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阅读网 > 都市小说 > 碎玉投珠 > 第 12 章
“添副碗筷”
姜采薇听见喊声时正盛汤,手一哆嗦险些把碗掉锅里,喊的人脾气急,没等她拿出去便自己冲进来。她把汤递上,忍不住感叹“真新鲜,起这么早上班去”
丁汉白一口喝半碗“少阴阳怪气,不上班你养我”
姜采薇被这小三岁的亲外甥噎死,握拳捶对方后背才解气,而后姜漱柳进来帮腔“还怪别人阴阳怪气,自己成天闭着眼请假,文物局局长都没你得闲。”
丁汉白不欲与这母女般的姐妹抬杠,挤
其实办公室都是自己打扫,轮流着来,或者谁最年轻就自觉承担。但丁汉白不行,拿笤帚端簸箕能折他的寿,于是每回轮到他就贿赂楼里的清洁阿姨。
同事们陆续到了,
石组长问他“给张主任没有”
丁汉白回答“没有,本人不爱巴结领导。”
石组长又气又乐,瞅他那德行就头疼,这时张寅拎着包进来,扫一眼大家问了声早。丁汉白
“歇够了”张寅拉开百叶窗,“李馆长打电话说汉画像石修好了,欢迎你去检查。”
丁汉白没惦记那茬儿,静坐听对方安排最近的工作。末了,张寅问“玉销记不是清高么,怎么连木头串子也卖了”
这显然误会了那些手串的来历,丁汉白却不解释,从兜里掏出自留的一串“没办法,人不能凭清高过日子,但木头都是上乘的,这串送您。”
张寅没动“行了,去忙吧。”
丁汉白狗皮膏药似的“瘤疤珠子,一个崩口都没有,您瞧瞧啊。”
他这番卖力介绍,弄得张寅再也端不住姿态,眼皮一垂欣赏起手串。色泽和密度过了关,张寅拉开抽屉拿紫光手电,看纹看星,看得十分满意。
“主任,那我先出去了”丁汉白轻声问,起身离开,门
三分气东西,七分气丁汉白的愚弄。
主任办公室的门咣当碰上,众人哑巴般伏案忙碌,石组长累心地滑着椅子靠近“小丁,你干吗非跟他对着呛呛”
丁汉白敲着字“就凭这文物分析表我能做,他做不了,做不了还不闭嘴当鹌鹑,净点名我家铺子坏我心情。”
石组长无奈地乐了“单位这么多人,懂的人才几个,是不是”
丁汉白敲下句号“不懂没关系,但我受不了一知半解瞎卖弄,还整天贬损别人,真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
他等着打印机运转,心说这班上得太没劲了,还是
想到家自然又想到纪慎语,纪慎语说送他礼物,他拒绝,纪慎语早上又说回赠个贵重的,他没抱任何期待,也估计自己不会有任何惊喜。
纪慎语莫名打个喷嚏,立
关门之际姜采薇从拱门进来,正对上他的目光。“慎语,怎么没吃早饭”姜采薇很惦记他,总给他拿吃的,“头
纪慎语点点头“小姨,我这两天不去客厅吃饭了,帮我跟师父师母说一声。”见姜采薇好奇,他解释,“我要做点东西,就不出院了。”
姜采薇惊讶地问“那也不至于不出门不吃饭呀,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你不好意思讲”
纪慎语感谢对方的体贴“我怕分心就做不好了,你送我的桃酥还没吃完,我饿了就
他哄得姜采薇答应,对方还给他拿了好多零食水果,等人一走,他进屋插上闩,锁上窗,没理潮湿的头
十指不染纤尘,指腹磨得平滑柔软,再洗干净,这准备工作才算完成。纪慎语坐
纪慎语挑出一块破损的碗底,置于纸上,沿边描画出轮廓,再就着轮廓从残片中挑拣,握刀切割,极细致地打磨。
半瓶从扬州带来的胶候场,分分秒秒,一天晃过去。等到黄昏等到暖黄的光落,只剩下昏黑,那一片终于妥了。不带丁点茧子的指腹是最好的工具,能测试出任何不够细腻的手感,纪慎语坐
这就是他不能长茧子的原因,也是他跟随纪芳许多年学到的东西。
丁汉白曾问他会否修补书,他含糊其辞,其实他会,但修复只是涵盖其中的一项。准确地说,他学的这一套叫“作伪”。
丁汉白没回小院,到家后直接
等到夜深回小院,他见纪慎语的房间关着门,洗个澡回来门仍关着。他索性坐
清风帮忙翻书,知了扯嗓子捣乱,丁汉白眼累了,回头瞅瞅卧室门,咳嗽一声“奇了三伏天居然大风降温了”
纪慎语一丝不苟地忙着,静得如同没了鼻息。
丁汉白把饵抛出去没钓上鱼,书准备睡觉,踱步到人家房门口,好奇心伴着灯光蹭蹭往上涨。“纪珍珠,干吗呢”他切切地问,“饿不饿啊,咱到厨房热碗鱼羹去”
纪慎语被扰得无法“我不饿。”
丁汉白另辟蹊径“今天单位
纪慎语说“我不听。”
“”越拒绝越好奇,丁汉白恨不得把门板捅个窟窿,“这本书第四卷有错误,把磁州窑讲得乱七八糟,你快看看。”
纪慎语不耐烦了“我不看,你走。”
丁汉白被姜漱柳宝贝了一晚上,此刻立
脚步声远了,纪慎语眨动疲惫的双眼,眼前是初具形态的青瓷瓶,还差瓶颈处没有完工。他开门去洗漱,不到十分钟又回来锁上门,只吃几口点心,不然饱腹更容易困。
云来云去,天阴了。
丁汉白下班路上被淋成落汤鸡,奔逃回来直奔卧室,换好衣服才恍然探出身。果然,隔壁仍旧关着门,就算打地道也得出来喝口水,撒泡尿吧
脚步声渐近,纪慎语偏着头磨瓶口,余光瞥见门外的影子。
丁汉白问“你
纪慎语没抬眼,只笑,丁汉白又问“说完送礼物就不露面了,后悔”
纪慎语烦死这人了,深呼吸保持手上动作平稳,丁汉白自觉没趣,终于走了。他闭关两天一夜,用拼接法初步完成青瓷瓶,因为瓷片本身就是海洋出水文物,后续加工简单不少。
他又熬去整宿,将花瓶的纹理痕迹造出来,把刮下的沉积物与苔藓虫敷回去,雨一直滴着,他凝神做完数十道工序,
丁汉白多加一件外套,默默上班,再没凑到门口询问。
人的好奇心有限度,达到峰值便回落,无所谓了。
雨天心懒,办公室里没人忙工作,连张寅也端着水杯无所事事地转悠。丁汉白立
他猜测,丁延寿这会儿
他又猜测,姜采薇正
心思最后拐回家,他想到闭门造车的纪慎语,神神秘秘,吊人胃口。
丁汉白没想错,家里门依然闭着,车也造到了最后,纪慎语十指通红,握刀太久压瘪指腹,浸过药水明胶伤了皮肤,偏偏他益求,不肯有丝毫含糊。
他想回赠丁汉白一份礼物,金书签加上琥珀坠子,他不能出手寒酸,必须先弄点钱。当初捡这些残片是为了练手,这下正好派上用场,做好拿到古玩市场卖,就有资金了。
纪慎语万不可把这事儿告诉别人,家里是做雕刻的,可这作伪比雕刻费时费力得多,被人知道平添麻烦。而且纪芳许当初倒腾古玩广交好友,但没什么人知道他会这些,因为这是秘而不宣的本事,不是能广而告之的趣事。
还有一点,纪慎语记得那天去玳瑁古玩市场,丁汉白告诉他会分辨真假,那神情语气轻松又倨傲,不容置疑一般。要是丁汉白得知他会作伪,他想不出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琢磨着,斟酌着,纪慎语终于完活儿,雨也恰好停了。
他将青瓷瓶放进柜子里阴干,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把桌面清理干净,没心思填补肚子,没力洗澡换衣服,连开门推窗都提不起劲头。
三天两夜不眠不休,绷紧的神思
雨后一冷再冷,晚饭煲了丸子砂锅,饭后姜漱柳把单盛的一碗热好,让丁汉白端给纪慎语吃。丁汉白烦得很,老大不乐意地端出去,走两步又返回“把芝麻烧饼也拿上”
他端着托盘回小院,惊奇地
里面没动静,他不想像服务生似的“搁下了,爱吃不吃。”
丁汉白扬长而去,钻书房画画。画到深更半夜,前情后事全都忘干净,回屋睡觉闻见香味儿才清醒,再一看廊下的托盘,合着东西一直没动
他径自冲到门外,大力敲门“开门,我还不信了,这是你家还是我家”
敲了半晌,里面毫无反应,丁汉白手一顿,蓦然
“纪珍珠”他大吼一声,抬脚奋力一踹,门洞开后冲进去,闻见一股药水的酸味儿打开灯,房间整洁,平稳的呼吸声从床上传来。
纪慎语缩成一团,显而易见的冷。
“真他妈神秘。”丁汉白走到床边,扯开被子给对方盖上,这才
他拧湿毛巾
纪慎语脸皮通红,疼得龇牙“我不敢了”
丁汉白停手“不敢什么了”
纪慎语合着眼迷糊道“不敢偷吃了。”
原来把丁汉白当成了纪芳许的老婆,还以为那疼劲儿是挨了一耳光。“师母给你擦擦。”丁汉白气得变声,又胡乱蹭了蹭,然后给纪慎语擦手。
谨小慎微,总怕稍一用力会把那指头擦破,丁汉白端详,寻思这手是干了什么变成这样良久一抬眼,竟
正茫然地,静悄悄地看他。
丁汉白搁下那只手“你饿不饿”
看对方点头,他又说“我给你变个魔术。”
纪慎语闭眼听见丁汉白起身,听见脚步声离开卧室,复又返回。等丁汉白让他睁开眼,他看见床头放着一碗丸子汤,还有俩烧饼。
丁汉白回去睡了,什么都没问。
雨又下起来,纪慎语恍惚忘记了扬州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