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九十一章 狂欢盛宴预备中

    “这么担心他, 心疼他?”

    魔神捏住黎采玉下巴,强迫抬起与自己对视,眼底充斥冷色, 口中道:“好好想想怎么讨好本尊,说不定本尊一个高兴, 就饶了他。”

    翻涌的恶念和戾气犹如粘腻黑泥, 肆无忌惮锁定目标。

    喜怒不定,好似只要答复的不满意,立马就会翻脸。

    透过这双眸子, 黎采玉瞧见自己隐含疲惫的面容,依稀还有几分失魂落魄,因为猝不及防被迫与人对视, 燃烧的愤怒一览无遗。

    同时也将魔神的神色表情尽收眼底, 那混合着恼怒暴戾的复杂情绪,犹如快爆发的火山,一点就爆。

    仔细瞧,似乎还有微不可察的委屈嫉妒,深深扎在粘腻的黑泥之中。

    黎采玉将脸贴过去,轻轻蹭了蹭魔神面颊。

    突如其来的贴贴让对方愣了一下, 下意识高兴, 随即化作更深的嫉妒愤怒, 又凶又气道:“你以为本尊真就这么好糊弄!”

    黎采玉不理会, 用力贴贴, 被用力扯开,迎上魔神饱含恶意暴虐的目光微微一顿,再次贴上去蹭蹭。

    拉开,贴上, 拉开,贴上……

    化身为粘着系,使劲贴贴。

    如果是两只小动物,眼前画面俨然就是黎狗狗摁着雪猫猫使劲舔舔舔,将满脸不高兴的冷酷猫猫舔到融化,舔到爪爪开花。

    魔神的抗拒越来越无力,唇角缓缓上翘,嘴上道:“哼!别以为这样就能讨好本尊,真是无趣的家伙!”

    想拉开黎采玉,果不其然又要贴上来,魔神唇角翘的老高,嫌弃抬手挡住凑近的脸,“快滚,烦死了!”

    扯扯落到胸前的银发,抓抓锁骨皮肤,不经意扯开衣襟,起身就走,边走边扯掉衣衫,扔的地上都是,“愣着干什么,过来服侍本尊沐浴。”

    哗啦一声响,跳到温泉池水中,水花四溅。

    黎采玉将衣衫捡起来放好,魔神已经等的不耐烦,“快点!”

    轻轻叹口气,黎采玉走过去,停住。

    池子很大,引灵泉活水,灵气氤氲,热气腾腾,不论泡澡还是修炼都相当不错,对身体助益颇大。银发银眼的魔神背靠着池子边缘,以一种极为狂傲的姿势扭头看他,凉凉的,睥睨十足。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眼角眉梢的锋利冷厉在水汽熏蒸之下仿佛融化的坚冰,残留些许冰凉。

    黎采玉只停顿了一下,很快继续向前走,在魔神身侧坐下,双脚浸入泉水。

    下一秒,整个人被拽下去,魔神挑剔道:“坐在这里怎么服侍本尊。”

    黎采玉擦擦脸上的水,反正衣衫都湿透了,继续穿着也没意义,随手解开扔到边上去。背靠浴池边缘,仰望天空,身体缓缓下滑,整个人没入水中,任由温暖的泉水包裹。

    哗啦一声,旁边的魔神也将整个人没入水中,仰躺着,透过泉水仰望天空。

    长长的银发如水藻般,在泉水的浮力下柔柔散开,眉宇间的戾气神奇般消失,犹如水下的精灵,纯真无暇。

    闭上眼,任由泉水托浮身躯,眉目平和,面容圣洁。

    黎采玉哗啦一声直起身,抬手拽起对方,却在魔神睁眼瞬间怔了怔。

    “很失望?”魔神嘲讽。

    狠狠甩开黎采玉的手。

    黎采玉反应过来,再次化身为黎狗狗,使劲贴贴,雪猫猫很生气,轻易哄不好了。花费双倍的力气才叫魔神缓缓卸去怒气,“真以为本尊每次都会吃你这套!”

    黎采玉好声好气:“是我想要抱抱,求你让我抱抱。”

    魔神冷笑:“是想要抱本尊,还是想抱你的那个雪如圭?”

    黎采玉没说话。

    魔神刚降下来的怒气值又开始涨,“你!很!好!”

    黎采玉叹口气,深深叹气,伸手一把捏住,和颜悦色的哄:“闭嘴。”

    魔神僵了僵,随即一脸不屑的挑衅:“来呀,捏死本尊!”

    看到黎采玉似乎有些苦恼,笑容更嚣张,“这可是他的身躯,你怎么舍得……呃!”

    冷不丁一激灵,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黎采玉面无表情,一副冷漠的样子,手上一点都不冷漠,轻车熟路,熟能生巧,随意动几下手指就叫魔神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轻拢慢捻抹复挑,对如何施加刺激了然于心,□□,欲罢不能。

    心情不好,脾气暴躁的时候,用这个方法发泄非常有效,对此黎采玉深有体会。

    凭借生死边缘锻炼出的绝佳技术,毫无意外的把魔神欺负哭了。

    自己背靠浴池边缘,怀里坐着魔神,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安抚,黏人热情的黎狗狗好似昙花一现,冷酷无情的玩人高手真是他的真面目,轻而易举玩弄于股掌之间。

    魔神早就体会过黎采玉的手上功夫,换了另一种更上一层楼,让他溃不成军。

    他回神,憋屈咬牙,“都是他的错!本尊不可能这么丢脸!”

    黎采玉瞥一眼,随意轻刮一下,魔神立马跟触电似的身体颤抖。

    “圭圭什么时候能醒?”黎采玉再次问,语气跟气势都是截然不同。

    人总不可能一直低落沮丧。

    魔神嘲讽:“本尊凭什么告诉你?”

    黎采玉立即用事实告诉他凭什么,刑讯技术超一流。

    魔神软成一滩,抓着他的肩膀咬牙切齿,“住手,本尊说就是!”

    眼睛哭的通红,声音有些抽噎,“不知道。”

    黎采玉不信,正要继续逼供,魔神恨恨咬他一口,“他的神魂被宝镜护住,本尊怎么知道!”

    黎采玉凝视他,确认,“真的?”

    魔神吸吸鼻子,“本尊意识跨越界壁,能够发挥的力量不多,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探查他什么情况。”

    黎采玉垂眉,不知有没有相信。

    听见魔神搁狠话,“今天算你厉害!待本尊真身降临,本尊定将今日屈辱百倍奉还!”

    眼泪都还没干就搁狠话,实在没说服力。

    黎采玉真诚道:“谢谢提醒。”

    魔神气恼,“你不信?”

    “我信。”黎采玉笑容满面,“你打算怎么百倍奉还?”

    “呵,本尊不说你能怎么样?”

    没过多久魔神屈辱的说出打算:“本尊让人准备了十斤绵情膏……”

    本来是两斤的,越想越气,直接翻了五倍。

    经过刚才的刑讯拷问,被逼的哭出来,魔神更气了,大概会让人准备更多。

    怀揣着满心愤恨,魔神闭上眼睛睡了过去,身体微微蜷缩,像猫一样酣眠。黎采玉揽着他,仰头望天,夜空布满星星,不知不觉间闹到了深夜,万籁俱寂。

    另一只手无意识把玩对方银发,思绪回到惊澜宗。

    宋命死了,峰主长老个个惊惧骇然,果断把责任甩到对方身上。

    “宗主刚愎自用,固执己见,我等根本劝不动,还望前辈明鉴!”

    “那宋千秋不过是个纨绔,因着宗主才得了个天骄的名声,实则败絮其中,毫无作为,只会仗着身份地位胡作非为,横行霸道!我等看不惯已久,却毫无办法,结契之事也是因为宋千秋,父子二人寡廉鲜耻,死不足惜!”

    “我派弟子沈不秋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知道宋千秋曾暗中欺辱玄琼仙尊,当即上门对峙,大打出手,差点当场将人打死。宗主及时赶到将人救下,与九华长老大打出手,最终略胜一筹,下令三百戒鞭,以儆效尤。”

    “宋千秋重伤垂危,宗主亲自上门提亲,试图以冲喜宽慰爱子,并软禁九华长老,若非前辈今日将宗主击杀,恐怕九华长老与明玕君危矣!”

    为保性命,惊澜宗的峰主长老们纷纷甩锅,推出九华长老跟明玕君,证明都是宋命一意孤行。

    黎采玉冷笑:“所以偌大的惊澜宗,只有这两人站出来?”

    “……”

    “……”

    “……”

    金光照耀之下,凡惊澜宗心术不正者身如针扎,痛苦万分,黑气缭绕。

    峰主长老们修为最高,只有一番本事,不似弟子们那般丢脸,苦苦支撑最后的体面。

    他们面色惨白,纷纷求饶。

    “我对玄琼仙尊敬仰已久,还请前辈明鉴!”

    “宗主积威已久,又有吾元宗的同意,我等实在无力反对!”

    “若吾元宗不肯,宗主就是再猖狂还能逼迫温宗主答应,此事吾元宗错处更大!倘若全都怪罪惊澜宗,在下不服!”

    “结契大典邀请函悉数发出,不日便有宾客登门,晚辈愿在各派面前揭穿吾元宗真面目,还玄琼仙尊一个清白!”

    “对对!晚辈也愿声讨吾元宗!”

    “惊澜宗宗主葬礼之日,正是吾元宗身败名裂之时!”

    峰主长老们纷纷发誓,义愤填膺。

    黎采玉笑了,周身肃杀之气淡去,轻柔道:“拭目以待。”

    现在把这些人都杀了,惊澜宗还怎么举办旷世葬礼,没有峰主长老们操办丧事,宾客怎么一一聚集。

    回忆结束,黎采玉轻抚魔神发丝,唇边噙着笑,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意。

    高朋满座,宾客如云,真是个好机会啊。

    学府群英荟萃,一飞冲天,惊澜宗哀鸿遍野,一网打尽。

    此消彼长,能省多少事。

    惊澜宗的峰主长老可得再恶毒些才好,把人都叫齐了一起上路。

    造化道的盛宴,贪狼道的狂欢。

    真巧呢。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诸位,该上路了!……

    今天是一个大日子, 鸿蒙仙府开办的下级学府正式开始招生,为期三天。

    不愧是历史悠久的大门派,出手就是大方, 直接划拉一座悬空山充作学府。本就是鸿蒙仙府的地方,基础设施齐全, 稍加修整便能投入使用。

    作为造化道推出的第一座学府, 从黎采玉宣布消息起就备受瞩目,不论是造化道一众修士,还是蠢蠢欲动, 渴望入学的普通人。

    所以论道大会结束后,各地聚集而来的造化道们并没有急着离开。

    学府就是学府,简简单单。

    站在高高的悬空峰俯视下方, 黑压压的人群人头攒动, 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犹如浪潮此起彼伏。

    人们渴望修仙的野心与欲望似乎都在此具现化,炙热的,浓烈的,飞蛾扑火在所不惜。

    含英真人长长呼出一口气,“贫道在天音门多年, 看过无数次收徒大典, 从未见到过如此多的人聚集到一起。”

    白鹤上人同样深有感触, “各地造化道多多少少受贪狼道影响, 活的越久越能感受到, 不论怎么努力维持门派,依旧以一种缓慢的速度萎缩。我们大费周章才会收弟子入门,贪狼道只要有修炼资质就愿意收,如此哪怕损耗再大, 只要补充的足够快,总能有杀出血路成才的回馈宗门。”

    “仙府的这个尝试,也许真的能够改变局势,力挽狂澜。”

    慧真子目光追随人群移动,看着他们欢呼雀跃的奔向天阶,黑压压的人群仿佛找到宣泄口,一窝蜂涌去。

    “这便是学府设下的考验?”

    黎采玉微微颔首,回答道:“太容易得到的总是不被珍惜,学府的门槛是没有鸿蒙仙府高,可也不能什么人都收。修行本就枯燥无味,没有这个毅力,入了也是浪费名额,白占资源。只要在一天之内爬上天阶,便算通过考验。”

    “根据不同的身体素质,所面临的考验各不相同。仙府治下民众身强体壮,常年修炼养生功法,最高考验可为三万个阶梯,从别处赶来,不曾学过任何功法的普通人,需要爬上一万阶梯方才合格。”

    “他们都有三次机会,可反复尝试。”

    相比起造化道的收徒门槛,学府的考核要求已经摆的非常低。

    道友们默默注视下方人群,看着他们攀爬天阶。

    这个过程对爬阶梯的人来说枯燥无味,对看的人来说同样枯燥乏味,却没有人提前离场,看的认真专注。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太阳初升到日头高照,黎采玉眼神微动。

    惊澜宗的峰主长老们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宗门上下为迎接婚礼点缀的装扮全换了颜色,入眼皆是素缟,这叫上门的宾客们目瞪口呆,不知道发生何事。

    本该用来举行结契大典的地方布置成灵堂,漆黑棺木触目惊心,宋千秋高高悬挂在灵堂之外,禁制缠身,半死不活,惊澜宗的峰主长老个个面容凄苦,唉声叹气,悲愤欲绝。

    喜事变丧事,实在不详。

    宾客望着棺木前大大的灵位,迟疑须臾,“节哀顺变。”

    气氛在肃穆沉重中缓缓过去,直到吾元宗按照时辰如约而至。

    看清仙舟下来的一行人,众人都是一惊。

    只见吾元宗修士整齐排成两列,护送着一个人。

    对方一袭红色嫁衣,端的是张扬夺目,头上蒙着红盖头看不清模样,只能瞧得出身材高挑,宽肩窄腰,双手捧着一盏灯,一步一步向前走,没有丝毫勉强与不愿。

    跟在身后的正是玄琼仙尊那三个弟子,个个气宇轩昂,落落大方。

    由弟子护送师尊出嫁,似乎没有毛病。

    但,这是结契大典。

    按照修仙界的规矩,结契双方地位平等,没有主从之分。

    吾元宗摆出的这个阵仗,分明就是要将人嫁入惊澜宗,不论是红嫁衣还是弟子送嫁,都未免过于刻意。

    各地风俗不同,仪式上有所区别,吾元宗偏偏选择了这种。

    玄琼仙尊的三名弟子面不改色,仿佛没发现任何异常,目不斜视,走到灵堂前凝视打量漆黑棺木片刻,为首的大弟子才仿佛刚反应过来般,一脸惊讶:“惊澜宗发生什么事?宋宗主上门拜访时分明身体康健,怎会突然没了?”

    惊澜宗大长老闻言掩面痛哭,“我们宗主死的好惨啊!”

    顾南青却完全没有顺着他的话给出反应,一脸庆幸,“还好贵宗少宗主安然无恙,实乃不幸中的大幸!还不快快将人救下,误了时辰不吉利!”

    大长老哑然失声,震惊的望着他。

    方才一行人经过宋千秋时可是视而不见,仿佛根本没瞧见被高高挂在上方的人。

    顾南青自顾自道:“宋宗主走前还在操心少宗主婚事,若是中途而废,岂非令他心寒。吾元宗已经按照约定把玄琼仙尊送至惊澜宗,还望贵宗顾全大局,莫要伤了两派颜面。”

    大长老脸皮狠狠抽搐一下,深深望了对方一眼,顺便扫过玄琼仙尊另外两名弟子。

    别看他们口口声声说要在葬礼上揭穿吾元宗的真面目,其实就是缓兵之计,宗主刚被人杀了,当着所有宾客的面跟吾元宗翻脸,根本就是自找麻烦。

    先不说这桩结契大典有惊澜宗一份,是宗主亲自上门提亲,就算真的揭穿吾元宗的真面目又能怎样?

    能在修仙界闯出名声的,谁是靠脸面过活。

    脸面这种东西有的时候很重要,有的时候又轻如鸿毛。

    吾元宗对玄琼仙尊的糟践甚至都不需要他们惊澜宗来揭穿,只看今日对方的架势,连藏都不藏了。

    让“玄琼仙尊”穿一身红嫁衣,披着红盖头,由三个弟子护送着自己走过来,羞辱之意已经摆在明面上。

    虽然只说了两句话,大长老已经明白吾元宗什么意思,惊澜宗宗主死了不要紧,结契大典必须完成。

    宋千秋没死,继续,宋千秋死了,冥婚。

    大长老心中讥笑,玄琼仙尊做人做到这个地步,众叛亲离,就连弟子都迫不及待狠狠踩上一脚……

    随即想起单手捏死宗主的神秘修士,那讥笑便卡住了,咽的他不上不下。

    那日的威压跟恐惧尤有残留,肌肉下意识颤栗抽搐,大长老重重咬了咬腮帮子肉让自己镇静,一针见血指出:“仙尊修为尽失,蒙着盖头如何证明是他?”

    顾南青理所当然道:“手中命灯为证。”

    那被捧着的灯竟然是玄琼仙尊的命灯。

    烛光虽亮,却孱弱无力。

    但凡是见过玄琼仙尊的,就能通过命灯散发的气息认出它来。

    顾南青道:“既然要入惊澜宗,命灯自然不能忘。”

    他神色冰冷,眼神凌厉,从言行举止上看完全不像是玄琼仙尊的弟子,倒像是押解犯人的牢头,身后两人也是如此。

    二弟子崔藤面无表情,“惊澜宗宗主亲自上门为少宗主求娶仙尊,如今结契大典在即,大长老可莫要误了时辰。若今日不能完成仪式,吾元宗只能认为惊澜宗有意戏耍。”

    三弟子龚亦隽冷冷道:“人已送到,惊澜宗别不识好歹。”

    弟子一个赛一个的目中无人,一袭嫁衣的“玄琼仙尊”纹丝不动,手里捧着命灯,宛若木偶。

    吾元宗没有派任何一个长老峰主过来,三人虽是玄琼仙尊的弟子,嚣张跋扈到近乎指着大长老的鼻子咄咄逼人,终于是把大长老给气笑了。

    “放肆!”

    他呵斥,威压瞬间释放,让吾元宗的修士们纷纷面色一变。

    大长老沉声道:“就算宗主惨遭不幸,惊澜宗依旧是惊澜宗,还没有落魄到吾元宗的几个弟子就能颐指气使!宗主是曾经上门提亲,如今身死道消,于我惊澜宗最要紧的可不是区区一桩结契大典!”

    “宗主灵堂前,吾元宗若要闹事,休怪我惊澜宗翻脸无情!”

    气氛瞬间僵持,肉眼可见紧张。

    下一秒,顾南青用力按住“玄琼仙尊”肩膀,咚的一声,在漆黑棺木前跪下。

    宾客之中传出声音:“仙尊就算失了修为,也是尔等师尊,如此不敬未免令人不耻。”

    顾南青抬眼瞥了一下,面露厌恶,冷冷讥诮:“阮道友上门拜访师尊时,也未见你心疼!”

    对方面色僵了一僵,随即笑吟吟道:“惊澜宗如今哪有心力继续操办结契大典,若仙尊不弃,我阮家十分欢迎。”

    “呵,阮经你也配!”另一个人讽刺:“谁不知你阮经贪花好色,但凡被你瞧上的,不择手段也要弄到手!仙尊岂是你能觊觎的,快滚!”

    阮经不爽,“我不配,你难道就配了?!唐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宋千秋那个废物能拦得住谁!”

    他摇着扇子,一派风流倜傥之象,只看外表当真是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环顾一圈,唇边勾起,“惊澜宗少宗主的结契大典真是炸出不少有心人,那边正儿八经的结契人还在天上挂着,这边一个个揣着见不得人的心思,就等着花落谁家。”

    阮经发出感叹:“仙尊真是罪恶深重,只要一个笑,多少人要为他打起来。”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瞬间面色大变。

    尤其是惊澜宗修士,这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压力!

    似曾相识的太阳悬挂惊澜宗上空,一化九,围成一个圈,将整个山门牢牢困住。

    请君入瓮!

    关门打狗!

    诸位,该上路了!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长春子再次指出:“笑得更……

    铺天盖地的颤栗深入骨髓, 经历过一遭的惊澜宗众峰主长老只觉得果然如此,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们!

    等待宾客上门的这些天里不是没想过其他措施,但思来想去, 实力不够想再多都是枉然,还会激怒对方, 唯有顺水推舟, 随机应变。杀宋命时的气势那样恐怖,他们不信只死一个人就能让这件事翻过去,冒犯玄琼仙尊的何止是宋命和宋千秋, 被结契大典惊动的狂蜂浪蝶大概都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玄琼仙尊与宋千秋,宋千秋他配吗?

    他宋千秋可以,别人凭什么不可以。

    事实果然如他们所料, 当日的神秘强者还有后手。

    趁着这个机会一网打尽, 不比一个一个找上门轻松,还能震慑其余宵小。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是立即探查情况,发现天上莫名出现九个太阳,且正是威压源头,都是心头狠狠一颤,随后下意识使出压箱手段逃走。都是修仙界有名有姓的人物, 谁也不是傻子, 反应迅速, 当机立断选择先跑为敬。

    至于前因后果, 等脱离险境后有的是时间调查。

    来者不善, 恐怖如斯,不走就是傻子!

    砰——

    最先跑的人重重撞上无形屏障,下一秒被从天而降的巨掌用力拍到地面。

    似曾相识的一幕又出现了。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九个太阳纷纷化为人形,恐怖的庞然大物低头, 视线扫过瞬间,宛若刀锋划过,叫人起鸡皮疙瘩。

    无人能够突破禁锢,胆敢越界者,死。

    后面的人连忙急刹车,在撞到前狼狈停住。

    无法忍受直面如此恐怖的威压,好似下一秒就会被拍死,果断返回。

    宽敞的大殿之中哭声阵阵,惊澜宗的峰主长老们跪在牌位前悲痛欲绝,浑然不在意雨点般重新回到灵堂之内的宾客们。

    除了他们,还有一道身影格外惹人注意,身披红色嫁衣的“仙尊”手捧命灯,维持被强行摁着下跪的姿势,直愣愣的,一动不动,风吹过,盖头摇曳,命灯的火光摇曳,幽幽照着周围。

    顾南青面皮下的肌肉抽搐两下,大步流星上前,根本不管这个名义上的“玄琼仙尊”,对惊澜宗众人发出质问:“你们惊澜宗是何意?难道想要剿灭在场所有人,一口气得罪大半个修仙界?”

    大长老幽幽道:“顾小友未免言重,也太瞧得起自己。诸位确实算得上各家各派的麒麟子,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但修仙界难道还缺过天才,没能成长起来便一命呜呼化作尘埃的麒麟子如过江之鲫,最后成就非凡的能有几个。”

    望着宋命灵牌,发出长长叹息,“就算成了气候,说没就没的也不在少数。修仙界强者如云,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与其质问惊澜宗,诸位不如好好想一想自己做过什么,才招来这样的灾祸。”

    大长老神色语气都很平淡,却犹如一道惊雷劈在其余人心头,震的心怀鬼胎者心脏紧缩。

    顾南青还想质问,被大长老一个眼神镇住。

    吾元宗只来了些个小辈,旁的门派也没好多少,摆明就是一场笑话,自恃身份的大人物谁愿意来捧这个臭脚,就是看笑话,收到邀请函的时候已经笑够了,实在没必要看个现场版的,仔细体会。

    最后来的一众宾客中竟是各家各派的麒麟子占了多数,“玄琼仙尊”这个诱饵,离了吾元宗的保护,都想自己一口吞了。

    风流倜傥的阮经笑不起来了,他收起扇子,恭敬作揖,“还请大长老指点迷津。”

    大长老瞥他一眼,“我惊澜宗连宗主都没了,能指点你们什么,能不能活下来各自看命数。”

    阮经握着折扇的手下意识用力抓紧,意识到什么,面色发白,“宋宗主突然身陨,莫非……”

    大长老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顾南青、崔藤以及龚亦隽脸色都是青一阵白一阵,最后难看的不得了。

    崔藤嘴唇颤抖,艰难道:“大师兄,宗主为何会突然同意这桩婚事?”

    顾南青没有说话,嘴唇抿的很紧,绷成直线。

    作为两人的师弟,龚亦隽年纪最小,性情也最为暴戾残忍,情绪不稳,见大师兄不回答,立马催促:“大师兄,宗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被两个师弟质问,顾南青本就难看的脸色又难看几分,冷笑:“还能是什么意思,拿我们充作棋子试探的意思!”

    “……”

    “……”

    崔藤跟龚亦隽仿佛瞬间被抽去一身力气,抬头望向宋命的灵牌,黑底白字格外刺眼。

    也许宗主罚他们每人戒鞭的时候就已经萌生放弃的念头。

    今日终于把他们推出去试探,不论死活,都能达成目的。

    崔藤目光放空,死亡威胁的阴影笼罩,无法破开的局势,如一跨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头。

    “……”龚亦隽神色茫然,又一阵风吹过,撩动鲜红的盖头,触动他的视线,几个字不由自主喃喃出来:“雪如圭,你可真会勾引人啊。”

    大长老:“…………………………”

    下一秒,哭声震天:“宗主一路走好哇!”

    惊澜宗众人霎那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比死了爹妈还要伤心难过。

    飞燕峰峰主忍痛扶起大长老,声泪俱下:“宗主他虽犯了糊涂,但走的很安详,大长老千万要保重身体,今后惊澜宗可就靠您了!”

    大长老痛哭流涕的拒绝:“不!我没能在宗主犯糊涂的时候站出来拒绝,我不配!”

    飞燕峰峰主辩解:“谁知道这样荒唐的亲事吾元宗会答应!宗主爱子成狂想出冲喜的方法,他吾元宗宗主难道也疯了,让玄琼仙尊给宋千秋冲喜!没一耳刮子抽死他,算吾元宗宗主涵养好!”

    大长老涕泪交流:“宗主是罪有应得,可我也没有资格撑起惊澜宗的门楣!”

    百雀峰峰主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义正辞严道:“宗主骤然陨落对惊澜宗是莫大的打击,还请大长老怜惜下面的弟子,为了宗门的未来振作精神,我们都需要新的宗主!”

    大长老还是悲泣:“不!我心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

    “……”

    “……”

    “……”

    众人都木了,危急关头搞这出!

    是不是打算演个三劝三拒,最后在大家的劝说下勉为其难答应?

    一道身影走上前,伸手拽住红盖头猛然掀开,顾南青、崔藤跟龚亦隽阻拦不及,身穿红嫁衣的“玄琼仙尊”赫然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中。面容确实是雪如圭,栩栩如生,但这根本是一具傀儡,甚至不是活人,是手里捧着的命灯迷惑了大家。

    “仙尊现在何处?”唐欢冷声质问。

    目光聚集,顾南青嘴硬回答:“自然是在吾元宗。”

    唐欢怀疑的看他。

    顾南青冷冷回视,“师尊乃我吾元宗仙尊,岂会真的将他送出去与人结契!不过是宗主念及宋宗主爱子成狂,不忍拒绝这才勉强答应演一出戏,好叫惊澜宗的少宗主能在死前一圆梦想,走的没有牵挂。”

    阮经又开始摇扇子,不紧不慢道:“方才两位师弟的质问,我们可都听得一清二楚。忽然改口,莫非是想隐瞒什么?”

    顾南青神色不愉,“即便有什么,与你何干!”

    阮经冷笑,“吾元宗打的什么主意,原是与我们无关,可现在大家都被卷进去,性命垂危,你说有没有关系?奉劝你老老实实把话说清楚,否则犯了众怒,就问你的家族现在能不能救你!”

    另一个人站出来,慈眉善目,端庄优雅,凭借这副面皮能骗过多少无知之人,还以为是个多么悲天悯人的谪仙。

    他微笑,“几位冷静,现下我等同困险境,该是齐心协力的时候,可别因为一些无谓的口角伤了和气。”

    顾南青只是瞥他一眼,神色不屑。

    都是上过玉霄峰的人,装出这种样子是想骗谁。

    修仙界大名鼎鼎的玉面公子也不过如此。

    顾南青语气不好,“还能是什么,不过是宗主想要看看我们的好师尊到底勾引了多少人。不想其他人卷入无聊的争风吃醋,特意派了我们过来探一探。”

    他看傀儡的眼神十分不善,毫无对师尊的敬意,轻佻鄙夷傲慢几乎溢出来,“总不能叫外头一直传那些不堪入耳的风言风语,搞得好似我们吾元宗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什么狂蜂浪蝶都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过来。”

    “诸位打的什么主意,怕是都要落空了。”

    顾南青讥讽的扫视一眼周围。

    阮经不置可否,唐欢沉沉看他一眼,面如冠玉宛若谪仙的玉面公子唇角弧度不变,眼神深了两分。

    忽的,所有人一颤,不约而同看向灵堂入口。

    只见那里无声无息出现一道高大身影,步履轻盈,眨眼间便穿过众人走到灵牌之前,抬手一挥,红衣人偶手里捧的命灯升起,落到他手中。

    空气里令人精神紧绷的恐怖气场骤然一松,笼罩众人的死亡阴影似乎淡了许多。

    孱弱无力的火苗昭示着主人的状态,虽不似风中残中随时熄灭,却也不大好。

    “敢问前辈将我们困在此处是何意?”阮经试探性的发出询问,看似放松,实则蓄势待发,折扇正是他的法器。

    黎采玉凝视手中命灯,闻言动了,先是回收将红衣人偶收起来,才分神去看阮经。

    “修仙界的青年才俊果然都是一表人才,”黎采玉直言不讳,“不论什么样的人渣都有一副好相貌。”

    “我原本想着,干脆趁着这个机会一网打尽爽一爽,可回去后仔细琢磨琢磨,像宋千秋这种废物能够肆意妄为,不就是仗着亲爹能给自己兜底。作恶的家伙固然该死,身后的庇护者,纵子行凶的畜生难道就不该千刀万剐吗?”

    “养出你们这种禽兽,背后之人能是什么好鸟!”

    恐怖威压瞬间爆发,所有人都是噗通一下狠狠跪倒在地,苦苦支挣,黎采玉轻轻摩挲命灯,轻描淡写道:“一场闹剧,来的果然都是些沉不住气的家伙。”

    比如说魔尊,除了一开始出现过,后面完美隐身了。

    “阁下……难道是要…跟我们背后……所有的家族为敌……”

    黎采玉充耳不闻,自顾自道:“干等着着太无聊,我们玩个游戏。”

    他终于给出眼神,在他们恐惧的目光中,以毛骨悚然的口吻道:“这个游戏叫做捉人,我负责捉,你们负责跑。”

    被捉到了会怎样,不知道呢。

    *

    “黎道友忽然笑得开心,可是登天阶者中有入眼的?”

    耳边传来声音,黎采玉发现自己情不自禁跟着笑了起来,唇角压不住上翘,没有否认,顺水推舟道:“只是忽然心有感慨,忍不住高兴的笑起来。”

    “今日学府正式开始招生,气氛浓烈,要是能够天降正义,叫贪狼道的人渣们集体暴毙,该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双倍的快乐!”

    他眼底闪着光芒,神采奕奕,另一边的化身抓到个畜生,一把捏碎对方金丹,在惨叫声中愉悦的笑起来,双倍的快乐让他开心的像个小男孩,开朗又阳光。

    长春子轻轻咳嗽一声,愉快的加入话题:“退一万步讲,难道他们就不能自己懂事点暴毙,非要等到天降正义吗?”

    黎采玉笑得眉眼弯弯,“英雄所见略同!”

    长春子凑到他耳边很小声的说:“表情太张扬了,收敛一下。”

    黎采玉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真的这么明显?”

    长春子点头,诚恳道:“你现在开心的像是刚杀了十个八个人!特别变态,还有点癫!”

    黎采玉点头,也诚恳道:“你看错了!”

    他只是背着大家偷偷玩捉人游戏,顺手废了修为,死多轻松。

    背后的庇护者必须死,作恶者修为尽失,好好尝一尝没了修为没了庇护者的滋味,活的长长久久才好!

    用一辈子的痛苦去偿还曾经的欺辱!

    长春子再次指出:“笑得更变态了!”

    黎采玉:“……”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贫道玄月子,邀诸位道友……

    “啊啊啊啊啊!!!”

    黎采玉心不在焉废掉眼前之人一条腿, 冷漠凝视对方痛哭流涕的狼狈模样,一身杀气宛若实质,异常恐怖。他的目光透出若有所思, 下一秒,猛然抬脚踩断对方另一条完好的腿, 惨叫声更加凄厉。

    “啊啊啊……求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

    面如冠玉的风流公子一身狼藉, 满脸泪痕,他被抓到两次,第一次废了修为, 第二次废了双腿,第三次被抓到的惩罚是什么已经无力去思考,死亡恐惧笼罩心神, 已经崩溃。

    家世扶他青云志, 成为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子,经历过考验,经历过痛苦,他知道那些都是成长道路上的关卡而已,从未真正经历过如影随形的死亡威胁与紧迫感。

    修为一被废,意志力崩塌了一半, 但他心里还有希望, 只要能够脱险未必不能重来, 他是族中的希望, 是宗门倚重的天之骄子。

    但, 期盼的救援迟迟没有到来,还被废了双腿,痛上加痛。

    造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以恐怖眼神打量他,他真的害怕了。

    他怕自己就这样没了, 他怕自己曾经对别人做的一切会被报复回来,他怕迎接自己的是生不如死。

    “不对劲。”黎采玉缓缓道,喃喃自语。

    就算这场闹剧只吸引来最沉不住气的小辈,按照他的预想,现在怎样都该赶来几个救场的年长修士。

    惊澜宗被他封锁,这些人无法传出消息,但大门派大家族自有判断方式,如吾元宗的命灯。

    但没有人来。

    他们好像忘记了这些小辈,没有一个人赶来救场。

    这不正常。

    猫抓老鼠是挺有趣,让他感到些许愉快,可远远不够!

    黎采玉面无表情,用力碾了碾脚下踩着的腿,骨裂声毛骨悚然,伴随痛苦惨叫。

    “啊啊啊!”狼狈挣扎,想要从施暴者的脚下逃走,双手奋力抓挠地面,指甲崩裂,血肉模糊一片。

    原想逼问一番,忽感索然无味。

    废物玩意儿!

    黎采玉抬头,一步迈出数米远,几步消失不见。逃过一劫的家伙浑然不觉,拖着身躯在地上挣扎,不知要去何处。

    另一边师兄弟三人躲在一起,神色或阴沉或凝重或仓惶,根本没去管一起来的吾元宗弟子,径自保自己的性命,满心扭曲愤恨。

    “这个贱人!”年纪最小的龚亦隽面容扭曲的咒骂,“变成这样了都能勾引男人替他出头!真是下贱!”

    大师兄顾南青和二师兄崔藤看他一眼,没有吱声。

    龚亦隽最是沉不住气,他是龚家备受宠爱的小公子,父母宠爱,老祖也宠爱,对他另眼相看。修行之路顺风顺水,从未吃过苦头,要资源有资源,别人抢破头才能夺到的宝物是他生活里随处可见的东西,要地位有地位,他想拜入玄琼仙尊门下,族内就替他打点好一切,只等着拜师。

    唯一吃过的苦头是吾元宗宗主忽然下令打的一千戒鞭。

    因为玄琼仙尊的命灯恢复了活力。

    自那以后龚亦隽陷入深深地矛盾之中,一边愤恨鄙夷雪如圭,高高在上如玄琼仙尊,还不是曾经沦为他的玩物任由为所为欲,一边仿徨恐惧,怕恢复修为的师尊找他报仇。

    他向父母求救,向老祖求救,得到的都是沉默。

    一直被捧在手心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公子忽然明白,他被放弃了。

    曾经吾元宗在雪如圭跟他们之间,选择放弃修为尽失的雪如圭。

    现在家族跟宗门在他们跟恢复修为的雪如圭之间,选择放弃他们。

    修为就是一切,力量就是决定权。

    在日复一日的惶恐折磨下,龚亦隽彻底心理扭曲,他开始诅咒雪如圭,为什么不直接死掉,为什么要恢复修为。

    当他发现代表雪如圭的命灯忽然变得暗淡时,心里是多么畅快,一直悬在头顶的死亡阴影没了,扬眉吐气。

    宗主让他们师兄弟三人护送“雪如圭”来惊澜宗与宋宗主之子成婚,龚亦隽心里都是幸灾乐祸,果然只要雪如圭成为废物,宗门就会将他狠狠踩到泥地里去。

    雪如圭该是怎样的表情,一定美妙极了。

    “……真该死啊……”龚亦隽咬牙切齿,眼底都是怨毒。

    崔藤又看他一眼,冷漠嫌恶,犹如在看一个废物,收回目光对身边的顾南青道:“大师兄,不妙。”

    顾南青神色阴沉,“宗主并未对我多说什么,我知道的不比你们多。”

    崔藤接话:“但宗主肯定是在利用我们试探什么。”

    眼下情景,证明吾元宗宗主的顾虑是正确的,有人在帮助雪如圭,而且很强。

    崔藤闭了闭眼,“家族也已经放弃我们。”

    顾南青面色更阴沉,双拳紧握。

    依仗家族的天之骄子,一旦失去家族助力就会落得万劫不复,终究是以家族为荣,而不是家族以他们为荣,这里头的区别何其大,曾经意气风发张狂肆意的他们不明白,现在懂了,可也迟了。

    沉默如一滩死水,黎采玉忽然出现打破了它。

    在三人骇然的目光中,挥手将人摄住,神识横冲直撞探入识海,提取信息。

    师兄弟三人神色空白了一下,随后变得极其痛苦狰狞,睚眦欲裂,识海被强行闯入肆意搅弄的痛苦不亚于凌迟,一层层刮着皮肉,让他们痛不欲生。

    黎采玉粗暴翻找他们的记忆,没有找到相关线索,反倒翻出许多这三个畜生肆意羞辱雪如圭的画面。

    怒气值很难不涨,一节更比一节高,正当他几乎要把他们弄成白痴的时候,动作忽然停住。

    因为鸿蒙仙府上空出现一个超级大的阵法,如陨星闯入大气层般向着下方的洞天福地狠狠压下。

    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鸿蒙仙府是传承悠久的大门派,理所当然设有各种复杂的禁制,地面有,高空也有,但这巨大阵法出现的位置太高了,高到远远超出鸿蒙仙府空中禁制的覆盖范围,仿佛是从太空落下来的一样。

    正在登上阶梯的凡人们纷纷仰头,睁大了眼睛,他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呆愣愣的,就像在等死一样。

    而鸿蒙仙府之中的所有修士都从这阵法的气息中感觉到肃杀。

    长春子凝望上空,喃喃道:“如此大手笔,是想将我鸿蒙仙府就此彻底抹消。”

    话音落下,鸿蒙仙府内骤然爆发出一股强大气势,一双手自下而上,稳稳拖住压下的阵法。

    “修仙界几番轮转,纷争不断,鸿蒙仙府一直稳坐钓鱼台,从未下场与人碰撞,如今却是触犯了禁忌,自寻死路。”

    飘渺空灵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宛若仙音,圣洁至极。

    “若仙府一直明哲保身,修仙界自有你们的容身之处,遗世独立,超凡脱俗,岂不妙哉。可惜终究是一念之差,犯了我等所不能容忍的禁忌。”

    另一道飘渺之音悲天悯人,幽幽叹息。

    “善恶一念,生死一线,仙府传承至今见证过无数历史事件,难道还不明白如今的修仙界,鸿蒙仙府唯有偏安一隅才能保存己身。天下大势纷争不休,自在造化道早就已经不合适,被淘汰只是时间问题。”

    这道声音沧桑忧愁,诉不尽的悲恸哀愁,仿佛是来送葬。

    “道友糊涂啊。”

    男声,女声,飘渺空灵,圣洁慈悲,哀怨沧桑,一道道声音从四面八方来,如空谷回音,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到底是贫道孤陋寡闻,竟不知贪狼道也能这样齐心协力。”玄月子平稳温和的声音在天际响起,回应四面八方,“口口声声触犯禁忌自寻死路,不过是看到贪狼道的末路,想要将危机扼杀于摇篮之中。”

    “诸位虽残暴不仁,眼力见倒是不差,算得上高瞻远瞩,胸有沟壑。”

    一道声音回应,“府主言重。过时的事物总有化成灰烬的一天,府主力挽狂澜终究是抵不过历史洪流,与鸿蒙仙府一起灰飞烟灭。我等不过是来见证,可悲,可叹,可怜。”

    府主的声音毫无变化,“诸位既知我鸿蒙仙府从未下场与贪狼道较量,可曾想过贫道数年如一日究竟在干什么?”

    “……”

    “……”

    “……”

    府主语气平稳,“以贫道的修为早就已经可以飞升,却始终逗留此界不肯破碎虚空,莫非诸位以为贫道坐守仙府是为了躲避天劫,是画地为牢,固步自封,只求苟延残喘,死中求生?”

    一道道光柱拔地而起,气势汹汹。

    飘渺空灵的男声女声变得气急败坏。

    “你疯了吗?”

    “你想做什么?”

    “纵使你修为通天,以你一人之力又能改变多少?我等道统已经深深扎根于这片大地,枝繁叶茂,自在造化道晚了何止一步!今天幡然醒悟,开始追寻我等步伐,终究是一步慢,步步慢!”

    “一切挣扎都是徒劳无功!人战胜不了欲望!自在造化道注定灭亡!”

    府主不为所动,平稳冷静。

    “贫道玄月子,邀诸位道友一同上界。”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要么作困兽死,要么绝地……

    “何为修仙?”

    “修行者吐纳天地之灵气, 淬炼筋骨神魂,使己身超凡脱俗,感悟天地, 得证大道,便是修仙。”

    “然人有三尸虫, 上尸居于人头泥丸宫, 乱人智,令人愚蠢迟钝,智慧难开;中尸居于中丹田, 乱情志,令人好做恶事;下尸居于下丹田,好淫邪, 令人神魂颠倒。”

    “三尸无形, 常常作用于脏腑神魂,使人意乱情迷,造作梦寐,颠倒非常。”

    “若不知克制三尸,只知吐纳天地之灵气,便会受三尸驱使, 乱智, 乱情, 乱欲, 最终成三尸虫之傀儡, 好宝物,好恶事,好淫邪,故想修的正果, 需斩尸证道。”

    “三尸之顽固,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故曰:斩得三尸,既证金仙。”

    魔神仰望一道道冲天光柱,每道光柱代表一位修仙大能,神色风轻云淡,仿佛在看有趣的余兴节目,欣赏这些人或狼狈惊惶或气急败坏或无能狂怒的挣扎。

    “为求修为疯狂汲取天地灵气,为夺宝物不惜刀剑相向,为登上高位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为成就自己对周围一切敲骨吸髓掠夺所有能够掠夺的资源,掏心挖肝,以血肉枯骨铸就一条成功之路。”

    “他们体内藏匿的三尸该是多么肥美恣意,纵情享乐。”

    “贪狼道三个字终究是太过于委婉,若是本尊给他们取名,应当叫做三尸道。入此道者绝无修成正果的可能,只能反其道而行,三尸即我,我即三尸,方有一丝突破希望。”

    魔神的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视线范围中骤然升起一道巨大的冲天光柱,自鸿蒙仙府而出,比任何一道光柱都要明亮强大,震碎从天而降的灭杀大阵,直冲云霄。属于玄月子的灵力如水波般扩散,层层叠叠,源源不绝,仿佛没有尽头,以鸿蒙仙府为中心向周围扩散,看似不紧不慢,实则异常迅速,穿透空间层层递进,漫出鸿蒙仙府掌管的地界涌向其他地方。

    所有人都像被按下暂停键,呆呆仰望那代表玄月子的冲天光柱,感受到莫名的悸动,仿佛忽然之间被拉入奇妙的世界,意识不再禁锢于这副身躯,感应外物。

    这力量是如此奇妙不可思议,温柔如水,又深不可测。

    所过之处升起一道又一道冲天光柱。

    最终覆盖修士能够到达的每个角落。

    发疯的人数量倍增,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挣脱。

    属于修士的直接发出疯狂警告,不详预感如死亡气息,令人毛骨悚然,浑身冰凉。

    那是来自玄月子的凝视。

    自在造化道当世第一人的份量在此刻清晰呈现,绝对的,压倒性的,无可匹敌的。

    正在被抽取的失重感袭遍被光柱笼罩的所有人。

    “住手!!快住手!!”

    “吾等认输!”

    男男女女的声音交叠,无比惊恐。

    没有得到回应。

    “是我等不自量力冒犯前辈,耽误鸿蒙仙府大事!仙府广收学生之日,正是大喜,吾等死不足惜,但鸿蒙仙府离不开前辈,还请前辈三思!”

    “以一己之力对抗天下,终将遭到报应!你是很强,但你的徒弟,你的宗门,难道也能对抗天下各派!为一时之快做出这等愚蠢之事,果然愚蠢至极!”

    “自在造化道最后的支柱,今日之后注定成为历史!任你们再强,也不可能共击天下!”

    “人是被欲望支配的生物,造化道只会被摒弃!”

    从求饶到诅咒,声声层叠,生死攸关顾不得维持形象,一个个丑态毕露。

    不管说什么,玄月子都不为所动。

    最强最亮的冲天光柱生生顶开天穹,仿若蛋壳般裂开缝隙,天裂背后立即传来觊觎跟垂涎,如有实质,粘腻舔舐下方每个生灵,那种被当做猎物的恶心感与毛骨悚然油然而生。

    凡人们瑟瑟发抖,修士们神情凝重,如临大敌。

    终于,玄月子再度开口。

    “贫道欲探知这苍穹背后的谜团。”

    “非今日临时起意,自师尊飞升失败,贫道心中便一直存了这个念头。”

    “如今时机成熟,又有诸位道友一同上界,乃贫道之幸。”

    所有光柱瞬间爆发出强烈刺目的光芒,把大地照的亮了几个度,凡人承受不住闭上眼,修士睁大眼睛仰望,生怕错过一点。

    苍穹的裂缝越来越大,有不可描述之物在裂缝后面涌动,似乎想要通过这道裂缝爬过来,一道道光柱聚集,汇成一股重重撞上去,爆发出的强大力量甚至瞬间照亮裂缝之后的虚空。

    那是充斥黑雾的世界,畸形、扭曲、不可描述的生灵昙花一现,瞬间惨叫消失,在光芒照耀下灰飞烟灭。

    当所有光柱消失,裂缝随之愈合,天地间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是呆呆的,迷茫,困惑,不知所措。

    阶梯之上的凡人一屁股坐下,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也太短暂,惊天伟力乍现,世界真相揭开冰山一角,需要消化。

    修士鸦雀无声,沉默许久。

    不约而同跪下,对玄月子消失的方向行大礼,郑重肃穆。

    没有人悲痛。

    亦无人高兴。

    长春子神色怅然,数不清的话语在喉咙里酝酿,心情十分复杂,“苍穹的背后会是什么?”

    玄月子追寻真相去了,还带走贪狼道一众修炼有成的大能,或者说毒瘤,整个贪狼道的战力腰斩,境界大跌,为造化道营造出一片大好局势。

    发出疑问后,长春子又是沉默,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呆呆愣愣的。

    黎采玉开口,打破安静:“造化道的前辈们莫非都有预感?”

    论道大会结束后全都留了下来,说是观看学府开学,现在细细想来,也许只是借口而已。大家对贪狼道的反应有所预料,不约而同选择留下来,共同进退。

    长春子语气平静:“贪狼道有多么丧心病狂,日子久了就会明白。”

    又是一阵沉默。

    黎采玉抿抿唇,“抱歉,我……”

    长春子打断他的话:“你用不着道歉,师尊的一切决定都是出于自己的意志,无人能强迫。”

    望着玄月子最后消失的苍穹,“师尊将自己困在鸿蒙仙府无数年,终于能够放下一切去做最想做的事情,挑战苍穹背后,身为弟子只有为师尊高兴的,况且这一切并不是无谓的牺牲,既不悲凉,也不无奈。”

    “师尊言,曾经此界并无天窟威胁,各界联通,可自由来往,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忽然变了,苍穹背后一定是发生某种变化。之后便是贪狼道的崛起,欺师灭祖之辈日渐增多,广收门徒散播修炼法门,搅的修仙界乌烟瘴气。”

    “仿佛无形之中有一股力量在推动乱局,不断内耗。”

    “要么作困兽死,要么绝地求生。”

    长春子说完,顿了顿,看黎采玉的目光之中透出奇特之色,“道友的出现,似乎极大的鼓舞了师尊。”

    黎采玉愣了一下,疑惑:“你是指……”

    长春子道:“并非是因为黎道友提出了构建学府的建议,硬生生撬动贪狼道传承的根基,为改变未来格局提供贡献,而是道友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奇迹。”

    “那苍穹背后是一片黑暗,其中更是危机四伏,难以捉摸。”

    “师尊尚且需要拼命。”

    长春子没有挑破,点到为止,但意思传递的很明显,几乎是明示。

    黎采玉这个存在本身有何特别之处能够鼓舞到玄月子?

    答案是穿越者啊。

    他从自己的世界来到这个世界,日子过得太久几乎都要忘记了。

    既然虚空如此危险,连玄月子这样的强者都需要做足准备才敢闯一闯,探索其背后的奥秘,黎采玉在修炼之前是个纯纯的普通人,他是怎么穿越世界与世界之间的虚空来到这里的?

    因为运气好吗?

    与其将答案放到这个小概率的事情上,不如想想别的可能性。

    有人将黎采玉投到这里来,对方很强大,但有某种顾虑不能自己来,什么情况下不能自己来,将黎采玉投到这里又有何意义?指望他当救世主拯救这个被黑暗与危险所包围的世界吗?

    这跟押宝没有区别。

    如果是他本身带着某种奇迹进入到此界,那就说的通了。

    不需要他做什么,他的出现本身就是重大讯号。

    答案呼之欲出。

    是希望。

    救援的时候要吸引住挟持者的注意力,然后偷偷给被救援的对象希望。

    一开始玄月子没有琢磨透,只感觉看不清路数,想明白后霍然开朗。

    长春子郑重拱手:“师尊上界,鸿蒙仙府需要新的掌事人,接下来还请黎道友参加新府主的继任仪式。”

    黎采玉下意识问:“是谁?”

    长春子回答:“长青子。”

    这一天实在惊心动魄,注定要被载入史册,供后人瞻仰。

    黎采玉收回化身,返回住所的时候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心不在焉,就连魔神什么时候出现都没注意到,惹得对方一阵不满。

    “喂!干什么失魂落魄的?”

    黎采玉揉揉太阳穴:“心情有些……复杂。”

    魔神的神色却是微微一变,慎重打量两眼,观察他的变化般。

    黎采玉嘴角抽抽:“你那是什么眼神?”

    魔神沉吟:“有没有想杀人?想抢东西,或者别的什么?”

    黎采玉往椅子上一瘫:“什么都不想。”

    魔神不说话了,霸占房间里的床开始睡觉,都有点不像他了。

    黎采玉没有动,瘫在椅子上发呆,神游太虚,可渐渐的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烦躁,说不出的烦躁莫名蔓延。

    似曾相识的感觉。

    忍了又忍,黎采玉几次三番感觉自己想做点什么,蠢蠢欲动。

    尤其是目光不经意间扫到躺在床上休息的魔神,火星子落到干柴上似的,瞬间引燃,烧的慌。

    这种冲动来的十分莫名其妙,突然给激活了,又或者给安插了病毒一样。

    在他烦躁的扯开衣服,抓肝挠肺,憋的难受时,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瘾症犯了?!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好歹毒的心思!……

    当初为了避免爆体而亡选择自渎宣泄, 很是疯狂,导致身体不知不觉习惯,养成瘾症。

    蓬勃旺盛的欲望一度让黎采玉感到厌烦, 不受自己控制,还会撼动意志, 让人心浮气躁难以入定, 无聊的欢愉过后满是空虚,索然无味,终于想出闭日神功一刀切, 从源头上遏制。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仿佛被强行封印的瘾症突然有了自己的意志,叫嚣着卷土重来。

    “呼……呼……”黎采玉靠着椅背, 不由自主喘气, 眼神有些迷离,望向前方虚空,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发丝被身体散发的热气熏蒸染上缕缕湿意。

    难熬的蠢蠢欲动翻滚汹涌,浪潮般起起伏伏,一波又一波。

    黎采玉伸手用力咬住虎口, 嘴里尝到淡淡血腥味, 迷离的目光中隐隐有凶色闪烁, 如骇人的凶兽从沉睡中苏醒。

    闭日神功没有问题, 有问题的是他自己。

    黎采玉重重喘一口气, 入定运转金光神咒,探查体内状况。

    作为一门至刚至阳至正的功法,天然克制一切阴邪污秽之物,理论上来说不可能被外邪入侵。

    正在运转周天, 意识冷不丁被拉走,落入迷蒙幻境。

    他看见雪如圭。

    同样的面容,气质迥异,一眼便能分辨出不同的雪如圭,眼前正是黎采玉最为熟悉的那个雪如圭。

    银发银眸的仙尊扑进他怀里,双手环抱,身体颤抖,好似受尽委屈,向他无声控诉。

    “二狗哥……”

    黎采玉感到晕眩,身体很热,强烈的煎熬炙烤意志,企图让他失去理智。

    “二狗哥。”仙尊抬首,满头长发如月华倾泻,白皙皮肤泛起不正常的红,双眼迷离朦胧,氤氲了层层水色,看起来可怜又可爱,细细抽泣一声,小鱼儿般钻入心间,撩动一池春水。

    仙尊难受蹙眉,倔强的忍耐着,最后带着哭音再次将脸埋入黎采玉胸膛,痛苦难耐的轻声呼唤:“二狗哥……”

    蠕动,摩擦,难言的煎熬。

    不知不觉缠上黎采玉的腿,紧紧交缠。

    比直接脱了更有诱惑力,也更煎熬,火上浇油。

    一滴汗流入眼睛,视野变得模糊,黎采玉深深吐一口气,感觉身体热的可怕,蠢蠢欲动的烦躁几乎要冲破身体,将他的意志力打得稀巴烂,放开一切束缚肆意妄为。

    他艰难推开银发仙尊,解开最外面的衣袍迅速给对方裹上,两条袖子打结,缠成粽子。

    黎采玉舔舔干涩的嘴唇,在雪如圭耳边道:“告诉你一件事,恶癖是可以被养成的,心理阴影也可以。”

    瘾症让他躁动渴望,死亡阴影也一起苏醒。

    莫名的冲动越强烈,死亡阴影也越强烈,别忘记他是在什么情况下养成的瘾症,是死亡在背后追逐,为了拖延时间不得已想出这种办法应对。

    身体是火热的,蠢蠢欲动的,但天灵盖是冰凉的,头皮发麻。

    金光覆盖,毫不留情摄住自投罗网的家伙,黎采玉以一个略显扭曲狰狞的表情,冷静询问:“你是什么东西?”

    银发仙尊痛苦惨叫,变形成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在金光的桎梏下拼命挣扎。

    “不能回答?”

    没了最后利用价值,金光瞬间将其捏爆。

    意识返回现实世界,黎采玉回神,冷不丁瞅见熟悉的面孔,画面如此似曾相识。

    魔神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饶有兴致的盯着他看,两张脸离得十分近,几乎要碰见鼻尖。

    热汗顺着皮肤滑落,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炙热的,整个人仿佛要熟透,热气腾腾,黎采玉迟钝半拍,才反应过来这是魔神。

    “不愧是二狗哥哥,三尸虫也奈何不了你。本尊真是越来越喜欢你。”魔神笑容满面,细长手指轻佻抹了一下黎采玉的汗珠,蛇走摩挲,在喉咙处轻轻画圈。

    “三尸虫?”黎采玉抓住关键词。

    魔神心情不错,毫不客气跟黎采玉挤位置,一边不安分的玩别人头发,一边漫不经心道:“如果懂得克制,即使不知道三尸虫的存在也能抵御它的影响,将其当成心魔,修行路上的壁垒,虽然不正确,大差不差。”

    “如果不懂得克制,三尸虫的影响力会越来越强,变成它的傀儡而不自知。”

    “它是这副皮囊的劣根性的结晶,是贪念,是暴虐,是欲望,是超脱生命必须跨越的屏障。”

    魔神说着,神色变得奇怪,像是嘲弄,又像是鄙夷,冷漠审视回忆,“没有什么事情是无缘无故发生,尤其是改变世界格局,将天平极力倒向一边,泯灭正确选项。”

    “三尸虫受到某种力量强化,变得更容易被激活,进而大力影响宿主。”

    他撑起下巴,另一只手伸向虚空,探索什么似的:“本尊在找源头。”

    黎采玉微微眯眼,“你是说穹顶之外?”

    “只有跳出世界,才能看清真相,否则只是水里的一尾小鱼儿,永远看不清洪流方向。”魔神语气微妙,当他正色的时候便会感觉到,果然也是雪如圭,某些特质是不会被覆盖的。

    “本尊看了一个又一个世界,他们就像被养在器皿里的蛊虫,无知的自相残杀,当正气衰落到一定程度后,整个世界就会被穹顶之外的黑暗所侵蚀,彻底沦陷。”

    魔神顿了顿,“然后化作诡异生灵在黑暗之中游走。今日穹顶暂时破裂,透过缝隙窥伺此界的虫子,就是随着世界沦陷而失去栖居地,在黑暗缝隙里流浪的堕落者。”

    “当黑暗侵蚀世界,他们彻底沦为三尸虫,化成丑陋狰狞的样子,等待机会狩猎鲜活生机的世界。”

    黎采玉瞳孔地震,不等他说出疑问,魔神先一步洞察,嗤笑道:“堕落者不是一下子化成的,算是失去希望后彻底自暴自弃的选择。只要心中有一丝正气,便不会堕化。那些家伙起码能坚持一段时间,才会渐渐受不住露出丑态,运气不好的直接被诡异生灵吞了,没有堕化机会。”

    “受影响最深的一批被全部带走,自然要孵化新的,填补这个空缺。”

    魔神满是深意的目光落在黎采玉身上,黎采玉默默与他对视半晌。

    黎采玉:“我?”

    魔神点头,亲昵的摩挲他面颊,温柔道:“二狗哥哥要是孵化了三尸虫,本尊只好忍痛将你先煎再杀。”

    黎采玉:“……”

    你还挺有原则的嘛,该杀的绝不留手,邪的发正。

    魔神若无其事放下手,感叹:“今晚会有很多人难受。”

    黎采玉心事重重,心不在焉。

    魔神安慰:“你放心,本尊还是心疼你的。”

    黎采玉瞥他一眼,冷漠。

    片刻后压低声音,“如果,我是说如果,被诡异生灵寄生了,或者说共生,会怎样?”

    魔神神色瞬间变得高深莫测,直勾勾盯住黎采玉双眼,犀利,凌厉,还有审视,低低笑一声,亲昵甜腻道:“二狗哥哥在替别的雪如圭问?只要是雪如圭,二狗哥哥都关心?怎么不关心关心本尊?”

    “穹顶之外如此危险,他不过是被诡异生灵寄生,反客为主夺了诡异生灵的力量,本尊可是御驾亲征,在黑暗缝隙里穿梭,整日与诡异生灵打交道。”

    他欺身压上了,一举一动充满压迫感,危险气息笼罩,目视黎采玉,温柔的嗓音说着狠辣话语:“刚刚本尊又处决了一个下属,那可是跟随本尊多年的好狗,抗不过侵蚀发生堕化……真是叫本尊心痛啊。”

    “二狗哥哥也心疼心疼本尊。”

    黎采玉沉默,“等你扛不住,忍痛把你先煎再杀?”

    魔神愣了一下,若有所思,点点头,“倒也可以。”

    居然给哄好了。

    黎采玉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嘴角抽抽,转移话题,“你刚才说,将会有新的被孵化出来填补空缺?”

    魔神干脆这样趴着,大半个身体压在黎采玉身上,懒得动弹,手指有意无意的画圈撩拨,“原本不会这么快,世界屏障会阻挠黑暗侵蚀的影响,只能缓慢渗透,但今天穹顶裂开缝隙,很多人亲眼目击……与诡异生灵打过照面,或是受到气息感染,不能说是绝对,但最有可能孵化……”

    黎采玉猛然用力抓住他的手,面色凝重且阴沉,脑海里飞快闪过思绪,眼神冷厉。

    魔神挑眉,“想到什么?”

    黎采玉:“吾元宗必须铲除!”

    他脑子里飞快闪过惊澜宗少主与玄琼仙尊举行结契大典的整个事件,雪如圭曾经遭受的种种苦楚,吾元宗的丑恶嘴脸以及不作为,至关重要的线索终于安上,完成整个拼图。

    吾元宗镇压的天窟封印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动,泄露的气息感染整个门派。

    作为东洲数一数二的大门派,与各派有所往来,又感染了一批。

    吾元宗的宗主就算并不知道真情,肯定有所察觉,知晓天窟气息泄露的可怕性。惊澜宗宗主上门为儿子求亲,顺水推舟设了一个局,等着背后帮助玄琼仙尊的人落入陷阱。

    即使没有今天府主飞升一事,他也肯定会遭遇三尸虫,玄琼仙尊那三个弟子是弃子,是诱饵,就是抛出来引诱他的。

    一旦他也堕落,不是同党胜似同党,玄琼仙尊再无翻身可能。

    好歹毒的心思!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自作自受

    吾元宗

    这个在东洲赫赫有名的顶级大宗门, 自吾元祖师在此封印之处建立宗门,便一直以守护天窟封印为己任。然而在漫长的岁月里,终究是渐渐偏离了本心, 枝繁叶茂,树大根深, 一片光鲜亮丽下也蕴育出惊人的黑暗龃龉。

    当鸿蒙仙府的宝船来到吾元宗上空, 入眼的是满目苍夷,好似在这里曾经发生过激烈战斗,偌大的门派寂静空阔, 所有弟子消失干净,犹如鬼城,充斥不详与诡异之气。

    一众造化道的修士们个个面色凝重, 心头宛若坠着块沉甸甸的石头。

    以神识仔细探查, 没有发现半点活人气息。

    含英真人:“这吾元宗竟真的一夜之间……”

    白鹤上人眉头深深皱起,“我们晚了一步。”

    已经接任鸿蒙仙府府主之位的长青子立于船头,居高临下鸟瞰吾元宗。除去天窟封印不谈,此处确实是块宝地,仙气渺渺,景色壮丽, 经过巧夺天工的建造与点缀, 恍若天宫一角被剪下, 美不胜收。

    宝船缓缓驶过, 在这片静寂领域穿行, 周围没有一点声音,连鸟雀都仿佛全部消失,死气沉沉。

    寒风吹拂,穿过林子发出哭嚎。

    半晌后, 长青子沉声道:“师尊飞升之际荡除群魔,将成了气候的毒瘤悉数拔除,吾元宗再怎么是大宗门,不可能上上下下都成了气候,真有这等实力,以他们的行事作风早就骑到各洲之上耀武扬威。”

    明悟子赞同,面露惭愧之色:“若非贫道等人窥见穹顶之外心神动荡,兴许能早点赶来吾元宗。此番拖累,实在惭愧。”

    长青子摇头,“道友言重。现在正是齐心协力的时候,莫要说这种自责的话。”

    那天亲眼窥见穹顶之外的冰山一角,与暗中觊觎的诡异生灵对视,多多少少留下后遗症,一边参加长青子的继任仪式,一边调整状态,勘破难关。

    因而当长青子宣布玄月子有命令留下,要求新的府主率领大家讨伐吾元宗时,有部分人还困在诡异生灵带来的震荡之中,无法动身。

    现在宝船上的修士都是第一批渡过关卡。

    这道命令无疑与黎采玉不谋而合,再合心意不过,理所当然一起出发。

    同时,登上宝船的修士们心里都有顿悟,吾元宗之行必定凶险万分,但必须要来收尾。

    玄月子已经走出九十九步,剩下最后一步要由他们来。

    长青子继续鸟瞰下方,“虽处处有战斗痕迹,可宗门内的护山大阵却没有开启。倘若是有人从外部进攻,以吾元宗的体量不可能连开启大阵抵御外敌的空隙都没有。”

    慧真子颔首,“当下情景,倒像是吾元宗内部发生骚乱,所有弟子凭空消失。能够做到这种事情的,就只有那个了。”

    对此,动身前来吾元宗的众人心里都有数。

    吾元宗是赫赫有名的封印之地,曾经崩裂的天窟给世界带来巨大浩劫,生灵涂炭,要说内部骚乱,还有什么比天窟更有说服力。

    洞圆子道:“若非玄月子前辈提醒,吾等兴许还要再耽搁些时间才能回味过来。接下来不知道会出现何等凶险,诸位道友定要多加小心,提高警惕。”

    所有人小心翼翼提高警觉性,堤防随时可能出现的危机。

    宝船向着吾元宗的中心位置缓缓飞去,一路没有遇见任何阻挠,风呼呼吹,护山大阵也像是消失了一样,如入无人之境。

    魔神理所当然跟着一起来,鉴于玄琼仙尊的声望,无人对他提出异议,只是上了宝船后一反常态的安静,那样子看的黎采玉一阵阵恍惚,总有种圭圭苏醒了的错觉。

    想到圭圭,黎采玉心头便一紧,他真想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但估计对方听了会立马生气,还是别触霉头。

    圭圭自己分裂了,还自己打自己,可太叫人为难。

    大概是他盯着看的太久,魔神转头看过来,眼神平平静静,无悲无喜,与平日里桀骜不驯充满攻击性的目光截然不同。

    黎采玉心头又是一震,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心怀希冀,很小声的叫了一下,“…圭圭?”

    对方目光微微波动,没有回答,只抬手轻轻抚摸黎采玉面颊,沉静稳重的不似魔神。这叫黎采玉心底的希冀又大了几分,眼睛开始发亮,主动凑过去,“圭圭?”

    对方没有出声,轻抚面颊的手伸向黎采玉后脖颈,用力揽住,脑袋跟他轻轻碰了碰,像是安慰,又像是告别,黎采玉正要欣喜,却见对方毫不留情放开手,动作迅速的往外一跳,身影从视野里迅速消失,没给人反应机会,整套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滞。

    惊的黎采玉呆滞一秒,“……”

    待他回神,雪如圭已经消失。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吸力骤然袭来,仿佛耐心潜伏的狩猎者终于等到猎物进入攻击范围,迫不及待发动袭击。

    饶是大家提高警惕,这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仿佛凭空出现的巨手,重重抓住宝船不撒手,将它拽向地面。

    奢华壮观的建筑崩塌,山体凹陷,连光都会吸进去的漆黑裂缝似张大巨口的深渊怪兽。

    是天窟!

    吾元祖师封印天窟的事迹广为流传,人人都知道吾元宗建立在封印之上,但天窟具体是在哪个位置外人无从知晓,不曾想冷不丁撞见,危机降临。

    谁也不想知道被天窟吞噬会发生什么事情。

    仅仅是与诡异生灵对视便能冲击到神魂,穹顶之外的危险可想而知。

    这吸力极其恐怖,竟好似有吞海之威能,连空间都扭曲了,众人合力抵抗,依旧能够感觉到宝船在缓缓下沉。

    忽的,一声嘶吼声响起,犹如野兽。

    擒住宝船的吸力赫然消失,黎采玉反应迅速,立即意识到是雪如圭在行动,时机把握的刚刚好。

    他立即翻身跃下宝船,向惨叫声传来的方向冲去,其他人反应也不慢,纷纷身影一闪。

    “呼……呼……呼……”丑陋扭曲的怪物粗重喘气,声音似漏风的鼓风机,充斥着痛苦。

    它就像从内部被灌满了水,然后捏着四肢用力撕扯,头部长满疙瘩,根本不像正常生物。匍匐在地面,看起来极为诡异,犹如盘踞魔穴的怪物。

    黎采玉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清冷出尘的白发仙人与匍匐于黑暗之中的扭曲怪物对视,一方明亮神圣,一方丑陋邪恶,画面对比强烈。

    那怪物看到有旁人过来,发出粗砺漏风的笑声,一字一顿,“雪、如、圭!”

    对方竟认识雪如圭。

    每个字好似要生撕了仇人的肉,剥皮抽筋,充满怨毒与憎恶。

    雪如圭不为所动,神色冷静,“多年未见,宗主竟变成这副模样,真是世事无常。”

    黎采玉,包括后脚赶来的众人都愕然了,眼前这诡异丑陋的怪物是吾元宗的宗主温习臣?

    平淡冷静的语调,如尖刺重重扎进温习臣心里,众人惊愕神识的目光更是利刃般,好似这副丑陋狰狞的模样暴露到阳光之下,任由每个人品头论足,指指点点。

    “都是你的错!我会变成这副样子,都是你的错!”温习臣挣扎,怪异丑陋的肢体扭曲,似乎想要袭击雪如圭,奈何深受重创,只剩下苟延残喘的力气。

    雪如圭没有说话,一脚踩到温习臣长满丑陋疙瘩的水肿大脑袋上,重重往下碾压。

    仔细一看,那块地区的地面有异常,沼泽般,浸染吞噬温习臣的脑袋,这叫黎采玉想起似曾相识的画面。

    毫不犹豫上前一把拉开雪如圭,后退两步,面露警惕:“这下面是天窟?”

    “桀桀桀桀……”温习臣发出像是笑声,又像是咳嗽的声音,奋力抬起脑袋,被浸染吞噬过的地方爬满不详气息。

    长青子走上前,目光平静,不含一丝嫌弃厌恶。

    温习臣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发出粗重的喘气声,丑陋扭曲的身体缩了缩,想要把它藏起来,只是徒劳。

    长青子:“吾元宗的封印破了?”

    温习臣:“……”

    长青子:“还请温宗主告知发生何事。”

    尽管是奔着讨伐吾元宗而来的,但温习臣身上发生的事情未免太骇人,生生将一个实力强大的修士变成这副扭曲丑陋的模样。

    像是那日窥见的诡异生灵,又不太一样。

    未免重蹈覆辙,警示后人,总要询问一二。

    温习臣又发出桀桀怪笑,目光扫过众人,丑陋的脑袋跟四肢痉挛几下,喘着气道:“如你们所见,吾元宗镇守的封印早就有裂缝,里面的气息泄露出来。经过反反复复的加固修补,封印还是渐渐崩溃,越来越力不从心。想要真正修复必须要有人以身为祭……”

    “那日,天地突生异变,有莫名力量冲破苍穹,其强大威能瞬间将修复好的封印重新震裂,不详气息猛然冲击周遭,凡是沾染上的弟子都受影响,就连峰主长老也不例外,为修复封印,知晓自己异变无力回天的峰主长老们主动献祭,依旧没能力挽狂澜……我吾元宗的弟子前仆后继,践行祖师之言……”

    丑陋怪物留下悲伤的泪水,“无人后退,直到最后一人……”

    话没说完,黎采玉一脚蹬上去,怒踏疙瘩头,“你当我们傻啊!”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救援任务

    吾元宗全体为封印天窟毅然决然牺牲, 上至峰主长老,下至外门弟子,无一例外。

    这听起来可真够荒谬!

    吾元宗真要有这样高尚的情操, 又怎会对玄琼仙尊冷眼旁观,任由修补天窟封印的英雄被肆意践踏。

    一双势利眼, 满腹权衡利弊, 烂透了。

    黎采玉用力碾压,丑陋肿胀的疙瘩头在他脚底下挣扎,他恶狠狠道:“我看是封印破了,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你们谁都不肯亏了自己,直接拿弟子往里面填!吾元宗的护山大阵没有半点损坏, 宗门完好, 危机只能是来源于内部!”

    “没有玄琼仙尊这样的绝世天骄,那就用数量弥补!只要自己还活着,以后弟子还会有的!哪料天窟这么生猛,跟饿了几千年似的像个无底洞,吃起人没完没了!”

    强行挽尊,真够滑稽。

    怪物丑陋扭曲的肢体扭动抽搐, 发出漏风的嗬嗬声, 不详的气息细细缠上脑袋。

    “看你们快死了, 本宗主好心讲点你们爱听的……嗬嗬嗬……”

    “……封印已经修不起来, 穹顶外饿疯了的诡异生灵根本不会放过此处, 喂了这么多修士……它们都很兴奋……”

    “嗬嗬嗬……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玄琼……你这种人只要还有力气,一定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来……我等着你……”

    粘腻恶意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个人,从长青子到含英真人, 从白鹤上人到慧真子,真正光风霁月的正道修士,丑陋的怪物语气古怪:“还有你们这些老东西,每个都要死……你们都跟玄琼一样,嗬嗬嗬……自寻死路……”

    周围安静,气氛沉重,每个人的表情都没有变化。

    对于这个未来,皆心中有数。

    “天窟为何在地底下?”黎采玉收回脚。

    “这个位置,若是没有山体遮挡,确实是在空中,吾元宗创建宗门的时候应该是改造过地势,把天窟位置完全藏起来。”长青子回答,神情淡然。

    含英真人叹道:“贫道那不成器的弟子不知能否撑起门楣。”

    白鹤上人宽慰:“那孩子瞧着聪慧,是个好的,人生磕磕绊绊,难免有点波折。该教的都已经教了,未来能走出什么道路,还是要看弟子自己的想法。”

    慧真子对黎采玉跟雪如圭道:“替贫道给弟子传句话,好好修炼,好好休息。”

    黎采玉拒绝:“我不!”

    长青子叹道:“你二人年纪最小,该退则退。”

    黎采玉还是拒绝,冷眼看缓缓下沉的丑陋怪物,“恐怕温宗主不会让在场任何人离开。”

    “嗬嗬嗬……”怪物笑,瘆人之极。

    不详诡异的气息仿佛血管,将众人团团包围,在被巨力吸入的那一刻起,其实就已经落入异常空间,这块区域早被外部力量侵蚀,只是狡猾的进行了伪装。

    就像站在巨兽嘴里,一边通往无尽黑暗,一边还能看见外头,但嘴巴一合,立马吞掉。

    温习臣自己变成了怪物,哪会那么好心提醒别人,故意吸引注意力,就是为了不让落入巨兽嘴里的猎物们立即发现真相。

    怪物大笑,“嗬嗬嗬嗬嗬……!!”

    黑暗迅速蔓延,吞了怪物,周围空间崩裂,诡异之力潮水般涌来,将猎物团团包围,意图瓜分。

    金光绽放,领域展开,藏在黑暗里的诡异之物在这至刚至阳的力量照耀下灰飞烟灭,它们前仆后继,毫不畏惧,闯入金光领域浑身冒烟,油炸般,快速崩解。

    无畏无惧,源源不绝,如同飞蛾扑火。

    多,太多,多到狭窄的窟窿眼挤不下这么多诡异之物,将裂缝撑得越来越大。

    多到每个人各展神通,依旧杀不完冲过来的诡异之物,扭曲的,丑陋的,数不清的怪物蠕动着身躯迎面而来,汹涌澎湃。

    仿佛穹顶外的所有怪物都在往这里赶,倾泻一切。

    黎采玉被冲散了。

    金光领域滋滋灼烧闯入的诡异之物,入目所及都是黑暗,神识扩散找不到雪如圭,找不到长青子等人。

    也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他彻底迷失在无尽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源是自己。

    诡异之物兴许已经盯着这处天窟很久很久,也可能是被吾元宗为填补封印投入的修士血肉所吸引,打窝打的极其完美。

    若这是海,诡异之物就是海水,找不到一点别的东西。

    黎采玉脑子里思绪飞转,眨眼间想出一个极为冒险的主意。

    迷失方向,找不到同伴跟回去的路,已经是极为不好的讯息,接下来等待他的极有可能是耗尽力量被诡异之物围攻分食,唯有趁着现在消耗还不算大放手一搏。

    穹顶之外并非只有诡异之物,至少魔神与玄月子就在这里。

    除此外可能还有别的高手大能,还有将他送入这里的神秘强者。

    先前还只能是猜测,亲自精力一遭见证到穹顶外的环境,黎采玉肯定自己穿越到异世界不是偶然。

    这种环境,普通人的灵魂刚落入就会被同化,要么被分食,根本不可能完好无损进入到一方世界。

    金光领域瞬间迸发,所有被照耀到的诡异生灵迅速灰飞烟灭,神识伴随金光猛烈扩张,如同漆黑天空骤然炸开的照明弹,黎采玉终于看清虚空中的景色,被黑暗与诡异生灵遮掩的各个存在也看到了他散发的金光。

    倾尽举世之力打造的遁空法宝承载着痛失家园的流浪者们在虚空之中穿梭,魔神,魔神下属,以及各界幸存的居民,抛弃了被黑暗侵蚀的家园苟延残喘,在虚空之中穿梭,寻找新的居住之地。

    然而黑暗无处不在,不论选择哪个,最后结果都一样。

    唯有冲出黑暗,才有真正存活的可能。

    为补充物资会做短暂停留,最终目标从来不曾变。

    诡异生灵已经对这庞然大物视而不见,设了层层空间隐藏自己的遁空法宝就像黑暗中的海市蜃楼,看得见,但触碰不到,跟诡异生灵不在一个图层。

    光亮骤然出现,照耀遁空法宝,穿透过去。

    魔神面色大变,怒道:“蠢货!”

    会把所有诡异生灵吸引过去!

    于此同时,另一个雪如圭也看到了这金光,他双目蒙着薄纱,孤身一人,“……二狗哥?”

    淡漠似雪的神色缓缓消融,变得骇然。

    “二狗哥!”

    他向黎采玉的方位飞去,落入沙丁鱼群一样密密麻麻的诡异生灵中。

    将力量提升到极致,黎采玉感觉到好似有什么在与自己遥相呼应,这种感觉不大清晰,如隔靴搔痒。

    毫不犹豫燃烧精血,进一步提升威力。

    “住手!快停下!”

    诡异生灵疯了般冲向黎采玉,撞入金光领域,传音者被层层黑影遮挡的严严实实。

    黎采玉认出对方,但没有住手,加大燃烧威力。

    这一刻,他仿佛真的成了太阳,奋不顾身燃烧自己照亮整片虚空。

    果然,燃烧到极致后那种感觉更加清晰。

    【……里……应……外……合……驱散……黑暗……】

    一股意念从遥远的地方断断续续传过来,似乎是怕黎采玉不清楚,反复重复几遍。

    神识扫见三道身影冲向自己,黎采玉顿了顿,一鼓作气。

    密密麻麻的沙丁鱼诡异瞬间清场,露出三人,他们长着一样的脸,神魂一样,表情也一样。

    世界内,朱雀台,这片阳光笼罩之地尚未受到波及,若天窟继续崩裂,自然也逃不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向着吾元宗的方向而去,瞬间传送千里。

    仔细看,赫然又是一个黎采玉。

    这是他的主身。

    朱雀台环境得天独厚,是他给自己选择的闭关修炼之所,化出一道次身在外活动游历。增长见识。

    双管齐下,修炼游历都有了。

    黎采玉主身一头扎入崩裂的天窟,向迸发金光的源头冲去,在雪如圭们惊愕的目光下,主身次身于虚空之中双手交握,融为一体。强烈金光迅速延伸扩张,与遥远之处传来的意志呼应。

    双身融合带来的力量提升明显大于2,霎那间迸发,让黎采玉终于探知真相。

    这片黑暗似乎是什么生物的体内。

    一种未知的,恐怖的,以位面为食的生物,他甚至能够感知到对方在这一瞬间的情绪,惊怒交加。

    黑暗之力集中围剿金光领域,瞬间扩张到极致的金光迅速消退。

    生物之外的救援者们没有错过这个机会。

    “是金光神咒!快!”

    嗷——

    光芒终于从外界透进来,穿透黑暗迷雾昭示自己的存在。

    一声无法以言语描述的惨叫在所有人的脑海里响起,凄厉至极,然后天崩地裂般,空间剧烈震动。

    三秒高光,黎采玉彻底失去力气,残存的诡异生灵向他扑来,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他浑身绵软,勉强抬眼看去,果然是雪如圭,此刻模样不同寻常,一只眼睛漆黑,一只眼睛蕴含金光,如同神魔合体,神色肃穆,向两人涌来的黑暗之力与诡异生灵都被阻挡住,无法向前一步。

    嗷——

    脑海里的惨叫声更加凄厉。

    想要破开黑暗的人们不约而同向着光亮透进来的地方使出浑身解数,内外夹击。

    终于,打破了屏障桎梏,看到真正的虚空。

    黎采玉脱力,昏了过去。

    他又做了个梦。

    “这件事很危险,可能会……”

    “我愿意!”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你可以按部就班转世投胎。”

    “我愿意!”年纪轻轻一身班味的女人斩钉截铁,眼里绽放无限光彩,痛心疾首道:“下辈子转世成富二代的概率太低了,与其又去给人当牛马,我愿意冒险一试!”

    “失败没了就没了,总比生生世世当牛马强!”

    “请务必把这个机会交给我!”

    “玄琼天尊抗击异神失败,被打散神魂生吞,残余之力必定会继续庇护各界,不叫异神得逞,一定要在天尊神魂彻底消散前找到他,若能令神魂复位,把握会更大。”

    声音远去,黎采玉感觉似乎只经历一眨眼功夫,短暂的做了个梦,或者,回想起被遗忘的记忆。

    他艰难眨眼,眼前一片模糊,只能感觉到光亮越来越多,黑暗越来越少。

    “圭圭?”

    声音很低,比蚊子叫还要小。

    可雪如圭就是听见了。

    一黑一金的眼睛魔性又神性,眨也不眨盯着他。

    黎采玉嘿嘿笑,“还好我把持住了……”

    雪如圭沉默半晌,“你听过绵情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