后于朕有养育之恩,刘病已既已出生,按规矩宗室子出生该给的赏赐不仅不能少,还要增为双倍。”
“喏。”
“另外——”
李令月看向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心领神会,低声附耳道:“暴室前些日子调来一名许姓吝夫。”
这一世没有巫蛊之祸,新出生的刘病已自然也不会是原本历史上的刘病已,没有被迫在掖庭长大的经历的他未必能遇上因为父亲担任暴室吝夫而频繁进出掖庭的许平君。
但李令月还是会尽可能地让许平君有机会和刘病已相遇、结为夫妻。
毕竟,历史上的刘病已在被霍光立为皇帝前已经和许平君成为恩爱夫妻,而美好的东西总是弥足珍贵。
另一边,听说刘进回长安,刘鹏等人俱是笑容满面,带着厚礼上门恭喜。
刘进看到友人们尽数为他而来,想到如今家庭美满和睦,顿时酒不醉人人自醉,喝了几杯浊酒就开心得手舞足蹈,跳进会场中央挥袖起舞。
“齐王今天很开心。”
刘鹏感慨。
同来的刘凤低声问:“大哥,齐王给孩子起了什么大名?”
“他说‘病已’这个名字既可以做小名也可以做大名,只希望孩子能人如其名一生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原来……刘病已……”
刘凤眼中划过伤感。
刘鹏以为刘凤眼中的感伤源于自幼不得父爱的刘进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安慰道:“他很爱病已,才不会像皇伯对待他那样对待自己的长子。”
“我毫不怀疑齐王对病已的——”
话音未落,刘凤就被兴奋的刘进拉进宴席一起跳舞。
刘鹏见此情形,唇角微笑,正欲喝酒——
“大哥!你也来!”
被刘进拉着跳舞的刘凤顺势带上刘鹏。
刘鹏:“……”
他突然觉得自己今天不该来这里。
……
……
有上官桀帮忙,由米特里达提三世亲自选出的五名安息铁骑兵以个人身份报名参加大汉武科举的事情很快办妥,并从报名处领到代表考试资格的刻有自己的汉名的竹片。
看着竹片上方正简洁的汉人文字,安息铁骑兵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
“我祖上虽然没有大贵族,但也是安息国内历史悠久的家族,为什么我的安息名字写成汉文会如此简短?才……一、二、三、四个字?”
“大汉讲究惜字如金,越是尊贵的人,名字越简洁。”
上官桀满口胡诌。
“因为我尊贵,所以我的名字写成汉文只剩下四个字?”
“不错。”
上官桀睁着眼睛说瞎话。
陛下已经表明态度,不会出兵安息帮米特里达提三世夺回皇位,至多增兵安息边境以防匈奴得到安息后再次进入西域。
毕竟,在西域还没有完全汉化纳入掌控、身毒地区还没有被征服的当下,借帮米特里达提三世夺回皇位之名侵吞安息的土地对大汉是弊大于利的事情,虽然安息的军队整体战斗力很弱,和被一路驱赶的大月氏人不相上下。
安息铁骑兵不知眼前的汉军将领内心深处的算计,听了上官桀的话,得意不已,自言自语道:“以我们铁骑兵的实力,参加大汉武科举比试一定能轻松取得前几名,让你们大汉皇帝陛下惊叹不已!”
上官桀曾率军与安息军队一起驱赶盘踞大夏地区的大月氏人,能听懂简单的安息语言,闻言,笑而不语。
……
将完成报名的安息铁骑兵送回住处后,上官桀再次入宫禀告,中途遇上刘凤。
“殿下——”
上官桀不敢怠慢,远远停下行礼。
刘凤见对方是上官桀,脸上顿时洋溢笑容:“将军不必多礼。”
“殿下客气,宫中规矩森严,不可——”
“可你将来会成为我的岳丈啊。”
刘凤笑呵呵看着上官桀。
上官桀闻言,笑道:“殿下当真——”
“你说呢?”
“此事是小女的荣幸。”
随后,刘凤又问:“将军这几日忙碌进出未央宫,莫非是向母皇禀告安息逃王的事情?”
“确是。”
“那逃王他——”
“他想借大汉军队助他夺回安息皇位。”
“代价呢?”
刘凤脱口而出,“他愿意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他承诺会在事成之后将毗邻大宛地区的部分土地以及数量惊人的金银送给大汉,但至今没有给出具体的土地面积和金银数量。”
“那这家伙岂不是——”
“他想等他的人参加完大汉的武科举后再和陛下讨价还价。”
“为什么?”
刘凤不屑轻笑:“难不成他已经天真到以为只要自己的人在大汉武科举取得第一的名次就能让大汉不取分文为他夺回安息皇位?”
“他确实认为下属在大汉武科举取得好名次后能够以更少的代价获得更大的支持。”
上官桀直言不讳。
刘凤听到这里,也终于明白母皇为何如此不屑安息逃王米特里达提三世。
这家伙确实又天真又愚蠢还自以为是。
随后,刘凤又问:“母皇对安息的事情是什么看法?”
“陛下暂时无意进入安息。”
“为什么?”
“再美好的承诺如果不能兑现都将是一句空话。”
“也是……安息离大汉有万里之遥,中间隔着一个还没有完全汉化融入大汉统治的西域……不远万里出征安息,必定军士长途跋涉劳苦不堪,沿途所需粮草更是……”
“而且安息国内也存在各种问题。”
上官桀低声告诉刘凤:“安息皇帝名为万王之王其实权力有限,陛下认为,在将西域完全纳入大汉掌控以前,暂不考虑染指安息。”
“这么说……”
刘凤眉飞色舞。
他想到秦可以奋六世之余烈完成大一统,汉也可以奋三世之余烈陆续完成驱逐匈奴、收服西域、征服身毒、进入安息等一系列开疆拓土的动作。
孝武皇帝在位时,大汉已经完成驱逐匈奴的伟业,开始收服西域、征服身毒,母皇继承孝武皇帝遗愿,一边治理国家一边将西域、身毒完全融入大汉疆域,等自己长大自然要接过母皇的心愿,把安息以及安息以西的更多土地都并入大汉疆域!
“……殿下在想什么?”
上官桀小心翼翼问道。
刘凤道:“我在想大汉将来会拥有广阔到从日出到日落的庞大疆域。”
“殿下雄心壮志——”
“这些话不只是雄心壮志,更是必须尽快实现的未来。”
刘凤更正。
“喏。”
……
……
听完上官桀的禀告,李令月为米特里达提三世的天真和自以为是感到可笑。
“米特里达提二世这样厉害的君主居然有如此无能平庸的后代,安息帝国果然已经不再受天命眷顾。”
“陛下可是要——”
“时机尚未成熟。”
李令月叹息。
战争不是游戏,涉及到正面战场以外的大量东西,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利弊得失,通常情况下只有利大于弊的时候才能发动战争。
而目前的情况是——
帮助米特里达提三世对安息出兵是弊大于利的行为。
“先继续稳住他。”
“喏。”
“让西域都护府就近征调军队加强毗邻安息的大宛等属国的边境防御,大将军这边也会征调部分北境军队前往支援。”
“遵命!”
上官桀起身,准备离开。
这时,刘凤走进来。
已经听到谈话内容的他满面讨好笑容:“母皇,增加边境防御的事情可以交给儿子处理吗?”
“你想——”
“我都快到娶妻年纪了!”
刘凤强调自己即将成年,能够加入军队为大汉开疆拓土建功立业。
可惜——
“你大哥主动请战都没得到批准,你更是想都不要想!”
李令月断然拒绝。
刘凤:“母皇……”
“不可以。”
“那大哥为什么也不可以?”
刘凤心虚,试探问道。
李令月:“他要留在长安协助你们父亲处理军务。”
“哦……”
刘凤恍然大悟,乖巧点头的同时,眼珠一同乱转。
见此情况,李令月意识到二儿子正在生坏主意,提醒道:“不许乱来。”
“儿子我向来孝顺,怎么可能乱来?”
刘凤满口承诺,其实不以为然。
……
出大殿后,刘凤找到兄长刘鹏,将安息逃王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得知安息逃王试图向大汉借兵帮他夺回皇位,刘鹏不悦,道:“他竟敢把汉人将士的性命当成可以买卖交换的物品!”
“母皇目前还没有和他正式见面,但已经和父亲还有经手此事的人明确表示不会答应借兵给安息逃王。”
“母皇向来爱惜大汉子民。”
刘鹏深以为然。
刘凤又道:“但是母皇担心匈奴人詹师庐得到安息东部土地后进入西域,已经传令西域都护府,让西域都护就近征调军队加强毗邻安息的大宛等属国的边境戒备。大哥,你不是一直都想在战场上杀敌建功吗?”
“——二弟,你到底想说什么?”
刘鹏觉察到异样,瞬间提高了警惕。
刘凤:“大哥你去战场的时候能不能让我跟在军中?”
“不可以!”
刘鹏断然拒绝。
“为什么?因为没有得到母皇和父亲的准许吗?”
“对。”
刘鹏神色严厉:“军中讲究规矩,一言一行皆为命令,不可私自行动。”
“可是……”
“何况你如今还不到十五岁!”
刘鹏强调道:“上阵打仗不是后院嬉戏,随时可能遭遇生命危险!你一人受伤事小,连累战线事大!”
“可是我早已熟读兵法又精通武艺,自信上了战场绝对不会——”
“那也不行!”
刘鹏打断刘凤:“没有母皇和父亲的许可,你不能擅自行动!”
“大哥……”
刘凤露出哀求模样。
刘鹏扭头:“此事关系重大,不可徇私!”
“那——”
刘凤灵机一动:“大哥,你知道安息逃王让他的无敌铁骑兵以个人名义参加武举这件事情吗?”
“哦?”
刘鹏流露出强烈兴趣。
刘凤:“我听说安息的无敌铁骑兵是安息皇帝的亲随禁卫,类似大汉羽林军和虎贲营,每个成员都是万里挑一的优秀人才,因此号称无敌。”
“我也听过类似的传闻。”
“如今安息逃王让追随他的无敌铁骑兵以个人名义报名参加大汉的武科举,此举既像向大汉示好又像向大汉展示武力……所以我想……”
刘凤再次露出央求目光。
但是这一次,刘鹏没有否决。
他点点头,对刘凤道:“你用假名参加武科举,但必须取得前三的名次。”
“大哥——”
“不论安息逃王此举是何用意,母皇设立的为大汉选拔武将人才的武科举如果被安息铁骑兵拔得头筹,传扬出去,有辱大汉威严!”
“大哥所言极是。”
……
……
儿子偷偷报名参加武科举的事情很快传到李令月耳中。
“可要将二皇子殿下从名册中删除?”
负责武科举筹备事宜的霍光体贴问道。
李令月摇头,道:“难得他这次不再吵嚷着上战场,就由着他吧。”
“那是否需要安排专人保护殿下吗?武科举有多场比试,万一刀枪无眼——”
“不必。”
李令月自信道:“他一心向往战场拼杀,敌人的刀枪不会因为他是朕的儿子就刻意避开身体要害!”
“臣明白了。”
霍光躬身退下。
半个时辰后——
刘鹏和刘凤被带到李令月面前。
“听说凤儿你捏造身份报名参加武举考试?”
“母皇,这件事情……”
刘凤正要狡辩。
刘鹏挺胸道:“母皇,此事是我的主意,与二弟无关。若要责罚,请责罚我一人。”
刘凤见状也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母皇,这事是我的主意——”
“朕没有责罚你们的打算。”
李令月打断两个儿子的争抢:“朕叫你们过来是希望凤儿你在比试场上好好表现。”
第252章 女性封侯
“母皇此言当真?”
刘凤大喜, 眉飞色舞。
李令月:“你们是大汉的儿子,你们的身体里流着大汉的血, 天然追求强大和勇猛。”
“母皇……”
刘鹏眼眶略有湿润。
李令月补充道:“此次武举考试,朕对你只有两个要求,第一,注意安全,不要让自己受伤。第二,比试时力争上游,但输掉比赛也不丢人,要拿得起放得下。”
“那是不是我在武举比试中拿到前三的成绩就可以——”
“十五岁以前,想都别想!”
知道刘凤想说什么的李令月径直打断儿子的话。
刘凤顿时委屈至极, 叹息道:“大哥才十岁出头已经跟随父亲去受降城打匈奴人, 我却要满十五岁才可入军中历练……母皇和父亲果然更偏爱大哥……”
“胡说八道!”
李令月无语地看着刘凤:“你成天都胡想什么?”
“母皇允许我上战场,我就不再胡思乱想。”
刘凤试图讨价还价。
“这件事——”
李令月顿了一下:“等你满十五岁再来商量。”
“……必须等明年满十五岁才可以吗?”
刘凤委屈至极。
李令月见状, 低声恐吓道:“你再闹下去,朕可是会考虑立你为皇太子,然后朕去巡查诸国郡县,封禅泰山, 留你在长安监国!”
“啊?”
刘凤大惊,委屈道:“我还没满十五岁,不想被立为皇太子、留在长安监国。”
“但是你没满十五岁就想去前线战场。”
“因为我不能输给大哥。”
刘凤理直气壮。
李令月看向霍去病,后者看了眼儿子。
刘凤:“……我还有一篇论语没有抄完,先……先走一步……”
说完便行礼溜走。
二儿子如此“狡猾”,李令月和霍去病不约而同露出无奈的笑容。
身为兄长的刘鹏则是心痛无比:“母皇,父亲, 此事是我的错,你们千万不要责怪二弟。”
“我们怎么可能责怪凤儿, 倒是你——”
“母皇有什么吩咐?”
李令月正色道:“安息逃王当日在西域都护府自称来长安是为了拜祭先帝,如今他已抵达长安多日,理应前往茂陵拜祭。这件事暂且交你全权负责。”
“孩儿遵命。”
“与安息逃王接触时要谨慎小心,此人虽然贪图享乐平庸无能,却也是个极端自私的阴谋小人,不可懈怠。”
“孩儿明白。”
“派你做这件事还有个更重要的目的——”
李令月顿了一下:“一旦詹师庐得到安息东方的土地,试图威胁西域,你就会被任命为将军前往大宛等地阻挡匈奴入侵,必须趁此机会熟悉安息。”
“孩儿必当竭心尽力。”
意识到肩负重担,刘鹏面色无比严肃。
“至于凤儿——”
李令月语锋一转:“等他在武举比试中输了比赛,自然会受到教训。倘若一路过关斩将势如破竹,说明他这些年下来已学有所成,可以去前线小小试炼一番。”
“儿子明白了。”
刘鹏领会母皇意图,不再为刘凤说话。
……
……
将刘鹏打发走以后,李令月向霍去病索要最近一年的汉军功勋记录,有意在正月初一大朝贺前完成对军队的封赏,激励军队在新一年继续为大汉建功立业。
“军中功勋早就统计完成。”
霍去病拿出厚厚一叠的各地军队的详细军功记录。
李令月接过记录,圈出累积功勋已经满足封侯条件的十余人,其中李显君的功勋可以封为关内侯,另有多名女性将校可以获得卿级爵位。
“陛下要封女侯?”
“对。”
李令月侃侃道:“高祖与高祖皇后都曾论功行赏册封女侯,朕此举不过是依循高祖遗风。”
“她们的功勋确实应当得到对应的封爵,只是——”
“但是什么?”
“军中凭实力封爵,不会有人对此闲言碎语,但是儒生们——”
霍去病认为儒生们会因此事攻讦女皇。
“儒生什么时候停止过对军中的批评议论?”
李令月自信道,“莫说是女子因军功封爵,便是男子以军功封爵,儒生们也一样会痛恨高呼,辱骂朝廷重视武力疏忽教化,却不知没有足够的武力威慑四方保护大汉,他们这些儒生们注定朝不保夕,根本没机会成天无所事事地夸夸其谈!”
“陛下所言甚是。”
“此次封女侯可能引发的一切风波都将由朕亲自处理,因为,等关内侯的事情处理完毕,朕还要给朕的西域都护封侯。”
李令月态度坚决。
只有确立女侯体系,女性在军中和朝堂的地位才能真正稳固。
所以,给李显君封关内侯一事势在必行,给刘解忧封侯的事情也必须提上议程,等朝臣们都不再反对女性封侯后,就可以给上官婉儿封侯了。
……
……
晚些时候,刘鹏来到安息逃王在长安的住处。
守门的安息军士见来者虽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却生得器宇轩昂气质非凡,不敢怠慢,用生硬的汉语接待道:“尊下是——”
“我奉陛下命令前来探望安息殿下。”
刘鹏彬彬行礼。
安息军士随即将刘鹏带入宅邸,领到正与西域歌姬舞女们厮混的安息逃王米特里达提三世面前:“殿下——”
“他是谁?”
米特里达提三世枕着女人大腿,睁开半醉半醒的眼睛。
“大汉女皇陛下派我前来探望安息殿下。”
虽然大汉宫廷内外大多称米特里达提三世为安息逃王,当着本人的面,讲究礼法规矩的刘鹏还是毕恭毕敬地称了一声“安息殿下”。
“安息殿下?呵!”
米特里达提三世冷哼一声,坐直身体:“你年纪轻轻就能出入宫廷,甚至作为大汉皇帝陛下的使者前来,可见是汉皇帝陛下的宠臣。”
“我在陛下面前只能勉强说几句话。”
刘鹏实话实说。
毕竟,儿女在父母面前通常是父母问一句儿女答一句,不能主动说话,更不能出言顶撞。
“勉强能说得上几句话?”
米特里达提三世闻言,看刘鹏的眼神顿时有了几分轻蔑:“年纪轻轻就能进宫做事却只是普通得宠,你莫非出生世袭名门?”
“我家算不得世袭名门,父亲传到我只有第二代。
刘鹏越发谦虚。
米特里达提三世眯眼,上下打量刘鹏:“我听说你们大汉历代皇帝都喜欢将出身卑微的人提拔到高位,用完再找借口把人杀掉。难得你家能传到第二代,可见确实有些真本事,不如以后为我做事,等我复国成功,我让你做我的帝国宰相,拥有大片的世袭的领地,尊贵胜过你们汉帝国的诸侯王。”
“谢殿下关爱,但是我只忠于大汉。”
刘鹏完全不为所动。
不仅仅因为他的皇子身份,更因为他对大汉的爱。
“只忠于大汉……你们汉人真是奇怪……”
米特里达提三世用安息语小声嘀咕:“历代汉皇帝都是冷酷薄情之人,居然能让他们的臣子始终忠诚不二?难道说汉皇帝身上真有神灵庇护?所以他们的臣子才不管被怎样对待都不会改变忠诚?”
“殿下——”
刘鹏曾向来长安做质的大宛王子等西域属国的王室成员学习西域语言,顺便也学了一些安息语,能大略听懂米特里达提三世此刻的嘀咕,难免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米特里达提三世以为刘鹏听不懂他的话又想问不敢问,用生疏的汉语敷衍道:“我刚才是向我们信仰的光明神为你们的女皇陛下祈祷平安。”
“原来如此。”
刘鹏知道他信口开河,但是不说破,一番简单寒暄后径直道:“西域都护说殿下为拜祭孝武皇帝而来,为何你们抵达长安已半月有余,却至今没有前往茂陵拜祭孝武皇帝陛下?”
“按我们安息的规矩,拜祭前需要至少半个月的斋戒沐浴准备。”
米特里达提三世继续胡诌。
为了皇位甚至可以联合兄弟杀死父亲的他怎么可能对素未谋面的大汉孝武皇帝有感情?
他来长安,唯一的目的是获取大汉的军事支持。
“现在已经半个月——”
“拜祭是大事,必须挑选合适的时间。”
米特里达提三世继续推脱。
刘鹏:“安息殿下,按我们大汉孝武皇帝推行的太初历,三日后是适合拜祭的日子。”
“三日后?那就三日后吧。”
米特里达提三世的态度异常敷衍。
刘鹏见此情形,心中不由升起强烈不满,强忍不悦道:“三日后,我带殿下前往茂陵拜祭。”
“你把事情办好就行。”
米特里达提三世一脸无所谓。
刘鹏起身,准备离开。
这时,米特里达提三世终于想起问对方姓名:“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姓刘,名——”
“原来是刘氏宗亲,不对,你前面说你不是世袭名门,父亲传到你是第二代……”
米特里达提三世隐约意识不到不对,正色道:“你到底是谁?”
“我姓刘,单名一个鹏。”
“刘鹏?刘鹏!”
米特里达提三世惊得跳起:“你是……你是……刘鹏!女皇的长子!你……你……你居然……难怪……你为什么不一进门就表明身份!”
“大汉讲究长幼尊卑,殿下是长辈,殿下没有主动问,我也不能主动说。”
刘鹏的态度礼貌中带着疏远。
“你的意思……”
米特里达提三世莫名感觉不对劲,但他天资平庸,并未明显觉察异样。
他喝了一口酒,反问刘鹏道:“你母皇对我和安息是什么态度?”
“安息是大汉重要的友邦,殿下同理。”
“友邦?”
米特里达提三世皱眉:“倘若友邦国内发生变故,需要汉帝国帮忙出兵平乱,你们愿意帮忙吗?”
“我还未加冠,不敢妄言军国大事。”
刘鹏拒绝给出回答。
米特里达提三世:“可我听说你母皇和你的大将军父亲都异常看重你这个长子。”
“父母对儿女寄以厚望是人之常情。”
刘鹏再次婉转拒绝。
“……我只是想知道你母皇会不会出兵帮我夺回皇位,为什么你们都反复推脱不肯正面回答?”
米特里达提三世动怒。
他以为汉帝国皇帝的权力和安息万王之王的权力一样受到限制,皇帝的承诺只代表皇帝本人的态度和观点,并不代表事情最终能否达成,更不知君无戏言、一诺千金的分量。
刘鹏本就因为米特里达提三世不尊重孝武皇帝而对此人有强烈不满,如今被无礼追问,不悦越发严重,冷然道:“殿下可知道安息离大汉有万里之遥?”
“那又如何?”
“殿下带着不足千人的亲卫骑兵从安息来到大汉尚且耗费巨大,何况你的要求是派遣大军前往安息助你夺回皇位。”
刘鹏严厉教训米特里达提三世:“殿下知道十万军队每天要消耗多少粮草?”
“这……这……”
米特里达提三世愣住。
刘鹏:“母皇重视安息和大汉的邦交,请殿下不要胡思乱想。”
说完这些,刘鹏转身离去。
刘鹏离开后,米特里达提三世问禁卫队长:“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们到底会不会帮我们?”
“臣不敢乱说。”
禁卫队长努力赔笑。
“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那我——”
禁卫队长苦笑道:“我觉得大汉皇帝陛下不打算帮我们。”
“为什么?”
“因为安息和大汉的距离太过遥远。”
“那我岂不是……”
米特里达提三世皱眉。
禁卫队长道:“但如果殿下有意留在长安,大汉皇帝陛下大概会让我们继续拥有媲美安息的富贵生活。”
“你要我放弃复国留在长安?!”
米特里达提三世愤怒:“我可是尊贵的皇室血脉!”
“殿下——”
禁卫队长有口难言。
他对米特里达提三世是绝对的忠诚,但是队伍里的其他铁骑兵在抵达长安后不久就被长安的繁华强盛以及无处不在的出人头地的机会吸引,希望留在长安博取更好的前程,而不是继续追随米特里达提三世这个逃王过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
米特里达提三世不知道禁卫队成员已有半数生出贰心,自小尊贵的他至今还在做得到汉皇帝帮助后借大汉军队夺回安息皇帝宝座的美梦。
……
……
听儿子讲完与安息逃王的接触,李令月一点也不生气,因为她早知道米特里达提三世是个平庸又自私的混蛋。
“三日后,你陪米特里达提三世前往茂陵拜祭先帝。”
“孩儿遵命。”
一旁刘凤问道:“若是安息逃王在拜祭期间有不当言行,大皇兄可以当场打他吗?”
“二弟,你怎么能——”
刘鹏觉得刘凤的问话有些不妥。
李令月却严肃回答道:“倘若安息逃王有求于大汉却连尊重先帝都做不到,不仅鹏儿可以当场呵斥他的无礼,朕也会考虑将他们逐出长安甚至逐出大汉!”
“孩儿明白。”
刘鹏本就不喜米特里达提三世的自私,碍于对方身份和两国邦交不得不容忍,如今得母皇许可,顿时如释重负。
随后,李令月又叮嘱刘凤:“明日是武科举比试的第一轮比试选拔,务必注意安全。”
“母皇放心,我一定会在武科举比试中取得第一!”
刘凤自信满满。
李令月看到儿子如此自信,也不由露出笑容,道:“母皇接下来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刘凤兴致勃勃。
李令月道:“凤儿,你的未来岳母很快就会被封为关内侯,成为大汉自立国以来第一个凭军功封侯的女子。”
“当真?”
刘鹏与刘凤异口同声。
他们都非常欣赏李显君,认可她的努力,也相信把军功封侯视为毕生梦想的她终有一天能达成封侯夙愿。
如今得知细君,无不感到由衷的喜悦。
李令月见状,补充道:“倘若她立下更大功勋,封为列侯也不是不可能。”
“儿子也觉得她终有一天能军功晋封为列侯。”
刘鹏赞同点头。
刘凤更是万分笃定:“音儿与我成婚之日,岳母必定已成为大汉列候。”
……
孩子们走后,一旁的上官婉儿忍不住问道:“陛下,高祖在世时虽曾分封女侯,但他封的三位女侯都没有可以袭爵的男性后代,爵位仅能传一代。高祖皇后所封的两位女侯更是……陛下此次延续高祖遗风册封女侯,袭爵的事情打算如何处理?”
“袭爵的事情……”
李令月让上官婉儿铺开纸张,将她对于女侯爵位继承的想法记录下来:
首先,女侯的爵位能且只能传给女侯本人的亲生子女,就像男人的爵位只能在该男性的嫡出子女中选择继承人。
其次,女侯逝世时没有亲生子女,爵位与封邑将全数被国家收回,她的父母兄弟姐妹、丈夫、丈夫和其他女性所生子女都没有袭爵的资格。
伪造身份试图欺瞒朝廷袭女侯爵位者,一经发现,治欺君之罪。
第三,倘若夫妻双方都拥有世袭的爵位却只有一个符合袭爵规定的嫡出子女,则子女能且只能继承父母一方的爵位和封邑,未被继承的爵位和封邑被国家收回。
……
上官婉儿才思敏捷,很快就将李令月关于女侯爵位继承的想法拟成文采斐然的内容,呈送给李令月。
李令月接过写满内容的纸卷,正欲阅读,宫人来报:“西域都护刘解忧抵达长安,请求觐见。”
“嗯?”
李令月错愕:“她现在就在未央宫外?”
“是。”
宫人低头,屏息凝神。
“既然如此,让她进来吧。”
“喏。”
宫人退下,不多时便将刘解忧一行人带入大殿。
“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
李令月让刘解忧起身,兴致盎然地打量着她:“许久不见,你又干练了许多。”
“得陛下器重任为西域都护,解忧不敢有丝毫懈怠,唯恐辜负陛下恩泽。”
“解忧不用绷得太紧,因为事情是做不完的。”
李令月莞尔一笑,目光落在冯嫽身上:“你也成长了许多。”
“谢陛下夸赞,冯嫽愧不敢当。”
“不必谦虚,你们这些年在西域的成绩,大汉与朕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说话间,李令月故意让两人看到铺在案上的半截纸卷,尤其是“女侯”二字。
两人也确实如李令月所愿很快注意到写满字的纸卷以及纸卷上的“女侯”二字,聪慧的眼睛闪烁着诧异与期待。
李令月见状,笑道:“如你们所见,朕有意延续高祖遗风,封功绩卓著的女子为关内侯甚至列侯。”
“那第一位得此殊荣的人是——”
“李显君。”
闻言,刘解忧和冯嫽都露出“果然是她”的神情。
李令月补充道:“李显君将成为大汉自立国以来的第一位凭军功受封关内侯的女子,但未必是第一位凭军功成为列侯的女子。”
“陛下何出此言?”
“因为你。”
李令月微笑着看着刘解忧。
大汉的侯爵被分为军功侯和王爵侯两种。
其中,关内侯和列侯(通侯、彻侯)属于军功侯,必须通过军功获取。
王爵侯分为诸侯王、王子侯和恩泽侯三种,诸侯王自不必说,只有刘姓宗族成员可以获得并世袭,王子侯则主要是推恩令的产物,自孝武皇帝起,帝国通过对诸侯王子孙推恩封侯以此削弱各诸侯封国的力量。
恩泽侯通常只授予太后、皇后的父兄等重要外戚,地位低于诸侯王和王子侯,但可与列侯平级。
如今,刘解忧作为西域都护为大汉立下功勋,理应凭功勋受封列侯,但她同时又是楚王一脉,可以凭刘氏血脉受封王子侯。
李令月将以上内容告诉刘解忧,问道:“解忧,你想成为列侯还是王子侯?”
“我……”
刘解忧思考许久,反问道:“陛下可是以功绩为我封侯?”
“不错。”
“我愿成为列侯。”
“哪怕王子侯的地位在列侯之上?”
“是。”
刘解忧娓娓道:“列侯是天下所有人都可以争取的荣耀,而王子侯只限于刘氏血脉。”
她想能用李显君受封关内侯、自己受封列侯的事实鼓励天下女子像男人一样追求封侯的荣耀。
“好,朕答应你。”
第253章 封侯
说完封侯的事情, 刘解忧向女皇禀告为何比往年更早来到长安。
“安息逃王米特里达提三世离开后半月,臣收到与米特里达提三世争安息皇位的奥罗德斯二世的亲笔信, 他愿意以五十万金币换回兄长米特里达提三世,如果送回的是尸体,则支付百万金币,并承诺只要大汉将米特里达提三世交给他,他一定全力约束匈奴单于詹师庐,禁止詹师庐顺着安息东部边境进入西域侵扰大汉。”
“……五十万金币买活人,百万金币换尸体。他想杀米特里达提三世又不愿背负弑兄的罪名,希望大汉替他做这件事?”
“微臣也是如此认为。”
“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
李令月冷笑。
“陛下以为此笔交易——”
“可以做,但不能全做。”
李令月断然拒绝。
“臣愚钝, 不懂陛下深意。”
“米特里达提三世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他留在长安对大汉并无任何利益。但他毕竟投奔大汉而来,倘若朕为了区区五十万金币或是百万金币就将他送还给奥罗德斯二世, 难免留下背信弃义的骂名。何况——”
李令月顿了一下:“朕不认为奥罗德斯二世有能力约束詹师庐,让詹师庐和他的匈奴军队安分留在安息境内而不是顺着安息东部边境进入西域。”
“……陛下所言极是。”
“倘若朕是奥罗德斯二世,用五十万或者百万金币换回与自己争夺皇位的兄长、稳住皇位后,必然不会忘记想办法将匈奴人这群无法拴上锁链的凶狼赶出国境。”
此事无关道义, 只是最基本的人性。
何况,奥罗德斯二世是个为了权力连父亲、兄弟都能杀死的无耻之徒,又怎么可能因为一纸承诺就遵守约定将匈奴人拴在安息境内?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继续向西域各国征发军队协助汉军加强毗邻安息东部的大宛等属国的边境防御,其余——静观其变。”
“喏。”
刘解忧神情无比严肃。
大汉将士经过数十年的浴血奋战好不容易将威胁大汉边境安宁的匈奴人们从水草丰美的漠南一路驱赶到荒凉的漠西并让匈奴内部分裂成东西两部——东匈奴投降大汉成为大汉属国,西匈奴远迁安息不在为祸大汉——绝不允许匈奴人有机会卷土重来!
“倘若奥罗德斯二世胆敢纵容詹师庐甚至协助匈奴人侵扰西域各国威胁大汉在西域的统治,朕也不介意将逃王米特里达提三世扶为安息皇帝,让奥罗德斯二世变成僭王。”
李令月摞下狠话。
她确实暂时无意征安息, 但无意征安息不等于没有能力征安息,是大汉当前情况并非征讨安息的最佳时机。
倘若奥罗德斯二世不知死活伙同匈奴人谋算大汉, 大汉必教他们学会“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
……
米特里达提三世不知道他的兄弟奥罗德斯二世给大汉女皇陛下写信用百万金币买他的尸体,沉迷于长安的繁华盛景的他在刘鹏的陪同下来到茂陵,穿过司马门后,顿时被眼前所见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
“此处便是孝武皇帝安眠所在。”
刘鹏不满地看着米特里达提三世。
米特里达提三世仰头,看着堆叠成山的高大帝陵,喃喃道:“这么高……这么大……”
“确切的说,进入司马门后,殿下见到的一切都属于孝武皇帝陛下。”
负责茂陵大小事宜的官员毕恭毕敬地提醒米特里达提三世。
“所有的一切……包括这些动物……还有这么多的房屋建筑……全部都……”
“全部都是。”
官员补充解释道:“大汉一向事死如事生。”
“想不到……想不到……”
米特里达提三世震撼得无以复加。
他知道以汉帝国的富庶强盛,孝武皇帝的陵寝必然恢弘大气耗资巨大,但他没想到汉帝国竟然修了地上地下两座宫殿做孝武皇帝的陵寝——地上宫殿已经如此奢华不凡,地下宫殿作为孝武皇帝的安寝之地必定铺满穷极安息所有诗人的想象力也无法描述的绝世珍宝。
“只有最强大的帝国才能修建如此辉煌的建筑。”
米特里达提三世情不自禁地说道。
刘鹏闻言,露出骄傲的笑容。
随后,众人在官员的带领下进入供后世日常拜祭的小宫殿,听从礼官教导,完成繁琐隆重的全套拜祭。
……
祭拜结束时,米特里达提三世早已累得腰酸腿疼。
在禁卫队长的帮助下,他拖着发麻的双腿走出司马门,爬进马车,瘫软躺在车厢里,看着精神奕奕的刘鹏:“你不觉得累吗?那么多礼仪……不断下跪、叩首……”
“和我往日的练武比,今日一点都不累。”
刘鹏实话实说。
禁卫队长也小声道:“殿下,汉人的身体似乎真的比我们好。昨日在汉人的武科举比试场上,我见到了一名锦衣少年,年纪至多不过十五,却能连续打败十多名身高体壮的汉子,拿到他所在场地的第一名。”
“哦?”
米特里达提三世来了兴趣:“可有问过那少年的名字?”
“他说他姓刘,单名二。”
“刘二?”
米特里达提三世眯眼。
对汉帝国的习俗有一定了解的他确信刘二不是汉帝国的刘氏宗亲。
刘鹏则眼神既骄傲又无奈。
因为刘二正是刘凤为参加武科举比试随口编造的假名。
……
……
武科举比试紧张有序进行的同一时间,李令月在朝堂上正式抛出按军功给李显君封关内侯、多位女性将官封武爵一事。
儒臣闻言,纷纷跳出来反对。
“陛下,先帝允许有学识的女子参加科举、择优授予官职已经有悖伦常、祖训,奈何人才缺乏,不得不出此下策!陛下如今还要给女人封侯?!”
“陛下,封侯关系国家根本!要慎重!”
“陛下,军中赏罚最重公平,陛下怎可因为李显君曾追随陛下左右就给她封关内侯?不怕将士们不服吗?”
“陛下私心喜爱,可以给金钱土地奴婢等赏赐,切不可轻易封侯!”
……
面对儒臣们的接连反驳,李令月冷然一笑,看向霍去病。
霍去病会意,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李显君的历年军功列表,递给中常侍,让中常侍当场宣读。
中常侍双手接过军功列表,站在御阶下,一字一顿地朗读,每读一条,儒臣们的脸色就难看一份。
因为——
如果军功列表记录属实,李显君去年就可以被封为关内侯。
“去年是多事之秋,所以朕没能及时处理封侯之事。如今堆积事务均已处理妥当,也该给朕的木兰校尉封关内侯了。”
李令月的声音不轻不重,却正好压在每个人的心口。
“军中赏罚最终公平,对李显君的赏罚也不例外。甚至,因为她早年曾经侍奉朕身边,朕与大将军对她的赏罚处理较他人更加严格。然而,即便如此苛刻,她也已经拥有足以封关内侯的功绩。”
“但是她——”
儒臣们垂死挣扎:“她是女子,怎么能可以给女子封侯?”
“高祖在世时曾因功封两人为女侯、奚母袭鲁侯爵,高祖皇后称制时敕封两人为女侯。可见女子封侯并非朕的首创。”
李令月侃侃而谈。
“奚母袭鲁侯爵是高祖仁义,高祖皇帝、高祖皇后各自所封的两位女侯也都对大汉建国有非常贡献,所以高祖皇帝、高祖皇后封女侯。与陛下今日封女侯举动不可一概而论。”
“怎么就不能一概而论?”
李令月挑眉:“李显君从军戍边屯田二十年,为大汉立下赫赫功勋,难道不配得到封侯对待?”
“陛下——”
“你们口口声声说军功封侯要讲究公平,不可私心授予,如今朕与大将军列出李显君战功,证明她的战功足以封关内侯,为何你们又开始以女子身份反驳此事?甚至有不敬高祖皇帝、高祖皇后言语!”
此言一出,儒臣们顿时偃旗息鼓。
没人敢背负对高祖不敬的罪名。
见儒生们不再言语,李令月笑道:“既然你们都不反对,朕便正式以军功封她为关内侯,以此为例,凡军中、朝堂表现优异女子,均可与男子一样以功绩封侯。”
话音刚落,参与朝议的女性官员便齐声高呼:“陛下圣明。”
回过神的男性臣子们也跟着高呼。
只有极少数守旧儒臣觉得女皇此举不妥,顽固地站在队伍里,一言不发,终究无济于事。
……
陛下在朝会上力排众议以军功为李显君封关内侯、第二日又以统御西域之功封刘解忧为列侯、西域都护府内以冯嫽为首十多名男女官员得到卿级爵位的消息迅速传遍长安。
接二连三的女性封侯让天下女子感受到直击灵魂的振奋和激动,尤其是没有宗室血统的李显君凭军功受封关内侯一事。
“原来我们不仅可以像男人一样通过文武科举入朝为官,立下赫赫功绩后也可以像男人一样得到封侯!”
“从今以后,封侯拜相不再是男人的特权!女人也可以封侯了!”
“我也要从军!我也要封侯!光耀门楣!”
“我听宫里传出消息,说是陛下不仅有意让女子和男子一样凭功绩争取封侯,还规定女子的爵位只能由女子的亲生子女继承,丈夫、丈夫和其他女人生的孩子都没有继承资格。”
“那岂不是说——”
谈论至此,女试子们眼中无不闪烁明亮光芒。
没有人天生喜欢做别人的依附,何况她们接受开蒙教育时,朝廷已经允许女子参加科举、军中也出现了以李显君为首的多位女性将校。
她们因此从小像男人一样刻苦学习文武技艺,希望通过朝廷的文武科举筛选得到朝廷授予的官职,如今得知女子和男人一样可以封侯拜相并且朝廷授予女子的爵位只能由亲生孩子继承,越发觉得前途光明美好。
……
刘凤自告奋勇,担任使者将敕封关内侯的圣旨送到李显君和上官桀的府邸。
虽然早就知道陛下要封自己为关内侯、成为大汉自高祖皇后归天至今百余年的第一位女侯兼大汉立国以来第一位军功女侯,但看到担任使者的刘凤手捧圣旨英姿勃发地向自己走来,李显君还是喜极而泣。
李显君的母亲更是激动得险些晕厥过去,幸得上官桀扶住:“母亲——”
“我没事,我只是高兴……太高兴……太高兴了……”
老夫人眼泪婆娑。
李显君和上官桀的儿女们也都为母亲从军多年终于得到朝廷的封侯奖励而无比欣喜。
……
圣旨宣读完毕,惯例的谢恩后,刘凤迫不及待地走到和家人们一起迎旨的上官音身边:“音儿妹妹。”
上官音没有立刻接话,恭敬有余而亲昵不足的款款行礼:“二殿下——”
刘凤见状,有些不习惯,弯腰扶上官音时抱怨道:“音儿妹妹为何突然如此见外?”
上官音道:“今日是母亲受封关内侯的大喜之日,又有长辈在场,言行举止必须严肃。”
“可我喜欢你喊哥哥~”
“不行。”
上官音摇头:“有长辈的地方,不能乱了规矩。”
“——好吧。”
刘凤噘嘴回到上官桀夫妻身边:“恭喜。”
“我们能有今时今日,全赖陛下与大将军提拔。”
上官桀和李显君异口同声道。
“你们夫妻陆续封侯,母皇和父亲的赏识固然重要,你们自己的努力也不能忽视。”
刘凤一改在上官音面前的亲昵随和,严肃板正地告诫上官桀和李显君:“西域随时可能再燃战火,你们要牢牢把握机会,为大汉立下更大的功勋,换得更高的爵位、更多的封户!”
“臣等必为大汉效死力!”
夫妻两人齐声道。
年迈的老夫人也义正词严道:“军人为国效死是荣耀,你们不可让先祖蒙羞!”
“孩儿遵命。”
“至于音儿——”
老夫人话音转软:“二殿下打算什么时候迎娶她?”
“这件事情……”
刘凤闻言,脸颊微微泛红:“母皇说,须等音儿妹妹满十四岁才可正式迎娶。”
“女孩长大可是很快的……”
老夫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
……
李显君封关内侯时已是年底,封侯诏书正式颁布后,不仅长安的同僚们纷纷登门道贺,随刘据回长安参加正月朝贺的李婉君也难掩内心喜悦,盛装打扮后携厚礼来到堂姐面前。
“堂姐,恭喜你!”
说这话的时候,李婉君的眼中有泪光闪烁,不仅是欢喜的眼泪,也是羡慕的眼泪。
虽然她如今贵为南王后,死后可享受玉衣下葬待遇,但不论是她心里还是天下人眼中,堂姐凭军功挣到的关内侯远比她因为夫君喜爱得到的南王后更加荣耀璀璨!
想到这里,李婉君真诚叹道:“倘若时间能回到三十年前,我也要和堂姐一样从小学武,入军帐为国效力。”
李显君闻言,安慰道:“我为国杀敌得到关内侯爵位固然荣耀,堂妹作为南王后辅佐南王殿下治理南国多年让南国百姓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人人知书懂礼不再刚猛好斗对大汉而言何尝不是大功一件?”
“可是——”
“在陛下和南王殿下眼中,你的功绩犹在我之上。”
李显君知道李婉君心中烦苦,努力开解。
听过堂姐的安慰,李婉君脸上逐渐展出笑容,点头道:“能够为大汉立功,是我的荣幸。”
“也是我们所有人的荣幸。”
说话间,两人的目光落在上官音身上。
虽然曾经与刘据私下商议让儿子刘畅将来迎娶上官音为妻,但因为早在数年前就发现刘凤和上官音的儿女无猜,李婉君自然也——
“堂姐准备什么时候嫁女儿?”
“音儿还未到婚配的年纪。”
李显君笑容温柔。
李婉君道:“但是夫君已经选好。”
“这……”
“二皇子殿下既聪明又懂事,还天赋异禀,音儿能够嫁给他是音儿的荣幸。”
“二皇子确实优秀,对音儿也一向亲密无间,怕只怕——”
李显君露出担忧神情。
“堂姐害怕什么?”
李婉君问。
李显君:“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事,何况二殿下身份尊贵……将来多半会……偏偏皇家又素来……若是殿下有了更贴心喜欢的人,音儿岂不就——”
“这种事情即便担心也没办法避免。”
李婉君直言不讳:“世间男人不论尊卑丑美都可能变心,不是身份尊贵就一定见异思迁,身份卑微就会守男子贞洁。二皇子殿下对音儿的感情将来或许可能生变,但是眼下,他对音儿是真心的。”
“你说得也有道理。”
李显君信服地点了点头。
既然不管什么样的男人都可能变心负心,做父母的自然要选择眼下对女儿最好的那人。
“……堂妹,南王太子也已到婚配的年纪,你们选好未来的太子妃了吗?”
“殿下与我有意为畅儿迎娶霍光之女。”
“哦?”
李婉君意外。
据她所知,刘据与霍光关系淡漠,算不上仇敌但也不算亲密,怎么会突然——
见气氛突然微妙,一旁的上官桀插话道:“霍家三女自幼聪慧,又与南王太子年龄相仿,可谓佳配。”
“不知他们愿不愿接受这门亲事。”
李婉君有些局促不安。
对刘据和霍光的往日恩怨,她不是很清楚但也不是一无所知。
……
一番拜访恭贺后,李婉君离开上官桀与李显君的府邸,前往齐王府邸与刘据会合。
同一时间,刘据正看着随父亲刘进向自己端正行礼的刘病已不知说些什么。
虽然在礼法上刘进已经不是他的儿子、刘病已也不能算是他的孙子,但看着刘病已的小脸蛋,刘据的心不由自主地泛起柔软,连连夸赞可爱。
“……他叫什么名字?”
“禀皇伯父,孩子名病已,取义无病无灾,和乐健康。”
刘进努力压抑内心的波涛。
“病已……病已是个好听的名字……”
刘据假装没听出长子言语中蕴含的淡淡怨恨,抱起刘病已左右打量,笑道:“小小年纪得到如此多长辈的喜爱,将来定是个才学出众的宗室子。”
“陛下也说病已将来必成大器。”
“四皇妹……”
刘据眼神微妙。
李婉君见状,接过刘据怀中的刘病已,道:“这孩子是福相。”
“谢南王后吉言。”
刘进的声音有些低沉。
李婉君闻言,略显尴尬地将孩子还给刘进夫妻。
刘据也觉得扫兴。
夫妻两人于是告辞离开。
归途中,李婉君把恭贺李显君时发生的事情详细告知,并询问刘据:“霍光愿意把女儿嫁给畅儿做太子妃吗?”
“不好说。”
刘据不敢贸然断言。
毕竟,霍光没有儿子但有四个女儿,长女、次女都招婿入赘,三女也快到婚嫁年龄,有意寻德才兼备之人为婿。
“不如我们先问问陛下?”
李婉君提议道:“若陛下同意两家结亲,霍光必然不会反对此事。”
“如此也好。”
刘据点头答应。
……
马车摇摇晃晃回到府邸。
看着恢弘但莫名透着冷清的宅院,回想堂姐一家其乐融融的场面,李婉君心中不由再度泛起苦涩:倘若当年她追随堂姐学武从军,今日必定是另一份风景。
刘据不知李婉君心中起伏,见她情绪不佳,贴心问道:“可是路上吹了冷风?”
“谢殿下关爱,我只是……看着熟悉的屋舍建筑,不觉生出光阴如梭之感……”
“光影确实如梭。”
刘据被李婉君的话触及,发出由衷叹息:“回想当年荒唐,仿佛昨日发生。”
“幸好陛下宅心仁厚,不与殿下计较。”
“单是心胸一条,我就远远不如四皇妹,难怪父皇当年明知前路艰难还要力排众议立四皇妹为储君。”
刘据感慨:“父皇高瞻远瞩,为大汉江山和我们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如今大汉万事顺遂,确实是最好不过。”
李婉君诚心附和。
唯一让人隐隐不安的是如今远在安息的匈奴人随时可能通过安息东部边境入侵西域,再次威胁大汉。
但刘据、李婉君相信,刘姣有办法解决危机。
第254章 万国来朝
年底将至, 不仅诸侯王陆续回到长安,四方属国也惯例派出以王子公主为首的高规格使团带着大量贡品来到汉帝国首都。
其中, 乌孙国大昆弥翁归靡虽然前段时间“不幸”失去他的匈奴妻子和侄子泥靡,但为了向新君表达乌孙国的忠诚,依然强忍悲伤亲自前来,并在入长安城时遇上了大汉孝武皇帝册封的匈奴单于且鞮侯和他的汉人阏氏赵藏玉以及赵藏玉为单于生下的幼子。
“单于别来无恙。”
翁归靡主动向且鞮侯打招呼,表情微妙。
且鞮侯淡然一笑,道:“听说堂姐须卜兰与泥靡上个月去荒野打猎遭遇不幸,还请昆弥节哀。”
“生死自有天神主宰,我们终究只是凡人。”
翁归靡叹息。
且鞮侯建议道:“可要王庭再嫁一名公主过去?”
“这……”
翁归靡迟疑片刻,婉言谢绝:“陛下未必会答应。”
“也是。”
且鞮侯微笑着, 与翁归靡分别, 回到自己的车队。
另一边,赵藏玉知道是且鞮侯派人潜入乌孙杀死匈奴公主须卜兰和须卜兰的儿子泥靡, 因此,看到他和翁归靡说话时笑容满面甚至欢快提议从王庭选一名公主嫁去乌孙,心中顿感不适。
且鞮侯归来后,她忍不住问道:“殿下方才与乌孙王说话时当真一点都不心虚?”
“为什么要心虚?”
且鞮侯冷笑:“是他主动联系我让我派人潜入乌孙助他杀死泥靡和须卜兰, 以防须卜兰和泥靡勾结詹师庐,威胁他的王位。”
“啊?泥靡可是他的侄子!须卜兰更是他的妻子!他居然……”
“在王位这样的巨大利益面前,感情不值一提,何况他从未爱过须卜兰和泥靡。”
且鞮侯轻蔑说道。
赵藏玉闻言,露出沮丧神情。
且鞮侯也懒得向她解释,他兴致勃勃地看着四周,发现好几支队伍成员生得皮肤黝黑身材矮瘦, 携带的贡品也是玉石、象牙、犀角、砗磲等南方出产之物。
“这些人是——”
且鞮侯问为他引路迎接的汉人官员。
官员笑道:“这些人是安南将军路博德新征服的安南地区的各大部落首领派来长安的使者。东南地区天气炎热潮湿,所以当地人生得黝黑矮瘦。”
“可我看他们的言行举止与汉人并无不同, 莫非——”
“路博德将军进入安南地区前,当地土著大多还用树枝在树上搭窝,不懂如何用石头建造房屋,不会种植庄稼,更不必说将他们的语言写成文字记录下来。直到汉军进入,他们才在大汉的帮助下学会制砖建房、垦地种田、烧陶生炊……部落首领们自然也跟从大汉学习汉人文字了……”
“如此说来大汉对安南各大部落有再造之恩?”
“这是自然。”
汉人官员无比骄傲的表示:“没有大汉的教导,他们再过两百年都不知道怎么垦地种田、烧陶生炊,更不必说发明使用语言文字。”
且鞮侯笑而不语。
他觉得汉人官员的话有傲慢夸大之嫌,但汉人武力征服安南各个部落后确实没有将这些部落的土著都贬为奴隶,反而向他们传授汉人的耕种建造技术、诗书礼乐知识,让他们过上比以前先进无数倍的农耕生活……
想到这里,且鞮侯心中泛起感慨。
匈奴输给大汉一点都不冤,甚至可以说是命中注定。
因为大汉是一个高尚宏大的帝国。
……
米特里达提三世也看到了聚集长安的各国使者。
他问随行的大宛翻译:“他们是谁?来长安做什么?”
“他们是臣服于汉帝国的各个属国派出的使者,来长安参加一年一次的大朝贺。”
“包括大宛?”
“大宛多年前就已经是大汉的属国。”
说这话的时候,大宛翻译口吻异常骄傲。
“哦?”
米特里达提三世不解。
据他所知,汉帝国对属国的管理比安息帝国的皇帝对领地贵族的管束更严格——帝国不仅定期对属国抽收税收、干涉属国的官员任免、在各属国境内驻扎军队、在属国推行汉律汉语汉文化,对外发动战争时还会要求属国派遣仆从军协同作战。
明明管理如此严格,为何大宛翻译还一脸荣幸地宣称大宛早就是大汉的属国?
“成为大汉的属国对你们而言是荣耀?”
“当然。”
大宛翻译笑着解释道:“成为大汉的属国以后,大宛从此不再担心被周围其他国家侵袭,还能作为丝绸之路的一部分得到大量好处。汉军驻扎城内虽然会对大宛百姓的生活造成一定的骚扰影响,可他们也带来了更先进的汉文化,遇上外敌入侵,汉军也会帮大宛抵抗,例如前些日子……”
说到这里,大宛翻译猛然意识到不妙,赶紧闭嘴。
好在米特里达提三世没有生气。
他抬起头,看着长安的湛蓝天空,喃喃道:“你说得没错,我被收了金币的匈奴人逼着一路逃亡,一直快到大宛时,匈奴人才因为看到汉军的旗帜停了追捕……不敢继续追下去……成为汉帝国的属国确实有好处,虽然也要付出高昂代价……”
“比起得到的好处,代价并非不能接受,何况大汉给我们这种普通家庭的人带来了出人头地的机会。”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米特里达提三世越听越迷糊。
大宛翻译道:“殿下知道大汉通过科举选拔人才,但是殿下可知道属国的人也可以参加大汉的文科举,通过考试后在属国得到官职?”
“这——”
米特里达提三世大惊。
他至今还没有从科举制度带给的冲击中恢复,如今又被告知大汉允许属国的人参加文科举,通过文科举考试的人能通过汉帝国得到属国的官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大汉长期干涉治下属国的官职任免,属国百姓们却对此并无异议。
对他们而言,汉帝国的干涉打破了属国大贵族们对官职的世袭垄断,让中小贵族、普通富裕人家都有了做官的机会。
“武科举同样允许属国的人参加,入伍后不问出身来历,只要表现勇猛、忠诚不二,为大汉立下功勋,就能和军中汉人一样得到大汉皇帝赐予的包括官职爵位在内的丰厚奖赏。”
“汉皇帝是受到了天神启迪吗?竟然能想出这么多厉害的制度和手段。”
米特里达提三世由衷叹息。
大宛翻译闻言,正色道:“大汉皇帝被誉为天子,他/她本就是天的孩子!”
……
……
来长安参加正月初一大朝贺的不仅有匈奴、西域、东西南夷各国以及新征服的安南地区各部落派出的使团,身毒地区已经被汉军征服的四十多个小国也分别派出使者随西域各国和安南各部落的使团队伍来到长安。
这些身毒人虽然在来大汉前已经通过各种途径获悉大汉风俗和身毒地区截然不同,尤其是大汉女子的地位。
但当这些人来到长安,看到大汉的女人们即便没有尊贵的身份依然可以和男人并排走路、女子以像男人一样读书写字、学习骑射为荣等迥异风俗,还是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汉人到底怎么想的?女人这种天生不洁的东西怎么……怎么可以……”
身毒使团的成员们喃喃自语。
他们大多既信仰佛教又对源于身毒神话的身毒教内容笃信不疑,而不论是主张种姓制度的身毒神话和身毒教还是推崇众生平等、人人可以觉悟修行成佛的佛教,都认为女子天生低男人一等。
身毒教认为女子不洁,是灾祸,是罪孽,佛教则认为女人身体有缺陷不能修炼圆满,必须先修成男身才能进一步修行。
如今看到汉帝国的女人拥有和男人几乎平等的地位,他们无比震撼,进而产生微妙的怀疑。
大神们的教诲真的完美无瑕没有一丝错误?
怀疑的念头刚刚升起,身毒人又马上否定这个大胆的想法,自我安慰地嘀咕道:“汉帝国的人全是婆罗门和刹帝利,所以他们天生能够统治我们,我们天生要被汉帝国统治……”
想到这里,身毒使团的人们看长安的眼神顿时写满敬畏与膜拜。
这里可是婆罗门和刹帝利的城市!
……
负责接待身毒使团的官员将这些人的喃喃自语记在心中,把他们带到住处后随即入宫,将此事整理成奏章呈交御前。
看完禀告身毒使团进入长安后的言行表现的奏章,李令月顿时哭笑不得:“这些身毒人还真是……”
“怎么回事?”
霍去病好奇问道。
李令月将奏章递给他,道:“这群身毒人来到长安后觉得大汉的人全是婆罗门和刹帝利,天生就能统治他们。”
“如此可笑?”
“可笑归可笑,有用就好。”
毕竟,大汉作为身毒地区的外来征服者、未来统治者,首先要做的事是巩固并稳定大汉在身毒地区的统治,其次才是推行汉文化、逐步废除在身毒地区根深蒂固到几乎融入呼吸的种姓制度。
所以,身毒使者认为大汉是婆罗门和刹帝利创建的尊贵帝国这件事虽然可笑,但确实有用。
“米特里达提三世那边什么情况?”
“禀陛下,安息逃王近来非常安分。”
“有多安分?”
不等回答,李令月补充问道:“近来西域各属国来长安朝贺,他可与他们有所接触?”
“目前为止没有发现。”
负责监视安息逃王米特里达提三世周边动向的内臣谨慎回答。
“没有发现但不代表他没有这份心……他是个没用的家伙,但也是个自私自利的家伙……”
李令月皱紧眉头。
米特里达提三世和他带来的安息问题是个让人头痛的问题。
倘若有朝发夕至的法术该多好。
李令月有感而发。
如果有朝发夕至的法术,以汉军的骁勇强悍和安息的各自为政状态,必定能让大汉用极端的时间就在安息境内得到大片土地。
[你想要能让军队朝发夕至的法术?]
系统发出阴嗖嗖的蛊惑。
李令月没有回答。
任何得到都有代价,何况朝发夕至这等神仙手段。
“继续盯紧他……不能让他在长安发生意外,更不能让他有机会做蝇营狗苟之事!”
“喏。”
内臣退下。
随后,负责秘密监察乌孙为首的西域各国的官员入内,禀告乌孙昆弥翁归靡失去匈奴公主须卜兰和泥靡母子后并不悲伤甚至还在入城时和大汉册封的匈奴单于且鞮侯亲切交谈的怪异事。
“泥靡作为上一代乌孙王的独子,随时可能威胁他的地位,而匈奴公主须卜兰则是詹师庐同父异母的姐姐,很可能为了自己和儿子的利益勾结詹师庐入侵乌孙,翁归靡自然不会为他们的死亡而感到悲伤,但是且鞮侯——”
李令月神情严肃:“他们都谈了些什么?”
“他们……他们……”
官员吸了口气,道:“匈奴单于有意从王庭再选一名匈奴公主嫁给乌孙昆弥。”
“什么?”
“乌孙昆弥婉拒了。”
“翁归靡是个聪明人。”
李令月露出笑容。
随后,她派人前往且鞮侯处,送了一份不大不小的礼物——赵藏玉的养父和养母。
……
……
再见养父母,赵藏玉顿时泪眼婆娑:“父亲!母亲!你们……你们可还……还好……”
“陛下宽宏大度,赦免我们曾犯下的过错,还让郡县官员对我们多加关照,我们……这两年都过得很好……”
说话间,赵母泣不成声。
赵父更是对赵藏玉道:“你如今虽是匈奴单于的阏氏,但你的身体和你的心都是汉人,你一定要忠于大汉,绝不可以做对不起大汉的事情。”
“孩儿明白……孩儿始终记得自己是汉人,更记得陛下全家对孩儿的救命之恩……”
哭泣之余,赵藏玉问送养父母来此处的官员:“我父母可以在长安待多久?”
“陛下怜惜你远嫁漠北生活孤苦,将你的父母从家乡带到长安与你见面,他们想待多久都可以,你甚至可以带他们回匈奴王庭,从此再不分离。”
“此言当真?”
赵藏玉惊喜无比。
“当真。”
“谢陛下天恩!”
赵藏玉当即向未央宫的方向叩头谢恩。
她想把养父母接去王庭生活。
虽然塞外苦寒不及中原舒适,但在塞外的匈奴王庭中被大群奴仆伺候终究好过将年老体弱的养父母扔在乡间孤独过活。
赵氏夫妻得知赵藏玉有意带他们去匈奴王庭生活,先是感到惶恐不安甚至恐惧害怕,随后又想到他们或将从此与养女朝夕相伴、日夜见面,顿时心胸宽松,对赵藏玉道:“我们能有今日是陛下的恩泽。”
赵藏玉连连点头,对送养父母前来与自己团聚的官员道:“陛下对我恩重如山,我必以死相报。”
“阏氏言重了。”
官员谦虚行礼。
赵藏玉看出官员有话要对自己私下说,于是让奴婢带父母下去歇息。
“喏。”
奴婢上前,将赵氏老夫妻带下。
赵藏玉问官员:“陛下可是有事吩咐?”
“陛下希望阏氏尽快弄清单于意图——他是否会在王庭选一名公主和亲乌孙?”
“我明白了。”
赵藏玉收下任务,送官员离开,殷切道:“我虽已为单于生育子女,但我的心永远忠于大汉。”
“我一定将阏氏的忠诚转呈殿下。”
说完,官员上车。
赵藏玉目送马车远去,思考如何从且鞮侯口中套话、弄清他的真实意图。
……
得知女皇陛下派人把赵藏玉的养父母送来与她阖家团聚,刘故敏锐意识到刘姣对他持有戒备,但他并不在意,或者说——
“陛下如此戒备我怀疑我,正说明我这个先帝册封的匈奴单于在她心中有非常地位。”
所以,面对赵藏玉的试探询问,他径直道:“我明日进宫面圣,会当面向她解释。”
“殿下——”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但如果太聪明是会折寿的。”
半是威胁半是嘲讽的说着,刘故离开。
……
第二日,刘故来到未央宫,提前朝见大汉女皇帝。
“陛下——”
“对朕送你的礼物,可还满意?”
李令月神情淡然。
她知道刘故是个聪明狡诈的家伙。
刘故笑道:“谢陛下关怀,我对陛下的礼物非常满意。”
“那——”
“向乌孙提议再次和亲是我替陛下对乌孙做的一场试探,”刘故巧舌如簧,“如今匈奴和乌孙均为大汉属国,怎么可能越过大汉自行和亲?”
“你倒是知道轻重。”
李令月讥讽刘故。
“所以和亲的提议只是一场玩笑,请陛下不要记在心上。”
“听了你的解释,朕确实不再介怀。”
李令月真真假假地说道。
刘故也知道女皇说话素来真假参半,闻言,不敢有半点懈怠,笑容可掬地问道:“我可以和安息逃王见面吗?”
“你对他有兴趣?”
“我想知道詹师庐如今是什么情况。”
“只是如此?”
“詹师庐是我最大也最可怕的敌人,我必须掌握与他有关的每一条信息。”
刘故态度真诚。
“……他来到长安有些时日,确实也应该安排一场正式的见面了。”
李令月微妙地笑着。
向来游刃有余的刘故看着她此刻展露的笑容,突然有种后背发凉的微妙不适。
……
……
米特里达提三世得知昔日的大汉皇太女如今的大汉女皇帝要正式见自己,不觉喜笑颜开:“终于可以和她再次见面了。”
“殿下莫非要当面说服她?”
禁卫队长试图提醒米特里达提三世谨慎。
米特里达提三世却自信满满地表示:“不当面说服难道还背面说服?她再厉害终究是个女人,不可能真有超越世间男人的能力。”
“我听说匈奴单于也会出席这次会面……”
“匈奴单于?”
米特里达提三世愣住,脱口而出:“詹师庐?!他也来到长安?”
“将会出席会面的匈奴单于是且鞮侯,詹师庐的叔父,曾经的匈奴左贤王。”
听完下属解释的米特里达提三世长舒一口气,擦汗道:“不是詹师庐就好……那家伙实在太可怕……杀人像杀羊一样随便……”
“但是有传闻说且鞮侯故意将詹师庐养成嗜血成性的恶魔……詹师庐也曾亲口承认他的叔父且鞮侯是个不亚于自己的厉害角色……而这样的厉害人物如今却温顺驯良地听从大汉……还请殿下严肃对待此次会面,切不可……”
“闭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历经挫折依然持有不切实际的自信的米特里达提三世不耐烦地打断下属们的劝勉,反问道:“派去参加汉帝国的武科举比试的那几个家伙,现在情况怎样?表现是不是优秀到让汉人们都瞪大眼睛?”
“我们的人表现很优秀,可惜武举选拔进行到现在最引人关注是那个叫刘二的少年。他不仅每场比赛都能赢,而且赢得又快又好,偏偏长相也好……如今,他每次参加比赛,都有大量围观,不少人甚至在他赢得比赛后抛掷用丝绸、棉布、染色的纸做成的花。”
“这么受欢迎?”
米特里达提三世不悦:“他的下次比试是什么时候?”
“两天后。”
“好!到时我也去现场看一下。”
米特里达提三世满腹怨气地说道。
他想知道究竟是谁抢走本该属于他的无敌铁骑兵精英的光彩。
当然,在此之前,他要完成明日与汉帝国女皇、汉帝国册封的匈奴单于的见面,争取第一次见面就说服他们帮助自己复国。
……
为了表达对见面的重视,米特里达提三世在心腹们的反复劝说下穿上用汉人的丝绸做成的汉人衣裳,不适地走进比上次来访长安时更显得威严神秘的未央宫,在中常侍的引导下,穿过冗长的走廊,来到气氛肃穆的大殿。
大殿内此时已经坐满了人。
坐在最上首位置的自然是女皇帝,女皇帝的侧下方向则坐着她的丈夫、汉帝国的大司马大将军。
大司马大将军的侧下方向坐的则是此次会面的另一位主角,大汉册封的匈奴单于且鞮侯。
第255章 献上你的忠诚
和为了给汉帝国君臣留下好印象不得不忍着别扭穿着汉人衣裳的米特里达提三世不同, 匈奴单于且鞮侯不仅身上穿汉人衣裳,头发也束成汉人样式, 还戴上了汉帝国的高祖皇帝发明的刘氏冠,神情怡然自得。
看到因为穿汉人衣裳而浑身不自在的米特里达提三世,他假装关切地嘲讽道:“安息人的样貌果然和汉人、匈奴人都不同,难怪詹师庐进入安息后杀得那么凶残。”
“什么意思?”
李令月明知故问。
“汉人和匈奴人都是上古五帝的后代,同样的眼睛、头发和皮肤。即便因为各种原因陷入仇杀,终究系出同源,哪像安息人——看样貌就知道他们和我们不是同类。”
且鞮侯希望从大汉取得更多的利益,因此不遗余力地贬低安息,拉近汉人和匈奴人的关系。
“……”
米特里达提三世只简单听懂少数的汉语词汇, 无法听懂且鞮侯此刻的贬低言论, 但能依稀感受到眼前这位打扮得比汉人更像汉人的匈奴单于正故意针对自己。
深吸一口气,米特里达提三世厚着脸皮说道:“我此次不远万里来到大汉, 希望从大汉女皇帝陛下手中获得军队,帮助我夺回属于我的安息皇位。”
“嗯?”
李令月冷笑,看向左右。
内臣会意,展开三丈高的巨幅大汉疆域图:“殿下——”
“这是什么意思?”
米特里达提三世困惑问周围。
负责展开疆域图的内臣笑盈盈解释道:“陛下想让殿下明白长安和你们的安息首都究竟有多远。”
“……我知道两国距离遥远, 但是……等等!你刚才说的是……是……”
米特里达提三世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这名相貌普通气质文雅的大汉女性官员竟然能流利使用安息语言!
“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个平平无奇的人,类似我这样的人在未央宫中数以百计。”
内臣笑容可掬。
米特里达提三世却是心中发怵。
他发现他严重低估了汉帝国的强大,更低估了汉皇帝身边的人才。
这么多优秀人才汇聚在汉皇帝身边为她出谋划策,而他却——
正当米特里达提三世瞠目结舌,李令月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的兄弟前些日子送给一封亲笔信,承诺用五十万金币交换你,如果是尸体的话, 则愿意付出百万金币赎回。殿下,你认为朕应该收五十万金币还是百万金币或者——你的金币?”
“我……”
米特里达提三世倍加震惊。
他没想到他弟弟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他的命!
“朕暂时还没有作决定, 因为朕想知道你愿意为自己的皇位和性命付多少黄金。”
“我……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作为代价!只要大汉帮我复国!让我重新成为安息皇帝,我甚至可以……可以从此让安息做大汉的属国!”
米特里达提三世发狠许诺。
只要能得到汉帝国的军事支持,他可以做任何承诺。
然而——
此言一出,刘故惊呆。
他知道米特里达提三世是个无能又自私的家伙,但他没想到此人为了夺回权力能当众许下这种诺言!
他下意识地看向刘姣,想知道汉女皇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李令月脸上没有情绪波动。
正如她先前所说,能够握入手中的利益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利益,虽然大汉有远胜安息的军事势力,但只要超长距离行军导致的军队人员管理、辎重补给等问题无法解决,她就不能对安息采取强硬的军事措施。
目前为止,大汉对安息内战的态度依然是作壁上观以及加强边境防御、严禁匈奴人趁机进入西域侵扰大汉。
“安息殿下的许诺非常美好,可惜还缺一点东西。”
李令月平静地说道。
“——缺什么?”
米特里达提三世追问。
李令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谈谈詹师庐吧,朕和在座的所有人都很想念这位故人。”
“你们……”
米特里达提三世满头雾水。
昏庸又自私的他不明白汉人为何拒绝他的提议又询问匈奴王詹师庐的近况。
难道说……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他,可惜……”
刘故叹了口气,正色问米特里达提三世:“你弟弟和詹师庐究竟签订了什么协议!”
“他们协议……”
米特里达提三世眯眼回想许久,缓缓道:“他们协议约定夹击我的东安息国,将我赶走甚至杀死后再把得到的土地按各自占领情况进行分割。考虑到安息境内存在大量贵族领地并且每个贵族都对自己的土地有完全自主权,我逃入大汉境内后,他、匈奴人以及不愿服从他和匈奴人的领地贵族之间必定已经围绕土地再次内战……所以……”
“所以你不知道最终会变成什么局面?”
“对。”
米特里达提三世连连点头,坦荡荡的无能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可笑。
李令月则在短暂思考后文米特里达提三世:“你离开安息的时候有没有带上详细标注了安息境内所有重要的山川河流地形地貌的堪舆图?”
“你要堪舆图做什么?”
米特里达提三世震惊。
一张精准测量的堪舆图可是——
“没有详细标注安息境内所有重要地形地貌的堪舆图,大汉即便有心也很难出兵帮你夺回权力?”
“……我把安息堪舆图给你们,你们会出兵帮我夺回国家?”
米特里达提三世反问。
李令月:“你表现出多少诚意,大汉给你多少回报。”
“诚意……回报……”
米特里达提三世无法抉择。
因为,一旦骁勇善战又无比强盛的大汉得到安息堪舆图,内忧外患还内战不止的安息就随时可能沦为大汉疆域!
他虽然卑鄙无耻又自私自利,却也不想成为让安息名存实亡的罪人!
“堪舆图对任何国家而言都非常重要,安息殿下显然暂时不能做决定。”
刘故故意挤兑米特里达提三世。
他试图用这种办法逼迫米特里达提三世交出安息堪舆图,确保汉军在随时可能爆发的安息-西域战争中占据上风,将詹师庐率领的匈奴军队牢牢挡在国门外。
“可如果殿下始终拒绝交出堪舆图,大汉百姓将不得不怀疑殿下的诚意。”
李令月和蔼可亲地看着米特里达提三世:“没了百姓的支持,即便是皇帝也不能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后者闻言,脸色极其为难。
交出安息堪舆图,他将成为安息的千古罪人;拒不交出堪舆图,汉帝国的女皇帝很可能接受奥罗德斯二世的价码,把对他们而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他“送”回安息。
犹豫很久,米特里达提三世苦笑道:“……可以让我再考虑考虑吗?”
“当然。”
李令月没有催促米特里达提三世。
因为她知道,现在的米特里达提三世面前只有献堪舆图和死亡两个选项,而素来庸俗迷恋享受的他绝不可能选择死亡。
“请务必慎重、反复考虑过后再做出决定。”
说完,李令月示意宫人带米特里达提三世离开。
……
米特里达提三世走后,刘故立刻收敛皮笑肉不笑的微妙神情,笑容明媚地看着李令月:“陛下今日召见我,应该不只是为了安息的事情。”
“听说你入城时遇上了翁归靡?”
“确有其事。”
刘故对答如流,笑容不变:“须卜兰是我的侄女也是他的王后,她和泥靡遭遇意外,身为亲人的我们难免悲伤。”
李令月:“而你表达悲伤的办法是从王庭再选一名公主嫁给他?”
“逝者已矣,生者应该把握当下,不是吗?”
刘故狡辩。
李令月知道他狡诈,也知道如今的乌孙不敢私自接受刘故的联姻邀请,所以并没有顺着刘故的话往下说,反问道:“朕赐给你的汉人阏氏前些日子为你生下一个儿子?”
“陛下果然对微臣体贴入微。”
觉察到话语中的威胁意味,刘故的笑容逐渐僵硬。
李令月道:“那女子有帝母命,她生的孩子比你的其他所有儿女都更适合成为匈奴的主人。”
“可他才刚出生,甚至没有满一周岁——”
刘故试图反抗刘姣对单于继承权的蛮横干涉。
李令月笑道:“孩子总会长大的。”
“我的长子狐鹿姑已经成年。”
“匈奴风俗通常是长子和幼子交替继承家产。”
李令月直言不讳,言外之意竟是逼迫刘故将赵藏玉所生之子立为长子狐鹿姑的继承人!
“陛下——”
刘故愤怒又不敢言,痛苦地握紧拳头。
李令月见状,补充道:“类似泥靡和须卜兰的悲剧不能在匈奴王庭再次上演。”
“……微臣明白。”
刘故强忍愤怒,收下女皇的警告。
……
召见结束,刘故走出未央宫,返回住处,看到赵藏玉正和她的父母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唇角不禁冷笑。
赵藏玉以为他怪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行礼迎接,赶紧下跪请罪:“殿下,我今日绝非有心怠慢,我只是……”
“殿下,饶恕女儿吧!一切都是我们的错!”
赵氏老夫妻跟着女儿一起行礼道歉。
刘故素来心思重,不会因为琐事当众惩戒老人和女人,假模假样地表示自己并没有生气,只是看到赵藏玉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想到自己贵为单于却没有父母手足陪在身边,心中痛苦酸楚。
随后,他语锋一转,道:“今日入宫觐见,陛下对你和你的孩子都很关心。”
“陛下关心我和——”
“她说你是帝母命,你生的孩子将比我的其他所有孩子都更适合成为匈奴下一任单于。”
“当真?”
赵藏玉又惊又喜。
“可惜他年纪太小,难以服众。”刘故补充道,“听完我的据理力争,陛下同意让我的长子狐鹿姑做匈奴下一任单于,但狐鹿姑要立他的幼弟做继承人。”
“陛下果然对我恩重如山。”
赵藏玉欢呼雀跃。
这时,刘故微妙一笑,低头对赵藏玉耳语道:“翁归靡已经为了稳固王位与我合谋杀死须卜兰和泥靡,狐鹿姑虽然是我的长子也是你儿子的兄长,但如果他将来有了自己的儿子……”
“殿下——”
赵藏玉心惊。
刘故阴嗖嗖道:“尽你全力扶你儿子上位吧,让我看看帝母命这种东西是不是真的存在!”
“殿下怀疑我——”
“陛下希望你和你儿子能成功。”
说完,刘故转身离开。
赵藏玉思量一番后,将两人的对话内容告诉父母。
赵氏老夫妻闻言,毅然道:“女儿,既然天命如此安排,我们唯有全力帮我们的外孙登上单于之位。”
……
……
大汉对身毒地区的征服势如破竹,单是此次派出使者分别跟随西域各属国、安南各部落来长安参加正月初一大朝贺的身毒国家就有足足四十七个。
内臣于是安排这四十七个国家的使者集体觐见大汉女皇帝陛下。
考虑到身毒男人大多鄙视女性,主管宫廷礼仪的官员在身毒四十七国使者集体觐见汉皇帝陛下的日子确定后,特意派出近百名下属前往身毒各国使团驻地,教授大汉宫廷礼节、纠正身毒男性不自觉做出的各类歧视行为。
如此忙碌半月,终于大功告成。
到了正式觐见日,来自身毒地区四十七个国家的近百人的觐见队伍在中常侍的引导下穿过宫门,走进大雪后分外安静端庄的未央宫。
看着四周与身毒婆罗门、刹帝利们最爱的石雕宫殿建筑风格迥异但同样优雅高贵美丽、形态宛若彩虹的各类雕花木结构建筑,以及穿行于精美建筑之间的穿着用珍贵的丝绸织造做成的华丽服饰的男人、女人们,身毒使者们无不内心震荡,仿佛来到神话中天神居住的地方。
虽然他们在被汉军征服时已经意识到大汉是个强大又华丽的国家。
“见到陛下后,你们行礼的时候要牢记之前半个月的教导,不能做错一个动作,明白吗!”
进入大殿前,中常侍最后一次提醒众人。
身毒各国使者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随中常侍进入大殿。
……
“陛下——”
中常侍入大殿,躬身禀告道:“身毒四十七国使者俱已带到。”
“嗯。”
李令月抬头,看了眼中常侍身后黑压压跪成一片的人群:“他们都是——”
“禀陛下,这些人全部都是。”
说完,中常侍转身,指挥身毒四十七国使者向汉帝国女皇帝陛下行礼。
身毒人本就有低种姓向高种姓行匍匐膜拜礼的传统,何况这些使者在觐见前接受了为期半个月的严格培训,行礼时竟毕恭毕敬一丝不苟,并且由于身毒传统,行礼结束后这些人已经跪伏在地,掌心和额头贴着地板。
“身毒人的规矩还真是——”
李令月抽了抽嘴角。
汉人虽有跪拜礼,但即便朝见君主,士大夫们也会在跪拜结束后半直起身,而不是像奴隶一样维持着五体投地的姿势。
“陛下,身毒人认为皇帝是神灵在人间的化身,凡人在朝见神灵化身时必须匍匐跪地,不能抬头,更不能直视神灵。”
“神灵的化身?哪个神灵?”
“是——”
臣子小心翼翼道:“他们认为陛下是他们信奉的毗湿奴神的化身。”
“朕是女人,身毒的毗湿奴神是男人。”
李令月冷飕飕道。
“陛下您有所不知,身毒神话中让世间万物都为之倾倒疯狂的至美女神摩西妮是毗湿奴神所化,所以身毒人认为陛下也是毗湿奴神的人间化身。”
将身毒各类神话风俗滚烂于心的内臣小声说道。
李令月闻言,便不再理会此事,让身毒四十七国使者依次禀告他们所代表的国家的具体情况,如国内有多少人、产出哪些珍奇之物。
身毒四十七国使者闻言,按顺序依次禀告。
一旁文官将身毒人的禀告一一记录。
……
因为身毒地区共有四十七个国家来长安觐见汉女皇陛下,因此,即便每个使者都尽可能简明扼要地禀告自己所代表的国家的情况,四十七个国家全部禀告完毕时也已经夕阳西下,灯火点燃。
李令月于是赐宴身毒四十七国使者。
“谢陛下。”
四十七国使者跪拜感谢,手法生疏地拿起筷箸,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泡在香气扑鼻的浓汤中的面条夹起,放入口中。
“这……”
第一个吃到面条的身毒人露出震惊神情。
要知道,身毒地区虽然比华夏地区更早开始种植小麦,却至今只会将小麦直接蒸煮或是用石头碾磨后加水和面做成烤饼。
由于碾磨技术落后,身毒人磨出的麦粉混杂大量麸皮,做出的烤饼口味非常粗糙,通常只有王公贵族能吃到去除大部分麸皮后口感相对柔软顺滑的烤饼。
此外,由于身毒气候炎热,食物容易腐败变质,身毒人的饮食以蔬菜为主,烹饪时加入大量气味浓烈的香料,用于掩盖食材本来的味道。
如今,使者突然吃到比他们吃过的最柔软的烤饼还精细可口的面条并且面条味道清新鲜美、面汤几乎不使用香料没有浓烈气息却回味悠长,顿觉难以置信。
“几乎不用香料就能做出如此美味!果然是天神的食物!”
吃完面条,宫人又给身毒使者分别端上茶汤。
看着浓郁香烈的茶汤,身毒使者顿感亲切,同时无比荣幸——在身毒地区,从汉地辗转万里运来的茶叶可是异常珍贵奢侈之物,即便是拥有广袤领土的大国王室成员也不能每日享用,何况此次来长安参加朝贺的身毒四十七国大多是国土面积不及一个汉县的小国。
“谢汉皇帝陛下!”
“汉皇帝陛下果然是毗湿奴神在人间的化身!”
“我等愿以侍奉神灵的虔诚侍奉皇帝陛下!”
……
身毒四十七国使者纷纷向宴席上首的汉帝国女皇陛下表达自己的忠诚。
李令月平静接受。
因为她的最终目标不是武力征服身毒地区,而是让身毒地区的人从身体和精神都完全接受汉帝国的统治,使用汉帝国的语言,遵从汉帝国的律法习俗。
眼下取得的军事成功对她而言不过是万里征途刚刚开始。
……
觐见结束后,身毒四十七国使者在中常侍的带领下毕恭毕敬退出大殿,走出未央宫。
中途,他们不止一次与守护未央宫的禁军队伍擦肩而过。
看着军士们高大威武的身形、整齐划一的步伐以及他们身上穿着的银光闪烁的铠甲,身毒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大汉如此强盛,只轻轻一瞥就让身毒肝胆俱裂。
……
……
米特里达提三世这几日情绪低落,不仅仅因为和汉女皇陛下的那场威胁和压迫感十足的觐见,也因为发生在觐见结束后的一件小事。
——为了让汉帝国感受到安息帝国的势均力敌,他让禁卫队长挑选铁骑兵中最强壮最忠诚的数人报名参加汉人的武科举,以为能力压全场引起关注,谁承想,武举比试进行至今,光彩竟然全部聚集在一个突然出现的名叫刘二的少年郎身上。
米特里达提三世对此深感不悦,觐见结束后特意前往武举比试现场观看刘二的比试,想知道传闻中的刘二究竟什么模样。
然后——
他看了比试,心情更加阴郁低落。
因为比试现场的刘二比禁卫队长的描述更加光彩照人,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美好,让人不自觉地喜欢他,追随他,想成为他的麾下将士。
“……为什么大汉会出现这样的人!”
米特里达提三世痛苦无比。
虽然昏庸贪婪但也曾统帅治理国家的他不仅能感受到刘二身上散发的如旭日般浓烈的名将气息,更敏锐觉察到刘二将来必成大器,甚至可能——
等一下!
刘二……
这个名字确实不像汉帝国宗室成员会取用的名字,可如果刘二是假名?
那他……
他的真名……
米特里达提三世不敢往深处想。
他怕他再想下去会精神崩溃。
可如果不想刘二的事,他会不自觉地想起汉女皇陛下的要求。
她要……安息堪舆图……
第256章 万国朝贺
献上安息堪舆图, 等于将安息拱手奉上,即便大汉遵守承诺帮他光复国土将他扶上安息皇帝的宝座, 安息也将实质性沦为大汉的属国,对大汉言听计从。
拒绝献上堪舆图,以汉女皇陛下的手段和强势,很可能因此对她而言没有价值的自己送还给他的好兄弟奥罗德斯二世,甚至为了得到更多的金币直接把他的尸体送回安息。
米特里达提三世矛盾地想着。
他虽然有三百铁骑兵傍身,可这里是长安,是大汉的心脏,光是每日在未央宫巡逻的军队就有万人之众,何况长安郊外的上林苑内还驻扎有多支精锐军队, 汉帝国的武举比试选拔出的优秀人才也通常会送去上林苑接受武将学堂的教导。
在如此庞大强盛的军事力量前, 即便他从安息带回来的铁骑兵每个人都忠心耿耿愿意以一当百为他拼死,他也几乎没有逃生的可能!
“……早知如此, 我就该和我的铁骑兵留在西域,随便找个西域小国做贵客!而不是来长安向汉帝国借兵复国!”
米特里达提三世懊悔不已地抱怨着。
禁卫队长闻言,无奈地提醒道:“西域三十六国如今全部受制于西域都护府,而西域都护府是大汉皇帝陛下亲自设立, 下设十个副都护,每个副都护都拥有一支供自己调配的军队。倘若殿下留在西域,情况可能……”
“可能什么?”
“可能更加糟糕。”
禁卫队长并非危言耸听。
属国不能违抗宗主国的命令,何况宗主国在属国内安插了军队,一旦长安发令,西域都护府必定联合收留米特里达提三世一行人的西域小国将这千余人团团围住,就地绞杀, 一个不留!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难道真要献出安息堪舆图讨好大汉女皇陛下?”
米特里达提三世其实已经下了决心,但他不愿承担“卖国”责任, 故意做出苦闷姿态,让下属替他把话说出口。
“殿下,您的兄弟奥罗德斯二世为了杀死殿下独占安息甚至可以重金贿赂匈奴王、任匈奴人占领安息的东部国土奴役百姓,而大汉素来讲究信用,即便出兵灭国,对新纳入大汉疆域的土地上生活的土著也是一向宽宏大度,不做奴役虐杀之事。既然如此,我们何不相信大汉一回?”
“可是——”
米特里达提三世假装被下属的话说得将信将疑,做出犹豫不决的姿态。
“安息国内几乎所有大贵族都通过丝绸之路得到好处,他们的领地内遍布来自大汉的商人的足迹。由此可见,大汉倘若下定决心要得到安息堪舆图,自有各种办法,并非一定要殿下主动献出,大汉女皇陛下向殿下索要安息堪舆图确实只是将此物作为诚意的象征。”
“……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好受多了。”
米特里达提三世虚情假意地说道,仿佛是听过下属的劝告后才决定献堪舆图换取汉帝国的出兵帮助。
禁卫队长其实也知道他所侍奉的主人是个昏庸胆怯自私又瞻前顾后的混蛋,更知道献堪舆图是卖国行为,可事到如今,他们还有其他选择吗?
正如前面所言,以大汉一贯的高尚道德,即便他们真的趁此机会占领安息,对如今饱受内战、暴君、匈奴践踏之苦的安息百姓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何况,主人心中早已做出决定。
……
……
这一日,快雪时晴,皇太后陈阿娇在长乐宫中款待难得聚集一堂的刘据、刘髆和刘进。
刘髆昨日才从封地抵达长安,还没来得及和刘进私下见面,如今在皇太后的宴席上看到三岁的刘病已一脸乖巧地坐在刘进身旁,不由地露出宠溺笑容:“果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谢五皇叔夸奖。”
因为有皇太后等人在场,刘进的回答格外严肃礼貌。
刘病已闻言,跟着向刘髆行礼:“病已拜见昌邑王殿下。”
“过来。”
刘髆招手,让刘病已来身边。
“父王——”
刘病已询问地看着刘进。
刘进笑道:“去把。”
“孩儿遵命。”
随后,刘病已一路小跑来到刘髆身边,姿态恭敬,并无恃宠而骄。
刘髆见刘病已如此懂事,越加地喜欢这个小孩。
陈阿娇也是如此。
期盼早日抱上曾孙的她甚至亲自给小小的刘病已喂食糕点甜食。
刘病已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乖巧又不失活泼地收下来自长辈们的关爱。
看到刘病已如此可爱且和刘进父子情深,一旁的刘据心中莫名不是滋味,倘若当年……
……
正当宴席众人围着刘病已欢声笑语不断时,刘鹏来到。
他奉母皇命令给长乐宫送来身毒四十七国上供的珍贵香料。
“孙儿拜见皇太后,见过大皇伯、五皇叔。”
行礼完毕,跟在刘鹏身后的数十名宫人鱼贯而入,手中端着各类珍奇香料。
刘鹏解释道:“母皇听闻皇太后殿下在长乐宫中设宴,特命我将身毒四十七国来长安朝贺时上贡的珍奇香料送来部分,作为礼物分给诸王……”
“身毒四十七国?身毒地区居然这么多国家都成了大汉的属国?”
刘据震惊。
他知道汉军进入身毒地区后一路顺利,但没想到数年时间竟有如此丰硕战果。
“回大皇伯,身毒地区目前已有八十五国归于大汉,而非四十七国,”刘鹏更正道,“其中三十八国因国土过分狭小贫瘠又距离长安极远,母皇特许他们不必来长安参加正月朝贺。”
“原来如此……”
刘据恍然大悟,问道:“现在身毒地区剩下还有哪些国家没有被征服?”
“目前身毒地区只剩下三个大国以及附庸这三个国家的十几个部落小国没有被大汉征服。”
“三个大国……”
刘据兴致盎然。
刘鹏道:“其中最大的国家是大月氏人在身毒地区建立的贵霜国,其余两个国家均为一百年多年前统治身毒地区的孔雀王朝的直系后代建立。”
“原来身毒地区也曾经统一过……”
刘髆感慨叹息。
刘鹏见状,详细解释道:“身毒地区在大约两百三十年前曾经被孔雀王朝统一过,然而孔雀王朝的统一只维持了大约五十年,阿育王去世后,他的儿子们立刻据地独立,国内一些地区也纷纷脱离王朝控制,之后逐步分崩离析,直到现在。”
“两百三十多年前曾经得到统一……统一只维持了大约五十年……伟大的君主去世以后立刻分裂……身毒地区的境遇竟与前朝有几分相似……”
刘进有感而发。
陈阿娇道:“可惜他们没有高祖皇帝。”
“而且大汉不仅有高祖皇帝,之后历代也都是明君,安抚民生,开疆拓土,如今连分裂了一百多年的身毒地区也在大汉的帮助下逐渐再次融合一体。由此可见,大汉帝国确实受天命眷顾。”
“不错!”
众人纷纷举杯祝贺。
“大汉威武!”
“大汉千秋万代!”
“武运昌隆!”
……
连三岁的刘病已也喝着宫女给的羊乳,奶声奶气地跟着大家喊道:“大汉万岁!”
……
身毒香料呈交完毕,刘鹏准备离开。
陈阿娇却指着刘病已对刘鹏道:“你已成婚,什么时候——”
“殿下,这等事……”
“我知道这种事情不能强求,但是也要尽快。”
陈阿娇笑盈盈地看着刘鹏,眼神充满期待。
“孩儿……孩儿尽力……”
说完,刘鹏慌乱离开。
难得见到刘鹏这般狼狈姿态的刘髆顿时哈哈大笑,笑声中途突然感觉后背发凉头皮发麻——
“母……母后……”
“鹏儿要协助他父亲处理军务,国事繁忙,确实不宜过分催促,倒是髆儿你——”
“母后……孩儿一定尽力……尽力……”
刘鹏欲哭无泪。
……
……
正月初一如期而至。
大清早,各地诸侯王们依照长幼尊卑排列成队来到未央宫外,与朝堂众臣等候入内朝贺的吉时。
另有来自包括身毒四十七国在内的数以百计的大汉属国使者穿着该国最为隆重华丽的衣服,手捧朝贺贡品,焦急地等待着。
其中,匈奴单于且鞮侯因为是大汉外甥、拥有大汉爵位,因此,虽是属国君主,却能站在大汉诸侯王的队伍中。
寄居长安的安息逃王米特里达提三世也以大汉友邦君主的身份享受与且鞮侯类似的待遇。
属国使者队伍于是以乌孙昆弥翁归靡为首。
……
吉时到,钟鼓齐鸣,未央宫门缓缓打开。
冗长华丽的朝贺队伍缓步进入,走进装扮过后格外富丽堂皇的宫殿,朝见女皇。
“吾皇万岁万岁。”
“平身。”
朝臣叩拜仪式结束,诸侯王们依次进入,之后是大汉各属国使者……
整个朝贺过程无比繁复,礼节还必须一丝不苟。
很快,轮到了安息逃王米特里达提三世。
身为友邦君主,他入大殿后不必行跪拜礼。
并且,他为今日准备了一件分外隆重的礼物。
汉帝国女皇点名索要的详细标注了安息境内所有重要的山川河流、地形地貌的堪舆图!
这东西一旦交给大汉,后果不堪设想。
可如果不交给大汉,不仅大汉会以无诚意为由拒绝借兵给他,他的性命也可能无法保全。
何况——
即便大汉趁机征服安息,以大汉对属国百姓的宽容友善,被大汉统治对现在饱受内战、外敌入侵折磨的安息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米特里达提三世如此想着,双手高举足以改变安息命运的堪舆图:“汉帝国女皇陛下,我以我祖父、安息的解放者、万王之王、伟大的米特里达提二世陛下的名义,将我对大汉的敬意和诚意双手奉上。”
“朕接受。”
李令月用几乎不存在感情起伏的声音平静地说着,让中常侍上前,双手捧过米特里达提三世献上的安息堪舆图。
这张堪舆图使用多张经过特殊处理的上等羔羊皮缝合而成,重量非常可观,完全铺开后有两丈长一丈宽,上面用墨黑色的安息文字详细标注了安息全境所有重要的山川河流、地形地貌、矿山物产以及城市分布,珍贵非常。
“从此以后,大汉与安息亲如一家。”
李令月不动声色地宣布。
米特里达提三世闻言,心中巨石莫名落地。
……
大朝贺结束后,有幸出席大朝贺的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讨论安息逃王在正月初一大朝贺现场突然主动献出安息堪舆图这一看似庆贺细思诡异的行径。
“他想做什么?因为自己失去了安息的皇位,所以干脆把安息的秘密全送给大汉?”
“连父亲都能杀的人,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我听说他的兄弟也不遑多让,为了争位,主动和盘踞安息北部的匈奴人合作。”
“由此可见,安息兄弟二人都是卑鄙无耻之徒。”
“世间卑鄙之人数以万万计,如大汉这般凡事讲究礼仪教化的地方才最是难得。”
“也是……蛮夷大多寡廉鲜耻背信弃义,不像我们大汉……”
说到这里,议论的人群突然安静。
因为他们看到匈奴单于且鞮侯正笑容满面地朝着他们走来。
“殿下——”
众人向匈奴单于行礼。
刘故远远听见众人的只言片语,却是不动声色,点头微笑接受众人的卑躬,直到与他们擦肩而过时才意味深长地说道:“君子不应该在他人背后议论是非。”
“殿下所言极是。”
众人闻言,纷纷干笑。
刘故扬长而去。
众人随即继续议论。
“你们说,安息逃王此番举动究竟为什么?”
“陛下的态度也耐人寻味,看对答似乎是她主动向安息逃王索要堪舆图。”
“难不成陛下想……”
“不好说!”
意识到再说下去可能触及逆鳞,朝臣们不约而同地选择噤声。
另一边,刘据在朝会结束后找到霍去病,神情犹豫,欲言又止:“表哥,我有件事情想……想……”
“什么事?直说无妨。”
霍去病不喜欢和刘据绕圈子。
刘据也知道霍去病的性情,见状,径直道:“畅儿快到婚嫁的年龄了。”
“这是喜事。”
霍去病面无表情的说道:“可有心仪人选?”
“有,但是……”
刘据叹了口气:“表哥,我们夫妻为畅儿看中的女子可能……未必……”
“哦?”
霍去病不解。
刘据道:“我们看中的是子孟家的老三。”
“这有何不可?”
“表哥,子孟与我曾经有过恩怨,何况子孟家连续两个女儿都是招婿入赘。”
刘据希望霍去病帮自己向霍光提亲。
可惜霍去病不想管这件事。
他告诉刘据:“你没有向子孟提过,怎么知道子孟不会同意?”
“表哥——”
“这是你的家事。”
霍去病强调道。
刘据无奈,讪讪离去。
和刘据分别后,霍去病将刘据希望和霍光结儿女亲家的事情告诉妻子。
李令月听后,道:“这是子孟的家事,让子孟自己决定。”
以霍光一贯的小心谨慎,必定会在左右衡量后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好。”
随后,李令月与霍去病走进内殿,看着爬伏在米特里达提三世献上的详细描绘安息境内的山川河流等地形地貌的巨幅羊皮堪舆图前翻译堪舆图上的安息文字的内臣们,勉励道:“此事关系大汉未来,你们务必翻译精准,不要急于求成。”
“臣等遵旨。”
李令月满意地点了点头。
身毒地区目前只剩下三个大国以及附属这三个大国的十多个小国、部落没有被征服,可谓大局已定,因此,大汉对身毒地区的治理重点也将逐步从征服转向统治,用十年甚至百年的时间引导他们摒弃在身毒地区传承至少千年的身毒教等身毒文化,接受汉文化熏陶,最终成为身心一体的大汉臣民。
当然,对汉军将士的赏赐也不可忽视。
除汉律规定的赏赐,所有在征伐身毒期间表现优秀的将士们都可凭战功在身毒地区得到与战功等级对应的丰饶土地。
凭军功获得的身毒土地允许买卖,但买卖能且只能在汉军内部进行,且由汉军将校军官背书。
……
……
晚上,未央宫设宴款待诸侯王和数以百计的各属国使者。
诸侯王们经历这些年的摧残折磨,早已放下野心,穿着锦绣华服坐在灯火辉煌的宴席上,荣幸地享受着从异国他乡运来的各种珍贵的食材和充满异域风情的歌舞演出。
属国使者们这边——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第一次出席汉帝国的未央宫宴,看着宫殿内远超想象的奢华装饰,品着宫人依次端来的美味佳肴,听着陌生又悠扬古雅的演奏歌唱……
初开始的时候,使者们还会被汉宫端出的种种珍奇之物震撼,发出阵阵惊叹,等到宴席将要结束时,他们已经因为连续不断的震撼忘记了惊叹,觉得再稀奇罕见的东西出现在大汉的未央宫中都理所应当。
世上不存在大汉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各国使者们如此想着。
直到——
黑夜的天空开出渲染的火树金花!
伴着震耳欲聋的声响和足以将黑暗驱散的绚丽红色光芒!
“这……这是……”
“朕的方士们新弄出来的一些小玩意。”
李令月口吻平静,仿佛此刻随震耳欲聋的声响点亮夜空的只是寻常的酒宴助兴之物。
“敢问陛下,这小玩意叫什么名字?”
有属国使者壮着胆子问道。
李令月淡淡一笑:“雷火药。”
……
……
汉帝国的首都长安为迎接新一年的到来而歌舞欢庆甚至燃放雷火药的同一时间,数千里外的安息帝国境内,年轻的匈奴单于詹师庐正在王帐用大月氏王的头颅做成的酒杯喝酒,身边围满战战兢兢的奴婢。
“殿……殿下……您喝了很多酒,应该……应该……身体要紧……”
见詹师庐的眼睛被醉意笼罩,奴婢们壮着胆子提醒。
众所周知,单于喜欢杀人,尤其是喝醉酒以后。
“喝了很久酒?”
詹师庐冷笑:“你们说我喝了很多酒,为什么我完全没有醉意?”
“因为……因为……”
“继续给我倒酒!不要西边产的麦子酒,要顺着丝绸之路从汉人那边运来的酒!”
“是……是……”
女人们惊慌失措地打开酒封,将来自汉帝国的香醇美酒倒入酒杯。
詹师庐端着装满酒的酒杯,摇摇晃晃走出王帐,冲着天边冷月,举杯道:“且鞮侯!喝酒!喝酒!我敬你!”
“殿下这是……”
嘀咕声才发出,詹师庐已经听见。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反手拔出佩刀,砍死方才不知死活的发出声响的人,狞笑道:“我是大单于!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敢反对!谁!”
“殿……殿下……”
人们被吓坏,纷纷俯首跪地,生怕激怒这个喜怒无常又嗜杀成性的魔王。
詹师庐看到众人对自己如此惊恐畏惧,脸上顿时泛起嫌恶之色,怒喝:“你们所有人对我都是虚情假意!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都是骗子!全部在骗我!”
“殿下,我等……”
“别再说了!”
詹师庐转身,返回王帐,对还在临时王庭停留的安息宫廷大臣吩咐道:“立刻回皇宫通知你们的皇帝奥罗德斯二世,让他尽快把安息公主送过来做我的阏氏!再敢拖延,我就率大军攻犯他的首都!把他这个安息皇帝变成我的俘虏!安息公主做我的女奴!”
“殿下,这件事情——”
宫廷大臣试图让匈奴王改变想法:“我们的皇帝是万王之王,公主也——”
“闭嘴!”
詹师庐反手抓住宫廷大臣的脖子,将这个矮胖的男人提到半空:“万王之王又怎样?没有我,他就是一条狗!给你们十天时间,十天之内,你们必须把安息公主送到王庭!办不到的话,安息皇宫所有女人,包括皇后、公主、王妃……全部成为我的女奴!听懂了没有!”
“懂……懂……我懂……”
第257章 战争前夕
奥罗德斯二世听完宫廷大臣转述的要求, 暴跳如雷:“可恶的野蛮人!”
“陛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因为父亲与米特里达提二世皇帝的约定获得家族世袭统管安息皇宫禁卫军队特权的塞部首领苏林二世询问道。
“怎么办?这些来自北方的野蛮人虽然无耻凶残不懂礼仪, 但他们凶猛善战,我们不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能……只能委屈我的姐妹们……”
迫于现实压力,奥罗德斯二世决定答应詹师庐的要求,从同父异母的姐妹中选出一人作为新娘送去匈奴王帐,满足匈奴人越来越贪婪的胃口。
“陛下,你怎么可以……可以这样对待我……”
被选中的公主痛哭流涕,咒骂道:“如果成为皇帝的是米特里达提三世,他绝不会这样对待我们!你这个无耻的弑君者!”
“米特里达提三世才是弑君者, 我撞破了他的恶行, 所以他和我约定平分王座,试图以此贿赂我。”
奥罗德斯二世义正词严, 拒不承认自己也参与了杀父夺位。
“好了!你们几个立刻带公主回房间,三天后将她作为新娘送去匈奴人的王帐!”
“遵命,陛下!”
宫廷女官低头领命,拉走双眼喷火的公主。
公主走后, 奥罗德斯二世回想她的话语,猛然想起送去汉帝国的信至今没有收到回复。
是信件中途丢失了?
还是汉皇帝不接受百万金币的价码?
或者——
奥罗德斯二世低声喃语:“米特里达提三世一天不死,我的皇位就一天不能安稳。”
“陛下,我认为比起逃亡汉帝国的米特里达提三世,在安息境内到处游荡烧杀的匈奴人更加危险。”
帝国首相婉转提醒道:“外面已经开始流传对您不利的谣言,他们认为陛下是依靠匈奴军队才成功赶走米特里达提三世成为安息皇帝,所以陛下纵容匈奴人在安息境内烧杀抢掠, 不敢派军队围剿驱赶。”
“……然而我们都知道,这些并不是传言。”
奥罗德斯二世沮丧痛苦地说道。
他是依靠杀父夺位和勾结蛮族才成为安息皇帝的, 面对匈奴人的贪婪索取,他没有说“不”的权力。
“长期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帝国首相告诉皇帝:“陛下必须尽快想办法解决这群可恶的匈奴人。”
“你以为我不想解决匈奴人吗!是没有办法解决!曾经亲率大军驱逐入侵帝国的大月氏人、多番改革将帝国引向辉煌的祖父生前都只能和匈奴人时战时停,何况是我!我的能力不及祖父的万分之一,以我的名义能够召集的军队数量也不及祖父在世时的百分之一……对于这群贪得无厌的野蛮人,我们现在除了妥协,已经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不!我们有办法!”
帝国首相高声道:“我们可以把匈奴人推给汉帝国!”
“啊?”
奥罗德斯二世愣住:“你……你在胡说什么?把匈奴人送给汉帝国?匈奴人不可能听我命令前往汉帝国,汉帝国也不会因为我们希望他们接受匈奴人就……你是疯了!”
“陛下,我没有发疯,事实上,我的建议非常可行。”
帝国首相掏出一封情报:“西域乌孙国的须卜兰公主几个月前和儿子泥靡在荒漠打猎时不幸遭遇意外。”
“那又如何?”
“须卜兰是匈奴公主,匈奴王詹师庐的同父异母的姐姐。詹师庐的父亲乌稚大单于在世的时候,为了联合乌孙对抗汉帝国,将女儿须卜兰送去乌孙和亲。”
帝国首相耐心解释:“现在须卜兰和泥靡母子突然死亡,有传言说是此事和现任乌孙王翁归靡有关。”
“但这些和詹师庐又有什么关系?”
奥罗德斯二世是个为了权力可以杀死父亲驱逐兄弟出卖姐妹的家伙,他不认为嗜血残暴的匈奴王詹师庐会因为同父异母的姐姐之死问罪乌孙。
“须卜兰被嫁去乌孙的时候,詹师庐还不满五岁,他甚至可能根本不认识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他们之间有没有感情不重要,重要是——”
帝国首相附耳低声:“我们可以借这件事情让匈奴人和汉帝国发生正面冲突。别忘了,乌孙如今是汉帝国的属国。”
“你的意思是……”
奥罗德斯二世心领神会,露出诡笑。
……
两日后,被选中的安息公主坐上马车,连同奥罗德斯二世为安抚匈奴人准备的大量珠宝一起前往距离安息首都仅有五天路程的匈奴王庭。
……
……
因为奥罗德斯二世在匈奴王詹师庐面前抬不起头,安息公主在匈奴王庭也没能得到应有的礼遇,马车刚停稳就被带进气氛压抑的王帐。
“我是——”
公主试图自我介绍。
“我不关心你的名字,我只需要确定你是奥罗德斯二世的姐妹、我的新娘。”
詹师庐起身,走到公主面前,用匕首挑起女人的脸:“长得还行,晚上举行婚礼。”
“按安息传统,婚礼应当——”
“这里是匈奴王庭!”
詹师庐打断安息公主的话,冷笑道:“你只需要服从或者死亡。”
说完,詹师庐让女奴带公主下去为晚上的婚礼做准备。
看到匈奴王比传闻中更加野蛮傲慢,公主心中默默滴血,但奥罗德斯二世为她准备的送嫁大臣却在公主离开后笑容谄媚地凑到暂时路身旁,点头哈腰道:“伟大的匈奴王,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告诉您。”
“什么事情?”
詹师庐完全不把安息宫廷大臣放在眼里。
“您同父异母的姐姐、美丽尊贵的匈奴公主须卜兰殿下,几个月前在狩猎时和她与上任乌孙昆弥所生的儿子泥靡电殿下……不幸遭遇了意外……”
“哦。”
詹师庐随便应了一声。
正如奥罗德斯二世所预料的那样,詹师庐甚至不记得须卜兰这个在自己未满五岁时就远嫁乌孙的同父异母的姐姐的长相,自然也不可能对她存有感情。
“传闻他们的死不是意外,是现任乌孙昆弥所为。”
宫廷大臣见詹师庐表情平静,加重挑唆力度。
“还有呢?”
詹师庐饶有兴致地问道,仿佛须卜兰母子之死对他而言是个有趣的故事。
“也有传闻此事是汉帝国暗中授意,因为他们害怕您,憎恨您,所以杀死您的同父异母的姐姐。”
“刘姣不是这样的人。”
詹师庐随口道。
虽然他从未和现任汉帝国女皇帝见过,但他和霍去病交手过,对如今被汉女皇牢牢压制的且鞮侯的感情更是爱恨交错。
他相信,能够得到霍去病的忠诚、让野心勃勃的且鞮侯变得老实听话的女人即便真的秘密授意乌孙杀死须卜兰母子也必定不是出于对他的害怕和憎恨,而是——
出于利益权衡。
“她不是会因为私人情绪而杀人的人。”
“但是——”
“你到底想说什么?”
詹师庐转身,不耐烦地看着安息宫廷大臣,手中匕首在宫廷大臣的脸上划出一条长长刀痕:“在我用匕首扒下你的脸皮前,说出你的来意!取悦我!”
“殿下……殿下……”
宫廷大臣吓得面色惨烈狰狞:“我……”
“我要开始扒你的脸皮了。”
詹师庐笑容可掬地说着,残忍得仿佛安息神话故事里的黑暗神在人间的化身。
“我……我……我奉陛下的命令,说服您离开安息,前往西域……安息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对抗你,但是你……但是大汉……我……我们坚信你是伟大的……可是大汉更强盛……你……你应该去西域……去大汉……那里有更多的黄金和美女……还有肥沃的土地,漂亮的丝绸……有……有……”
剧痛和恐惧让宫廷大臣语无伦次,想到什么说什么,直到——
“你失败了!”
话音落,王帐亲卫上前,将被詹师庐的匕首划得满脸是血的宫廷大臣拖出去。
没有人知道他接下来将会遭遇怎样的不幸,因为没有人关心他的命运。
反倒是詹师庐,看着滴血的匕首,回想宫廷大臣的话语,喃喃道:“大汉确实是个比安息更好的地方,但是大汉……大汉那边已经没有值得我回去的理由……反倒是这里……男人懦弱愚蠢,女人傲慢无能……”
正当他喃喃自语时,左大都尉上前,低声道:“大单于,关于嫁去乌孙的须卜兰公主之死……外面其实还有另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
“传闻说,杀须卜兰公主母子的人是且鞮侯派来的。”
“什么!”
听到且鞮侯这个名字,詹师庐顿时双眼冒血:“他为什么这么做?”
“不知道,但他这么做很可能是因为您。”
“因为我……对……因为我,这么多年来,我始终是他的噩梦,永远的噩梦……光是想起我的名字就能让他吓得半夜醒过来……”
想到这里,詹师庐转怒为喜,露出嗜血的笑容。
“既然此事与他有关,那我确实应该派人去乌孙问话!”
……
远在长安的翁归靡不知危机正悄无声息的接近。
随着须卜兰和泥靡的“意外”死亡,压在心头多年的大石彻底落地,翁归靡因此心情愉悦,在长安期间每日都欢歌宴饮,好不快活。
同属西域三十六国的其他小国使者见乌孙昆弥尚且如此赤诚侍奉大汉,无不殷勤附和。
第一次来长安的身毒四十七小国以及安南地区大小部落的使者们则被长安的繁华迷住,流连忘返,不知今夕何夕。
……
……
经过几日酝酿,刘据正式向霍光提议结亲。
霍光闻言,神色微愣:“霍家卑鄙,恐高攀不起。”
“子孟这话未免过分自谦。”
刘据笑道:“谁不知道你在未央宫做事,数十年来谨小慎微、不曾犯下一处过错。”
“但我终究只是——”
“亲上加亲,难道不好吗?”
刘据努力说服霍光:“你的兄长是我的表哥,我们是一家人。”
“这……”
霍光低头,不作回答。
刘据:“怎么?有难处?”
“此事关系小女终身,还请殿下容微臣细细考量。”
霍光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答应。
刘据见状,无奈道:“静候佳音。”
“谢殿下宽宏。”
霍光拱手,行礼离去。
……
霍光走后,国相石德上前:“殿下,他似乎——”
“当年,表哥把他从乡间带回长安,原想向让他跟在我身边,可惜我……我那时年纪小,不懂事,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惹怒了表哥,也让他从此对我……那时的我贵为太子,从没有想到将来会……如今……”
提及往事,刘据不免笑容苦涩。
石德于是安抚道:“殿下辛苦了。”
“不过是收获了当年的果。”
刘据叹了口气,并非别家女儿不能娶,而是权衡利弊后,娶霍光的女儿对儿子而言最有利无害。
可惜——
“明日入宫时,再向陛下请求此事。”
叹息着,刘据返回房间。
……
第二日上午,刘据入宫,将有意与霍光联姻的事情告诉刘姣。
李令月早知他有此意,闻言,当即命霍光上前:“子孟,你可愿意接受此事?”
“小女愚钝,不敢高攀。”
霍光言辞微妙,拒绝将女儿嫁给刘据的儿子。
刘据:“当真不愿意?”
“南王太子身为是皇室贵胄,应迎娶世家名门之后。”霍光提议道,“例如少卿次女,才德兼备,又是南王后殿下的母家。”
“这……”
刘据犹豫不决。
李令月道:“大皇兄若不知如何抉择,朕可以下旨召李少卿之女回京。”
“陛下——”
意识到刘姣也更倾向于让儿子刘畅迎娶李陵之女,刘据面色错愕。
霍光闻言,则长舒一口气。
李令月缓缓道:“婚姻是父母之命,倘若父母不情不愿,儿女成婚以后必定难以和谐。”
“……我明白了。”
刘据接受建议,不再坚持与霍光联姻。
霍光也很高兴不用把女儿嫁给刘据的儿子,虽然在世人眼中这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
……
“加急!加急!八百里加急!”
一封奏报从西域飞来,飞入未央宫。
上官婉儿接过来自西域的奏报,打开看了一眼,惊愕道:“陛下,远在安息的匈奴王詹师庐派使者送来给乌孙昆弥的亲笔信,问罪匈奴公主须卜兰之死。”
“哦?”
李令月接过奏章,打开与奏报一起送来的詹师庐的亲笔信,,神色微妙。
因为詹师庐虽然写信向乌孙兴师问罪,但从信件内容看,詹师庐并不在意须卜兰的死活,他只是想借这件事情向乌孙索要钱财和粮食,以及——
要求且鞮侯前往设在安息境内的新王庭向他称臣认错。
“果然是个无情的家伙。”
李令月冷笑。
为须卜兰之死问罪乌孙是假,借须卜兰之死向乌孙索要钱财等才是詹师庐真正想要的。
“陛下,此事当如何应对?”
上官婉儿神色忧郁:“传闻詹师庐率领的匈奴精锐进入安息后实力迅速壮大,占据大片土地,与现在的安息皇帝平起平坐。”
“大汉暂时没有余力进入安息,但这不代表被匈奴人当面挑衅时,大汉也能忍气吞声不做任何回应。”
李令月态度强势:“传翁归靡立刻进宫,且鞮侯那边……知会即可,让他自行决定是否参与议事。”
“喏。”
“那安息逃王是否需要通知?”
内臣补充问道。
李令月抖了抖西域奏报,道:“告知便可。”
“喏。”
……
一个时辰后,乌孙昆弥翁归靡心急火燎地走进宣室殿,倒头就拜:“汉女皇陛下,这次您可一定要……”
“先别急着求救,抬起头来。”
“喏。”
翁归靡抬头,看到大殿内早已坐满文臣武将,女皇的两个儿子也坐在他们的父亲身后,稚嫩的脸上挂着严肃。
随后,身为匈奴单于的刘故与安息逃王米特里达提三世陆续抵达,行礼后按地位尊卑依次入座。
其中,米特里达提三世因为是大汉贵客,被安排坐在霍去病侧对面的位置,入座完毕猛然抬头,正好与刘凤对视。
“是你!”
米特里达提三世脱口而出。
他在看过刘二的武举比试现场后虽然猜出这个光彩夺目如旭日的少年另有显赫身份,但万万没想到刘二的真实身份竟然是——
“安息殿下——”
李令月不动声色地喊了一句,将米特里达提三世的注意力从儿子身上拉回:“今日招诸位前来,因为朕收到一份与匈奴人、安息帝国有关的紧急奏报。”
话音落,一旁的上官婉儿直起腰,朗读奏报和詹师庐的亲笔信。
跟在米特里达提三世身旁的大宛翻译负责将汉语内容翻译成安息语言。
听完翻译,米特里达提三世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嘟囔道:“怎么会这样?难道奥罗德斯二世已经被匈奴人杀掉?”
大宛翻译赶紧把这句话翻译成汉语。
闻言,汉帝国这边立刻有人表示:“也可能是安息皇帝不堪重负,想把匈奴人送回大汉。”
“送回大汉?”
李令月冷笑,看向刘故。
刘故的脸色此时难看得要命,嘴角更抽搐不止——詹师庐一旦回归,他将遭遇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刘故不假思索地表示:“陛下,北方游牧民族为祸千年,直到先帝继位才将这个问题逐步解决。臣以大汉外甥身份请求陛下加强边境戒备,绝不可让詹师庐卷土重来。”
“詹师庐性情暴躁,杀人如麻,确实该御敌于国门之外,但是……”
李令月目光落在翁归靡身上。
翁归靡心惊,干笑道:“须卜兰母子之事纯属意外,参与此事的盗贼也已全部抓获,极刑处死。”
“一个都没有漏掉?”
“做下此等大案之人自然要全数捉拿归案。”
翁归靡毅然承诺。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都知道翁归靡和且鞮侯才是须卜兰母子之死的真正凶手,但既然陛下如此态度,且须卜兰母子之死有利于大汉在西域的利益,于是纷纷点头附和,夸赞翁归靡对须卜兰母子情深义重。
“……如今詹师庐以此事为由问罪乌孙,索要钱财粮草,还点名要求大汉亲封的匈奴单于入安息境内向他赔罪道歉,以你们之见,朕是否应当接受他的无礼条件?”
李令月将话题再次带回匈奴和大汉的矛盾。
话音落,立刻有臣子发言:“陛下,微臣愚见,此事万不可答应!”
“为何不能答应?”
“詹师庐是狼子野心,满足他的条件只会让他越加贪得无厌,得寸进尺。何况我听说匈奴人在安息境内也是烧杀掳掠无所不为,若是他们趁此机会再入西域,必给西域百姓带来灭顶之灾。”
说话之人是个儒生。
因为担心皇权不受控制,儒生们时常在朝堂上反对君主的政策,但是此刻,他们坚决拥护铁血政策,认为大汉应当拒绝匈奴的无理要求。
“大汉数十万将士浴血奋战终于把匈奴人侵扰边境的百年苦难彻底变成过去,绝不能让他们有机会卷土重来!”
“朕也不打算让匈奴人有机会威胁大汉,但是这一次……”
李令月看向霍去病:“大将军以为此事如何?”
“既然来了,那就处理掉。”
霍去病表情冷淡,言语坚毅。
早在米特里达提三世来到西域都护府时就意识到战争随时可能在西域边境爆发的刘解忧闻言,坦然道:“西域都护府自设立之日起便一直在为今日局面做准备。”
“乌孙对此事是什么态度?”
李令月问翁归靡。
翁归靡道:“唯大汉是从。”
“其余西域国家呢?”
“不敢不从。”
翁归靡替包括乌孙在内的西域三十六国回答。
李令月又看向刘故:“单于——”
“詹师庐已经点名要杀我,我又怎么敢继续躲在幕后?”
刘故直起腰,眼中闪烁着在他身上难得一见的坚毅:“为了大汉为了王庭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们能够繁衍生息,这一次,我将拼死搏杀!”
第258章 请战
迎击匈奴不仅是大汉朝野的一致决定, 也是以且鞮侯为单于依附大汉而建的南匈奴国和以乌孙为首的西域三十六国的共同选择。
原因无他。
借须卜兰之死质问乌孙的詹师庐是个人尽皆知的暴君,一旦他冲破大汉边境入侵西域, 西域三十六国必定生灵涂炭、血流成河,河西地区以及如今匈奴人和汉人大量混居生活在漠南漠北地区也将难逃浩劫。
主意已定,李令月吩咐乌孙王翁归靡:“立刻回信詹师庐,在书信中尽可能解释须卜兰之死,向他请求谅解。”
“喏。”
翁归靡领命。
写这封信目的不是求和示弱而是拖时间,让西域都护府给本就严阵以待的西域边境征调更多的军队。
“表哥,你也要写信。”
李令月看向刘故:“用你最擅长的甜言蜜语迷惑詹师庐,为我们争取时间。”
“我不仅会给詹师庐写信,我还会……”
刘故吸了口气, 斩钉截铁道:“我将砍下我的一根手指作为信物和信件一起送给詹师庐, 让他相信我的诚意以及我对他的畏惧。”
“表哥不愧是表哥。”
李令月敬佩。
刘故讪讪一笑,道:“为了大局, 不得不做此牺牲。”
之后,李令月又对米特里达提三世道:“你一样要写信。”
“我?”
安息逃王露出诧异神色:“我给谁写信?”
“詹师庐。”
“为什么?”
米特里达提三世不解:“我为什么给他写信?他曾收受奥罗德斯二世的金钱和土地,两次险些在战场杀死我!”
“他突然关心须卜兰之死并以此为由问罪乌孙,可见和奥罗德斯二世的相处并不愉快。”
李令月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为何不趁机写信给他, 以整个东安息的金钱和土地为贿赂请他杀死奥罗德斯二世?”
“——他会相信我的话?”
“不试试怎么知道信不信?”
李令月讥讽地看着米特里达提三世。
安息逃王干笑着缩了回去。
除以上三封送给詹师庐的信件,李令月还准备亲自写一份信交给奥罗德斯二世,信中以米特里达提三世的性命作为筹码,请奥罗德斯二世尽一切可能约束安息境内的匈奴人,让他们不要越过边境进入大汉管辖的西域。
“……若安息皇帝接受帮助,大汉愿意派遣军队进入安息境内协助安息皇帝约束匈奴人。”
信件的最后,李令月用最温柔和善的口气警告奥罗德斯二世。
……
……
朝堂议事结束, 皇帝离开,朝臣们也各自起身散去。
米特里达提三世在翻译的陪同下走到大殿门槛处, 撞上同样准备离开的刘鹏、刘凤兄弟,顿时神色古怪:“没想到在武举比试场上如太阳般明亮瞩目的少年的真实份竟然是汉帝国的二殿下。”
刘凤闻言,落落大方地看着米特里达提三世:“现在你已经知道。”
“现在确实已经知道。”
米特里达提三世神情沮丧。
倘若刘二的真实身份是汉帝国某位名将的儿子,他会感慨汉帝国人才济济,代代出英才,但绝不会感到沮丧。因为他知道,千里马必须遇上能够正确驾驭它、使用它的骑手才会成为真正的千里马。
然而刘二的真实身份是女皇的儿子。
还是女皇最喜欢的二皇子刘凤!
这意味着他不仅不需要像普通的千里马那样等待命运施舍给自己一个好骑手,还能作为最好的骑手从大汉的千军万马中选出更多的千里马!
天神眷顾吗?
还是说——
“大汉确实和安息完全不同。”
说完,米特里达提三世转身离去,背影散发着落寞。
刘鹏不解:“他似乎被你的真实身份严重打击了。”
“我那么优秀,当然会让他……大哥,这次母皇布武西域,我是不是……能不能……”
刘凤嬉皮笑脸地看着兄长。
刘鹏笑了笑,断然道:“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你今年满十五岁。”
“母皇说过,等我满十五岁就允许我从军历练。”
“但是母皇也说,等你满十五岁就考虑立你为皇太子。”
“我——”
刘凤眼珠乱转:“我要到今年八月才满十五岁!”
“你就这么不想做太子?”
刘鹏无语。
刘凤:“如果成为太子就不能担任将帅在前线指挥战争,我……我……”
他有些难以抉择。
刘鹏无奈,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母皇不让你去战场,不是因为你即将被立为太子,而是因为你才满十五,年纪太小。”
“可是大哥你也才——”
“父亲在我这个年纪时已经在战场立下赫赫功勋,我身为人子,怎能不奋勇向前?”
“我呢?我也要去前线!”
刘凤脸上写满急切。
刘鹏:“这件事情——”
“不许说不可以。”
刘凤态度非常强硬。
刘鹏:“那我就把这件事告诉母皇,让母皇定夺。”
……
刘鹏进入大殿时,李令月正在阅读司马迁昨日刚写好的《孝武本纪》稿,洋洋洒洒近万言,详细描述世宗皇帝刘彻自出生到驾崩的六十一年时间发生的各类大事和国政措施,内容详实,文字生动,令人拍案叫绝。
末尾,“太史公曰”的内容既肯定孝武皇帝的文治武功,但也没有回避刘彻在位期间重用酷吏、广建宫室、推行告缗令为首的手段野蛮掠夺百姓财富等暴行,盐铁官卖措施同样在“太史公曰”部分遭遇批评。
当然,司马迁批评盐铁专卖措施并不是反对盐铁官卖,而是不满盐铁官卖引发的官员与民争利以及官卖盐铁普遍存在的价高质差问题。
“发现问题很容易,解决问题却很难。”
李令月叹息着,放下《孝武本纪》稿,转头看到一旁垂手侍立的长子:“鹏儿,你进大殿的时候怎么不出声?”
“儿子不敢惊扰母皇处理国事。”
“朕方才是看太史令新写好的史书文稿,并非处理国事。”
说话间,李令月招手让刘鹏走近:“宣室殿内讨论匈奴之事时,鹏儿你始终欲言又止,可是有话要说?”
“关于匈奴,孩儿确实有话说。”
“但说无妨。”
“孩儿希望能尽快前往西域边境,保护大汉疆土。”
“那里可是——”
“孩儿知道边境苦寒,但也正因为边境苦寒,孩儿才更应该尽快前往,保护大汉百姓不受詹师庐为首的匈奴蛮夷的残暴伤害。”
“你……”
李令月神情犹豫。
她猜到刘鹏会主动请战,但她没想到这一刻来得这么快这么早。
“鹏儿,母皇希望你可以……”
“孩儿想得很清楚。孩儿生在皇家,受天下供奉,理应为天下做事。”
刘鹏的请战态度异常坚决:“父亲虽有天眷,终究不再少年,我身为人子,理应为母皇、为父亲、为大汉江山分忧。”
“你……你容朕再想想……”
李令月无法立刻作出决定。
哪怕和匈奴以及安息的战争早已箭在弦上。
“母皇——”
“先回去吧。”
“——孩儿还有一件事要禀告。”
刘鹏低头,禀告刘凤希望尽快进入军队一事。
“这……这个……”
李令月无语,恨不得立刻将刘凤叫到面前训斥一番,但想到——
“罢了,罢了,再过五个月他就正式满十五岁,也该……但是……”
一番皱眉细思后,李令月对刘鹏道:“倘若他坚持随军出征,你就替母皇盯紧他。”
“孩儿明白。”
刘鹏严正承诺。
……
……
战争还未正式爆发,但与战争有关的各项准备早已紧锣密鼓进行。
被从郡县地方强制迁徙到长安附近的茂陵郡和坤陵郡的豪强们嗅到味道,不由蠢蠢欲动。
“朝廷最近是不是要做什么大事?突然大规模征调粮食和民夫?”
“听说是西域那边出了事情,朝廷可能要出兵西域。”
“出兵西域?那我们通过丝绸之路得到的那些好处……岂不就……”
一旦战争兴起,丝绸之路必定受影响,届时,原本就价值不菲的来自西方的珍奇物品的价格必定暴涨!
“立刻派商队去西域那边收购安息商人手中的货物!一旦开战,这些东西必定身价百倍!”
“还有西域人的粮食!棉花!这些都是汉军在西域打仗时必不可少的东西!我们早早将之囤积,等到……桀桀桀……”
想到得意处,豪强们发出狞笑。
至于这类行为可能对汉军造成的恶劣影响,他们不在乎,甚至求之不得。
“商人不求财,还能算商人吗?”
“我们提前囤积物品,又不是违背国法,即便陛下也不能责罚我们。”
“就不知这场战争什么时候开始,又要什么时候结束。倘若时间足够长,我们必定可以从中获得……哈哈哈!”
心领神会的众豪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
……
即便八百里加急快马日夜不歇,四封信抵达安息时也已经是三个月以后。
在这漫长的三个月时间里,被奥罗德斯二世嫁到王庭的安息公主因为一时疏忽遭到詹师庐鞭打,断了一条腿。
陪公主嫁过来的奴婢中有五人因为试图保护公主被詹师庐当场杀死。
公主虽然早被告知匈奴王詹师庐是个残暴嗜血的恶魔,但直到此刻才真切意识到自己被嫁给了魔鬼。
想到自己还将被恶魔长久折磨,公主发疯似得冲他大喊大叫:“你杀了我吧!因为我只要还活着,就会不断地恨你!向神灵祈祷,祈求神灵收回你的生命!”
“你以为你是公主我就不敢杀你?”
詹师庐扬起染血的皮鞭,正要抽下去——
“大单于!大单于!信件!从汉帝国寄来的信件!逆贼且鞮侯的信件!”
“且鞮侯?”
听到这个名字,詹师庐面色骤变,扔掉皮鞭,接过木盒:“居然用汉人的木盒装写给我的信?他果然喜欢做汉人。”
“大单于,逆贼且鞮侯现在是大汉册封的——”
“闭嘴!”
詹师庐打断下属的话,打开木盒,看到盒子里有一封信和一个表面涂着白泥膏的密封的盒子。
“这是什么?”
詹师庐首先打开密封锦盒表面的白泥膏,发现盒子里是一根几乎完全浸泡在防腐液体中的中年男性的尾指。
手指指甲微长、皮肤光滑、断口干净,上面套着一枚工艺精湛的纯金指环。
“这是……”
“且鞮侯的手指。”
詹师庐面无表情地说道:“只有他会效仿汉人贵族故意把尾指留长,戴汉地传来的约指样式的指环。”
说完,詹师庐拆开信封,取出信件,迅速看完,面色微妙:“背叛我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如今居然想用曾经的养育、保护之恩请求我的宽恕!”
“殿下可是要——”
“但他毕竟是我的叔父,曾经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保护我、教导我、帮我夺回权力,现在也……”
詹师庐看了眼浸泡在防腐液体中的且鞮侯的尾指以及套在尾指上的工艺精湛的金指环,突然想起这枚指环是他送给且鞮侯的礼物。
那时,他还不满十岁,依靠且鞮侯的保护苟活在呴犁湖的阴影下……
“……算了,既然他诚心向我认错,祈求我的原谅,而且看信中内容他如今被汉帝国的女皇帝控制,过得很不好,我姑且就……等我率领大军回到漠南,我会饶他一命,允许他所有的女儿和最小的儿子活下来……”
詹师庐终究无法狠心杀死且鞮侯,即便他知道且鞮侯当年是为了和呴犁湖争夺权力才像父亲一样照顾他。
“至于这根手指和指环……”
詹师庐想了许久,最终将盒子盖上,把盒子表面用于密封防腐的白膏泥恢复如初,命心腹谨慎保管。
“如果你弄丢这个盒子,我杀你全族!”
“遵命!”
心腹双手捧过锦盒,准备退下。
一旁的安息公主能听懂部分匈奴语,她看詹师庐无比珍重锦盒,想到这个恶魔以往的种种暴行以及未来可能遭遇的虐待,咬咬牙,拖着断腿朝手捧锦盒的心腹猛冲过去——
“我杀不了你!但是我可以毁掉你最在乎的东西!”
“找死!”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紧接着,血花飞溅,安息公主被愤怒的詹师庐现场杀死,至死都没能从詹师庐的心腹手中抢过装且鞮侯的手指的锦盒。
“你……你……”
安息公主睁大眼睛看着詹师庐,眼中有愤怒也有解脱的轻松。
詹师庐却只是摆摆手,让随公主嫁到王庭的奴婢们将尸体拖走,随便找个地方掩埋。
“殿下,她……她可是……”
奴婢们试图为公主争取最后的体面。
詹师庐冷笑道:“你们也想死吗!”
“我……我们……”
奴婢们吓得瑟瑟发抖,赶紧用毯子盖住公主的尸体,含泪抬走。
下属担心单于此举激怒奥罗德斯二世,小声道:“殿下,她终究是安息皇室的公主,您不应该……”
“没有我,奥罗德斯二世根本不能成为皇帝!”
詹师庐不以为意。
毕竟,奥罗德斯二世是得了他的帮助才将米特里达提三世赶出安息成为真正的安息皇帝。
而且由于米特里达提三世携带大量金银和重骑兵队伍逃入汉帝国、安息国内各地区又长期高度自治甚至各地都拥有自己的军队,奥罗德斯二世即便成为整个安息的皇帝,依旧不具备和自己正面对抗的实力。
……
第二天,乌孙昆弥翁归靡的亲笔信送到詹师庐手中。
信中,翁归靡指天发誓承诺自己从未背叛匈奴并且绝对没有参与杀死须卜兰公主母子的行动,须卜兰公主母子的死亡与他无关,他已经严惩凶手,将他们曝尸荒野。
“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詹师庐冷笑。
但他对须卜兰母子确实没有半点感情,派使者秘密潜入西域送信质问乌孙不过是想借此事发动战争。
现在,翁归靡以极尽谦卑的口吻祈求他的宽恕,并在信中极力渲染乌孙为首的西域多国饱受西域都护府压迫,不堪重负,请求匈奴帮助他们摆脱大汉的管辖统治。
“……我们愿意再次奉您为主人。”
信件的最后,翁归靡殷切哀求。
看到身为乌孙昆弥的翁归靡对自己如此卑躬屈膝,詹师庐的心情好转,笑道:“乌孙果然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那我们是不是要……”
“丝绸之路沿途那么多黄金,我们为什么不能要?”
詹师庐不喜欢汉帝国和汉文化,也不喜欢安息帝国和安息文化,但他喜欢以汉帝国首都长安为起点穿越西域一路延伸到安息以西的广袤遥远的世界的丝绸之路产生的巨额财富。
他知道汉帝国如今强盛不可一世,与汉帝国为敌无异于自寻死路,因此他虽然梦想回到冒顿大单于的漠南王庭,但理性却只打算占领安息的部分土地和小半个西域,借丝绸之路获取巨额财富。
毕竟,相较于勤劳踏实的汉人和精通商业的安息人,匈奴人既不擅长农耕又不会做精细的手工,但匈奴贵族们却和世上所有的贵族一样喜欢奢侈的享受。
……
……
詹师庐收到东方来信的同一时间,安息皇宫内,奥罗德斯二世收到了汉帝国女皇帝的回信。
信中,汉帝国女皇首先恭喜他成功驱赶他的兄弟米特里达提三世成为安息帝国的皇帝,随后,女皇直接明了地表示如果他能够约束住安息境内的匈奴人、让他们永远滞留在安息境内,汉帝国将分文不取地帮助奥罗德斯二世照顾如今生活在汉帝国首都的米特里达提三世。
“……这分明是威胁!”
看完信件的奥罗德斯二世怒不可遏。
汉女皇的意思很明显,不论奥罗德斯二世出多少价格,她都不会归还米特里达提三世,而是以米特里达提三世为要挟,逼迫奥罗德斯二世约束安息境内的匈奴人。
如果奥罗德斯二世做不到或是故意放匈奴人骚扰大汉和安息边境,汉女皇很可能会以帮米特里达提三世复国的名义派军队进入安息!
“这个狡猾的女人!”
奥罗德斯二世一拳打在椅子扶手上,痛得龇牙咧嘴。
如果他的皇位已经稳定或是他有足以打败远征汉军的实力,他自然不会在意汉女皇的要挟,可是——
如今的安息,西边有崛起的罗马共和国撺掇安息周边邻国不断骚扰侵袭边境,国内各地区包括帝国的众多领主大贵族们仗着自治权不完全听从皇帝的号令,匈奴人倒是愿意向他提供帮助帮助他平定镇压特别不听话的贵族们,但他们向他索要安息东部的土地,并且每次出兵前都要求他先付给他们大量的黄金。
“再这样下去,我这个安息皇帝还算是皇帝吗!”
奥罗德斯二世愤怒不已。
但他不能回信怒斥汉女皇的无理要求,一方面汉帝国如日中天,另一方面,他终究是得位不正,日夜都担心米特里达提三世在汉帝国的帮助下回到安息!
……
正当奥罗德斯二世因为汉女皇的回信而痛苦忧愁时,使者来报,说是嫁给匈奴王的皇室公主前几日因为忤逆匈奴王被匈奴王当众杀死。
“什么!他居然……居然……”
奥罗德斯二世倒吸一口凉气。
他虽然知道詹师庐不会温柔对待被嫁到王庭的安息公主,但他没想到公主竟然嫁过去不到三个月就——
“为什么?”
奥罗德斯二世强忍着怒气问道:“因为什么原因?”
“据说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说!”
“因为匈奴王认为公主殿下不尊重他,行礼的时候动作迟缓,甚至……甚至胆敢当众抢夺他的物品……所以就……就……”
“野蛮人!果然是野蛮人!”
奥罗德斯二世气得浑身发抖。
愤怒过后,他又逐步恢复冷静,道:“既然已经死亡,那就……派人询问匈奴王,是否要再送一名公主做他的新娘?”
“陛下!你——”
包括帝国首相在内,所有人都惊呆了。
帝国遭受屈辱,皇帝不但不发怒,居然还——
这是何等的耻辱!
第259章 天策焞焞
“陛下, 受辱的是您的姐妹,您怎么可以——”
“看看这封信!”
奥罗德斯二世将汉女皇的信件递给帝国首相:“如果我无法约束这群野蛮人, 让他们越过国境骚扰汉帝国,汉女皇就可能派军队送米特里达提三世回安息。”
“那也……”
“我的皇位并没有你们以为得那么稳固。”
奥罗德斯二世直言不讳:“安息东部地区依然有不少人依旧忠于米特里达提三世,应该说他们并不是真心忠于米特里达提三世,他们只是不想接受我的统治,用忠于米特里达提三世的名义反抗我。”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匈奴人既残暴又贪婪,汉帝国不仅军事强盛手中还握有米特里达提三世这个僭王……”
帝国首相露出为难神情。
看过汉女皇的信件后,他终于明白皇帝为何对匈奴王詹师庐表现出无底线的退让,但是——
“匈奴人不仅对陛下持续不断地敲诈索取,对所有臣服于他们的贵族也一再敲诈盘剥, 早已激起安息百姓的愤怒。如果让他们知道陛下对匈奴王是……无底线的退让态度……他们不仅会更加憎恨匈奴也会……会反对陛下的统治, 希望皇位回到米特里达提三世手中……”
“所以我必须约束他们!”
奥罗德斯二世平静地说道:“米特里达提三世终有一天会死去,只要在他死之前不激怒汉帝国, 我的皇位就能稳定。至于安息普通百姓……他们的反对和希望都毫无意义……”
“陛下要继续讨好匈奴人?”
首相的语调带着强烈不满。
奥罗德斯二世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难道你有办法抵御大汉?!”
“可约束匈奴人对陛下而言也是……极其艰难的事情……”
“艰难的事情总好过做不到的事情。”
身为皇帝,奥罗德斯二世始终将自己的利益放在最高位。
首相见皇帝如此抉择,只得默默退下。
首相走后, 奥罗德斯二世立刻写回信承诺汉女皇:尽一切可能约束安息境内的匈奴人,绝不让匈奴王骚扰汉帝国的边境地区。
……
……
写信给詹师庐、奥罗德斯二世只是为给军队调集争取更多的时间,因此,四封信陆续发出的同时,汉帝国的战争机器也开始高速运转。
刘解忧连夜赶回西域都护府,督促西域各国派遣仆从军携带大量物资前往汉帝国和安息帝国的边境,以防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战争。
汉帝国进入西域不过十余年, 西域各国百姓大都还记得匈奴王庭统治下的痛苦生活,得知如今盘踞安息东部地区威胁大汉边境的匈奴王詹师庐是个比他的大单于先辈们更加残暴嗜血的刽子手以后, 除至今残存的亲匈奴势力外,几乎所有人都动员起来,为家人与财产而战!
要知道,自从汉帝国进入西域,西域人不仅学到了汉帝国的各种先进的技术和文化,更通过丝绸之路取得巨额利润好处。
汉帝国此外,汉帝国还在西域推行种植包括棉花在内的多种作物。让西域人的生活越来越好;允许西域人参加汉帝国的科举考试,不论出身地位地录用人才,授予官职;设立西域都护府统管西域各国,不许西域三十六国之间轻易发生战争……
哪怕只是为了保住这些好处,西域人也必须站在汉帝国这边。
……
知道刘二的真实身份是汉女皇的儿子刘凤后,米特里达提三世的情绪低落了很久,直到汉女皇再次召见他。
“女皇陛下找我?”
米特里达提三世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他担心汉女皇认为他已经失去价值决定正式接受奥罗德斯二世的价码将他的尸体送回安息,又怕汉女皇允许他在长安生活是为了通过他获取某些特殊的价值。
思来想去许久,最终还是惴惴不安地走进未央宫。
“女皇陛下——”
“安息殿下,请坐。”
李令月落落大方地让米特里达提三世入座,笑着告诉他:“朕前些日子派人给安息的奥罗德斯二世送了一封信,只要他能约束安息境内的匈奴人,就永不归还他最爱的兄长也就是你。”
“——陛下!”
米特里达提三世大惊,随后大喜:“如果匈奴人进犯大汉边境,陛下会派军队护送我回安息和奥罗德斯二世争夺皇位,对吗?”
“视情况而定,也许可能会这样做。”
毕竟,要师出有名。
李令月心中冷声补充。
米特里达提三世却是兴高采烈。
他是个贪婪的混蛋,只要能再次坐上皇位,他不介意做汉女皇统治安息的傀儡。
“但在此之前,必须是匈奴人先越过大汉和匈奴的边境,”李令月道,“大汉是仁义之国,从不做侵略友邦的事情。”
“明白!明白!”
米特里达提三世连连点头。
他打算觐见结束后立刻写信命令滞留西域都护府直接管辖的城市内的数百名安息铁骑兵,让他们和位于安息东部边境的匈奴人取得联系,引匈奴人犯边,造成安息皇帝不守承诺的事实。
至于这样做可能导致的两国边境大量百姓、将士伤亡,自私的米特里达提三世从不考虑。
“还有——”
李令月顿了一下:“你的铁骑兵在武举比试中表现不错,入了前五十。”
“能得到女皇陛下的嘉奖,是他们的荣幸。”
“但如果他们想参加更高一步的比试,必须成为汉人,至少要保证武举结束后能够长期生活、居住在长安,为大汉效力。”
李令月直言道:“武举比试的前百名将进入武将学堂钻研兵法,学成以后为大汉效力。如果他们不能长期留在大汉——”
“我明白陛下的意思。”
经过这段时间的长安生活,米特里达提三世的想法已经彻底改变,他知道即便在大汉的帮助下重新成为安息皇帝,坐上皇位的他也只是帮助大汉统治安息的傀儡。
既然如此,那就——
从现在开始,做大汉的傀儡。
……
带着赵藏玉一家回到位于受降城附近的新王庭的刘故也在为大战做准备。
他知道以詹师庐的残忍嗜血,即便他被亲笔信的内容以及随信件一起送到安息的断指、黄金指环打动,也至多只是在大战过后不杀自己。
“我已经四十多岁,即便活下来又能活多久?我的孩子们却还年轻,年纪最大的狐鹿姑也才二十出头。他们不能死,他们必须活!”
自言自语中,刘故本能地摸了下还未完全愈合的左手尾指断口:“至今为止,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我的子孙能够世世代代拥有荣华富贵,所以,这一战,大汉和我都必须赢,不能输。”
“父亲。”
站在刘故身后不远处的狐鹿姑忍不住发出声音:“让儿子和您一起上战场吧!”
“还有我们!”
刘故的其他儿子们跟着齐声道:“我们也要上战场!为了我们的母亲还有我们的后代!”
“你们……”
刘故摇了摇头,对狐鹿姑道:“狐鹿姑,你是我的长子,也是我的继承人,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必须留在王庭。哪怕我死在西域战场,你也不能为了带回我的尸骸而离开!”
“为什么?”
狐鹿姑不明白:“我是您的长子,我应当……”
“汉帝国册封我为匈奴单于,因为他们需要我帮他们统管漠南漠北的匈奴人以及其他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游牧民族。但是,给予我权力的同时,汉帝国也始终防备着我们,不许匈奴的力量再度壮大,威胁汉帝国的统治。”
刘故语重心长地告诉长子:“所以这一次,我会带走除你以外所有已成年的儿子们去西域对决詹师庐,唯独你必须留下来,你要留在王庭照顾你未成年的弟弟妹妹们,要在我死后立刻继任为单于,保护王庭。”
“父亲……我……我觉得我……我……”
狐鹿姑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做到父亲要求的这些事。
“你是我的长子,你能够做到。”
刘故温情地看着长子,又看了眼站在人群最远处的赵藏玉和她抱在怀中的幼子,低声叮嘱狐鹿姑:“我其实并不相信所谓的帝母命,但汉女阏氏是汉女皇送给我的女人,如果你担心自己无法应付困局,可以将汉女阏氏所生的孩子立为你的继承人,以此取悦汉女皇,为王庭换取喘息。”
“父亲……”
狐鹿姑发出悲鸣。
父亲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他感受沉重,仿佛山岳压在心口。
“不许哭!你是我的儿子,是扛起匈奴未来的人!你不能哭!明白吗!”
刘故严厉训斥儿子。
狐鹿姑忍痛吞下眼泪,哽咽道:“儿子明白,儿子以后再也不会流眼泪。儿子会听父亲的话,留在王庭照顾着弟弟妹妹们,等父亲和弟弟们回来!”
“这才是我的儿子。”
刘故露出满意的笑容。
随后,他抬起手,对所有人道:“这一战,我们必胜!”
……
……
詹师庐收到米特里达提三世的亲笔信,信中的承诺让他感到可笑:“手上什么都没有居然还想借汉帝国的军队为自己复国,果然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那我们——”
“暂且留着这封信,这家伙对我们还有用处。”
詹师庐虽然残忍好杀,却也并非只懂军事不懂统治的武夫。
他知道奥罗德斯二世君臣早已恨他入骨,因为实力不济才不得不对他百般忍让,只要他稍有虚弱,这家伙一定会率大军猛扑上来,将他撕成碎片;至于生活在匈奴控制的土地上的安息百姓们——
个个都恨不能生撕了他。
然而,这些安息百姓虽然憎恨统治他们的匈奴人,却大多对流亡在汉帝国的米特里达提三世怀有不切实际的期望,认为他们如今的不幸是奥罗德斯二世勾结匈奴驱赶米特里达提三世造成,只要米特里达提三世回来,他们就能赶走匈奴人,过正常的生活。
“如果安息平民们知道被他们寄以厚望的米特里达提三世和奥罗德斯二世是一路人,甚至比奥罗德斯二世更加殷切期盼得到我的帮助,他们是会愤怒到当场死去还是宁死不相信米特里达提三世也是个为了皇位不惜出卖一切的卑鄙无耻之徒?”
詹师庐傲慢地想着,收起米特里达提三世的信。
外面传来喧嚣,是奥罗德斯二世的使者带着又一位安息公主前来和亲。
公主不愿意,但是她没有拒绝的资格。
……
……
战争的脚步越来越近。
为保护帝国在西域以及丝绸之路的利益,大量军队被调往大宛边境。
其中,最精锐的骑兵部队全部来自河西军营,西域都护府统管的十万大军则是这场战争的绝对主力。
为了博取大汉欢心,西域三十六国也各自调派军队前往大宛边境增援,人数总计近二十万,光是乌孙国就调拨了近三万军队。
同一时间,大宛国王应汉帝国的要求,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全国大迁徙!
离开这片随时可能被战火烧成废墟的土地。
只有少数青壮年和不愿离开家园的顽固老人留下。
数以万计的大宛人在国王的带领下,在汉军的护送下,穿过大夏地区东南方向的狭窄谷地,一路行进,最终抵达汉帝国女皇陛下在身毒地区设立的新大宛国——相较于故土,新大宛国的土地更加肥沃,气候也更加温暖湿润适合耕种。
意识到这点后,大宛百姓们纷纷投入到新生活中,只偶尔怀念如今已布满战火的故乡。
……
“母皇,我已经十五岁,也在武科举比试中取得前三的成绩,我请求您允许我带领一支军队去西域和大哥会合!”
被迫眼睁睁看着父亲和兄长陆续离开长安前往西域为随时可能爆发的大战做最后的准备,刘凤心急如焚,不惜威胁道:“如果母皇不答应此事,我就——”
“就怎样?”
李令月饶有兴致地问道。
刘凤:“我就半夜带人偷偷遛出长安去西域!”
“凤儿你看知道从长安到西域一路要经过多少关卡?必须提前准备多少干粮?途中可能遇上多少盗贼抢匪?”
李令月反问。
刘凤:“我相信我有能力对付这些问题。”
“朕相信你有处理这些问题的能力,但是——”
李令月顿了一顿:“身为母亲的我担心你中途遭遇危险。”
刘凤闻言怔住:“母皇,孩儿……”
“算了,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也不强求,你——”
李令月吸了口气:“你想要什么样的校尉封号?”
“母皇,你同意了?”
刘凤大喜。
李令月叹道:“你这般坚持恳请,朕又怎么能不答应?”
“那孩儿想要……昔日先帝以神凤为孩儿取名,孩儿希望孩儿的封号也凤之类的神鸟有关,例如……天策焞焞?”
“鹑之贲贲,天策焞焞?”
李令月沉吟道:“昔日宫之奇谏虞侯不可借道晋侯,以免唇亡齿寒之悲,虞侯不听,借道晋侯灭虢,最终为虞国招来灭国之灾,有童谣曰‘鹑之贲贲,天策焞焞,火中成军,虢公其奔’。”
“所以母皇坚持向大宛方向征调军队对抗随时可能越境来犯的匈奴,避免百年国策毁于一旦。”
“是啊,要维持一个庞大的国家是很辛苦的事情,关键的时候错了一步就可能……”
李令月莞尔一笑,道:“‘天策焞焞’有朱雀之意,与你的名字倒也相衬。”
“那孩儿以后就是——”
刘凤眼神殷切的看着母皇。
李令月点点头:“天策校尉。”
“在!”
刘凤单膝下跪行军礼:“陛下有何吩咐!”
“明日去上林苑亲自筛选八百精锐组成你的天策军,三日后与他们一同前往西域都护府听候差遣!”
“末将遵命!”
终于得到出征允许的刘凤精神抖擞,三步两步退出大殿。
看到儿子才十五岁就表现得如此勇敢无畏,李令月感到由衷的骄傲:“凤儿,你终于还是……”
[他是个完美的继承人,不是吗?]
系统幽幽出声。
李令月笑而不语。
……
得知二皇兄即将赶赴战场,刘昭、刘华两姐妹急得眼圈发红,拉着上官音堵住刘凤的去路:“二哥,你不能走!”
“为什么?”
刘凤反问妹妹们:“此次大宛之战,关系大汉百年国运,我身为母皇的儿子,不能不去!”
“可是……可是……”
“我已经十五岁。”
刘凤强调道:“大父十六岁便行冠礼登基为帝担一国重任,父亲十七岁的时候就能率领八百骑兵千里追击匈奴,俘虏无数,全身而退。我现在已经十五岁,理应跟随父亲、兄长前往西域抗击匈奴,做大汉男儿该做的事情!”
听到这里,刘昭已被刘凤感染,小声道:“二哥,你能不能带着我……我也想去西域……”
“不行!”
刘凤和刘华异口同声道。
尤其是刘凤——
“你还不满十岁!怎么能想这么危险的事!”
“可我听大哥说二哥你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成天念叨着要……”
刘昭不服,据理力争。
闻言,刘凤脱口道:“我是男孩!男孩天生喜欢舞刀弄枪——”
“大汉的女孩子难道就不可以喜欢舞刀弄枪上战场?!”
刘昭不客气地强调。
刘华附和道:“父亲和大哥都说昭儿的武学天赋极好,刀枪棍棒一学就会,将来会成为比成君侯(李显君的封侯名)更厉害的一代女将!”
“……两位妹妹,是二哥错了。”
被两个妹妹围攻的刘凤虚心认错,但对出征这件事始终寸步不让。
见状。刘华果断将上官音推到刘凤面前:“音儿姐姐马上就要满十四岁了!二哥你这次出征如果不能及时回长安,说不定她就会嫁给别人!”
闻言,刘凤大惊:“音儿……你……你真的会因为我不及时回长安就嫁给别人吗?”
“怎么可能。”
上官音认真地看着刘凤:“我从小就喜欢殿下,此生早已认定非殿下不嫁,若是殿下不回长安,音儿愿意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天命不许我再等下去……”
“不许胡说!”
刘凤握住上官音的柔软双手:“我很快就会回来,在你满十四岁的时候带着军功回长安,以天策将军的身份迎娶你。”
“天策将军?”
上官音露出向往神情。
“对!”
刘凤肯定地说道:“母皇已经封我为天策校尉,让我明日去上林苑点八百精锐作为天策军出征。等我到了西域前线,为大汉立下按律足以封侯的战功,我就用这些战功换母皇封我为天策将军,正式迎娶音儿妹妹!”
“那……那我可……可……”
上官音被刘凤的话弄得脸颊绯红,声音和脑袋一起低下去,唯独没有抽回被刘凤握在掌心的双手。
刘凤欣喜,承诺道:“音儿妹妹,你安心留在长安,等我凯旋,然后迎娶!我要用最盛大的仪式让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你是我的此生最爱!”
“殿下,你……你……我怕我……承受不起……”
“你若承受不起,我便与你一起承受。”
刘凤满面微笑。
刘华忍不住撇嘴道:“二哥,你的心思也太明显了。”
刘昭点头:“音儿姐姐,你性子软,可千万别听二哥他胡说八道,他这个人……”
“我是真心的。”
刘凤打断刘昭的话,眼神无比真诚地看着上官音:“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殿下……”
上官音低头,小心抽回被刘凤牢牢握住的双手,从袖袋中掏出一件表面镶嵌着多彩琉璃、紫水晶、珍珠、青金石、绿松石、粉珊瑚等多种奇珍宝石的黄金带钩。
“这件多宝金带钩传言是秦皇宫的宝物,秦灭亡后流落河西,为大月氏王所得。十多年前,父亲奉命联合安息征讨盘踞大夏地区的大月氏残部,将此物作为战利品带回。现在,我将它送给殿下,让它代我陪殿下出征……”
“我一定将它贴身携带,日夜不离身!”
第260章 汉人的“阴谋”
米特里达提三世的命令送到西域前, 他留在西域的数百无敌重骑兵们已经因为西域的安逸和平生活、汉帝国的文武科举政策等等原因,半数以上生出留在西域为汉帝国效力的心思。
其他人虽然忠诚依旧、坚定追随米特里达提三世, 但也大多在生活中和当地人产生深厚感情,开始喜欢这片土地的人和事。
队伍里有几个生性多情的家伙甚至在当地有了情投意合的对象,只等良辰吉日正式成婚。
自然,这些人也嗅到了战争的气息。
虽然西域都护府对他们始终有所隐瞒,但看到一支又一支的汉军被调拨增派前往位于安息和大汉边境的大宛附近、当地百姓的闲聊内容中频繁出现“匈奴”、“报仇”、“屠杀”之类的词语,他们也无不惊惶不安,害怕战争打破平静的生活,更怕至今仍然生活在安息的亲朋好友们被匈奴人屠杀殆尽。
忐忑中,他们收到米特里达提三世的命令。
命令要求他们假意勾结匈奴王詹师庐、引匈奴人穿过安息和大汉边境造成伤亡, 破坏汉女皇和奥罗德斯二世的互不侵害约定, 让汉女皇正式下令出兵攻击盘踞安息东部地区的匈奴人!
信件的反面还有一段补充说明:如果无法和匈奴人取得联系,就由他们假冒匈奴骑兵越过边境攻击村镇, 让汉军相信匈奴人犯边屠村!
“这……”
看完命令,重骑兵们浑身发抖。
身为安息无敌重骑兵,他们理应不折不扣完成米特里达提三世下达的每一个命令,可是——
不论是勾结匈奴人引匈奴人穿过边境杀戮生活在边境村庄的普通西域百姓还是假冒匈奴人屠杀生活在两国边境的西域百姓以此挑起战端, 都……
“我觉得我做不到!”
“我也……我……”
“一年前,我或许能做到这么残忍的事情,可是……可是我现在已经……已经在这里有了喜欢的人……我想和她生孩子,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我……”
“无敌铁骑兵是伟大的万王之王米特里达提二世亲自组建的队伍,杀戮平民这种事情……简直……”
“但这一切都是为了帝国!为了殿下可以重新回到安息!成为皇帝!”
重骑兵副队长义正辞严地说道:“我承认殿下的命令有违无敌骑兵的荣耀,可只有这样做,我们才能在更短的时间内让汉女皇陛下的军队对盘踞在安息东部边境的匈奴人发起进攻, 让殿下有机会重回安息!”
“可是屠杀平民这种事情……”
大部分重骑兵都无法接受。
“这个任务并不强制。”
副队长神色苦闷的说道:“想参加的人站在院子的左边,不想参加的人站在院子的右边。”
说完, 副队长率先走到院子左边,神色坚毅:“我选择遵从殿下的命令,但我也将在做完这些事情以后自杀,维护伟大的无敌军团的荣耀。”
“副队长……”
听到这句话,原本指责副队长的人们纷纷住口,经过艰难的思考,走到副队长身边:“我们……我们和你一起完成殿下的任务,然后一起自杀,维护军团的荣耀……”
“好兄弟!”
副队长露出释然的笑容。
这一刻,他们做好了死的觉悟。
……
第二天早晨,效仿汉人风俗喝了践行酒的重骑兵们出发,前往位于大汉和安息边境的大宛地区,半月后抵达目的地。
此时,刘凤带着他的八百天策军也来到了大宛。
去大帐报道时,刘凤拿出母皇的诏书护身,却依然没逃过父亲和兄长的轮番数落。
然而,从小擅长哄人开心的刘凤很快便看出父兄对他的数落与其说是教训不如说是宠溺,于是瞅准时机示弱,很快便让父兄转怒为喜,叮嘱他在军中务必听从命令,不得随意外出,更不能擅自行动。
“孩儿遵命。”
意识到风暴结束的刘凤满口答应,在副将的陪同下走出军帐。
穿过营帐时,刘凤注意到军中有大量异域面孔,其中不少人甚至使用安息语言,于是问道:“军中有安息人?”
“回殿下,自从安息逃王被现任安息皇帝勾结匈奴王赶入西域,生活在安息东部边境临近大宛地区的安息百姓们便日常被匈奴王的部下侵扰,不得不携全家越过边境来大宛地区生活。此次大汉征兵对抗匈奴,这些逃入大汉境内的安息青壮年也踊跃参军,要为家人报仇。”
“匈奴人果然……”
“匈奴人并不全部都是残暴血腥之徒,但跟随匈奴王来到安息东部的匈奴人确实每个都死有余辜。”
副将实事求是地说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
说着,刘凤抬头,看向西方的地平线。
……
……
左当户突然收到表面有米特里达提三世的徽章印记的书信,面色微微一愣,随后打开信件。
写信人是随安息逃王进入西域的无敌铁骑兵的副队长,他在信中表示他们已经秘密抵达大宛地区,随时愿意遵从他们的殿下的命令为匈奴军队引路。
“这群安息人……”
左当户轻蔑冷笑。
半个月前,他被大单于召见,大单于告诉他,安息逃王米特里达提三世认为自己很可能无法从大汉女皇帝手中借到军队复国,决定调头和大单于合作,一起夺取安息东部的土地和西域,合成新安息帝国,自己为自己戴上皇冠。
大单于不屑米特里达提三世的天真愚蠢与贪婪,但也不反对趁此机会攫取好处,他将此事告诉左当户,让负责巡逻、扫荡安息和大汉边境地区的左当户伺机而动。
因此,左当户看完米特里达提三世的骑兵副队长送来的信,一边不屑米特里达提三世的无耻,一边又对信中承诺的好处垂涎三尺,当即回信约定三日后在边境地区见面。
……
“匈奴人中计了!”
收到回信,副队长大喜,转身把信件交给刘鹏。
原来,这群人来到大宛地区后不久就被曾奉母皇命令与米特里达提三世有过多次接触的刘鹏发现异常,秘密审问过后,始终对屠杀平民引发战争的计划感到良心不安的他们不仅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还将安息逃王的计划和盘托出。
刘鹏将此事禀告父亲,最终决定将计就计,以屠村抢掠之名引匈奴人穿过边境,予以狙击伏杀。
“你们不必担心此举会伤及平民。早在半年前,大汉增兵大宛地区时,就已经半强制将生活在大宛地区的平民逐步迁徙送入身毒地区的新大宛国。现在还留在大宛地区的不是和匈奴人有血海深仇,就是抱定决心和这片土地同生死。”
“原来如此,那我们……我们终于可以放心了……”
听完汉军的解释,原本决定任务完成后自杀以维护米特里达提二世陛下亲自创建的无敌军团的荣耀的铁骑兵们顿时无比轻松。
现在,铁骑兵成功收到匈奴左当户的回信,引蛇出洞的计划正式开始。
参与行动的每个人都信心十足。
唯独——
“为什么我的任务是回营帐睡觉!”
刘凤不满抱怨。
他好不容易说服母皇允许他跨越千山万水来大宛参加战争,结果却——
“我也要去前线!”
“不行。”
刘鹏断然拒绝:“你才刚满十五岁。”
“詹师庐不满十五岁就能率领大军攻打受降城,我已经十五岁,凭什么不能——”
“凭我是你大哥。”
刘鹏眼神严厉。
刘凤:“大哥……”
“不许装可怜,可怜也没用。”
说完,刘鹏让人带走刘凤:“看住他,不许他乱跑。”
“喏。”
……
……
约定之日,左当户亲率一百多精锐骑兵趁着夜色悄悄越过边境,来到约定的边境村庄附近。
村子很安静,只有少数几户人家的屋里亮着灯,偶尔传出响亮的狗叫声。
很显然,这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边境村庄。
确定这点以后,匈奴人放心大胆地穿进去,准备——
“什么人!”
伴随一声咆哮,紧接着,不管是亮灯还是不亮灯的屋舍都房门大开,冲出全副武装的队伍,手持明晃晃的火把,将以左当户为首的匈奴骑兵团团围住。
骤然被围,匈奴骑兵惊慌失措,回过神后立刻挥舞武器砍杀过去。
可惜,围住他们的也是精锐。
精锐遭遇精锐,战斗瞬间点燃。
猝不及防又寡不敌众的匈奴骑兵很快就被以逸待劳的汉军砍杀过半,剩下的人也都被活捉,左当户更是被五花大绑后押进军帐,送到正努力说服刘凤的刘鹏面前。
“报告!战斗结束!我军大胜!”
闻言,刘鹏和刘凤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着一脸不服的左当户:“你是——”
左当户此时终于意识到他们被汉人联合安息人算计了,仰天怒骂:“安息人!你们毫无信义!背叛天神!你们——”
“是你们先越过边境抢掠我们的财物,杀害我们的百姓,侵犯我们的土地。”
刘鹏打断左当户的话,神色严峻。
……
“大单于!大单于!出事了!出事情了!”
詹师庐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不悦地看着王帐外大呼小叫的右大都尉:“什么事情?”
“报告大单于,左当户前天晚上带领一百多骑兵越过边境和安息逃王的人见面,没想到这竟然是汉人的阴谋,左当户中了埋伏,全军覆没,自己也被汉军活捉。”
“没本事的废物!自作自受!”
詹师庐不耐烦地骂道:“他死了没有?”
“还没有……汉人那边说……说是将左当户他们暂时收押,将来抓到更多的匈奴小王再一起送去长安作为……作为八月献给高祖庙的祭礼……”
“什么!”
詹师庐愤怒:“他们竟敢如此对待匈奴勇士!”
“大单于……”
右大都尉苦笑道:“我听说汉帝国自从龙城一战后就……就形成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次打败匈奴,都要选出俘虏中地位最高的人带到长安献给皇帝,并在八月高祖庙祭祀的时候……把他们作为祭礼送给他们的高祖皇帝……不一定会杀,但一定会当众羞辱……”
“我知道这些!”
詹师庐打断右大都尉的解释,冷声道:“天亮以后选射箭好手越过边境,想办法混入军中,能把左当户他们救回来自然最好,救不出来的话就现场射杀,总之,不能让他们被带去长安受辱!”
“遵命。”
“还有,打听一下,来大宛主持全军的汉军将领都有哪些?除霍去病以外的所有汉军将帅的名字都要打听,尤其是年纪不超过三十岁的年轻将领。”
说这句话的时候,詹师庐眼中带着杀气。
直觉告诉他,当年在受降城下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刘鹏此刻也在大宛,并且,他们即将在战场上再次相遇。
“刘鹏,你会成为我的宿敌,对吗?”
……
……
“大哥,真的不能让我去战场——”
“这些人交给你看管。”
刘鹏打断刘凤的话,将以左当户为首的一干匈奴俘虏交给刘凤:“千万不要把人弄丢了。”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废物吗?”
刘凤不服,接过捆左当户的绳索:“跟我下去。”
“乳臭未干的小孩?”
左当户轻蔑地看着刘凤。
他能听懂简单的汉语,知道眼前的少年郎在汉人中有非比寻常的地位,心中不免生出歹毒念头,试图——
“不要妄想伤害我弟弟!”
刘鹏出声,打断左当户的遐想。
左当户闻言,脸色狰狞:“原来他真是你弟弟!那他岂不就是——”
“怎么?觉得我才十五岁,你有机会赢我?”
听出左当户的轻蔑的刘凤自信说道:“我能够说服母皇放我来军中历练,自然是有真本事的!你要不信,我现在就给你松绑,我们两个找个地方比划比划!”
“——这可是你说的!”
左当户叫嚣道:“如果我赢了,你不仅要放我走!还要放走其他人!”
“可以!我答应你!”
刘凤满口承诺。
刘鹏不说话。
见状,刘鹏身边立刻有人露出焦急神色:“殿下,左当户可是——”
“二弟敢说这种话,自然有他的自信。倘若他输了,我还可以趁机数落他一顿。”
刘鹏不但不担心刘凤的安危,甚至希望弟弟受些挫折。
刘凤闻言,咧嘴一笑:“大哥,你别想了,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数落我的!”
“那就——”
……
半个时辰后——
左当户鼻青脸肿地看着刘凤,不相信身经百战的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打败。
“你……你……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我没有用手段,我只是善于观察,用我的长处攻击你的弱点。”
说着,刘凤扔出一根绳索:“你已经输了,赶紧兑现诺言!”
“我——”
左当户不甘心。
“不服气?”
刘凤笑了笑,指着营寨出口:“你走吧。”
“你说什么?你要放我走?”
左当户愣住:“我……我可是……”
“你一心想走,输了都不愿意遵守诺言,可见就算用绳子栓着,你也会想办法离开。既然如此,为免无谓的伤亡,我现在就放你离开。”
刘凤非常大度,并对阻拦他的下属道:“人是我放的。父亲若有责罚,我一力承担。”
“你……你……”
左当户从未见过如此自信又有魄力的少年,不禁愣在当场,思量片刻后——
他走上前,捡起刘凤扔给他地绳索,对刘凤道:“从现在开始,我愿赌服输,做你的俘虏。”
“不想走了?”
“不走了。”
说着,左当户把绳子递给刘凤:“把我捆起来吧。”
“好。”
刘凤接过绳子,随手扔掉:“走吧。”
“为什么不捆我?”
左当户困惑。
“因为你是个信守诺言的人。”
……
……
[才十五岁就展现如此气魄,不愧是你心仪的继承人。]
数千里外的未央宫中,系统一边给李令月看大宛前线的最新情况,一边感慨评价。
李令月闻言,合上刚刚批阅完的奏章,低声道:“凤儿一向既天才又优秀。”
[但是要达成你的梦想,仅靠两代人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
系统意有所指。
李令月闻言,皱紧眉头。
她一直都知道系统对自己的帮助并非无偿,也早发现系统给予自己的远大于它从自己这边得到的“代价”,换而言之,系统至今都没有对她说实话,也没有索要真正的报酬。
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李令月扪心自问。
系统感受到她的心绪,发出一声悠然叹息。
[真相是残酷的,你确定想知道?]
“嗯?”
李令月错愕。
听系统的意思,竟然有意将真相告知?
[真相不仅无比残酷,更大量包含远超你的理解范畴的知识,所以我一直都没有对你说实话,但也没有欺骗你的意图。我在等待,等待你主动索要真相并做好承受一切代价包括最坏的结果的准备,然后我才会对你说出真相。]
“真相……”
李令月露出犹豫神情。
她自认能够承受任何超出自己理解范畴的内容,但她担心系统所说的“最坏的结果”,担心“最坏的结果”可能损伤她的神志,影响她处理国事的能力。
[看样子,你还没有作好承受最坏的结果的准备,那我不妨继续等待。但有一点我可以提前告知,最坏的结果指的是真相可能对你的身心造成的伤害,并非系统三原则规定的必须索要的代价。]
“知道了……”
李令月平静地笑了笑,继续看奏章,并在奏章中发现一份不寻常的奏报。
有商贾在西域部分地区以及靠近西域的地区高价收购粮食,导致以上地区的粮价出现大幅上涨。
这是怎么回事?
李令月抬头,将奏章递给桑弘羊:“这件事,你去查一下。”
“喏。”
桑弘羊接过奏章,迅速看完,面色严肃:“臣遵旨。”
他主管汉帝国的财务,知道西域地区正处于大型战争一触即发的极危险状态,在此关键时刻如果西域及靠近西域的地区出现缺粮,可能导致民变继而引发兵变!
“凡参与此事者,一律按谋逆处理!”
“喏。”
桑弘羊领旨。
李令月挥手让他下去。
此刻的她的心情既兴奋又疲惫,也越来越能体会孝武皇帝当年集大汉全国之力发动漠北决战时那份忐忑又激动的情绪。
此次大宛决战,大汉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因为——
一旦失败,接下来至少千年时间,汉人都将止步大宛,无法向西方更拓一步!
已经取得的身毒地区的土地也会因为大汉无法完全掌控位于大宛和安息交界处的直通身毒地区的大夏地区而随时可能变成飞地,甚至有外来者通过大夏地区进入身毒,抢走汉帝国对身毒地区的控制权。
“这一战,不能输……绝对不能输……”
李令月喃喃道。
赢了这一战,帝国的未来才有无限光明。
……
……
左当户跟在刘凤身后来到关押俘虏的地方。
在左当户之前被关押此处的匈奴骑兵看到左当户跟在刘凤身后且身上没有绳索束缚,纷纷大喊:“你这个叛徒!叛徒!你背叛了大单于!叛徒!”
“我没有背叛大单于,我是输给他,自愿做他的奴隶。”
左当户冷声解释着,自己走进囚笼。
看到左当户如此坦荡豁达,刘凤敬佩道:“你是个君子。”
“君子?什么意思?”
左当户不熟汉人典籍,不知“君子”是何意。
“君子是一个很好的词语,常用来夸赞品德高尚的人。”
“君子……原来君子是品德高尚的人……可惜……我不是君子,我只是信守诺言……”
说完,左当户靠着柱子闭目养神。
刘凤见左当户不愿交谈,也没有勉强,了解完关押情况后就返回自己的帐篷,看完兵书,熄灯休息。
……
三日后——
漆黑的夜晚,黑影潜入关押俘虏之地,准备先处理完俘虏再放火烧军营,试图给汉军造成惨重损失。
然而,他们才进入关押之地,就——
“等你们很久了!”
紧接着,火把一个接着一个亮起,将黑夜照得宛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