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味
“好, 与我无关。”白熠放柔声音,“只是,宁宁, 你真该好好吃饭, 别为了工作, 把身体熬垮了, 这不值得。”
“我知道分寸。”宣宁努力昂着头, 不愿露出一点软弱。
白熠禁不住叹一口气, 在不动声色中, 朝前走一步, 离得更近,低头去看她:“宁宁, 那天的事,不是我不想回答, 有意让你失望, 只是我当时的确没想过这些,一时没有弄明白自己的心意, 才没有回答。”
“那天的事”,自然是指她把两人的关系扯到明面上来,想要个女朋友的名号的事。
宣宁的目光飞快从他身上扫过, 不敢逗留, 只是眼角有一闪而过的仓皇,仿佛想要听,又害怕听。
“那现在呢, 你想好了吗?”
“嗯, 想好了,”他又走近些, 尽管因她目光的回避,没法与之四目相对,但仍是专注地看着她,“宁宁,我不想就这样和你分开,如果一定要给我们之间的关系做个定义,那就是男女朋友之间的交往。”
他的话说完,右手抬起,轻轻按在她的肩上。
自那天过去已经这么久,他本以为,自己便是一时难以习惯,也不会太过牵肠挂肚。
起初,的确算不上“牵肠挂肚”。只是,在不经意拿出手机的时候,在某次聚会饮酒的时候,在夜晚辗转难眠的时候,眼前浮现的,都是她的身影。
他没有料到,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以至于那天半夜拨通她的电话,也仅仅是一种习惯性的动作。
那时,他想,不过是个关系,是个名分而已,她在乎,给她便是。
宣宁猝然转过头看向他。
那双灵动的眼睛,起初迸发出一阵惊喜,可是,还没等那种情绪蔓延到脸上,便像烟花一般,一闪而过,迅速消散。
“阿熠,你不用这样的。”她的表情有些失望,身子也往左侧了下,恰好让他按在她右肩的手落空,“我没有任何逼你让步,逼你作出决定的意思,你这么好,有这样的身份地位,本就不是我应该肖想的,实在不用强求什么。”
她在拒绝,因为他“施舍”的态度而拒绝。
白熠望着自己虚悬在半空中的右手,原本专注的脸色开始僵硬。
这是他第一次试图挽回什么人,哪怕是当初和沈烟分手,他对于沈烟给出的理由完全无法接受,也没有说一句挽留的话,分手之后,也没有做过任何试图重来的举动。
他有自己的骄傲,平日待女人再体贴,有时由着她们闹一闹,添些情人间的情趣,都无伤大雅,因为他知道,在任何一段关系里,他都是主导的那一方。
可是现在,他放低姿态,试图修复他们之间的关系,想要一切都回到之前的状态,却被她拒绝了。
“是因为秦斯年吗?”他下意识问出来,还没等宣宁诧异,自己便先懊恼地摇了摇头。
秦斯年对宣宁的确照顾,但他看得出来,这种照顾,并非出于男女之间的感情,他不该这么疑神疑鬼。
“我答应了你的要求。”他克制住自己的不快,有些生硬地强调,“这是你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是,也不是。”
“阿熠,我想要的是你真心的认可,你的尊重和爱护,不是因为我的步步紧逼,而随手施舍的一个‘女朋友’的头衔。”
白熠皱眉,神情也冷下来。
他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想要为自己辩解,可是一阵涌上心头的烦躁,让他完全没了解释的兴致。
“话我已说了,如果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无能为力。”
说完,他移开视线,稍整了下衣领,便转身重新往包间的方向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包间门口,又看着那道门开了又关,挡住里面的觥筹交错,宣宁深吸一口气,后背慢慢靠到电梯与楼梯之间横着的那道墙上。
“这就是你要做的事?”一道熟悉的嗓音突然出现在耳边,“逼他让步,然后再把他推开,直到他退让到让你满意?”
宣宁吓了一跳,原本懒洋洋往后靠的身子顿时绷直,猛一转身,对上周子遇复杂的目光。
“周子遇?”她提到嗓子眼的心,在看到是他的瞬间,便放了下来,“你怎么在这儿?”
不用怀疑,他一定听到了刚才她和白熠的所有对话。
“碰巧而已。”周子遇简洁地回答,执意要她正视自己的问题,“回答我的问题。”
“不是。”宣宁答得干脆,“我什么也没做,那天晚上的电话,是他自己打来的,今晚的这顿晚餐也是个意外。”
周子遇顿了下,望着她扯起嘴角笑了声:“你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是做了一切。”
像他们商场上的谈判一般,一次次交锋,在无形之间,让对方不断后退,直到底线失守。她对白熠说的那些话,不就是如此吗?
“那又怎样?”宣宁不在乎他的话,无所谓地耸肩,“反正,我要做的事不会是这么简单的。”
周子遇看着她这副模样,一时想问刚才白熠说的那个秦斯年是谁,一时又觉得这完全不是自己该关心的事。
就在二人沉默之际,包间的门忽然有了动静,门把手动了下,开始下压,显然有人正从里面开门。
宣宁反应迅速,一把抓住周子遇的胳膊,带着他躲进了楼梯间。
周子遇皱眉,虽然不太习惯这样躲藏的动作,但和宣宁在一起时,这样的事似乎并不奇怪。
有人从包间里出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听起来不止一个,似乎已经到了这一片公共区域。
楼梯间里,两人因刚才的仓促,站得极近,宣宁的后背贴在紧邻电梯的那一边的墙上,而周子遇就在离她半步都不到的地方,几乎要与她贴到一处。
她想动一动,可是脚下的楼梯是木质的,尽管中间铺了地毯,能消去大半踩上去时的声音,但木头受压时的吱嘎声,却无法消除。
“别动。”周子遇低头,下巴几乎能碰到她的眉心处,微一偏过,又恰好凑在她的耳边。
热气拂过,宣宁不禁侧开脸,低低地回嘴:“我知道!”
在她侧脸的时候,下颌角轻轻拉扯,将脖颈的线条拉得流畅优美,完全暴露在他的眼前。
春末的衣服单薄宽松,将锁骨也露在外,周子遇垂着眼,能清晰地看到藏在其中的那枚朱砂痣,躺在洁白的肌肤间,像个钩子似的,扯得他心尖有种酸痛感。
他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前几次同她单独在一起时,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场景。
公共区域的两个人似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声音不高不低地谈着两人之后的单独合作意向。
“斯年,这是个古装项目,有一定的打戏要求,我记得你之前受伤后,就不接这样的项目了。”听嗓音,似乎是秦斯年和制片人。
宣宁开始思考,是否不该再偷听别人的谈话,趁现在,他们还没说什么不该让别人听到的话,她直接上去,装作才回来,以免被怀疑。
至于周子遇,本来就不是这一层的客人。
只是,没待她动作,周子遇忽然在她耳边开口:“你这么费劲地想要当阿熠的女朋友,真的这么喜欢他吗?”
他的嗓音极低,呼出的热气萦绕耳畔,带着湿意,却将她的耳尖烧得针刺般发麻。
宣宁呼吸紧了紧,努力平复那种被悄然挑起来的涌动。
“为什么这么说?”她扯住他的衬衣领口,将她从自己的耳边扯过来,变成正面相对的姿态。
这样的姿态,解了她耳尖的刺与麻,却让两人变得呼吸交织,一不小心,就能鼻尖相触。
“我想不出其他理由。”周子遇的喉结悄然滚动,呼吸也有些不稳。
她既不是为了名利,这么接近白熠,压抑自己的本性,也要得到白熠的青睐,除了是因为真的喜欢,他暂时想不到别的理由。可是,明明还有什么地方不对的,从一开始,他就不愿意相信她是真的喜欢白熠。
宣宁唇角含笑,眼睛也弯起:“那就当是我真的喜欢他好了。”
他能这么想,说明她的演技已经能以假乱真,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可是,周子遇忽然觉得难受极了-
包间内,连水果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众人说着话,只等白熠起身,便打算离开。
一晚上一直没怎么同白熠单独说上话的刘总还不死心,眼看时间差不多,连忙道:“阿熠,我过来的时候,遇到子遇了,他也在这儿吃饭呢,原本还说,会过来同你打声招呼的,也不知走了没有。”
白熠不愿意同刘总多言,不太愿意相信他的话,毕竟已经过了这么久,也没见人来。但到底说的是周子遇,他想了想,还是耐着性子拿出手机。
“是吗?那我打个电话问一问。”
“也好,也好。”刘总没有反对的道理,连连应和。
一桌人也不大说话了,就这么等着白熠拨出电话-
楼梯间里,保持沉默的两人,几乎同时感受到了手机的震动。
周遭环境并不十分安静,几乎听不见震动的声音,但那种隔着布料的结实颤动的频率却让人无法忽视。
宣宁松了扯着他衣领的手,让他能稍站直些,拿出手机。
来电显示写的是白熠的名字。
他愣了下,不知怎的,第一反应是抬头看一眼宣宁的反应。
她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刚才的那一阵短暂的不快,显然已经被她捕捉到了。
包间里有人开了门,坐在公共区域的两人应声而起,重新回去了。
电梯间暂时安全,宣宁看着他,忽然说:“周子遇,我真的喜欢他,你难道不乐意?”
周子遇动作一僵,看着屏幕上的那个名字,越发觉得有点烫手,留下一句“你想多了”,也不接电话便赶紧离开。
宣宁看着他的反应,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再回到包间里,大家恰好起身了,秦斯年指了指她放在桌上的手机,提醒她别忘了。
白熠没打通电话,此刻收了手机,还在同别人说话,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只是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一眼也没看过来。
出了这家公馆,众人分道扬镳。
白熠同那两名星云员工自然要走,而余下的剧组成员,则要回剧组所驻酒店。
刘总还要把宋思妍带走,明早再让她赶去另一处拍摄地。
她自然不愿意,原本下午就是在同他求情,想要过几天拍完了自己的戏份,再去他那儿的,可眼下这么多人看着,她也不好开口。
宣宁再次替她开了口。
“刘总,思妍明天一早还要跟着剧组赶路,今晚还是跟我们一起回酒店去吧。”
她语气温和,听起来没什么不妥,只是刘总本就不喜别人同自己对着干,再加上方才没等来周子遇,好似自己请不来他似的,自觉丢了面子,正有些气堵在心里。
“你少管闲事,别以为我怕了你——”他张口想骂,对上旁边的导演、编剧等人的目光,到底讪讪收住了。
“刘总,先忍一忍。”宋思妍凑到他耳边低声说。
刘总咬咬牙,恶狠狠瞪一眼宣宁,仿佛在心里又给她狠狠记上一笔,随后独自上车,扬长而去。
送走这难缠的老男人,宋思妍大大松一口气,很快同宣宁坐上了同一辆车。
“宣宁,刚才又要谢谢你了。”
车门关上,她往宣宁的方向侧一下,整理被压在臀下的裙子,抬头间,手上的动作忽然顿了下。
她嗅到了一种极淡的气味,皮革与香根草,混合木质与烟熏的气息。
那是在周子遇身上闻到过的独特香味。
收购
“你刚才吃饭的时候出去的时间有点久, 遇到什么事了吗?”
宋思妍整理好裙子,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宣宁愣了一下,两人虽在同一个剧组相处了一段时间, 但算起来, 也没熟悉到可以问行踪的程度。
“没有, ”她摇头, 淡淡道, “只是在外面多透了会儿气。”
“这样啊, 没事就好。”宋思妍若有所思, 没再多问。
她能肯定, 在中间消失的那段时间,宣宁一定见过周子遇, 不但见过,很可能还是亲密接触——要沾到他身上的香气, 可不是保持普通社交距离能做到的。
再加上上一次, 在酒店的地下车库,宣宁从周子遇的车上下来, 不难猜测,他们两个之间,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关系。
宋思妍觉得奇怪, 她知道宣宁还没有放弃白熠。明明和周子遇比起来, 白熠显得逊色许多,她究竟为何如此?
宋思妍心中有疑虑,但不论是哪一个, 于她而言, 都没什么区别。
一晚上休整后,第二天, 众人便收拾好行李,前往下一个拍摄点。
地点位于与S市紧邻的一个县级市,那附近自然风光极佳,有一处才开发的度假村,还没正式投入营业,就是此次他们入住和拍摄的地方。
听说这个度假村背后的地产公司目前面临困难,因为资金吃紧,运营难以为继,这一处项目的第一期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人员配备都已到位,虽能很快投入营业,但一时带不来更大的收益,后续还要更大的投入,实在无力,便有意靠出售来换取现金流。眼下租给剧组,恰好维持基本收支。
除了过来考察这处项目的买家外,没有其他游客,于他们的拍摄十分有益。
只不过,在这些意向买家的名单中,就有BST和星云。
拍摄的间隙,剧组有人和度假村工作人员闲谈。
“度假村投入太大,项目书上的金额是近两百亿,后期还有别的投入,小集团肯定没法接盘。”
“是啊,就连星云也吃不下来,幸好背后有BST撑着。”
“听说BST在资产管理板块有过很多次收购经营不善要破产的资产,到他们手里,过几年就扭亏为盈,成了香饽饽。”
“毕竟规模大,是跨国集团,不是一般企业可以比的,投资经验丰富,要不是有他们,星云也没能力插手这个项目。”
“肯定是因为周总和小白总的关系,这么说,项目肯定是他们两个亲自来考察,毕竟关系要靠他们来维系。”
“应该是这样,我听监制和导演提过。”
……
片场人不少,他们说话时,也没特意避开其他人,是以旁人很快听见,也加入他们的对话。
一时间,消息在剧组内外迅速传开。
宣宁当然也知道。
休息的时候,她同另外几位主演坐在一起吃工作餐。
为了保持形象,他们都有不同程度的控制饮食,菜色上多以水煮、清炒为主,几乎见不到加了糖的菜,油炸食品更是没有。
她已过了最容易水肿的那几天,进食限制稍松,吃得起荤素搭配,倒不那么容易招秦斯年的念叨了。
宋思妍看着她碗里吃了一半的水煮青菜和烤牛肉粒,由衷佩服:“宣宁,你也太自律了,一日三餐这么吃,每天还坚持健身,我跟你呆一个剧组,都不敢乱吃了。”
她仗着年轻代谢快,平时不管有没有工作,都不大忌口。尽管知道美丽有保鲜期,需要精心护养,等老了就来不及了,可是现实太过惨淡,她承受的压力太大,时常抵制不住诱惑。
而跟宣宁在剧组同吃同住的这些天,着实被她的绝对自律惊到了。
“那不是好事吗?”宣宁吃了一粒烤牛肉,丝毫不觉得寡淡,“你的戏份还有几天才能拍完,正好保持住状态。”
宋思妍是配角,剩下的戏份都是同苏绎的,还有三五天就能结束。
“嗯,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演电影,还是这么重要的角色。”
“要庆祝一下吗?个人戏份杀青,也是件重要的事。”
“毕竟不是主演,我不好搞得阵仗太大,到时候给剧组的大家送些咖啡、礼物就是了。”宋思妍有自知之明,不会做超越身份的事,但一个才入行的新人,总还是想要有点不同,“不过,宣宁,我想单独请你吃饭。”
她的戏份快要结束,可宣宁却才刚刚过半,怕是不太方便。
宋思妍知道她不愿意耽误工作,连忙说:“我看过了,那天只有一场你的戏,是在早上,剩下的是秦老师和苏老师的对手戏,你第二天的戏也安排在午休之后,不会耽误。”
“宣宁,我是真心想感谢你。”
面对她的邀请,宣宁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吃顿饭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那好,这两天,我再确定一下,只要安排不变,就一起吃个饭。”
得到肯定的答案,宋思妍终于松了口气-
BST大中华区总部某间办办公室内,助理刚刚整理好这次收购谈判的行程安排,正同周子遇和白熠二人汇报。
“……此次行程共三天两晚,住宿目前有两套方案,一是住在度假村内那家已经建好的酒店。这家酒店设施齐全,人员也已基本配备,不过,因为整个度假村都还未投入运营,目前只有《台风过境》剧组入住其中,所以在交通上恐怕不便,附近也没有可供使用的商业。”
说到这里,助理停顿下来,看一眼两位的反应。
“另一个方案呢?”白熠在听到“台风过境”这几个字的时候,眼神变了变,淡淡问了句。
那便是对这个方案不满意的意思。
助理了然,立刻继续道:“另一个地方,是市中心的一家酒店,开业三年,内部成熟完善,适合商务宴请,地理位置也好。白总您看,是否就安排在这里?”
他将酒店的信息打在屏幕上,展示给两人看。
白熠沉默片刻,想要点头,但还是看向周子遇:“子遇哥,你看呢?”
收购以BST为主,他应当事事尊重周子遇的意见。
周子遇看他一眼,替他点了头:“就这儿吧,要谈价格,商量具体细节,直接住在度假村内,也不太方便。”
话虽如此,这只是一个理由。
刚才,他也听到了助理的话,知道宣宁此刻就住在度假村的那家酒店里。出于私心,他并不想让白熠再有那么多机会和那个女人接触。
只是,究竟是什么私心?
还是最初的,完完全全为了保护白熠,让他不被那种别有用心的人欺骗、伤害,还是别的什么呢?
“周子遇,我真的喜欢他,你难道不乐意?”
那天,她说的这句话,时常在无人的时候萦绕于他的耳畔。
当着她的面,他是否认了,可是,内心深处,他明白,她说得没错,自己的确不乐意。
那背后的原因,似乎呼之欲出。
“那好,我同意。哥,我这两天又和公司的几个老人通了气,价格上,恐怕难给他们让步,到时候谈判,还得压一压价。”白熠挥开心中的异样,还惦记着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
只是,话已说完,却迟迟没得到回应。
周子遇坐在沙发里,一手撑在扶手上,支着脑袋,目光盯着落地窗,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哥?”白熠还是第一次见他在谈公事的时候这么心不在焉,不禁又出声提醒,“你看行吗?”
周子遇蓦地回神,压下心底那个他完全不敢看的答案,点头:“行。”
解救
宋思妍个人戏份杀青的那天, 拍的最后一个镜头,是和苏绎饰演的杜宇,在会所里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当导演喊cut, 她从苏绎身上站起来, 便有工作人员给她递上一捧鲜花, 祝她杀青快乐。
她的公司助理把刚送到的咖啡、点心和小礼物一一分发给剧组的每一位成员, 顿时迎来一片道谢和好评声。
就连刚进组没几天, 和宋思妍并不熟悉的胡仲姗, 都好声好气地同她说了声“多谢”。
要知道, 这位祖宗仗着身份, 平时态度难免显得高傲,虽然没什么恶意, 但时常一不小心就得罪人。
宋思妍拿着捧花,冲大家鞠躬,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照顾, 又趁着大家休息的时候,让助理帮忙拍了点照片和视频, 留着晚些时候发到社交平台上。
剧组的拍摄短暂停了一会儿,便又继续。
宋思妍离开片场,带着助理回房间收拾行李, 直到傍晚时分才收拾好。
宣宁卸了妆, 在酒店大堂等她,本以为只是吃顿便饭,就在这家酒店内解决便是, 谁知宋思妍却要带她离开度假村。
“这儿的餐饮部还没正式营业, 不太方便,你有一整天的休息时间, 正好去外面走走。”她说着,戴上帽子,低头看一眼时间,示意宣宁上她的车,“走吧,我已经定好位置了。”
她定的位置,是这个县级市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顶层设有旋转餐厅,但大约顾及两人现在的身份不宜在公共用餐区用餐,她还是选了位于酒店二楼的包间。
这一层总共十余个包间,大小不一,但都装饰豪华,双开的厚重大门,隔音效果极佳,远远站着时,什么声音也听不到,直到走近了,从门外经过,才能隐约听见一丝客人的喧闹声。
而宋思妍定的那间包间,则在整层楼最靠里的一间,从电梯出来,由服务生带着,一直到走廊的尽头才停下。
小小一张桌子,最多也只能坐下十个人,此刻有相邻的两张座上摆了全套餐具。
“就是这儿了,”宋思妍走在前面,回身招呼宣宁,又是替她拉开椅子,又是给她添茶倒水的,看起来有种与平日不一样的殷勤,“菜我已提前点过了,你放心,没有油炸食品,都是煮、炖为主的,也告诉他们少油少盐了,不会有太多负担。”
宣宁听着她莫名有些快的语速,心里觉得不妥,又见她再次低头看手机,也不知是在看时间,还是在等消息。
“思妍,你还有什么事要赶时间吗?”她呷了口刚泡好的绿茶,目光在宋思妍放在桌上的手机上轻扫而过,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提醒。
“我——哦,我没什么事,只是上午经纪人说,让我到晚上八点准时把杀青的照片发出去,那时候流量最好,我怕错过,所以一直留着心,怕错过了不好交代。”宋思妍说着,按灭屏幕,努力作出放松的姿态,拾起筷子要夹菜。
只是,夹菜的动作仍有掩不住的仓促。
都是演员,谈不上多么超群,但至少都是凭实力考上A大艺术学院,实实在在上完四年专业课,专业技能是达标的。在镜头面前能拿出百分百的信念感,只求饰演的角色能立住,可到了现实生活中,就不见得会有那么好的表现了,毕竟是要做自己。
“这样啊,那晚点等你发完,我也转发一下。”宣宁看着她的筷尖,单手撑着下颌,“秦老师那儿,要不要也请他帮忙转发一下?”
整个剧组的演员里,咖位最高的就数秦斯年。
他为人不错,只是宋思妍同他总共只有两场对手戏,平时两人又各自经常离开剧组,相处的时间太短,不太熟悉。
宣宁这么说,就是暗示可以帮在秦斯年那儿说一声。
承了她太多情,宋思妍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草草点头,面色看起来不太好。
“我有点不舒服,先去下洗手间,宣宁,你等我一下。”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宋思妍放下筷子,起身出去。
而就在她出去后不过半分钟,就有另一个人推开包间的大门,走了进去-
一楼大堂门外,周子遇将友人送上车后,才转身回来。
度假村项目的收购金额大,BST虽然是所有买家中最有实力的一个,已经基本和对方达成购买意向,但现在还处于价格和其他条款博弈的阶段,他不能掉以轻心。
今晚过来的这位友人,是当初在这附近做过一些项目的建筑商,对度假村背后的情况更了解一些,听说他是买家,便特意过来拜访,把自己的所知向他透个底。
两人都不喜欢商场上推杯换盏的应酬那套,这次详谈只他们,地点便是他在这家酒店暂住的套房会客厅。
到刚刚谈完,他心里对已经相当有数。
腕表上时间还早,周子遇考虑着,还是过一会儿再给白熠去电话。
今天,度假村那边有两位负责人已经知道他们过来,晚上在三楼设宴款待,他推说有事没去,只让白熠一个人去了,这会儿只怕才刚吃了一半呢。
他想了想,打算上楼换身衣服,先去酒店的游泳馆游一会儿。
不过,才走到电梯厅的旁边,还未转进去,不经意抬头,就看到二楼的扶手边,站着个眼熟的身影。
他停下脚步,重新看了一眼,这回认出来了,是那个叫宋思妍的女演员。
据他所知,她正和宣宁在同一个剧组拍戏,眼下却出现在了这里,难道……宣宁也在这儿?
扶手边的宋思妍低着头,手里拿着手机,指尖动得飞快,神情专注中,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紧张和慌乱,因为太过专注,以至于完全没有发现楼下投来的目光。
周子遇感到心底有杂草开始悄然生长。
他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沿着楼梯上了二楼,在宋思妍的面前站定。
“宋小姐?”
低低的一声,把宋思妍一下惊醒。
“周、周总……”她猛地抬头,手里还捏着手机,差点掉到地上,“您怎么在这儿……”
周子遇没回答她的话,只在心里暗自思索该说点什么。
刚一开口,他就后悔了,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鲁莽,可话已说出口,总不好收回,只得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宋小姐,你看起来不太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宋思妍一愣,对上周子遇审视的目光,立刻摇头:“没、没什么,不敢劳周总大驾。”
眼睛却下意识朝他身后的走廊看去,走廊的尽头,就是她定的那间包间。
周子遇捕捉到她眼神的方向,不由皱眉。
若是和姓刘的那些事,他不该管。
“没事就好。”他淡淡点头,转身要走。
宋思妍呆了一呆,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眼看就要消失,而走廊尽头的那道门,始终没有动静,楼梯与电梯的方向,也没有别人出现。
她捏着手机的手紧了又紧,好似要把屏幕捏碎。
终于,在周子遇要走进电梯的那一刻,她再次开口。
“周总,我确实有事要请您帮忙——不,不是我,是宣宁。”-
包间内,门已从里面锁上。
刘总坐在宋思妍刚才的座位上,一手搁在桌沿上,一手端着酒杯,半俯过身,把酒杯递到宣宁的嘴边。
“我劝你识相,乖乖把这杯酒喝了,一会儿,你也舒服些,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杯里盛的是红酒,猩红的液体映在透明的玻璃杯中,色彩妖艳异常。透明的杯沿贴着红唇,在上面压下一个浅浅的凹痕。
宣宁垂眼看着杯中的酒,厌恶地别开脸。
“刘总今晚是不是喝酒了?都说起胡话来了。”
刘总堆满脂肪和皱纹的脸抖了抖,神情从刚才的得意变作阴沉:“我可没说胡话,今晚,我滴酒未沾,就是为了等你的。”
眼看宣宁仍是倔强地扭过头,半点不给他面子的样子,他干脆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强行转过来,酒杯直接要往她嘴里灌。
“放开,你放开我!”宣宁感到下巴上一阵痛楚,立刻扭着脖子想躲,双手也捧住下巴上的那只手,想要将其拉开,“这儿是酒店,是餐厅,公共场合,随时有人来!”
“公共场合怎么了?门已经被我锁了,你叫也好,哭也好,不会有人听见的。”刘总年纪虽大,但一身横肉,手上力气极大,不耐烦地捏紧她下巴,把酒胡乱就倒了出去。
大部分都倒在外面,剩下不到五分之一沿着她的嘴角淌进去,她立刻警觉地要吐出来。
“给我咽下去!”刘总看得分明,直接把她的嘴巴压紧,让她没机会吐出来,“咽了,才会乖乖听话。”
宣宁吞咽不及,被迫仰着头,连咳了好几声,质问:“你在酒里加了什么东西!”
“没什么,就是让你听话一点的东西而已。”刘总狞笑着放开她的脸颊,手开始不安分地拉她的衣襟。
“你放手!”宣宁要挣扎,只是力气不够,头脑也因为刚才猝不及防的一口酒而发昏,只好扯着嗓子喊起来,“有人吗?快来人啊!救命!”
她平日对酒精有些敏感,喝酒本就容易上头,所以都只一小口一小口极慢地喝。而今晚,她还没吃几口菜,腹中空空,便直接喝了那口酒,很快就有了反应,连嗓子也有些不受控制,明明想要高喊,声音却越来越小。
“你叫啊,看看外面到底有没有人进来。”
“姓刘的,你、你太无耻,你不怕付出代价吗!”
“什么代价?是不是还想拿姓白的来吓唬我?”提到白熠,刘总就觉得痛快,之前因为白熠而忌惮许久,如今终于有了机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被他甩了!”
“我就说呢,那小子花花肠子一堆,怎么可能有什么长性,玩够了,自然就要丢一边的。”
他说着,扯起她的手腕,把她强行搂进怀里,用力拉扯她的衣服。
“不过,你长得漂亮,比思妍更漂亮,要是听话些,以后就跟着我,我保你过得比现在好。”
老男人浑浊的气息扑面而来,粗硬的胳膊压着腰背,压得宣宁疼痛不已,又无力躲开,眼里已经蓄起生理性的泪水。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包间的门仍旧锁着,外面毫无动静,宣宁只觉心提到了嗓子眼,而神志,也随着酒精从腹部往全身的扩散,而变得越来越不清晰。
“快来啊……”
她已喊不动了,身上的衬衫裙被扯得纽扣也掉了,领口大敞,半挂在肩膀下面,露出里面的内衣肩带。
姓刘的看着莹润的肌肤,眼冒绿光,一手摸到她背后,想要去扯内衣的带子。
就在这时,一直没动静的包间门外,终于传来把手转动的声音。
大约是没转得动,外面的人很快放弃了。
只听“砰”的一声,厚重的门被人从外面用力踢开,高大的男人快步进来,目光落到餐桌边的两人身上,一下子变得冰冷无比。
“子、子遇?”刘总听到动静,不耐烦地回头,却一下对上周子遇如刀锋一般的眼神,不禁一愣,心中莫名发怵,“你、你怎么来了?我——”
周子遇没给他机会说完,大步绕到桌边,直接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哎哟!”
刘总吃痛不已,往后一仰,就要倒在地上,原本强搂着宣宁的手也松开了,留她一人,腿脚发软,也要跌倒。
就在她摇晃之际,另一双手从旁伸来,扶在她的腰间,将她半搂过去。
上行
“宣宁?”周子遇低头, 将人扶稳了靠在自己胸前,松开一只手将她的脸颊抬起来,“你怎么样?”
女孩的发丝散着, 半遮住脸颊, 一双眼睛盛着迷蒙的泪水, 目光涣散, 被他抬着下颌, 定了一定才反应过来:“是你?”
她声音软糯, 除了带着未尽的哭腔, 还有一丝疑惑, 好像没想到来人会是他。
周子遇的动作顿了一下,见她神智尚清醒, 并未怕得完全失了主心骨,便替她拉起被扯开的衬衫, 搂着她往外走。
门口有闻讯而来的服务生, 见到里头的情形,吓得不轻, 捏起别在胸口的麦就想找同事过来帮忙。
“别动!”周子遇低声喝止,“想把所有人都引来看热闹吗!”
他是楼上仅有的两间半岛套房的客人之一,住进来不过一晚上, 已经有好几位当地的商界名人先后过来打听、拜访过了, 可见其地位非同一般。
服务生一时没了动作,不知该如何是好,再低头看倒在地上的那人, 犹豫道:“那这位先生……”
刘总虽长得壮实, 到底年纪大了,被周子遇一拳下去, 头晕了好半晌,此刻才有点回过气,挣扎着撑住地坐起身来。
“好歹是五星级酒店,怎么安保措施这么不到位?”周子遇看到刘总坐起来,便把怀里人又搂紧一些,换了个角度,将人完全挡住,“二楼的中餐厅,这么多客人和包间,还能出这种事。”
他说得没错,这样的高级酒店,不论是在县城,还是一线大城市,都有相当一部分客人,是来寻欢作乐的,出轨、招妓这样刺激而隐秘的事,一点也不少,可是,几乎都是在客房部,像这样在餐厅里就心急火燎到闹出事来的,十分少见。
“抱歉周先生,”服务生自知闯了祸,纸包不住火,赶紧解释,“这位先生刚才过来说与包间里的两位客人相熟,有要紧的事要谈,让我不用守在门口,晚点再来,我、我看里面出来的那位女士看到这位先生,的确是认识的样子,就没有怀疑……”
其实除了这些,还有刘总当场给的一叠小费,只是现在不敢说罢了。
周子遇多少能猜到情况,只是这时懒得多言。
“把人看住了,他要是想跑,就直接报警。”他冷冷丢下一句,带着宣宁要走。
旁边的刘总听到“报警”两个字,瞳孔一缩,连滚带爬地过来,勉强站起来,要扑过去拉住周子遇。
“子遇,你不能报警!我、我——”他绞尽脑汁想着理由,却怎么也找不到,只好憋出一句,“咱们到底是亲戚,可不能这么绝情啊!”
平日这样的龌龊事做多了,屡屡得手,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当面捉住,还打了一拳,到这会儿都觉得懵。
“亲戚?”周子遇脚下让了半步,轻松躲开扑过来的刘总,目光冷漠地看着他踉跄地重新跌在地上,“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有过你这样的亲戚,不是登过周家老宅大门的,就能算是亲戚。”
“我劝你老实点,否则,我要找的就不是你一个人了。”
他说完,再不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刘总,带着人快速离开。
走廊上没人,只有一个满脸苍白的宋思妍还站在角落里,看见人从包间里出来,目光不由自主追过来,在宣宁的身上逗留,与她对视一瞬,便立刻移开。
一转眼,却对上周子遇审视的眼神。
她僵了一下,作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不敢出声。
电梯来得快,周子遇没有逗留,带着人进去。
正是饭点中间,各个包间是满的,还没人离开回房,而大堂处,新入住的客人,大多走另一边,所以电梯里暂时无人。
门关上的那一刻,周子遇伸出右手,再次轻轻拨开宣宁脸颊上垂落的发丝,抬起她的下巴。
和刚才在包间里相比,她的脸颊似乎多了一层粉晕,浅浅淡淡,揉在洁白无瑕的皮肤间,像抹了天然的腮红,一双眼睛更是波光粼粼,如有露珠点缀进去,慢慢晕开,模糊而涣散。
“宣宁,”周子遇凑近些,看进她的眼睛里去,低声问,“需要我报警吗?”
“嗯?”
听到“报警”两个字,那双眼睛里晕开的水波悄悄聚了聚,她迟钝而黏黏糊糊地吐出这一个字,眼睫轻颤,仿佛在思考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宣宁?”周子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反应,没听到回答,不由又唤她一声,托在她下巴上的食指与拇指动了动,也在提醒她回神。
“不要,”两团水波又聚了些,这一次,终于答了出来,“不要报警,不能把事情闹大,我不想拖大家的后腿……”
她说话时,口齿还是清晰的,只是嗓音发颤,含含糊糊,像挠人心尖似的。
周子遇便觉得心口颤了,同她离得这么近,搂在一起,呼吸也交织着,那种午夜梦回时的隐秘念想,开始悄然挣扎。
只是,他还尽力保持清醒的头脑,在听到她要求不能报警的时候,便明了几分。
“宣宁,你不用怕,报警后,我会帮你处理,不会闹到外面。”他试着宽她的心。
宣宁仍是摇头。
他心中已然明白过来,沉默一瞬,慢慢道:“这是你要做的事?拿自己做赌注?”
见识过她之前的手段,他太了解,以至于一下子就能猜到这一切。
宣宁眼里的那两点水汽聚了又散,整个人僵了一下,没有否认。
“我没想真拿自己下注。”她呼吸黏腻,身体一点点轻颤起来,“只是没料到那姓刘的竟然比预料得更龌龊。”
姓刘的对她有企图,她早就知道,没了白熠这个挡箭牌,早晚要有这么一遭。他在圈子里混迹多年,糟蹋过不少年轻貌美的女孩,能屡屡得手,定是有些本事的。
她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便和宋思妍一起,做了场戏。
算准了白熠要到度假村来谈生意,原本地点就要定在剧组住的那家还没开业的酒店,谁知,他并不住在那家酒店,宋思妍临时带她来了这儿。
是从监制那儿听来的消息,小白总住在这儿,他打算过来汇报剧组的工作情况。
都是设计好的,她提前给了宋思妍白熠的号码,一旦出事,能立刻把白熠叫来。
只是太过仓促,本来姓刘的那边只让宋思妍给她多灌点酒,把她带到楼上的房间,谁知,他竟然一个小时都等不及似的,干脆提前进来,直接给她灌酒。
那酒,分明是加了料的。
她对酒精十分敏感,加上之前也没吃几口菜,所以那口酒下去,效果来得极快,刚才只是神智有点涣散,身体发软,到此刻,已觉得皮肤间火烧火燎的。
周子遇紧搂着她的腰背,轻易便感受到了她的颤抖。
那种簌簌的,如花叶落入怀中的感觉,让他胸前一片滚烫。
离得太近,他的鼻尖几乎要与她的碰到一块,仍是努力控制着,稍一碰到,便错开,喉结也跟着上下滚动。
“可是来的人是我,不是阿熠,失望吗?”
他的嗓音低沉极了,听得她控制不住地往他怀里靠去。
自然是失望的,算好的时间,被姓刘的突如其来那一出打乱了,没及时叫来白熠。
可是,此刻她已经不想再考虑白熠到底什么时候过来,一双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随他吧。”
她一手按在他心口上,五指收紧,猫爪似的扯着他的衬衣,借力贴近,微微一偏头,便吻在他唇上。
动作有些急切,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直接吮咬,像小猫吃食,急不可耐。
电梯中途没有停,早已过了最初加速的那两秒,此刻匀速上升着,可周子遇却忽然感受到一种失重的心颤。
僵硬一瞬后,他认命地闭上眼,托住她的后脑,与她热烈纠缠起来-
二楼的包间外,白熠姗姗来迟。
里头已没了宣宁的身影,只有个一脸惨白,鼻子还留了血的刘总。
“人呢?你做了什么!”白熠已经没了平日公子哥儿的那副闲适做派,红着眼问起话来,仿佛随时要吃人,“宁宁去哪儿了!”
刚才周子遇来时,刘总还无暇多想,此刻见白熠这般紧张愤怒,终于明白过来,这哪是玩腻了分手的样子?分明还把人放在心尖上呢。
原来传言是假的,什么已经分手了,什么在没见他带着她一起出现过,都是假的。
“阿熠,”刘总作恶这么多年,终于撞上了不该碰的人,软脚虾似的,扑通跪下,“是我有眼无珠,我不知道那女孩是你的人,我、我……”
他结结巴巴,就是没回答白熠的话,听得白熠一阵烦躁。
“少废话,人呢!”
他忍了又忍,才没直接一脚将人踹倒。
他本在楼上的包间吃饭,中途去了洗手间,没能接到宋思妍的电话,回来的时候,又忙着与同桌的人说话,耽误了一两分钟,再拿起手机看时,才发现上面收到的信息。
此刻匆匆赶到,距刚才第一个电话,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
“被、被子遇带走了……”
听到周子遇的名字,白熠愣了下,随即松了口气,无暇多想,又折返到电梯口,一边按下上行键,一边拿出手机开始给周子遇打电话。
他们住在这家酒店,想必回房了,有子遇哥在,他终归放心-
上行的电梯开始减速,很快在二十六层停下。
“别走。”宣宁脑袋里一团浆糊,感受到原本贴在耳边的滚烫双唇离开了,连忙追过去,攀着人的衣领,朝着喉结的方向咬去。
周子遇被咬得浑身发麻,忍不住低叹一声,勉强克制住冲动,推开她的脑袋,干脆双手箍住她的腰臀,抱孩子似的将她抱起来,快步走出电梯。
“慢、慢点。”女孩被走路时的晃动晃晕了眼,双腿分开,缠到他身上,不住地扭。
她身上的那件衬衫裙本就被扯得难以蔽体,刚才有他整理过,还堪堪挂在肩头,此刻扭着,像要把裙子也扭下去似的,两条腿横伸出来,更是将裙摆卷到腿根处。
周子遇被缠得不行,要不是顾着廊上还有监控,恨不能直接在这儿就将她撂倒。
好在这层只两间半岛套房,不用担心有别人出现。
他按住她的臀,轻拍一下,示意她耐心点,脚下的步伐也跟着加快,好容易到门口,刷卡进去,连门也不及关,便反身将人按到门板上。
双开的门,砰地一声,关上半边,他一边低头吻她,一边伸手关上另一边。
耳边是她耐不住的索要声,腰间的衬衫被她胡乱扯着。
手机被她扯得从口袋里掉出来,嗡嗡地响,却没人理会。
动心
宣宁仿佛渴极了, 像从水里钻出来的水草似的,将人缠得紧紧的。
周子遇想将她按着,钉牢在门板上, 好让她冷静些, 免得太过激烈, 热血上头, 伤了身体。
“宣宁, 冷静一点, 我在这儿。”他低头抵住她的额头, 恰好感受到她鬓发间的热度与微微的汗湿, 一面对她低语,一面在她乱七八糟的呼吸中轻轻咬她的脸颊、下巴和耳朵。
也许是因为得到了安抚, 她稍稍平静了数秒,除了胸脯快速起伏外, 再没别的动作。
然而, 还没静多久,又像触底反弹似的, 猛烈地挣扎起来。
“不舒服,我想要!”声音带着哭腔,还有理直气壮的要求。
那件破碎的衬衫裙早就落在了脚下, 她身上只剩内衣, 挣扎中,样子越发不堪入目。
周子遇无奈地揉眉心,他忍得不比她轻松, 上半身的衬衫早就被扯出来了, 上下的扣子都被解开两个,底下的裤子腰带也松了大半, 都是她的手笔。
“我疼!”
不知怎的,挣扎间,她突然撒娇一般软软地抱怨起来。
“怎么了?”周子遇搞不清她哪里疼,更不知她是不是装出来的。
“这儿疼。”她指着自己的腰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眼神仍是迷糊的,见他仿佛没找到,干脆拉着他的手往后贴。
除了一片滑腻肌肤,还有金属的坚硬手柄,是大门的门把手,硌得她后腰疼。
“哎,进去吧。”周子遇无奈,弯腰将她抱起来,离开大门的位置,穿过会客厅,进了卧室。
两米的大床,洁白柔软,入汪洋大海,盛入一尾赤条条的鱼。
周子遇覆身上去,用双手与双膝支在柔软的被褥间,陷下去一寸,牢牢撑着,望住底下仿佛被困的女孩。
卧室里没有开灯,只是窗帘拉开,大片的景观玻璃窗外,有斑斓的霓虹透过来,给赤|裸的人体镀了一层光洁的膜。
“还疼吗?”他伸手拨弄她刚才被门把手硌疼的地方,不知是不是手上的劲用大了,又或是她现在敏感到了极点,就这么一下,拨得她扭扭捏捏翻滚着,翻了个身,后背朝上。
“不疼了,早不疼了。”她嘀咕着,半边脸颊枕在一堆长发间,另半边露出来,不满地催,“可我还是难受,你到底行不行?”
她等了这么久,除了那种隔靴搔痒式的亲吻与安抚,不见他有别的动作,分明已是箭在弦上。
“胡说什么?”周子遇眸光黯了又黯,俯低身子,贴在她的身后一下下蹭,又沿着她肩侧后方的线条轻轻咬着,“我只是怕你经不住,倒是多虑了。”
说完,他不打算再等,伸手拉开床头的抽屉,要进去摸里面的东西。
女孩两只不安分的手往后虚空地抓,被他一手握住,反剪在腰后-
电梯里,白熠按下26,继续一个接一个给周子遇打电话。
刚才等的时候,已经打了两个,都没人接,此刻电梯门关上,开始上行,仍是没人接。
他有点怀疑是不是电梯内信号不好,可是分明还能拨出去,只是无人接听而已。
忙乱之际,他的手机又响了好几下,他低头盯着那上面显示的名字,好像看不懂似的,脑袋里乱糟糟一片,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是方才正同他一道吃饭的其中一位,这会儿打来,怕是问他行踪来了。
看到宋思妍发来的信息时,他没来得及解释,只说了句“失陪”,便匆匆走了,此刻他们大约还在包间里等着。
商场上的事,终于将他纷乱的神思拉回来一部分。
他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请那边的人都稍坐片刻,容他处理完私事,再去赔罪。
电梯很快在二十六层停下,白熠挂断电话,快步穿过长廊,来到周子遇的那间套房门外,按响门铃-
屋里两人的动作在门铃声中停下,却谁也没动。
隔了近五秒,门铃又响了一遍,已经是克制,却还是显得急切。
宣宁弯着的身子原本像过了滚油,此刻被一盆冷水浇下来,滋滋地响,身子也变冷了。
她埋在被褥里的脸颊扭了下,眼神渐渐清明,顺着床的水平面看过去,看向窗外的霓虹:“也许是阿熠。”
周子遇在听到“阿熠”两个字的时候,表情变得僵硬。
他咬紧牙关,握着的拳头微微发颤,最终还是从她身上起来,快速整理一下衣衫,出了卧室,来到大门口。
在第三次门铃声想起来的时候,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先伸手按墙上的开关,待把屋里的灯关了大半,只剩墙上两盏壁灯映出昏黄模糊的灯光,才拧开大门。
“哥!”门外的白熠已经等得耐心到了极点,在大门刚刚打开一条缝的时候,就伸手去推,直接将门推开,对上里面的人,“宁宁在哪儿?她还好吗?”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门里,脚下不知怎的,踩到地上的异物。
是一件破碎不堪的衬衫裙,裙子旁边,还有个被遮去一半的手机。
他愣了下,随即认出来,这是宣宁的裙子和周子遇的手机。
怎么会丢在这儿?
“她在房间里。”在他愣神的时候,周子遇开口回答方才的问题,嗓音有掩饰不住的沙哑。
好在白熠太过担心,被一打岔,便没多想,连带着忽略周子遇的异样,直接往里面的卧室去了。
留下周子遇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好半晌,才弯腰捡起来。
屏幕有自动感应,一下亮起来,有两通未接电话,都是来自白熠的-
屋里,宣宁把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侧身躺在床上,额上早就一片湿汗。
“宁宁?”
当白熠试探着在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搭在被子上时,她不由抖了一下。
“别再碰我。”
那种抗拒又害怕的感觉,听得白熠心中剧痛。
“是我啊,宁宁,我是阿熠。”
他怕吓到她,便把手先拿开,身子凑近些,在她的耳边低语安抚。
“阿熠?”宣宁颤声重复一遍,有些不敢确定地转过身,对上他关切又心疼的视线,忽然像被打开了某个开关,挂在眼角的泪珠蓄满了,一颗接一颗,滚滚落下,速度越来越快,“你怎么现在才来?”
这是从他们第一天认识到现在,她第一次真的埋怨他。
白熠只觉得心痛得难以承受。
“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他俯身抱住她,低头吻她眼角的泪珠,顺着眼睫一点点向下。
他实在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周子遇,那自己赶到的时候,到底会看到什么样的场景。
“宁宁,对不起。”
他吻得格外温柔,引得宣宁一阵战栗,刚才那股被暂时浇灭的热意,也跟着卷土重来。
她不住地挺着身子往他怀里去,双手在他衣服上乱抓一气,很快便让他感到异样。
“宁宁?”他退开些,低头端详她的样子。
“刚才,刘总给我灌了酒,那酒味道不对……”她说得含糊,绯红的脸上有急切的渴望。
被周子遇挑起又强制压下的欲望,此刻若要她再来一遍,实在是一种折磨。
她干脆直接伸手去解他腰间的皮带。
白熠哪里会不懂她的意思?
他是风月场上的常客,知道有些人为了刺激,会偷偷用些药,姓刘的手里糟蹋过那么多女人,再加上年龄也大了,难免要用到这种下作手段。
想到这里,他简直难以克制愤怒。
只是,怀里的女人还在解他的腰带。
她同他自有磨合过的默契,熟悉他腰带的制式,此刻已解开了,就差一道拉链。
“等一下。”他早有了反应,连忙压住她的手,抱着她的脸颊吻一下,随即快速起身,去了卧室门边。
隔着两三米的地方,周子遇坐在沙发上,因背对着这处,让人完全看不见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一点橙红的香烟,在黑暗中静静燃烧。
“哥。”白熠懒得整理衣服,只稍提了下腰带,不知为何,他觉得周子遇的背影看起来竟然有点孤独。
听到声音,周子遇没有回答,只是半侧过头,无声地等待。
“我照顾一下宣宁,三楼那边还在等我,恐怕要哥你替我解释一下了。”
“好。”
周子遇用力抽了一口烟,慢慢喷吐,压抑至极。
“多谢。”
白熠不疑有他,再回房时,便将门带上了。
留下周子遇一个人坐在灯光昏暗的会客厅里,听着寂静的夜色里,卧室那扇门背后,由低到高的动静。
他一口一口抽着烟,直到点着的那支尽了,拧灭又点了一支。
时而黏腻时而高亢的声音被房门挡去大半,他半闭着眼,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呼吸也跟着急促,直到听到身后的房间里,仿佛传来一声拉长而尖细的声音,他才慢慢舒出胸腔间压着的那口气。
手心已经濡湿,他面无表情地抽出纸巾清理干净,却没有直接丢在沙发边的垃圾桶里,而是整理好衣襟后,一并带出去,扔在了走廊上的垃圾桶里。
外面的灯光比套房里的足多了,打在他冷峻紧绷的轮廓上,将每一丝表情都照得分毫毕现。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心里翻涌的愧疚、自责,与他羞于承认的嫉妒交织在一起,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这个事实:
他对她动心了。
什么替白熠留心,什么怕白熠着了有心人的道,都是他自欺欺人的借口。
他会在她被那姓刘的欺负时无比担忧和愤怒,会在白熠及时感到时感到失落和埋怨,会在听到屋里的动静时感到心底的嫉妒如藤蔓般疯狂蔓延,勒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一切的一切,与白熠无关,都只与她有关。
他再没法否认。
痕迹
三楼的包间在, 两位度假村项目的负责人与剩下几位陪客正围坐在桌边,面面相觑。
距白熠的突然离席已经过去整整二十五分钟,期间, 除了一通语焉不详的电话外, 再没别的消息。
他们被撂在这儿多时, 起初还能气定神闲, 吃着东西, 谈点笑话, 可时间一久, 就都坐不住了。
BST是大买家, 放眼全国,这个项目卖给他们都是最好的选择。都知道白熠是能代表周子遇的, 方才饭桌上谈得也不错,突然来这么一下, 让人不知所措。
那两位负责人等得心焦, 只恐对方是不是在玩心理战,渐渐不耐烦起来, 另外几位陪客察出端倪,开始从旁安抚。
包间里的气氛一点点落下去,沉闷中, 那两人已经坐不住, 想要找上楼去,看看到底如何,便见周子遇走了进来。
他是第一次来, 双方之间并未见过, 但BST的周子遇,这个名字在商界如雷贯耳, 他们来之前,也早做足了功课,一下认出来这张脸,不必介绍,就起身去迎,态度十分热络。
“真是想不到,能有周总大驾光临!”
“诸位,抱歉,刚才突然听说一位朋友出了点事,阿熠过去处理一下,一时没法回来,并非有意慢待。”周子遇说着,示意服务生递来一只小一些的空杯,自己倒上,冲几个人点头致意后,仰头喝下,算是道歉。
对方公司是传统的地产商,照顾白熠这种年轻公子哥的喜好,饭桌上只稍喝两口红酒,而周子遇刚才倒的,却是更符合他们习惯的白酒。
明明是冰凉的液体,沾到舌尖时,却辛辣得如烈火烧灼一般,席卷过口腔,顺着舌根直钻入喉管,似乎比印象中的更让人不适。
仰头的时候,他的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水晶的吊灯,光芒四射,哪怕是特意设计过的柔和调光灯,也照得他双眼一阵刺痛。
眼前仿佛有无数道影子交错闪过,隐约间,像极了她,主动吻上来的她,黏在他身上的她,跨坐在他腰间的她,穿着衣服的,没穿衣服的,哭的,笑的,一个一个画面,放映式地从眼前闪过。
他闭了闭眼,盖住其中的情绪,再睁开时,酒已尽了,眼神也恢复冷静。
“一点表示,诸位见谅。”
两位负责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喜。
“哪里哪里,小白总也和我们通话说过了,突发情况嘛,谁都没法料到,能理解。”
“是啊,而且,有周总亲自前来,已经是我们的万分荣幸,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两人眉开眼笑的,赶紧也跟着饮了一盅,想凑过来同他攀一攀交情,好探探底。
毕竟,这才是背后真正主事的,轻易接触不到。
只是周子遇一点也没有久留的意思,喝完酒后,不给他们探口风的机会,只说一切与项目有关的情况,都可等明日正式见面时再谈,随后,便在他们期盼的目光中离开包间。
时间已经不早,原本满满当当的包间,开始陆续有客人离开,空荡荡的走廊里,不时能听到他们的谈笑声。
站在电梯前,周子遇不知为何,一点也不想回房。
身体明明已经得到暂时的疏解,心底的空洞却在一点点变大。
他想,大概是被刚才那杯酒烧出来的吧。
叮一声,电梯到了,门缓缓打开,身边跟着送出来的人殷勤地替他按住按键:“周总,请。”
仿佛被动,他略一点头,走进去,在对方讨好的视线下,按下按键,却不是26层,而是2层。
在那里,他找到了还没敢离开,一直在扶栏边徘徊的宋思妍。
大概是他的气场太过强大,宋思妍一对上他的视线,就显出几分慌张。
“周总,您怎么回来了?”尽管她也在勉强保持镇定,但飘忽的眼神,仍是显出演技的拙劣,“宣宁……她还好吗?”
周子遇在听到她问起宣宁的时候,牙根处一阵钻心的酸,被他悄悄咬紧了才按下去,面上却不显,只点了下头:“她没事。”
宋思妍悄悄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
事情做得太过冒险,再加上临时改了地点,中途她实在动摇,差点就要放弃,被宣宁提醒了,才没露了馅儿。
那是在包间里,等事发后,里面的监控定是会被人调取的,她们可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说起来,她太佩服宣宁,那种决绝、孤注一掷的程度,连她也望尘莫及。
当初,她愿意委身那个姓刘的,是得了他的承诺,会给她钱,给她资源——尽管只是空头支票,但至少,对当时急需钱的她来说,是能直接得到好处的。
而宣宁,明明不缺这些,却还要铤而走险。
“她答应了你什么条件,让你帮她做局?”周子遇出其不意地问。
“她——”宋思妍脑袋还没完全转过来,听到他问,下意识就想回答,幸好及时清醒,收住话,“她什么也没答应,周总,您可能误会了。”
周子遇不耐烦地扯一下衣领,冷冷道:“别同我兜圈子,我知道这是她设的局,你要是还想满足你提的条件,就赶紧说清楚。”
宋思妍不知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一时惊疑不定,但听他这么说,是会满足她的意思,犹豫片刻后,便直说了:“她说事成之后,可以帮我摆脱刘总——我的合约还在刘总那儿,我承担不起违约的后果,而且,如果得罪了他,以后恐怕也没什么发展的机会了。”
不用想,宣宁是要借白熠的手来帮她做这些。姓刘的干了这种不可原谅的事,自然要遭白熠的报复,而宋思妍是通风报信的人,算是救了宣宁,自然能在其中独善其身。
周子遇不禁冷笑,她这一手,算得倒好,只是赌得那么大,中间又有多少变数?最后,差点真将自己也算进去。
“周总,我——您会帮我吗?”宋思妍问得小心,她不知道周子遇、宣宁和白熠这三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他方才救了宣宁。
周子遇眼神一顿,沉默片刻,咬牙道:“这件事虽然不会报警处理,但你若想保全自己,就不要在别人面前露半点马脚。”
这个“别人”,应当就包括了白熠。
宋思妍愣了下,连连点头:“我明白。”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给她点了几处可能露出破绽的地方,教她该如何说清,又请服务生拿走宣宁落在那间包间里的东西,再让酒店安保部调了方才包间里的监控视频,这才重新乘电梯上二十六层-
套房卧室内,灯已被打开了一盏。
宣宁身上的药效暂时得到缓解,此刻轻轻喘着气,侧身趴在被褥上,额角还有细汗,一头长发披散在背后,恰好遮住大半,露出一截仿佛被掐得细了一圈的细腰。
她正面对着窗外的城景,眼里映着外面的流光溢彩,慢慢对焦。
刚才热意上头的时候,她的眼前已经模糊,根本看不清伏在自己身上的人到底是谁。
他的习惯、声音和触感是熟悉的,都是属于白熠的,可也不知是不是被酒意冲昏了头,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出现的,竟然是周子遇。
只差一点。
就那么一点点,替她解开困厄的,就变成周子遇了啊。
那时候,她是真的欲望上头,不管不顾了,管他是周子遇还是白熠,只要能帮她就好。
“宁宁,好点了吗?”身后的人覆上来,一条胳膊越过她的肩,伸过来握住她的手,两片唇瓣则隔着发丝,沿着她的脖颈边的线条游移。
“嗯。”
她低低地应,嗓音柔软缱绻,尾音上扬,仿佛是一声娇软的呻|吟。
才平复下去的热意又被激起一些,不过,那酒她只误饮了一口,药性有限,此刻有欲望,却不再像刚才那样急不可耐,脑袋仍是清明的。
倒是白熠,被她这一声引逗得又一次情动。
同她冷战这么久,不是没有女人对他投怀送抱,但不知是不是心里一直装着她,他一次都没提起兴趣,统统拒了。
到今晚见到她,才有机会将这积攒了多时的欲求发泄出来,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满足。
他握着她的那只手收拢些,把她往怀里搂,待感受到她的意动,便没犹豫,只就着眼下的状态,又同她腻到一处去。
这一次,宣宁的眼前没再闪现周子遇的身影。
她清醒得很,本来白熠才是自己的目标,若真是周子遇,岂不是先前的一切,都要作废了?
等这一阵再过去,她已经完全解困,再不必他人抚慰。
身上满是汗,黏腻得难受,她扭开脸,装作不敢同白熠对视的样子,从床上起来,拿了条浴巾,便进了卧室里的浴室冲澡。
温热的水从身上冲过,她伸手抹开被雾气遮蔽的镜子,看着里面满身痕迹的自己,愣了好久。
都是白熠留下的,也许还有周子遇,幸好都在衣服遮住的地方,不必担心会影响拍戏。
只是下巴上,有两个渐渐浮现出来的手指印,手腕上也有一块青紫,是那姓刘的强逼她喝酒时留下的。
直到这时,她才真的感觉松了口气。
那种被恐惧笼罩,不知还能不能脱身的感觉,她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
深吸一口气,她擦干头发,裹着浴巾出去了。
卧室里空荡荡的,门开着,不见人影,她环视一圈,走进外面的会客厅,听到外间的浴室传来水声,想必是白熠在冲澡。
她四下看了看,循着混乱的记忆,走到套房门口,想找找自己的衣服,只是,才看见丢在门边的那件衬衫裙,不及捡起,就听到门外传来的动静-
短短半个多小时里,周子遇已是第二次乘坐这台电梯上行。
与上一次漫长焦急的等待不同,这一次,他只觉得太快。心底的那个空洞似乎又变大了,大得他暂时得到过发泄的身体变得麻木的同时,又出现了那种难言的渴望。
他无力地靠在扶手上,低着头,抬手插进发丝中,用力地往后揉一把,好像想把这种煎熬拂走。
电梯门光滑如镜,清晰地映出他狼狈的样子。
被解开两颗纽扣的衬衫,因为刚才的一下不经意的拉扯,露出锁骨下面的皮肤。
若隐若现的,竟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红色印记,是刚才在房间里,意乱情迷的时候,被宣宁吸咬出来的痕迹,当时未立即显现,到此时,才变得清晰起来。
他的肤色在常人中算中性偏白,平日并不觉得过分,可眼下,在那绯红印记的衬托下,有种过分的惨白。
他盯着那块印记看了半晌,莫名感到那里有种异样的痛与麻。
在电梯再次停在二十六层的那一刻,他重新扣上下面的两颗扣子,只留了最上面的一颗仍旧开着,完美遮住那抹绯红。
门开的刹那,又恢复完美的模样,穿过走廊,来到房门外,刷卡开门。
双开的大门,解锁后同时向两边打开,一点点露出背后的玄关,还有赤足站在光洁瓷砖上的女孩。
大约是才冲过澡,她身上裹着浴袍,有限的长度,恰好遮住胸口到大腿根的部分,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就这么支在眼前,两条纤细的胳膊则压在胸前,防止裹得不太紧的浴巾掉落。
那一头长发还有一分湿润,垂在肩头,丝绸似的,更衬出一种清瘦的气质。
偏偏她生得纤侬合度,清瘦中,该有的肉一两不少,矛盾之下,更引人遐想。
周子遇只看了一眼,就感到锁骨下的那处麻得更厉害了。
“你在这儿做什么?”
他假意不悦,一边开口问,一边走进屋里,借着转身关门的时候,又抚了抚被衬衣遮住的那块皮肤。
再转过身的时候,女孩已经无声地又走近两步,再离他一步的地方停下,迫得他也不得不停在原地。
“来拿我的衣服。”
周子遇下意识低头,看到门边的那件已经被扯坏的衣服。
刚才出去的时候仓促,他没捡起来,此刻回来,她就站在面前,穿得那样少,他也不方便再低头去捡。
“已经坏了,不能再穿,明早请酒店管家再送一件过来吧。”
他的视线在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停留片刻,上面斑驳的痕迹刺得他一阵眼热,喉间有克制不住的痒意。
“今晚急着回去吗?”
宣宁摇头:“明早没我的戏,假期可以到明天下午。”
她说完,低头看到他手里拎着的自己的包。
周子遇递给她:“你的,刚拿回来。”说完,微微清一下嗓子。
宣宁抬手接过,握住包上的提手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虎口。
极轻的一下,烫得他心口一跳,低头看去,正好看到她下巴上的青紫痕迹。
是浅浅的,不似吻痕那般鲜红,显然是用力按压着弄出来的,刺眼得很。
他手上一转,立刻握住她纤细的胳膊,将她拉近些,同时抬起她的下巴,凑到近前。
隐约的水流声中,他压抑着声音问出来:“这是什么?”
偏移
周子遇了解白熠, 知道他没有这种嗜好,那么剩下的答案只有一个。
“又是姓刘的,对吧?”
宣宁被迫仰着头, 垂着眼睑不动, 轻轻“嗯”了一声。
玄关灯火通明, 照得她的脸庞清晰极了, 仿佛在放大的电影镜头前, 连细小的绒毛都一清二楚。
她的肤质极好, 好得可以说是老天爷赏饭吃, 不论怎么造作都光滑细腻, 饱满紧致,也正因如此, 那两枚发青的手指印才看起来格外突兀。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周子遇看得心火直上蹿,“一次比一次过分, 现在是真连自己的安全都不顾了, 宣宁,你真以为自己每次都能全身而退吗?”
这不是第一次了, 他还记得,最早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把自己置于险境, 吸引白熠的注意。同样的法子, 她屡试不爽。
那是白熠的软肋,总是容易对受到不公对待的人生出同情,尤其是那些就发生在眼前的。他不是天真的孩子, 自然明白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有自己无法控制的隐秘黑暗, 唯有那些与他相关,能由他出面阻止的, 他才会伸出援手。
宣宁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尝到一次甜头,便能接着来第二次,扮演弱者,换取男人的同情,让男人以为她离了自己,便无依无靠。
侥幸之幸,岂能长久?
明显有怒意的话,终于让宣宁抬起眼皮。
她看过来的眼神里,有一丝迷茫。
不知是不是错觉,周子遇的怒意,似乎不是在指责她无耻的心机,而是在指责她……完全不考虑自己的安全?
这种感觉怪异极了,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是注视着他的神情,目光复杂,试着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但那一口气堵在胸腔里,怎么也提不上来。
“周子遇,谢谢你今天帮了我。”
最后,她脱口而出的,是一句感谢,声音极轻,真诚的语调,带着若有似无的气息,萦绕过他的唇边,游入耳中,钻入心间。
“这次的确是我铤而走险,以后不会了,我不会再拿自己开玩笑。”
她知道一二不过三的道理,在白熠面前扮柔弱扮无辜已经够了,同样的套路,再用下去,他怕是要厌倦。而且,她明明只是想让那个人难怪、痛苦,如果真的伤害到自己,那个人大概反而会高兴吧。
听到她的回答,周子遇才反应过来,自己关心的重点,早已偏离了。
眼前那双美丽湿润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困惑,好像要将他看穿一般,让他感到狼狈,不禁移开视线 ,不与她对视。
才刚刚明白过来自己内心那种可耻的欲望,他尚且难以直面,此刻也不想让别人就这么硬生生揭开。
可是,游移的目光无处可停,只是顺着她湿润的嘴唇下移,从还算光洁,没留下什么痕迹的脖颈,到印着两三枚吻痕的肩头,再往下,就是被浴巾裹住,掩去大半的胸口。
她的手按压着那条缝隙,随着呼吸的频率上下起伏,因刚洗过澡,皮肤仍湿润,洁白底色下印着花儿似的粉红,纹理细腻,方才看得不真切,此时离得这么近,才觉得那上面的斑驳痕迹,像雪地里的红梅花,格外夺目。
有水珠从下颌处滚落,沿着脖颈,走走停停,流连着,最后淹没在浴巾中。
喉咙间的痒意刚被压下去些,又卷土重来,折磨人似的,忍得他太阳穴直跳。
“‘不会再拿自己开玩笑’?”他重复一遍她的话,猜测着,“那你还要用什么别的手段?或者,这一次你打算怎样?闹了那么久,借着这个机会同他和好?”
他的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握住她手腕的五指也忍不住收紧。
宣宁皱了下眉,没有看自己隐隐作痛的手腕,微微侧脸,却未完全脱离他手指的掌握,只是看着玄关正中间那个巨大的装饰物,轻声道:“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
周子遇听得心口堵得慌,很想再质问她些什么,可是模糊的立场让他感到不适,一时竟说不出话。
宣宁以为自己的实话会换来他的嘲讽甚至愤怒,可是,等了片刻,却什么也没等来。
屋里安静极了,除了他近在耳边的呼吸,一切限于沉寂。
“他要出来了。”她轻声说完,试着将脸颊从他的指尖挪开,手腕也扭动着。
原本若隐若现的水声已经停了,白熠随时可能从浴室出来,而外间的浴室与会客厅相连,那里是她回到卧室的必经之处。
周子遇显然也听到了,只是下意识不想放手,仍扣着她的手腕和脸颊,直到她的脸上渐渐浮现焦急和紧张的神情,再不像平时那么无辜和镇定,连原本捂着浴巾的那只手都拿开,直接要掰他手指,他才将她松开。
她的手腕已红了一圈,旧痕新伤,还挂着一只包,摇摇晃晃,浴巾在刚才的动作中,也滑下去半寸,折在里头的那个角落松脱出来,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看起来狼狈极了。
可她不敢再多整理,一边重新拉住那一角,一边转身就走。
走出去几步,又停下来,转身飞快地看他一眼,重新往回走。
赤|裸的双足踩在瓷砖上,没有半点声音,像猫似的,每一步都踩在周子遇的心上。
他克制住想要后退,又或是想要上前的欲望,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步步越走越近,直到越过他,在那件破损不堪的衬衫裙旁停下。
原来是要拿衣服。
背对着他,她双腿并拢,也不敢仅仅是弯腰,而是屈腿让身子矮下去,飞快地捡起裙子,再起身低头从他面前匆匆走过。
宽敞的玄关迅速空下来,她带来的水汽还没完全消失,卧室的方向便传来轻轻的关门声。
周子遇卸去左半边身子的力量,侧身靠在墙上,左手在裤袋中,右手食指点在太阳穴,一下一下揉着。
短短几秒后,会客厅那间浴室的门便开了。
白熠肩上搭着毛巾,一边擦拭头发,一边走出来。
经过玄关的时候,看到斜靠在墙上的周子遇,愣了下:“哥,你回来了,情况怎样?没出什么问题吧?”
他问的自然是自己不告而别的那个饭局,以周子遇的身份,只要同那些人喝一两杯即可,但他用的时间有些久,到现在才回来。
“没有。”周子遇压下异样的情绪,回答他的话,“只是还处理了点别的事。”
他说着,低头拿出手机。
白熠没有起疑,点头要走,又想起什么,视线在玄关扫了一圈:“她的衣服呢?”
周子遇拿着手机的手顿了下,没有抬头,只耸耸肩:“没看到。”
白熠看他一眼,想到自己先前刚进屋的时候,那件衣服就落在这里,而宣宁却已经近乎赤|裸地躺在床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问,这中间是否还发生了什么。
可是看着眼前平静自然的周子遇,他又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包间的监控视频发给你了。”周子遇的话打断他的思绪,刚说完,手机便有了消息提示。
“正好,多谢,哥,我正打算联系套房管家。”白熠说到这儿,声音就冷下去,压不住的怒火让他的神情看起来再没了往日的亲和,“这个老东西,过去懒得动他,他便以为自己能一手遮天,这次,要让他付出代价。”
“有需要就告诉我。”周子遇拍拍他的肩,表明自己支持的态度,“现在,他还在楼下的包间里。”
有了监控视频,具体的情况,还需要白熠亲自下去弄清楚。
“好,我一会儿就下去,宣宁这边——”他指了指房间的方向,想说点什么。
周子遇先一步回答:“我已经请许医生联系了这边的熟人,一会儿会有医生过来,先给宣宁检查一下。套房管家那里,也请他帮忙准备了女士的衣物,半小时后会送来。”
他做得如此细致,每一点白熠想到的,他都已先一步处理好了。
“哥,到底是你,任何时候都滴水不漏。”白熠佩服不已,再次往卧室的方向去,“我同宣宁说一声,换个衣服就来。”
卧室里,宣宁坐在床边,背对着房门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大门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她从刚才周子遇带上来的包里找出手机,给宋思妍发消息。
像是一直提心吊胆地等着,对面回得极快。
“周子遇都说过了,我知道怎么说。”
短短一句话,宣宁看得出神许久。
承认
半个小时后, 两人重新回到二十六层。
同时跟来的,还有送衣物的套房专属管家,以及周子遇请来的医生和护士。
宣宁换好衣服, 又由医生进行简单检查。
刘总已经交代他刚才用再酒里的药物种类和数量, 医生详细说明了药物的作用和可能引起的副作用。安全起见, 检查无外伤后, 又由护士抽了一管血, 带回医院化验。
等这一切都完成, 已经近十点。
宣宁揭下贴在手背上的止血贴, 扔进护士准备的医疗废物垃圾袋后, 放下刚刚被卷起的衣袖。
她穿的是管家准备的酒店贵宾专用女士睡衣,旁边的购物袋里, 是明早可以更换的日常套装。
不是什么奢侈大牌,是许多商场都有售卖的一家以柔软舒适的棉质面料为基础的女装品牌, 尺码都是正合她的身高。
管家没见过她, 也不知是白熠还是周子遇告诉他的。
“问出什么来了吗?”
待医护人员离开,宣宁才问出来, 语气闷闷的,有说不出的心有余悸的感觉。
周子遇飞快地瞥她一眼,没有回答, 他知道, 她不是在问他。
“都问清楚了。”提到这些,白熠的脸色明显沉下来,显然还在气头上, “那姓刘的本打算让宋思妍骗你喝酒, 把你灌醉,再带到楼上的客房里, 结果自己耐不住性子,中途就闯了进去。”
“思妍,她……”
宣宁装作有点怀疑的样子,小心地看一眼白熠。
“宋思妍是有意帮那姓刘的。”白熠回答她的疑问,听得宣宁心底有点发怵,余光不住地看向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周子遇。
也不知他到底教宋思妍说了些什么,更不知道宋思妍到底能不能都记住,毕竟,才到包间的时候,她那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就差点露了馅儿。
周子遇能感觉到她的视线,不知怎的,又觉得喉间一阵难耐的痒意,不禁低头去看茶几上的烟盒和打火机。
他很想伸手去拿,可是脑袋里很快想到刚才医生嘱咐过“近期戒烟戒酒”,便就此忍住。
二手烟当然也算烟。
“姓刘的手里握着她的艺人合同,还有些乱七八糟的照片,她不敢不听话。”白熠说着刚才从那两人嘴里问出来的情况。
“这些我有所耳闻,刘总对她确实十分苛刻,她的处境很艰难。”
“不过,她还算有良心,知道还欠你一份人情,不能真把你推进火坑里。”说到这儿,白熠冷哼一声,显然并不欣赏宋思妍的为人,“姓刘的闯进去之后,她看情况不对,先给我打了电话,又恰好遇见子遇哥,这才没真的酿成大祸。”
“这样啊。”宣宁低头,仿佛松了口气似的,有些庆幸,“难怪周总来得这么及时。”
周子遇被提到,目光闪了下,仍没有出声。
“如果她当时没有给我电话,又或者没有叫住子遇哥,后果不堪设想,也算是做了件好事——虽然本来并没有安什么好心。”白熠说着,目光从宣宁身上朝旁边移出几许,在她随身带着的包上停留了一下。
那只包,他在周子遇发来的监控视频里看到过,周子遇带着宣宁离开那间包间的时候,这只包还留在座椅上,没有拿走。
大概是后来工作人员送出来的吧。
疑惑一闪而过,很快揭过。
“宁宁,你放心,姓刘的我会处理,他之前做过不少龌龊事,都足够他在监狱里待满下半辈子了。至于宋思妍那里,到底帮了我们,我也会帮她脱离现在公司的控制,以后合约签到星云,可以吗?”
他生怕宣宁因此对宋思妍心生芥蒂,不愿他给宋思妍太多好处,但不论如何,他也明白论迹不论心的道理。
却不知,这正中宣宁的下怀:“也好,她之前就很想离开那家公司。”
见她并无异议,白熠放下心来,看一眼时间,冲周子遇道:“哥,时间不早,我先带宁宁回房休息。”
说完,带着宣宁起身要走。
明天他们还要前往度假村谈这笔大生意,发生了这么多波折,这笔生意可不能出差错。
周子遇慢一步,从沙发上起身,将两人送到玄关处,直到大门关上,将他们的背影完全遮住。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他一个人。
住惯了大房子,这间套房在他看来,只不过是普通规格,昨晚住在这儿,还未感觉到,到今天,经了刚才的热闹,骤然安静下来,才觉空得有些过分。
他深吸一口气,不耐地扯开先前被扣上的衬衣扣子,重新坐回沙发上,拿起烟点燃,深深抽上一口。
明明没什么烟瘾的,有时不必提神,两三日不抽也没什么,现在却变得极不稳定。
他知道是什么原因,分明是心里某种可耻的野望忽然暴露在外,得不到满足的缘故。
手里的烟才燃了一半,他干脆直接拧灭,起身一边解衣扣,一边进卧室。
就是这间卧室,刚才进来过三个人。
虽然只是县城的五星级酒店,但贵宾服务的周到细致,并不比一线城市逊色。管家过来送衣服的时候,就已经应白熠的要求,安排客房服务,将这间卧室从里到外打扫过一遍。
不但清理了垃圾,连床单被套和浴室里的毛巾,都重新更换过,整个房间焕然一新,仿佛还没入住一般,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这是值得称赞的服务水准,可他偏偏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更堵得慌。
刚才分明打算去泳池游泳,眼下喝过酒,也不合适,只好干脆脱了衣服,走进浴室。
一点水汽都没有,完全感觉不出,半个多小时前,有人在这儿冲过澡,就连台盆和水龙头上的水渍都被清理干净,变得锃亮。
周子遇环视一圈,不耐地打开花洒,正要关上淋浴房的门,忽然看到台盆旁的牙具区,有一支保湿霜。
B家的产品,他曾在商场见过,并不是这家酒店提供给客人的护肤品牌,应当是私人物品,所以客房保洁并未拿走。
他的动作停了一下,再关门时,被水花浇头的手掌心多了明显的热意-
隔壁的卧室里,灯已熄了大半,只剩床脚的一盏小夜灯还亮着。
白熠侧卧着,从背后抱住宣宁,一手与她交握,一手在她的胳膊上一下一下轻拍,温柔地哄孩子似的。
“宁宁,对不起。”
宣宁没说话,只是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极快地动了下,像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之前是我只顾自己,不肯拉下面子,非要和你赌气。”
他说的是上一次,自己为了一个女朋友的身份,“勉为其难”地答应,却还是没让她满意,最后负气而去的事。
那时,他只觉得自己已让了一步,她也不能得寸进尺,却没想过,自己那样的态度,本就是对她的不尊重。
在感情里,他当惯了上位者,当惯了施舍一点好处,就能换来对方温柔和情意的那一个。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重蹈过去的覆辙。
他以为只要自己还有所保留,就不会受伤。
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突然发现,在这段感情中,宣宁其实没从他身上得到过任何好处。
钱也好,名也好,都不是来自于他。
他曾经习惯送给女人的那些名贵礼物,在宣宁这里,都不奏效。
她没要过那样的礼物,所求不过是一盒情人节的巧克力,这种贵在情意,却没有多少实际价值的礼物。
她更没有利用过他的身份,为自己谋求过什么好处,他没有公开过两人的关系,她便乖乖地配合。
她想要他的承认,得不到,就干脆地离开,若是换做其他人,在离开之前,炒作一番也好,要财物、要资源也要,总还会想要得到点什么。
反而这一次的事,她所遭受的一切,与他脱不开干系。
姓刘的为人龌龊,是个惯犯,这不假。但他过去染指的那些女孩,多是还没正式入行的,不谙世事,被欺负了也不敢反抗,最后糊里糊涂被他拿捏住。
宣宁不一样,她是已经入行,签了公司,第一个角色就是名导的女主角,起点极高。
这一切明明是她自己争来的,可因为姓刘的第一次见她,是那晚和他一起吃饭,便只以她是靠着他的身份,才得到的机会。
姓刘的将宣宁当作之前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以为她也是欢场上那些懂得人情世故,愿意靠出卖自己得到好处的女孩。
如今被他“抛弃”,想必正急着找下一个“金主”,面上骄傲清高,等得了手,无非多闹腾几日,不会出什么事——这是刚才姓刘的亲口交代的。
娱乐圈是个巨大的名利场,从不缺猎物与狩猎者。
宣宁在这个圈子里,因他的存在,已经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猎物。
“你早就是我的女朋友了,是我一直不愿意承认,以后不会了,宁宁,真的。”
他握着她的手,凑到唇边吻一下,说出这句她想要听到很久的话。
宣宁没有说话,只是睁大眼睛,望着昏黑的半空。
到现在,她几乎确定,自己已经得到了白熠的真心,不见得有多么深刻的感情,但至少,从此刻起,他会对她毫无保留地敞开心扉。
仿佛养猫,用尽心机,最后终于得到猫的信任,愿意仰面躺下,将最脆弱的肚皮袒露在她的面前。
这个她一直想要的东西,如今已握在手中,利刃似的,他再别想完好无损地离开。
“阿熠,你有没有去过C市?”临睡着前,她忽然开口。
“C市?”
白熠已快闭上双眼,听到她的话,勉强撑起几分精神,回想一下。
“没有——哦,不对,去过一回,两年前跟过一个项目,在那边取了两天景。怎么?”
“只有那一次吗?再早呢?小时候有没有去过?”
白熠想了想,否认道:“以前没去过,两年前是第一次去。宁宁,是不是想家了?等你这边杀青,我带你回去看看,好不好?”
宣宁摇头:“没有,我不想家。”
她翻个身,仰躺着,侧头去看他:“我只是在想,C市离S市那么近,也许你曾经去过呢?说不定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见过。”
白熠晚上喝过一两杯酒,此刻困极了,闻言轻笑,半眯着眼在她唇上亲一下:“说什么傻话呢?要是早就见过你,我不可能不记得。快睡吧,不然明天一早起来,你又该说自己状态不好了。”
宣宁注视着他,终于没再说什么,慢慢闭上双眼。
算了,没必要心软。
片场
第二天, 宣宁是跟着白熠的车回的剧组。
他不再忌讳关系的问题,甚至出于愧疚和补偿的心态,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主动想要让别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只是, 因为是去谈生意的, 免不了要有推杯换盏, 不方便开车, 这次过来, 用的是BST的一辆商务车, 全程由周子遇的司机负责。
所以, 这一路就变成了三人同车。
周子遇一人坐在中间一排的太空椅上,旁边一张空着, 宣宁则跟白熠一起坐在后排。
一路上,周子遇难得没有趁着有空处理公事, 而是调低了座椅, 闭目养神,一副没有睡好的样子。
有椅背的阻挡, 宣宁起初没有发现,直到越过整个车厢,扫过司机旁边的后视镜, 才看到他的睡颜。
依旧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 连阖下来的眼睑都有种冷淡的气质。
这还是宣宁第一次看见他露出疲惫的模样。
就连年初从C市回S市的那一次,他睡得那么少,一路上也仍是精神奕奕, 好像根本不需要休息。
下意识的, 整个车程中,她多是低头看随身带的剧本, 没有多说话,生怕会将他吵醒。
正好,白熠正忙着低头看助理提前准备好的项目资料。
是早就熟悉好的资料,他前几日就已看过,但今天有正式谈判,还需再熟悉一遍。
尽管星云在其中只占据了极小的一部分,但这么大规模的地产项目,他还是第一次参与,必须认真对待,才不辜负周子遇的一番好意——这样的机会,BST完全有能力独吞,星云能从中分一杯羹,全靠周子遇的慷慨。
当他们的车驶进度假村范围的时候,司机提醒了一声。
白熠看完手里已经熟记于心的各种数据,转头问宣宁:“要先去酒店准备一下吗?还是直接去片场?”
片场距酒店有近两公里的距离,恰好在他们前往的商务中心的附近,如果要先回酒店,就得略微绕路。
“直接去片场吧,一会儿前面放我下去就好。”宣宁没有犹豫,“早上我已经和助理说过,麻烦她帮我带上需要的几样东西。”
她虽然待机时间长,但个人物品很少,不过是剧本、书、水杯、帽子、纸巾,至于现场用来休息的椅子等,这两天没换地方,东西都还在原位,不必操心。
白熠看了眼前方,似乎已经能看到几个赶着去片场的工作人员的背影。
“好,一会儿我陪你一起过去。”他说着,朝前面的司机打招呼,“老韩,麻烦一会儿就先在片场把我们放下再去商务中心吧。”
他这么说,便是让周子遇不用下车,还没等司机回答,原本闭目养神的周子遇忽然开口。
“不用,时间还早,既然去片场,就一起去看看。”
他说着,已经把座椅调直,拿起自己的平板,快速检查了一下新收到的邮件。
“也好,时间还早。”白熠看一眼手机显示,没有反对。
宣宁自然更不能反对,这两个都算是剧组的金主爸爸,顺路去剧组看一眼,天经地义。
半分钟后,车在路边停下。
三人下去,朝着片场的方向走去。
早场的戏已经开拍,是胡仲姗和秦斯年的对手戏,晏秋华正在拿着扩音器坐在监视器后面掌控全场,整个片场都处于一种工作时的紧张氛围中,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宣宁远远地站着,看了一会儿镜头前的情况。
刚拍完一个角度,胡仲姗拿着手袋甩了甩胳膊,在另一个角度开拍的一刹那,迅速投入投入状态,作出愤怒到歇斯底里的表情,用力甩出自己手中的手袋,一下撞在秦斯年的左肩上。
“看起来倒是挺专业的。”白熠见状,忍不住哼了一声。
他同胡仲姗有些不对付,宣宁多少知道。
很快,对白结束,导演喊下“cut”,又说了声“很好,就用这条”后,众人方松懈下来。
胡仲姗率先没了正形,矫揉造作地揉着自己的肩膀,大呼“要脱臼了”。
这时候,片场内才有人注意到宣宁的到来,正待笑着同她打招呼,又忽然看到站在她身边的白熠,不由一愣,再看到同他们两个在一处的周子遇,更是惊得瞪大眼睛。
“周总,小白总,您二位怎么来了!”
一声下去,引得周遭好几个人听到,都往这边看,起初只是周围的几个人,很快,就变成了几乎所有人。
恰好是拍摄间隙,导演和监制见状,赶紧放下手头的事,亲自过来迎接。
“小白总!”监制是早就知道白熠二人会来的消息,却没料到是现在,“您不是说下午才会来吗?”
白熠同他开玩笑:“怎么,我不能早一点吗?有什么东西是我和子遇哥不能看的吗?”
监制赶紧摇头,先同周子遇握手,随后才说:“哪里哪里,只是现下正在拍摄,恐怕没办法好好招待。”
“知道,用不着什么招待,我们不会久留。”白熠说着,伸手在宣宁的肩上搂了下,“只是顺路,送宁宁过来,恰好停下看一眼大家。”
监制的目光在他的那只手上停留片刻,再抬眼时,看向宣宁的眼神已大变了样。
就连晏秋华,都忍不住扶了扶眼镜,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宣宁。
这个女孩气质干净,为人稳重,晏秋华一直很欣赏,一点也不希望她变得像那些为了名利不择手段的女孩一样。
“小宣,你昨晚不是和小宋一起吃饭去了吗?”她的语气有些严肃。
“没错,正好,她们两个约的那家酒店,就是我和子遇哥住的那一家。”白熠替她解释,“昨天有些晚,就没让她赶回来,今早顺路,便一道了。”
熟稔的语气,让监制愈发迟疑,最后干脆直接问出来:“小白总是什么时候同小宣认识的,我们居然一直不知道……”
白熠笑了笑,看一眼宣宁,答道:“认识很久了,就是在剧组刚开始面试女主角的时候认识的,最近刚在一起。”
“在一起”三个字,已是承认了交往的关系。
好歹是正常的男女交往,晏秋华的神色缓和下来。
都也知道白熠算是个花花公子,身边的女伴多是没长久的,能得他亲口承认的,宣宁算是头一个。
监制为人圆滑世故,见状回过味来,笑得一脸暧昧:“难怪啊,可把我们瞒得好苦。”
白熠被他打趣得难得觉得面皮薄,不接话茬。
站在旁边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周子遇也不知是听到哪句,心中烦闷不快,忽然开口提醒:“阿熠,时间差不多了。”
同对方约的是十点,此时还剩下二十分钟,而他们从此处过去,也不过两三分钟的路程。
“第一次过去,早一些为好。”他又补了一句。
监制知道他们此行前来,是要谈大生意,连忙道:“您二位有事去忙就好。”
白熠点头,冲宣宁示意一下,随即嘱咐监制:“宁宁在组里,还要麻烦你们多照顾。”
监制连连应承:“那是自然,小白总您有事只管吩咐,想来现场,也随时欢迎。”
他说着,想起了什么,笑得狡黠,低声道:“不过,后天那场戏,就不一定要来看了,免得看了别扭。”
尽管他声音不大,不会让剧组里其他人听见,宣宁还是有些脸热。
白熠是影视圈内的,一听就反应过来,后天恐怕是有宣宁的亲密戏份要拍,而旁边的周子遇却皱眉问出来:“后天如何?”
宣宁的脸更热了,抬起眼皮在他面上飞快扫过一眼。
监制咳了声,解释:“后天有一场是小宣和秦老师的亲密戏份,电影嘛,尤其是谈两性关系的骗子片子,总是逃不过这些的。不过请放心,秦老师很专业,我们的服装老师和摄影老师也很专业,正经的院线片,尺度严格把控,不会有什么问题。”
周子遇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没有说话,由着白熠应下。
“这么说,我后天倒是应该来看看了。”话是这么说,但他想起这次的行程,似乎到明天上午就要结束。
时间紧张,两人没再多说,很快重新上车,离开片场。
留下宣宁,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穿过人群,来到化妆间,请妆造老师替她调整发型和服装。
这部片子里,她在大多数场景下,都没怎么化妆,每天要打理的,只有头发和服装,同大多数别的类型影片相比,十分省事。
只是,才坐下没几分钟,才从片场下来的胡仲姗便也推门进来。
她的戏份不多,今天的已经结束,因此,一进来,就开始卸妆。
镜子里,她妆容精致的脸上,一双眼睛往旁边斜了斜,毫不掩饰地打量宣宁。
“真是想不到啊。”看了片刻,没等来宣宁的反应,她率先开口,边说边摇头,“原来白熠那小子真的转性了,我还以为他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宣宁低头在包里找保湿霜的动作停住,转头看着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只是询问负责妆造的老师:“老师,请问能借用一下保湿霜吗?我的找不到了,可能昨晚弄丢了。”
对方态度极好,当即答应:“好的,你用的是B家的吧?我那儿正好有一支,没放在化妆包里,稍等一下,我这就回车上取。”
待人出去,宣宁才微笑着问出来:“胡老师,您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胡仲姗把用过的卸妆巾丢进垃圾桶,干脆整个人转过去,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宣宁,你不会不知道白熠有个青梅竹马的初恋吧?”-
午后,商务中心的谈判刚刚告一段落。
周子遇有备而来,早就摸清了对方的底细,一上来就在气势上压制住对方。
白熠同他配合得不错,心中也佩服极了。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此刻,助理正与他沟通明天中午返回S市的行程。
其实这次谈判,到今天就结束了,原定的时间,是今天两人就要离开。但周子遇和这家公司还有别的合作,前天刚来时,临时延长了两天的行程,后天倒是还在这儿,而他却是明天就要先行离开。
他自然而然地想起刚才监制在片场说的话,一时竟然犹豫起来。
周子遇回完两封邮件,正要让秘书安排下个月月初的线上会议时间,见他犹豫的样子,不经意道:“不影响公事的话,实在不想回去,就多留两日也无妨。”
这样一说,反倒提醒了白熠。
“不了,后天是集团的季度会议,我还是按时回去的好。”
他目前还不是董事会成员,对集团的重大决策插不进手,但总有要独当一面的一天,这时候不能掉以轻心。
“嗯,也好。”周子遇淡淡应一声。
探班
化妆间里, 胡仲姗贴着面膜,悠闲地拿出手机,找到小红书上的某个账号。
“哟, 又涨粉了, 五十多万了呢。”她扫一眼页面上方的数据, 阴阳怪气地感叹一声, “上次看还没到五十万呢。”
笔记更新的频率控制在每一两天一条, 多是艺术和日常相关的内容, 粉丝互动量看起来也十分稳定, 只有在发了自拍照片, 或是和舒淑兰互动的时候,数据有明显的提升。
“你看, 就是她。”胡仲姗说着,将手机屏幕往宣宁眼前送。
是沈烟的账号, 宣宁当然知道。
她假装不知所措地看着胡仲姗的手机, 一时犹豫,不敢去接。
“她叫沈烟, 是舒阿姨好友的女儿,从小和白熠一起长大,舒阿姨对她一直很照顾。”胡仲姗见她不接茬, 便当着她的面滑动屏幕, 下拉一条条笔记,看到其中一张,忽然想起了什么, 又在宣宁面前晃两下, “你瞧,舒阿姨在法国办的除夕晚宴, 还特意请她一同去了。”
“除夕?”听到这两个字,宣宁愣了愣,目光落到点开的那张照片上。
除夕那晚,她是和周子遇一起度过的,白熠远在法国。
她早知道沈烟当时就在法国,并不觉得意外。本打算关注一番的,可当时同周子遇在一起,后来又小病那一场,见白熠没忘答应她的事,便懒得多想。
谁知现在却忽然被人当面提起这一茬。
“是啊,我还记得那场晚宴白熠也在,和沈烟在一起,我还以为他们两个要复合了,没想到,现在多了个你。”
胡仲姗见宣宁的眼神有异,只以为她在担心白熠和沈烟的事,却不知她看的,只是那张照片。
一条玫瑰金镶钻手链,戴在女孩的手腕上,一名保养极佳的优雅妇人亲昵地搂着女孩。
还有下面的配文:“谢谢淑兰阿姨任何时候都想着我,还有这么棒的新年礼物,太喜欢啦!”
“看起来真亲近啊。”宣宁忍不住感叹。
胡仲姗一愣,看一眼照片,点头:“是啊,舒阿姨对她像对亲女儿一样,也不知道她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大善事。”
这话有些刻薄,不过,她一向如此直白,对沈烟的不喜欢已有多年,更刻薄的话也能说出来。
“大概吧,能被这么多人喜欢,她应该是有过人之处的。”宣宁没再看那张照片,对着镜子整理已经十分顺滑的头发。
胡仲姗倏然转头:“不会吧,你真这么想?就没有一点嫉妒?”
宣宁垂下眼,看着指尖捏到的一根掉落的发丝,轻声道:“我相信阿熠。”
“你真是……”胡仲姗瞪大眼睛,一副见鬼似的表情,对着她直摇头,“现在我觉得白熠那家伙上辈子拯救了世界,不然,他这渣男怎么这么好运。有他母亲留的周家那么好的靠山,有舒阿姨那么好的继母,还有你这种、这种单纯的漂亮姑娘心甘情愿地喜欢他……”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化妆老师已经进来,她再大大咧咧不给人面子,也知道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很快闭嘴。
小小的插曲很快过去,宣宁的戏份从下午开始,一直拍到晚上十点半才结束。
中途,大约晚上八点,白熠又过来看了一回,给全剧组成员都送了一份宵夜。
那时,宣宁正拍的是和秦斯年、胡仲姗的三人对手戏。
戏中的姜紫荆在成为杜先生的情人后,并未如愿成为人上人,而是变得更加卑微,在杜先生的未婚妻陆小姐出现时,她只能躲在角落里,羡慕地看着光彩照人、高高在上的陆小姐。
这场戏,恰好就是姜紫荆被嫉妒冲昏头脑,在陆小姐留宿杜家时,直接出现在杜家大宅中,想要得到杜先生承认,却发现自己成了他们两人眼中的小丑。
客厅的宽阔台阶上,胡仲姗站在秦斯年的身边,两人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下面的宣宁。
分明是高下立现的站位,但监视器里,宣宁半仰着脸,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盛满渴望。
那种渴望,介于向往与嫉妒之间,过于逼真,以至于站在监视器前,隔着屏幕都能被她的情绪感染。
晏秋华盯着屏幕,慢慢摘下眼镜,感叹一声:“这个镜头漂亮。”
就连白熠都感觉到了。
他愣愣地看着,想起第一次看到她试镜时的画面。那时,他就曾被她那种专注的,专业的,几乎以假乱真的演技和感染力吸引。
那次一时冲动的推荐,她一点也没让他失望。
时隔多时,他已经快忘了当时的惊艳。
身处娱乐圈,见过太多艺人,上至他母亲舒淑兰这样的巨星,下至常年守在影视基地蹲通告的龙套演员,他自觉早已审美疲劳,但镜头里的她,让他心中重又燃起不一样的火焰。
她对演员这个职业,是否就有她所表达的这种渴望呢?
有些人,注定会光芒万丈。
一时间,白熠有种特别的自豪。
镜头下,面对宣宁沉浸式的表演,秦斯年迅速调整到同样的投入状态,恰恰好地接住下面的戏,而胡仲姗却恍了神。
她算是有不少表演经验的演员,但因为星二代的出生,一向顺风顺水,几乎没演过什么太有挑战性的角色,同她对戏的,也多是秦斯年这样能极好地把控节奏,让她能在很舒适的状态下完成自己的部分。
而宣宁是新人,尽管演技极好,挑不出什么毛病,但缺少经验,最大化放出自己状态的同时,会让经验不足的对手也感到无所适从。
“胡仲姗。”监视器后的白熠察觉到她的走神,不禁出声,宣宁表现太好,他下意识不想因为胡仲姗打断这个镜头的拍摄。
晏秋华显然也有同样的念头,立刻拿起扩音器,对着场内的胡仲姗提醒:“陆小姐顶住,不能退缩!”
很快,胡仲姗反应过来,熟练地说完自己的台词,结束拍摄。
宣宁切换好情绪,迅速来到监视器后面看刚才的片段,得到正面反馈后,才满意地站直身子。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宣宁转身,对上白熠含笑的目光。
她说着,下意识不动声色在他身后扫视一圈,没看到周子遇的身影,看来他是一个人来的。
“明天一早我要回S市,今晚还有时间,就过来看看你。”
白熠说完,旁边有工作人员刚领到一份宵夜,冲宣宁笑:“多谢啦,我们都是托你的福,才能吃到小白总亲自送的宵夜。”
“是啊,小白总,以后这种探班,可以多来几次,我们随时欢迎!”
众人围着两人好一阵起哄,直到秦斯年过来,说要让他们有自己的空间 ,才暂且散去。
白熠时间不多,趁着十几分钟的休息时间,带着宣宁到附近的步道上走走。
“明早五点,我父亲和母亲的航班落地,我顺路接他们,早上九点去开集团季度会议,恐怕没时间多陪你了。”
宣宁听着他的话,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对她解释行踪。
从前不曾有过,此刻反倒显得有些刻意。
“没关系,正好我这几天工作也排得很满,没什么空隙。”听他提起舒淑兰,宣宁脑袋里想起的,就是胡仲姗的话,还有小红书上的那张照片。
但她没那么傻,不会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把沈烟拉出来找不痛快。反正她又不是真的那么爱白熠,非他不可,他心里是不是还有疙瘩没有解开,她并不在乎。
“时间那么紧,你还是早点回去吧,多休息一会儿也好。”
听到“赶人”的话,白熠心中一阵失落。
自从昨晚,两人没说什么,应当已算是和好了,但他总有种感觉,好像宣宁同过去有了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明明在身边,却变得若即若离,仿佛随时都会抓不住。
他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话到唇边,仍变成一个“好”字。
“我先回去,子遇哥还会在这儿多留几日,若有什么事,找我不方便,找他也好。”
离开前,他又这么嘱咐一句,才转身上车。
望着消失在夜色里的车灯,宣宁完全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在剧组拍戏而已,每天的交际和工作都单调极了,哪里还会遇到什么事?
眼下,她更关心的,是第二天和秦斯年的那场亲密戏份的拍摄-
第二天,白熠是凌晨自己开车走的,留下那辆七座商务车,便只周子遇一人在用。
地产项目的谈判已经进行得差不多,剩下的事宜,都交给BST有关部门的员工带着星云派来的专人一同处理。周子遇则邀了几个协助地产开发的合作伙伴,一起考察周边的情况,争取对项目原有的规划作出合理的调整。
午后,坐车前往度假村时,他在车上的文件袋里看到了一份《台风过境》剧组的拍摄计划表。
显然是白熠留下的,寥寥数页,日期就是近一周。
不是什么机密信息,难怪白熠会留在这儿。
周子遇并不感兴趣,随手便放进架在车门空荡处的废纸盒中,预备晚些时候回酒店,一并放入碎纸机中销毁。
纸盒不高,恰好遮住文件的三分之二,而露在外的那三分之一页,恰好就是今天下午到傍晚的拍摄计划。
傍晚五点,人工沙滩边的度假别墅外,有宣宁和秦斯年的戏份,拍摄时间定安排了整整两个小时。
他只扫了一眼,并未将表格重新拿出来翻看。
不一会儿,有工作人员发来信息,询问今晚的商务晚宴是否参加。
他看着窗外,考虑片刻后,回了句“不了”-
傍晚,太阳逐渐偏西,仍旧灿烂的光线,预示着一天最后的绚丽即将到来。
今晚没有夜戏,最后一场戏,就是宣宁和秦斯年的亲密戏份。
晏秋华追求美感,特意将这场戏设计在海滩边。
别墅里,宣宁已经化好妆。没用粉底,直接用遮瑕盘微调肤色,再在眼周做了点勾画,加深眼线,挽起长发,最后配上罩着纱衣的比基尼,一下冲淡了原本清纯的气质,显出符合海滩风光的性感旖旎。
“大多数无关人员已经被清走了,剩下的工作人员都有很高的专业素养,你不用害怕。”晏秋华坐在化妆间里,手里拿着剧本,和她,还有秦斯年讲解这场戏的具体要求。
宣宁深吸一口气,认真点头。
她心里并不觉得太紧张,毕竟她早就看过原著,面试之前,多少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镜头。
演戏而已,重要的是人物和情节,有服装组准备的肉色紧身衣,她不觉得有什么放不开的。
就在这时,工作人员在门上敲了两下,有点困惑,又有点为难:“晏导,路边停了辆车,看样子,好像是周总过来了。”
“周总?”晏秋华推了推眼镜,“哪个周总?”
“就是BST的周子遇,周总。”工作人员有点迟疑,“晏导,现在……还要不要请周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