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简睡得很死,被周辞从桌边抱回床上也没醒,翻了个身,抱起另一个枕头,吧唧两下嘴又安静了。
站在床边默默看着新婚妻子,周辞脑海中轮番过了一遍这些日子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总算找到了曾经隐约察觉到的不对劲源头。
他说不上此刻自己什么感受,但总归,不是那么好受。
这一夜过得漫长,抽了许久烟,周辞才从阳台回到卧室,独自睡去。
方简醒来时有些发懵。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游戏打得太累,趴桌上缓了会儿,没想到再睁眼,天已经大亮,而自己躺在床上。
哈欠连天起床,洗完澡终于清醒些,方简摸摸饿扁的肚皮,打算去附近包子铺吃两屉灌汤包,再来一屉蒸饺,一杯黑豆豆浆,美滋滋过完早,开始她废柴生活的新一天。
楼梯走到一半,方简愣住,呆呆停在原地,望着楼下端坐在客厅沙发的男人。
“你——”好些天没跟周辞碰面,冷不丁碰着,方简有些不自然,“今天不用上班?”
周辞微仰起头,没有回答,面无表情看了她几秒,淡淡说道:“我们谈谈。”
他情绪稳定,状态平静,然而平日神经大条的方简,这会儿还是感受到了风平浪静下暗藏的波涛。
方简知道他生气了。她以为这人是因为自己昼夜颠倒玩游戏,没有成为他期望的贤妻。
“昨晚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得趴桌上睡一夜。”方简心虚地笑了笑。
她从没见过周辞的这一面——冷漠坚硬,不动声色地散发出危险气息,事实上,她没在任何男人身上看过这一面。
她有些怕。怕周辞发火。
周辞比她以为的要平静更多。
他只是颔首,示意她坐下说。
方简在沙发另一边坐下,与他隔出老远距离。
“要跟我谈——”
“我不是同性恋。”
两人同时开口。
方简没听清:“什么?”
周辞又重复一遍:“我不是——同,性,恋。”
后面三个字,他特意加重语气。
方简愣了片刻,眼皮子飞快眨啊眨,尬笑着打起哈哈:“啊,什么跟什么呀,我没说你是呀哈哈哈哈!怎么了,是谁说了什么吗?”
周辞目光定在她脸上:“我看到你电脑搜索记录了。”
方简倒吸一口凉气。
“很抱歉看了你的隐私。不过这也算是个契机,让我明白看了你内心的真实想法。”周辞淡淡看着她,面上看不出喜怒。
方简到底是年轻,没经过大风大浪,他这么直截了当摊牌,她一时心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绞着手小声解释:“我是想搜怎么起诉离婚来着,后面那个‘分割财产’和‘净身出户’是搜索框自动弹出的,我没多想就顺着点进去了,没有要独吞你所有家产的意思……”
她确实爱财,可还没贪心到这个地步。
周辞目光平和,眨了眨眼,沉默片刻后问:“所以你跟我结婚,只是想当个同妻?”
方简点点头,垂眸不敢看他。
周辞:“为了钱?”
方简:“也不完全。”
周辞:“还为了什么?”
方简沉默半晌,抬头看着他。
“周辞,你喜欢过谁吗?”
“嗯?”
“没谈过恋爱,总有喜欢过哪个姑娘吧?”
还真没有。周辞摇了摇头。
方简看他的眼神跟看个怪物似的,不太信:“谁也没喜欢过?暗恋都没有过?”
周辞:“没有。”
方简:“……”
她不由得冲这位清心寡欲的猛人竖起大拇指:“你了不起,你牛逼。”
周辞眉心微皱,看她的目光几分困惑。她现在彻底不装了,跟之前的气质反差着实有点大。
“不信?”他扬着眉问。
方简摇摇头:“信,我信。换成别人我肯定不信,但你吧,还是有这个可能的。”
周辞:“怎么问起这事?”
方简:“因为我曾经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
周辞:“这跟我们的婚姻有关系?”
方简仰头,长呼一口气:“尽管很不愿意承认,我终于还是看明白了,跟你闪婚,其实就为了跟他赌气。”
听完这话,周辞没应声,方简也没再吭声,四周陷入沉寂。
对于从没有过感情经验的周辞来说,方简的做法令他不解,但他不是个喜欢在原因方面思考太多的人,他更看重结果。
“赌完气,你后悔跟我结婚了?”
方简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回沙发:“结婚这事儿吧,确实是我脑袋一热冲动后犯的错。不过现在没之前那么后悔了,毕竟你性取向正常还没谈过恋爱,这么守男德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周辞正喝着水,最后一句差点让他喷出来。
把话说开了,方简无比轻松自在,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误会呢已经解开,不管怎么说,咱俩也算夫妻一场,我这人作为朋友还是很仗义的,你要想离,咱就挑个日子去民政局。
“你要不想离,咱就搭伙过日子,反正也没啥感情基础,以后你遇着个自己喜欢的,再离也不迟。
“我呢,对男人已经失去信心,没什么兴趣了,只要你别碰我,咱俩当哥们儿处着,指定比做夫妻来得开心。”
她打起哈欠,又开始犯困。
周辞听完这番话,陷入长久的沉默。
“你想怎么着啊,给个准话成么?我困了,得上去补一觉。”方简已经哈欠连天。
周辞看了看表,正好十一点整。
“你平时在家,就这么困了睡,醒了玩?”他皱眉问。
方简手肘撑着大腿,手掌托着腮,食指点了点脸颊:“确切来说,是困了睡,醒了吃,吃了玩。”
周辞眉头皱得更深:“不无聊么?”
方简:“不无聊啊!当废柴有当废柴的爽,我这人最大的优点之一就是,既有自知之明,又能心安理得认命。”
周辞:“谁说你是废柴?”
方简挺直后背拍拍胸脯,一脸骄傲:“我自封的。”
“……做废柴,很值得骄傲吗?”周辞忽然陷入自我怀疑,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大到已经跟不上小年轻的思维了,可自己明明也才二十八啊。
方简刚挺直的身板儿又垮下来,软绵绵靠着沙发:“分人吧,反正我没脸没皮,不缺钱也不缺失时间,做废柴何乐而不为?烂泥有烂泥的好啊,扶不上墙,省得被拿去盖房子。”
周辞算是发现了,这姑娘歪理一套一套的。
“你本科在国外读的吧?自己在国外时,也是这么漫无目的地生活?”他很好奇。
“那没有,大学四年过得还是很充实很精彩的,当时沈——”方简猛地收住,闭上嘴,沉默着摇了摇头。
她和沈嘉铭在国外念同一个大学,不同专业,他们那所学校不算好也不算差,留学圈子里混日子的人不少,他俩算是比较自律勤奋的。
其实方简对学习一直没什么兴趣,但沈嘉铭挺有上进心,看他这么努力,她就没好意思躺平。
毕业后回国,跟沈嘉铭彻底闹掰,作为一个本来就没什么理想,也不需要为钱苦恼的人,方简在生活中没找着奔头,前阵子又成日担惊受怕,她索性放纵自己彻底虚度光阴。
“嗯?”周辞没听明白,“当时什么?”
方简眨眨眼,笑着打哈哈:“当时年轻嘛,冲劲足,现在不行了,年纪大了,从这儿爬到二楼都喘个不停。”
“……”周辞目光难掩震惊,“你都算年纪大了,那我算什么?”
方简认真看着他,满脸真诚胡说八道:“老辈子。”
周辞:“什么意思?”
方简:“这是川城方言,用东北话来说,就是——‘老登’。”
周辞:“……”
他祖上从东北过来的,自然听得懂这句东北话。
见他这副迷惑费解的表情,方简乐不可支,身子凑过去,拍拍他肩膀:“逗你玩儿呢!别生气,你就是长相太周正,气质太沉稳,看着有点儿显老,其实很帅的,对于吃你这款的女人来说,非常有魅力。”
周辞沉默着消化这番话,微微扬眉看着她:“你吃哪一款?”
方简脑子里浮现沈嘉铭的脸:“韩系邪魅小狼狗。”
不过沈嘉铭也就脸长这样,心性跟狼狗压根挂不上边,尤其在恋爱这事儿上,优柔寡断比很多女人还不如。
周辞不理解,但尊重,突发奇想:“要不,你养条藏獒?”
“……”方简翻着白眼往后仰脑袋,“大哥,藏獒是藏系,不是韩系!”
周辞:“实在不好意思,我这辈子都长不成韩系那样儿了。”
方简耸耸肩:“没关系,你不需要为我改变什么啊,我这人不喜欢去改造谁,也最讨厌别人来改造我。”
“是么?”周辞掏出烟盒,抖了根烟叼嘴里,点燃,扭头看着她,神情凝重,表情严肃,上下打量一番他的废柴妻子,最后,目光停在她那熬夜熬得乌青的黑眼圈上。
“不好意思啊,方简,我得好好改造一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