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撑撑
安景所有心眼都用在了写小说身上, 其余大多时候,都迟钝得像个笨蛋。
晏启离大度的决定不跟安景计较。
长得招人惦记,又没什么脾气, 谁都能捏一下, 仔细一想, 不全是安景的错。
他抵触社交, 人心的弯弯绕绕接触得少。
姜辰和孟于舟大他几岁,他看不出来实属正常。
这次不用安景顺毛, 晏启离自己开解自己成功, 把瓷碗递了过去。
北疆王, 纡尊降贵地同意了安景给他打蘸料。
求和成功!
安景眉眼一弯, 接过晏启离的小碗。
对面的姜辰把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心里直摇头——
他家年年这不是被人吃得死死的?
安景了解晏启离的口味,蒜泥香菜小米辣都放得少,最后淋上清亮的油料, 再加几滴芝麻油, 搅一搅,香味瞬间就出来了。
至于他自己, 安景豪放的加了很多调料,还有两大勺切碎的折耳根。
满满一大碗,说不上他是吃火锅还是香菜。
姜辰看他红红绿绿冒尖的蘸料碗, 忍不住问:
“折耳根这种东西,你到底是怎么吃下去的?”
折耳根这东西,他久闻大名。
备菜时好奇尝了一点,差点没直接吐出来。
孟于舟光是洗了切了, 姜辰都觉得他手被腌入味了。
在座四人,只有安景吃折耳根, 这小料是单独为他准备的。
艰难搅动碗里的蘸料小山的安景,很认真:
“没有折耳根的火锅,是没有灵魂的。”
姜辰十分嫌弃:“你和我们格格不入。”
安景撇嘴。
晏启离原本的世界是安景构思架空的,和历史上哪个朝代都不沾边,他认识很多种野菜,晒干的野菜也是冬季的应急食物。
但他没见过折耳根。
姜辰和孟于舟对这食材避之不及,而安景恨不得把碗里全堆满,如此两极分化的态度……
晏启离眉梢微扬。
安景真心为每一个不吃折耳根的人类感到遗憾,一条胳膊忽然从他眼前横过。
用筷子戳碗的安景抬头,就见晏启离舀了一勺折耳根碎。
“你能吃?”安景愣了一瞬。
为了照顾晏启离的口味,他特意没有给他放的。
晏启离瞥他一眼,不答反问:“为什么不能?”
安景想,难道他想把折耳根种满全世界的愿望,已经潜移默化地渗入到他写的小说里了?
活阎罗那个世界,也有人扛着工具满山头挖野生折耳根吗?
姜辰看看晏启离的碗,再看看他波澜不惊的表情,钦佩的竖了个拇指。
很拼。
我现在相信你们是真爱了。
……
三五几人在相对安静的环境下,坐一起吃饭聊天,是一个能快速增进了彼此了解的好办法。
一顿火锅下来,安景已经知道姜辰和孟于舟其实不是他以为的认识好几年,而是去年才认识。
孟于舟家境好,顶尖学府学法毕业,如今有自己的律所,年纪轻在圈内名气却不小,人脉很广。
典型的别人家的学霸。
至于姜辰的情况,还是素未谋面的网友时,安景只知道他单亲家庭长大,可爸妈离婚分居却没分孩子,算是在双方爱的包围下顺风顺水的长大。
不过今天安景才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幸福是表象。
姜辰家里也挺复杂闹心的。
尤其是他那各自重组了新家庭的爸妈,在知道他能挣钱了之后。
慈爱的爸温柔的妈,瞬间变成了吸血鬼。
都担心姜辰把钱给了对方,想方设法朝他要钱。
今天换车明天买家具……胃口越来越大。
“唉……没办法。”姜辰叹口气,眼睛盯着锅里的毛肚,随口问:
“好像都没这么提过你爸妈?”
姜辰和安景网上天南海北的聊,难免涉及到身边发生的事,绕不开家庭成员。
在姜辰记忆中,安景只提过几次他爸妈。
还是说到小时候的事迹时。
听到姜辰的话,安景夹菜的动作顿了一秒。
也只有一秒。
安景神态很快便恢复正常,快得对面的姜辰和孟于舟都没注意到他这微小的停顿。
但眼光毒辣的晏启离捕捉到了。
从安景的微表情看,姜辰这个问题可能得不到什么好的答案。
“他们在我念初二的时候,车祸去世了。”
果然,安景接下来的话让在场三人都怔住了。
姜辰筷子上毛肚掉入滚沸的辣锅,转瞬便消失不见。
晏启离那双墨蓝眼眸,落在安景因吃辣而白里透红的脸上。
都去世了?
白雾缭绕,空气中满是火锅的香味,勾得人食指大动。
隔着咕嘟咕嘟冒泡的锅,安景和姜辰对上眼。
姜辰顾不上捞那片要煮老了的毛肚:“对不起年年,我不知道……”
啊啊啊啊他的嘴,怎么就这么欠?!
听着姜辰懊恼的道歉,安景笑了笑:“没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他爸妈都是一个车行的货车司机,跑长途运输的。
高速路上,有人因错过下高速的匝道,在高速上倒车逆行,引发了一场重大高速交通事故。
伤亡惨重。
而他爸妈,就不幸在伤亡名单中。
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从他初二到现在大学毕业,已经快十年了。
久得安景都不记得,刚满十三岁的他被班主任带去认领遗体时,外面的天气是怎么样的。
不过应当是下雨了。
因为那天他被冻得没有知觉了。
安景面上云淡风轻,姜辰舌根发苦。
他无法想象一夕之间失去父母,年幼的安景要怎么活下去。
有这样的悲惨的遭遇,安景竟然还考上了现在的大学……
巧舌如簧的姜辰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看向孟于舟。
希望孟于舟能说点什么,缓解一下现在的气氛。
孟于舟:“……”
孟于舟默默的把安景喜欢吃的虾滑往他面前推了推,半天憋出一句:
“多吃点。”
姜辰:“……???”
你还不如不说!
看着姜辰飞到孟于舟脸上的眼刀,安景没忍住笑了一声。
“谢谢。”他坐直身体,很认真的跟孟于舟道谢:
“不过我真的没事。”
所以不用这样小心翼翼。
安景很少跟别人讲他的原生家庭。
没有合适的聊天对象。
不想回忆那时的经历。
也害怕别人用同情惋惜、小心翼翼的目光看自己。
去世的是他爸妈,而他活得好好的。
人们该为逝者感到同情惋惜,而不是他这个活着的人。
葬礼之后,所有的亲戚默契的达成一致,都不再在他面前提起他的父母。
仿佛这样做能让他少难受一点。
是照顾他脆弱的神经。
是不揭他伤疤。
渐渐的,他爸妈的原本的名字,在家族中都成了禁词。
安景却觉得这样,对他爸妈很残忍。
就因为他,他爸妈几十年的存在,好像就从大家口中抹除了。
他爱笑爱唠叨的爸妈,好像除了留下一笔巨额赔偿金和一个年幼的儿子之外,什么都没在这个世上留下。
这是不对的。
安景解释过,抗争过,他希望亲戚们能正常谈论他的父母,多说说以前的回忆。
要证明证明一个人存在过?
靠记忆,靠遗物。
他是爸妈留在这世间的遗物。
注定要带着那些不会褪色的记忆过一辈子。
可所有人都觉得是他受到的打击太大,以至于有些偏执的不正常了。
后来对着他那些嘴上不说,却用同情的目光看他、在背后摇头叹息的亲戚,安景话就变少了。
安景清楚,有的人确实是一片好心,
只是他不喜欢。
……
这么多年过去,第一次这样跟人谈论自己的父母,安景心里却莫名轻松。
他甚至比划着跟三人分享,他小时候趁他爸妈睡着,半夜爬起来看动画片,然后被发现胖揍的事。
说起小时候的窘事,安景难免赧然。
一双烟茶色眼眸倒是很亮。
晏启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筷子,忽然问:
“你父母走后,你就一直一个人过?”
没有家人陪伴,所以才这样抗拒与人相处?
“怎么可能?”安景动手把那片卷到一起的毛肚拯救出来:
“我当时未成年,必须要有监护人,所以住在我小叔家。”
晏启离:“亲叔叔?”
安景点头:“我爸的弟弟。”
晏启离神色微动。
他从没听安景提起过这号人。
晏启离深谙人性的恶劣。
一个半大少年,就算有一笔抚恤金又能怎样呢?
这不代表他接下来的日子就能过得不错。
事实可能正相反。
怀璧其罪。
年幼的安景拥有一大笔赔偿金,没被那他那群亲戚活吞了?
晏启离自己刀山火海都闯过来了,早早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十二三岁就敢下死手,上阵杀敌。
和他成长环境的恶劣比起来,安景这都能算温室了。
可一把人换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安景,温室都变成了荆棘沼泽。
毕竟软柿子这么好欺负,娇气挑食又怕痛。
胆子还小。
这样像兔子的人,这些年又是怎么过来的?
话匣子打开,安景很愿意跟晏启离他们聊聊父母,但对于他的亲叔叔却兴致寥寥,三言两语带过。
安景明显不想说,晏启离也没再问。
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好的经历。
***
火锅吃完,姜辰和孟于舟真的做到了,收拾得干干净净才走。
除了冰箱里没吃完的食材和空气中弥漫的火锅味,什么都没留下。
和朋友聚在一起吃火锅对安景来说是一个很新奇的体验,加上他好久没吃火锅,他一个没注意,就吃撑了。
腰疼加上肚子撑,安景真正的坐立难安——
坐着不是,躺着也不是。
“唉。”安景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在客厅缓缓踱步,发出了今晚第不知道几声叹气。
撑得难受。
吃到最后,安景被辣得额角出汗,原本颜色浅淡的唇色,都成了诱人的红。
真正的唇红齿白。
晏启离洗完手出来,看到的就是唇红齿白的人,一手扶腰,一手摸肚子,慢腾腾挪动的模样。
晏启离:“……”
既视感有点强。
第32章 空房
知道自己原本是生子文里的攻, 就算现实理智告诉晏启离不可能,安景这副模样他还是会想起姜辰那句随口调侃——
几个月了?
要不要给孩子买金镯子?
“……”
晏启离觉得自己被安景和姜辰影响,魔怔了。
放肆一回, 后果苦不堪言。
安景想坐坐不下, 想躺躺不平, 老爷爷散步似的绕着茶几走了两步, 耳边传来晏启离冷声警告。
让他如果不想腰伤加剧的话,就老实待着。
当然, 如果安景更愿意多按几次, 他也没什么意见。
顺手的事。
想到晏启离按摩的力道, 安景:“……”
汗毛一竖, 麻溜坐下了。
***
安景被毫不怜香惜玉的晏启离用手擀过两遍,几天后,闪了的腰恢复得七七八八,但他洗澡偷偷看了两眼。
腰上都有两个晏启离的手印。
被按得惨叫连连的安景, 本来还有点怀疑自己的身体素质, 现在一看自己身上这清晰的手印,立马觉得事情变得合理起来。
真不是自己太菜。
活阎罗手劲是真的大。
老军医给军中糙汉们按摩的手法, 真的很狂野——
对一群经常上战场、皮糙肉厚的人来说,按摩手劲小了没用。
给两千本书签名不是小工程,安景伏案工作几天, 笔都费了两支。
所有书籍书签重新打包好,安景本想自食其力把书搬上推车,结果被晏启离嫌弃的拎去了一边。
活阎罗美其名日:不想再被他的惨叫折磨耳朵。
有人自愿做苦力,安景也不好在一旁干看着, 时不时搭句话,帮着挪一下桌椅板凳, 关心一句。
努力营造出一副他也很忙的假像。
晏启离看着像只蜜蜂围着自己打转的人,不知道他在忙碌什么。
安景以手为扇给晏启离扇了两下:“要不歇歇?”
就这么点东西,还用歇?
看着安景凑近的讨好的脸,北疆王忍了忍,忍住了。
没再次把人拎去一边。
和安景这个十天半个月不出门都没关系的宅男不同,晏启离待不住。
他做不到一直待在不足两百平的家里。
把两千本书完完整整交给物流公司的工作人员,安景打道回府,晏启离没和他一起回家,也不知道出去干嘛了。
这很正常,安景和晏启离虽然住在一起,但基本不会过问对方的日常安排。
安景知道晏启离经常出门,也从没过问他出门做什么。
多出门也能帮助晏启离更快的了解这个社会。
反正丢不了。
同理,晏启离也从不问他整日窝在楼上捣鼓什么。
书被寄走,了了一桩事,手腕颈椎都得到解放,安景拉着小推车进电梯时,嘴里还哼着不成调且没词的自创歌。
电梯缓缓打开,看见里面站的人后,安景嗓子里的动静戛然而止。
里面的侯行意见到安景,笑了笑:“真巧。”
是……很巧。
早知道他就跟晏启离一起出去闲逛了!
懊恼的安景握紧了手推车,笑容有些生硬。
在侯行意含笑的注视下,安景硬着头皮进了电梯,并装作不在意的换手,把小推车放在了两人中间。
这样就能不动声色拉开两人距离。
太聪明了年年!
侯行意作为一个律师,他辅修过心理学,他能感觉到安景每次见到自己时的紧绷抗拒。
社交恐惧症,强烈的排外。
经过对安景的几次观察,侯行意很容易便抓住了真相。
他只是装不明白,没点破。
电梯缓缓上升,安景拿出手机,点开各个软件又退出,祈祷侯行意不要跟自己搭话。
这次祈祷有效,侯行意只在出电梯时,礼节性地跟他说了声再见。
安景:狂喜.jpg
把劳苦功高的小推车放回杂物间,安景刚想回楼上窝着,门铃响了。
安景:??
难道晏启离忘记密码了?
不是晏启离,是几分钟前才见过的侯行意。
和几分钟之前比,此时的侯行意稍显狼狈,裤腿袖口被浸湿出深色痕迹。
脸上也有水渍。
安景愣了一下,都忘了紧张:“你怎么了?”
侯行意抹了一把脸:“我家厨房被淹了,刚回去积水都到脚踝了。”
安景反应两秒,一惊:“我家漏下去的吗?”
安景下意识扭头朝厨房看去。
就算家被淹了,侯行意还是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说话不急不缓:
“我不确定,我跟物管说了,他们马上就到,让我先上你家看看情况。”
“行。”安景立马侧身让侯行意进来,领着他往厨房走,边走边问:
“你家是厨房天花板漏水吗?”
如果是天花板漏水,那肯定是他家水管出问题了。
走在安景身后的侯行意,目光在整个客厅转了一圈,随即落在安景瘦削的后背。
“不知道。”侯行意道:“不过墙壁有些湿,我把我家水阀关了。”
“我家厨房好像没问题。”安景先看了一圈,落脚干燥,没有漏水的痕迹。
侯行意问:“我能看看吗?”
安景点头:“当然可以。”
他家的水电走地排,大部分水管都埋在地板下,若是下面的水管出了问题,确实可能上面不显,楼下下雨。
侯行意捋起袖口,在厨房仔细检查起来。
安景站在厨房门外看他检查水管地面,一会儿摸摸这一会儿看看地,忍不住开口:
“要是地底水管坏了,应该用仪器才能检查出来?”
隔着地板,只要没渗上来,肉眼也看不到。
侯行意点头:“物管应该会带设备过来。”
安景闻言抿抿唇,不说话了。
安景站在原地,思考要不要给侯行意倒杯水。
不倒不太好,倒吧……要怎么开口?
直接过去打断他,把水递给他吗?
开口该说什么啊?
也不知道侯行意要检查多久……
万一自己倒了,对方不喝怎么办?
晏启离怎么还不回来……
要是他刚把水倒好,侯行意就检查完了,要走怎么办?
那他端着水多尴尬……
感觉怎么做都不自然。
突发情况。
看着侯行意出现在自家厨房,安景有种自己的秘密基地被人踏足的冒犯焦虑。
明明姜辰和孟于舟来时,他都没有这种感觉。
啊,好像逃。
晏启离不在,安景没法把侯行意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躲楼上去,只能干站着抠手指。
“你哥哥不在家吗?”
侯行意也许是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尴尬,主动开口缓解气氛。
安景‘嗯’了一声,随即又补充:“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比起自己傻站着看侯行意忙碌,安景竟然觉得尬聊两句也还好。
侯行意一边看洗菜池下的水管,一边笑:“你和你哥哥看起来很不一样。”
不管是气质长相还是给人的感觉。
安景:“毕竟不是亲生的。”
侯行意状似随意:“经常能在不同时段看见他,他没上班吗?”
北疆王不用朝九晚五更不用‘996’‘007’,晏家未来的族长应该也不用打卡,但这不代表晏启离不用上班。
结合晏启离的情况,安景斟酌了一下:“他是弹性工作制。”
侯行意笑:“就像你一样,居家办公?”
安景先是点头,反应过来问:“你怎么知道?”
“这不难猜吧。”侯行意合上橱柜门,望向安景的眼睛,笑意盈盈:
“搬来这么久,都没见你早出晚归过。”
要是安景按时上下班,两人也不至于这么久都没在小区碰见几次。
安景:……
原来是这样。
侯行意分析得很有道理。
但安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具体为什么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好了。”侯行意拍拍手直起身:
“肉眼看,没发现你家厨房水管哪里漏,只能等物业来检查了。”
意思是,侯行意要在他家一直待到物业来?
安景应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出声邀请侯行意去客厅坐坐。
比起安景的紧绷不自在,侯行意态度就松弛许多。
他甚至都不用安景开口邀请,就已经走出厨房,四下打量安景家的装修了。
“跃层确实香。”侯行意有些羡慕:“可惜我下手晚了,没抢到。”
侯行意:“你装修是自己设计还是请的装修公司啊?装修没少花钱吧?”
侯行意态度自然,安景也不用费劲想开场白,顺着他的话答:
“请的装修公司,也没花多少。”
他一个设计小白,装修是全包出去的。
侯行意自然地在沙发上坐下:“你这楼不是还有套房吗?我本来想买的,可惜人家说内定了,不卖。”
“内定?”
安景终于找到机会,看准时机给侯行意倒了杯水:“还能内定?”
侯行意道了声谢,回:“当然,听说是开发商自留的。”
不等安景说话,侯行意又道:“咱们这个小区的开发商你知道吧?就是晏氏旗下那个房地产公司。”
安景这次是真愣了:“晏家?”
他住的这个小区,是晏家开发的?
“是呀。”侯行意笑:“当时你来看房的时候,售房员没有跟你说?”
开发商是晏家,当时开盘时,可是作为一个卖点来宣传的。
有实力雄厚的晏家坐镇,就代表这个楼盘不可能烂尾,购房者也能放心下手。
安景:“……”
这个确实没有。
作为一个资深社恐,安景自然不可能去实地看房,然后听售房部的工作人员天花乱坠的吹夸房子如何如何好的。
他买房时,只看中两点——
交房快,离他大学近。
他无意间看到这个楼盘的宣传单,又通过购房软件和售楼部沟通,定金都是直接转账。
成交得很爽快。
至于小区环境,背后开发商是谁……
安景都被没给售楼部介绍的机会。
他也没想到,他随便买的一套房,都能误打误撞,买到晏家的楼盘。
安景陷入沉思。
晏氏的产业到底有多广?
第33章 冤枉
自从知道晏启离跟那个传说中的晏家有关系后, 安景和晏启离就在网上仔细查了关于晏家的事。
和沈君说的一样,晏家推在公众视野的,是鼎鼎大名的晏氏集团。
关于晏氏集团的新闻消息, 没十天半个月都看不完。
至于晏家内部的事, 搜遍全网都找不到一丝消息——
就算曾经有, 应该也像上次晏启离的偷拍一样, 被全网公关了。
重要消息搜不到,晏家的产业又实在多, 安景记性再好, 也不可能一一记住。
没想到……
楼盘千千万, 就这么巧买到了晏家开发的。
见安景不说话, 侯行意笑:“好多人都是冲着晏氏的金字招牌来的,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
侯行意坐在多人沙发,安景站在单人沙发后,笑容有些尴尬:
“是没了解……”
安景喝了口水, 眼神朝玄关瞟去。
晏启离怎么这么久。
不会待会儿物业都来了, 晏启离还没回来吧?
“那是什么?真的剑吗?”
安景走神时,侯行意忽然起身。
顺着他的目光, 安景看到了静静陈列在墙边的不破。
见好奇的侯行意抬手就要去摸那柄重剑,安景赶紧阻止:“别动!”
侯行意伸在半空的手猛然顿住,扭头诧异的看安景。
不破是柄笨重的重剑, 两边剑刃锋利且没剑鞘,削铁如泥。
安景怕侯行意不小心,血洒当场。
安景匆匆走过去:“这个不能碰。”
对晏启离来说,不破跟他的小老婆一样, 平时连他都碰不得。
要是被活阎罗知道他小老婆被外人摸了,回来还不得炸?
为了侯行意的人身安全, 安景制止了他的作死行为。
“抱歉。”侯行意悻悻地收回手:“我第一次见到,有些好奇。”
安景意识到自己刚才反应有些大,干巴巴解释:
“不好意思,这不是我的东西……”
侯行意了然:“你哥哥的?”
安景点点头。
侯行意:“没想到他还有收藏这个的爱好,看起来价值不菲。”
“叮咚~”
门铃声响起,物业工作人员带着专业设备来了。
和侯行意独处给安景带来的压力太大了。
他嘴笨,不会找话题,听到工作人员的声音,他竟然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终于不用和侯行意尬聊了。
工作人员穿上鞋套进屋,没有闲聊,立马进入工作模式。
几分钟后,工作人员关了设备:
“我们检查完了,安先生你家没有漏水点,侯先生家的厨房被淹跟你没关系。”
安景:“好的好的。”
侯行意和工作人员一起出门,临走前充满歉意: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安景手握着门把手,客套说没事。
等几人转身,安景一秒没耽搁的关上门。
门内,安景额头抵着大门,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终于走了。
门外,走廊的感应灯接连亮起,走出几米远的侯行意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紧闭的大门一眼。
光可鉴人的走廊,光影明灭。
启动扫地机器人把厨房和客厅洗拖了一遍,安景刚想把自己扔进沙发,又想起这地方侯行意坐过。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每次见到侯行意,对方待人接物都有礼有节,可安景每次见到他,都很不自在。
尤其是对方那双含笑的眼睛和他对视时。
安景下意识想避开。
安景把沙发清理了一遍,这才躺下,给晏启离发消息。
安景:【你去哪儿了?】
晏:【?】
安景:【别误会,我就问问你晚上要不要在家吃饭。】
都这么久过去了,散步遛弯观察敌情都该回来了吧?
晏启离打字还不够熟练,回了一条简短的语音。
“回。”
仅仅一秒的语音,安景听了一遍,又忍不住点开第二遍。
“回。”
作为小说里的主角攻,晏启离样样优越出众,嗓音也是能让声控癫狂,分分钟可以拉去录音棚当声优的地步。
而通过手机听筒的传出的声音,和晏启离平日的声音又有细微的不同。
语音中,他的音色偏低,带着微哑的颗粒感,直接往人的耳朵里钻,带起一阵细麻的痒意。
就算安景不是声控,也很难不被吸引。
可惜就是太短了。
“回。”
“回。”
“回。”
***
晏启离顺道买了菜,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安景家里是不是来人了。
安景诧异:“你怎么知道?”
晏启离:“有外人的味道。”
安景:“???”
这都闻到?
您到底属什么?
战场上,保持嗅觉灵敏也非常重要,晏启离没解释太多:“楼下的那人来了?”
空气中明显多了一股若有如无的香味。
这个味道,侯行意之前来敲门时,晏启离闻到了一模一样的。
一个大男人,难道每次上来找安景,还都喷香水?
安景更惊了:“这都能闻出来?”
你上辈子别是缉毒犬吧?
晏启离眉头不易察觉一拧:“他来做什么?”
安景把侯行意家厨房被水淹了的事晏启离说了,看他的眼神还充满不可思议。
活阎罗这嗅觉是不是太好了?
好得安景思维都歪了一瞬——
以后他的伴侣上午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他下午应该就能锁定嫌疑人吧?
毕竟光从味道,都能知道家里来的是谁。
晏启离有这一技能,从根源上解决了猜测伴侣出|轨对象是谁的问题。
不过晏启离从书里穿出来,他的天命之人被蝴蝶的翅膀扇没了,这辈子应该都用不上。
安景目光挪向不破。
现在老婆没了,不出意外的话,活阎罗今后只能和他的佩剑相伴终老了。
安景想东想西,晏启离却觉得不对劲:
“他家被水淹了,第一时间是来楼上找你?”
安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是啊,他想看水是不是从我们楼上漏下去的。”
晏启离看安景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从楼上漏下去的水,和他自家水管出现问题漏水,不好分辨吗?”
安景眨眨眼:“什么意思?”
侯行意和物业工作人员不是在排除问题吗?
晏启离:“……”
晏启离拿心思单纯的安景没脾气:
“同样是地排,如果是我们楼上漏水,他的天花板和墙壁,渗水比较严重。”
如果是侯行意自家水管出问题,那么他家墙壁高处就是干燥的。
除非是水管破裂严重,水花飞溅到高处。
这样的话,侯行意回家第一时间就能发现问题,也不用上来找安景了。
安景一时没绕过来:“他说他墙壁渗水了。”
晏启离肯定:“他说谎了。”
因为检查结果摆在这儿,他们家水管没有问题。
侯行意家找不到出水点和他家墙壁渗水严重,不可能同时出现。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侯行意都对安景撒谎了。
经晏启离这么一说,安景也理清楚了。
但人更懵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张旗鼓上来折腾一遭,不耽误事吗?
晏启离抱臂看他:“总不能是上来跟你拉近邻里关系的。”
安景:“……”
这我当然知道!
晏启离:“总之,你小心他一些。”
侯行意故意接近安景,总有所图。
安景和侯行意的社交圈不重合,没有工作往来,排除几个选项,那剩下的就明显明显了——
不是图人,就是图财。
“或者……”晏启离给出另一种可能:“他知道笔名,是你粉丝。”
“不可能。”
安景毫不犹豫发否定了这个猜想:“我和他见面都很少。”
更别提在侯行意面前掉马。
他虽然楼上楼下运了很多次需要签名的出版书,但都是保密发货,从外观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除非侯行意看到了纸箱里的内容。
但这也不可能。
安景思索半天,也想不出侯行意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见安景拧眉苦想不得果,晏启离道:“以后见着他离远一些。”
不管侯行意是何目的。
小心一些,总是没错。
不过……
晏启离看着安景的脸,心底偏向于侯行意是对他这个人有想法。
据他观察,能住在这个小区的人,基本不可能缺钱。
侯行意道貌岸然,出门还喷香水,也不像缺钱的人。
再看安景……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模样白净养眼,胆小性子软,见人说话跟蚊子哼哼似的轻。
胆子小还独居,很容易吸引变态。
毕竟太好下手。
软柿子揉了揉腮帮子:“我已经离得很远了。”
他遇见生人,就差躲在地缝里绕着走了。
晏启离听后,顿了顿:“我下去把他打一顿?”
让侯行意从此以后不敢再打安景的歪主意。
安景:“……???”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晏启离墨蓝瞳孔和他对视。
他没有开玩笑。
他是真的起了去楼下教训侯行意一顿的心思。
绝对武力压制下,再多的旁门左道都没用。
四目相对,静默一片。
半晌后,安景缓缓睁大眼:“你认真的?”
晏启离睨他一眼:“不然?”
安景:“???”
不是,哥,敢情之前让你看的法律法规,你都甩脑后去了?
见安景不赞同的表情,晏启离眼尾下压,瞧他:
“怎么,难道我揍他一顿,你还舍不得?”
安景:“…………”
这又是从什么角度得出来的离谱结论!
安景怀疑活阎罗在无理取闹。
并且掌握了充分的证据。
“我和他非亲非故,舍不得他做什么?”
要是无语能具象化,安景此时额头便有几根黑线:
“我是不想你留下案底。”
堂堂北疆王,因为寻衅滋事罪吃牢饭,说出去能听吗?
就算能听,这事要被晏家知道了,沈君阿姨能放过我吗?
想到这里,安景真心实意:
“晏启离,我是担心你呀。”
担心我?
晏启离一顿,看安景的眼神有些微妙,过了几秒,从喉咙里哼了声:
“油嘴滑舌。”
安景:“?”
第34章 暗示
安景后面把自己说过的话, 翻来覆去琢磨了两边,也没琢磨出一丝‘油嘴滑舌’的意思。
他找不到晏启离下此结论的依据。
安景眼神烟茶色的眼瞳里,奇怪又震惊。
最后, 他把这一切归结于晏启离是个纸片人, 脑回路和他不一样。
看待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
总之, 不可能是他这个社恐油嘴滑舌。
侯行意目的是什么没有具体结论, 不过多留个心眼总没错。
为了减少遇见侯行意的概率,死宅安景决定以后非必要不出门。
房子被淹了这个借口, 侯行意总不可能用两次。
***
天气渐暖, 昼长夜短。
还没过五一, 安景午睡时间明显变长。
闹铃响起, 安景抱着薄被翻了个身,意识和身体都还未彻底清醒。
外面又下雨了。
雨声是大自然馈赠的白噪声。
声声催人堕落,诱惑人从此长在床上。
再也不挪窝。
安景大多时候都是一个睡到自然醒的人,和昼夜颠倒的姜辰比起来。
有点自制力, 但不多。
人以群分, 两人本质没什么区别。
但今天安景没能随心所欲,叮叮咚咚的消息提醒接二连三响起。
困顿的安景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摸到手机, 眯着眼睛看手机。
责编蒹葭:【鬼鬼祟祟探头.jpg】
【宴年老师~新文准备得怎么样啊TAT】
【作协那边今年也发来了邀请函,你今年怎么想呀?邀请还是不用寄给你吗?】
【……】
除了蒹葭之外,还有其他人的消息。
安景和姜辰加上微信好友后, 两人聊天的主战场已经变成了微信,企鹅号反而用得不多。
因此现在会用企鹅给他发消息的,除了企鹅官方,基本都是工作消息。
这个账号是他开始写小说后专门注册的,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小学申请的号, 上面加了很多小初高的同学朋友,还有不下十个班级班群。
只不过那个生活号常年没有新消息,他也不常登。
几条消息看过,安景稍微清醒了些。
起身靠在床头,给蒹葭回消息。
宴年:【邀请函不用寄过来了QAQ】
工作时间,蒹葭消息回得很快:【今年也没兴趣吗?】
宴年:【要公布真名和照片,我怂……】
安景作为一个写网络小说起家的,安景在从业第二年就收到了网络作协的邀请,他不为所动。
后来名气渐大,作协也注意到了安景,几次三番的邀请——
还是跳过市省的步骤,不用老会员引荐,可以直接入国家作协。
作协的门槛比网络作协更高,入会审核也更为严格。
收到邀请函的第一年,安景刚成年,他上网搜了一下,发现许多文学界如雷贯耳的大佬们都在作协里面。
是好多散文和小说片段编进在教科书的那种大佬。
说实话,安景对作协里面的大佬们,也是充满憧憬和向往的。
得到邀请函的他如获至宝,双手捧着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的读,读到最后快结尾那句‘入会需公布作者本人真名和照片’时,瞬间萎了。
满心憧憬以后说不定能蹭入大佬聚会的安景,心痛又心塞的拒绝了邀请。
此后几年,安景爆火的小说一部接一部,每年到了吸纳新人的入会期,作协还是会向安景发出邀请。
因为那一条公布真实信息的要求,安景也从一而终的拒绝。
蒹葭对这个结果不意外,她今天真正的目的只是催新文。
今年转眼都快四月份了。
宴年老师迟迟不开新文,小组绩效都差一大截,领导也在给她压力。
蒹葭不知道宴年老师之前说好的耽美生子文怎么不写了。
但练笔文不写了,可以开之前那个武侠文啊!
总不能那本也夭折了。
知道宴年老师有这么个新文计划,那些影视公司、出版方、动漫广播公司,闻着味都来了。
背地里已经跟网站的版权部打探消息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
对于宴年老师的新文,这些公司简直比书粉还望眼欲穿。
生怕被同行捷足先登。
蒹葭:【那老师新文……?】
安景避重就轻,想跳过新文的话题,结果蒹葭又给他绕回来了。
避无可避,安景只能回:【上半年应该可以。】
绿植环绕,从logo到软装,绿成一片的绿江编辑部。
责编蒹葭看到安景的消息,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同事瞧见她的脸色,瞄了一眼她的屏幕,拍拍她肩膀,语重心长:
“慢慢来吧,比起有些鸽子,宴年老师已经算得上劳模了。”
网站作者成千上万,别说宴年老师这样的大神级作者,就算有些小有名气的作者,都做不到每年固定产出。
一鸽就是一两年的,大有人在。
像宴年这样的,才是稀有品种。
就算这次休息时间比以往久,也给了一个确切时间。
总比那种,每次问都说这个月一定,结果月复一月来的好。
问多了,还直接装不在,不回复,直接失联。
创作需要灵感,也是一件比较私人的事,蒹葭其实都能理解。
如果可以,她也不愿意催促宴年。
可惜她是责编,有自己的工作职责。
得完成上级领导布置的任务。
尽管因为宴年的咖位,网站对他和其他作者不同,续约合同也一再改版,宴年本人分成占比也越来越高。
但也是因为宴年特殊,网站高层格外关注他的动向。
每周两次的工作会议,次次点她名,让宴年尽快连载新文。
导致她身上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出名之后,别人看见‘宴年’这个名字,总带些色彩,真正始终如一的,应当只有安景本人。
说好的计划一再改变,安景面对责编,也心虚。
蒹葭问他是不是写作上遇到什么问题了,可以和她讨论讨论。
新文的问题,除了武术招式要细抠之外,最大的就是感情线。
前者他可以自己努力,后者他现在真的一筹莫展。
老生常谈的问题,安景实话实说。
蒹葭听后,没几分钟就发过来一个片单。
宴年:【?】
蒹葭:【近十年来,国内外高甜高口碑的爱情影视剧大全,我觉得对老师你应该有帮助。】
不就是感情戏写不好。
多大点事。
蒹葭算是为数不多知道安景真实身份的人之一,毕竟签约要真人信息。
因此她觉得,安景感情戏写不好,是因为太年轻,感情方面太空白。
没有经验。
没吃过猪肉,那看看猪跑总行吧?
为更好的观影效果,从影片中学到一些感情戏的技巧,蒹葭特意提醒安景,用大屏幕看剧。
细节看得更清楚。
消息回完,安景也彻底清醒,拿着片单下楼。
晏启离没有午睡的习惯,正在擦拭不破。
每天擦几遍不破,已经是刻在他DNA里的习惯了,平时没事都擦两下。
安景仔细瞅了一下,确认不破比他最开始看到时,蹭光瓦亮多了。
整柄剑看着,又值钱不少。
没办法,现在不用打仗没有军务要处理,练武场也不够给力,没有烈酒良驹让晏启离消遣,他空闲时间太多了。
若是不破有头发,都能被他擦秃。
这样下去,不破剑身的纹路不会被晏启离磨平吧?
安景一边这样想,一边打开电视。
客厅的大屏电视大多时候是个摆设,安景很少看。
作为一个古人,晏启离没有被现代飞速发展的高科技迷掉眼,不沉迷网络也不喜欢看电视。
见安景起床第一件事是开电视,晏启离看了他一眼。
蒹葭发来的片单,五成是安景没看过但听过名字的,他决定先从这五成看。
轻快的片头曲响起,和片头曲一起出现的,是蓝天白云下,海浪阵阵的海边,男女主角搂在一起接吻的画面。
带着学习心态的安景,澄澈的眼睛盯着屏幕,神色专注。
以后主角们相处,可以多一些环境描写增加氛围感。
我悟了!
下意识看向屏幕,一看就看见接吻画面的晏启离:“……”
思想还处于守旧状态的北疆王,眉心微不可察一皱,挪开视线。
安景是什么意思?
晏启离面色不变,心思却过了一个又一个。
前两天才当着他的面,油嘴滑舌说担心他,现在就当着他的面,放这种影片。
是无意?
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活阎罗理智客观的分析了一下,认为前一种可能性不高。
安景以前都不看电视,今天却挑自己在的时候看。
安景下楼的时候,还看了自己好几眼。
安景以前恨不得离自己八百米远,今天却主动和他坐在同一张沙发上。
晏启离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两人之间的剩余距离。
嗯。
不足两米。
细致又不动声色打量完,活阎罗严谨总结:
胆小鬼的右脚比肩膀,还靠近自己方向一些。
脚尖还在晃。
很不老实。
晏启离手还拿着不破,擦拭的动作却缓缓慢了下来。
小笨蛋到底是在我暗示什么?
是否表现得过于明显?
下意识随着片头曲晃了晃脚的安景,根本不知道自己简简单单一个动作,被晏启离脑补出了一场大戏,顺手摸出了笔记本,准备边看边记笔记。
晏启离见后,在心里‘啧’了声。
欲盖弥彰。
活阎罗虽然见得少,但也了解,现代人看电视时是不用记笔记的。
八成是这个笨蛋也觉得自己今天表现得太明显了,后知后觉认为尴尬。
啧。
怂得要死。
安景顾忌着晏启离在场,电视声音没放太大声,想着等对方离开客厅后,再加音量。
可一集电视都快放完了,晏启离还没有挪窝的意思。
安景余光忍不住扫了他一眼。
安景担心的目光再次放到他手中的不破身上——
今天晏启离擦剑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
再擦下去,不破真得秃了哇!
第35章 壕气
太阳到达不了的深海中, 入目皆是蔚蓝,光影沉浮。
男主向溺水的女主奋力游去,黑色长发如海藻漂浮在两人周围。
如画般的唯美中, 两位主角额头相抵。
画面定格, 宿命感拉满。
安景平时不看偶像剧, 他代入不进去, 无法真情实感追剧。
如今抱着学习的心态,他一帧一幕倒是看得认真。
世界上每年产出的以爱情为主题的电视剧那么多, 能进蒹葭片单的, 自身都有突出优点。
对待学习, 安景一向谦虚严肃。
晏启离不走就不走吧。
“你想谈恋爱了?”
晏启离的声音把安景从电视中拉回来, 偏头‘啊’了一声。
为了记笔记,片头曲结束,安景从端坐变成盘腿坐在沙发上,一手捧本子一手拿笔。
晏启离终于放过快要被他擦得当镜子的不破, 那张常年板着、冷峻的脸上看不出多余表情, 语气平淡的又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你想谈恋爱了?”
安景下意识摇头:“没有啊。”
谈什么?
恋爱?和谁谈?
他怎么可能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作为一个纸性恋,他这辈子, 注定要和纸片人相亲相爱,相守一生。
他不嫌纸片人身材单薄,纸片人也不嫌他社恐。
绝配!
安景否认, 晏启离顿了顿,盯着他看了几秒,淡声开口:“你最好是。”
这段时间,他对这个世界有了初步的认知, 后来沈君也叫秘书来找过他几次……
和他想的一样,沈君就像他穿到现实世界、失去了原本记忆的母妃。
不出意外他还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他不管安景怎么想, 他们两人能相安无事度过后面一段时间就好。
作为答谢,他会给安景一笔不菲酬劳。
之后,就算他们两不相欠。
至于其他的,像他这样冷血无情的人,注定给不了安景。
住在同一屋檐下,有些事不用挑明,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晏启离想安景不至于笨蛋到,意会不了自己的意思。
起身把不破放回兵器架上。
安景看着晏启离的背影,一头雾水。
什么叫他最好是?
不过自从晏启离说他油嘴滑舌后,安景就确定晏启离的脑回路和自己不通,想不通也就不想了,注意力放回大屏幕上。
***
安景在家一连看了几天的爱情剧,晏启离看他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欲言又止的复杂,变得普通寻常。
清明将至,降雨变得频繁起来。
每年到这个时候,安景心情都会随着气温一起,变沉两分。
安景今天没看电视剧,而是在犹豫买哪一天回溪市的票。
安景的老家在溪市一个不起眼的小县城的小镇上,他爸妈也葬在那里。
安景已经落户南城,但他爸妈永远留了那座贫穷落后的小镇上。
每年清明祭祖和他爸妈生日时,安景都会回去祭拜扫墓。
今年也不例外。
南城和溪市离得很远,没有直达的航班,就算乘坐飞机,也要转高铁再转客车。
基本一天时间全耗交通上了。
所以安景至少得预留三天时间出来。
清明中秋新年这种传统节日,晏启离那个世界也是有的,他不知道安景为什么这么纠结。
晏启离:“想回去就买。”
这点小事有什么好纠结的。
安景切换日期看票:“我想买早两天的,在清明之前回来。”
可临近清明假期,车票紧张。
他没看到合适的票。
晏启离抬眸看他:“……你特意清明扫墓,要提前回来?”
安景解释:“我们那边的习俗是这样,要在清明之前扫墓。”
各地民风习俗不同,他老家那边,基本没人会在清明当天扫墓上坟。
除非是外地赶回来的后辈,时间实在太紧凑了。
晏启离见安景这犹豫的模样,忽然问:
“你是纠结车票,还是不想见到老家的亲戚?”
没想到晏启离会这样问,安景愣了一瞬,随即抬头看他。
望进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墨蓝眼睛,安景眼神闪了闪,率先移开视线。
安景不太自在的摸了摸鼻子:“都、都有吧……”
回答的音量,跟兔子哼哼差不多。
离得这么近,但凡晏启离耳力再差一些,就听不到了。
从安景平时的社交状态就能看出来,他如今跟那些亲戚处于断联状态。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
晏启离猜测跟安景爸妈去世后,他被小叔收留的那段经历有关。
安景明显不想谈,晏启离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安景想错开出行高峰期,还想避开可能回去祭拜他爸妈的亲戚,还没想好买哪一天的票,沈君先找上门了。
这次沈君也不是一个人来的,带了两个助理,拎了一堆好吃的——
绝大部分都是处理好的半成品,只需要简单加热或者煮熟就能吃了。
安景家的双开门大冰箱,被塞得满满当当。
今天也打扮的很贵的沈君,笑吟吟开口:
“这些都不是我弄的,是厨师弄的,安安你可以放心吃,味道都不错。”
“喜欢吃什么再跟阿姨说,阿姨叫人给你送。”
安景持续受宠若惊:“谢……谢谢阿姨。”
今天的安景,也没能适应沈阿姨的热情。
沈君也是为了清明祭祖的事来的。
和安景这种只需要简单烧纸扫墓祭拜不同,晏氏作为一个历史悠久且人员众多的家族,清明祭祖要隆重正式许多。
换而言之,就算晏启离正在离家出走,清明节当天,也必须先回老宅祭拜。
而沈君在知道安景也要提前回老家祭祖后,双眼一亮。
“正好啊。”沈君一巴掌拍在晏启离胳膊上,兴冲冲对安景道:
“这么远,让晏启离跟你一起回去,路上也有人说说话。”
“有什么脏活累活,安安你只管让他做就行了。”
晏启离:“……?”
安景:“啊?”
晏启离……和自己一起回溪市?
沈君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办法可行:
“你们都是年轻人,整天待在家里算什么,多出去走走也好。”
自家这崽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都住在人家家里这么久了,和安安的相处看上去,和自己上次来没什么两样。
沈君觉得自己有必要出手推一把。
她知道自家儿子有自己的节奏,但这节奏太慢了。
不妨碍她来加快一下节奏。
一年一次的机会,这不等于变相的见家长吗?!
好巧不巧,安景老家扫墓的时间都是和晏家错开的。
沈君乐滋滋心想,这不是送上门的机会吗?
这都不抓住,她都对不起地下晏家的列祖列宗。
沈君大手一挥:“安安也不用买票了,我来安排。”
沈君雷厉风行,不等安景开口拒绝,她已经风风火火拿出手机打电话,又风风火火带着人走了。
等门关上,安景都还没回过神来。
过了半晌,反应过来的安景眨眨眼,扭头看向晏启离。
“你刚才为什么不阻止沈阿姨?”安景问。
“……”晏启离面无表情看他:“你看我有机会说话吗?”
安景:“……”
是哦。
从沈君进门到走,从头到尾连十分钟都不到,根本没给他们拒绝的机会。
“那怎么办?”安景发愁。
总不能真让晏启离跟他一起回溪市吧?
安景让晏启离给沈君打电话,说这件事不用她操心了。
晏启离闻言睨他一眼,把手机给他:“你打。”
对一个社恐来说,给半生不熟的人打电话,还是有事要商量,困难等级起码四星半。
满星五星那种。
面对晏启离递过来的手机,安景往后退了一大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直摆手:
“不不不,我就算了。”
他连给上门取件的快递员打电话说改时间都不敢,更别说给沈君打电话了!
他没这么大的胆子。
也没做好这个心理建设。
安景视手机如洪水猛兽的怂唧唧样子,在晏启离的意料之中。
这通电话安景没有勇气打,晏启离也不愿意打。
活阎王估计对沈君的感觉还微妙着,不愿意联系也正常。
万一多说两句,沈君察觉到晏启离和以前的那个之间的不同怎么办?
想到这里,安景不再为难晏启离。
让试着发短信联系沈君,花了半个小时小心翼翼组织字句过去婉拒对方好意,结果对方秒回——
没事没事,一点都不麻烦!
安景:“……”
QAQ
***
沈君的盛情难却,几天后,安景和晏启离还是走上了被沈君安排的路。
沈君不让安景买车票,安景以为她是安排了晏家司机专车接送。
南城到溪市几千公里的路途,他本来还想这长途一来一回太累人了。
然而当安景背着包,被带到停机坪,看到面前的私人飞机时,他才发现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晏家的壕,超乎他的想像。
沈君:“溪市的机场还未完工,只能在临市降落,到时候下飞机后,会有人接应你们的。”
说来惭愧,安景长这么大没坐过飞机。
更别提起起飞一次就好多钱的私人飞机。
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安景有种自己身处梦境的不真实感。
他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的。
沈君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安景插不上话,
刚穿来没一个月、怕在沈君面前暴露的晏启离也没说话。
在沈君的注视下,两人登机。
餐食都是根据安景和晏启离两人的口味定制的。
因为还看到了几样溪市的特产小吃。
溪市这座城市不出名,连特产也名不见经传。
能让人准备这些,一看沈君就是费心思了的。
专门聘请的空姐训练有素,在得知安景和晏启离不需要其他服务后离开。
整个空间只剩自己和晏启离后,安景紧绷的肩背才慢慢放松。
要是沈君真的是晏启离的妈妈就好了。
自从第一次见沈君后,安景脑海里不知道多少次浮现这个念头。
接触时间虽短,沈君对晏启离也不像传统的母亲那种温柔和蔼,还动不动拍打晏启离。
可安景能感受到,沈君是一个好妈妈。
世上的母亲,不是都一个性格的。
晏启离也是第一次坐飞机。
若是一个月前,有人告诉他,人类借助外力便能腾云驾雾,他一定会觉得对方是异想天开。
或者是疯了。
如今,建筑物缩小,人类变成蚂蚁大小……
不可思议在他面前变成现实。
晏启离透过机窗望着外面的景色。
蓝天之下,机翼搅散流云。
安景望着溪市特产走神,晏启离望着窗外,同样没说话。
“安景。”
安景端起桌上一杯蓝色调的饮料,正要喝,就冷不丁听晏启离开口叫他的名字。
晏启离目光从窗外挪到他身上:
“沈君……应该是误会了。”
安景浓密的眼睫像把小扇子:“误会什么?”
晏启离定定看他:
“我喜欢你。”
第36章 大床
沈君不明真相, 安景却没这么自恋。
活阎王喜欢自己这件事,安景从头到尾想都没想过。
因为太过清醒,在晏启离用那能让声控颅内高潮的嗓音说出‘我喜欢你’四个字时, 他只是怔了一秒。
也就一秒。
安景是个社恐, 但察言观色的能力出众。
沈君待他过于热情, 看他的眼神也和看其他人不同。
沈君误会两人关系的事, 安景心里隐隐有猜测,只差证实。
晏启离却直截了当指了出来。
自己靠着这个‘误会’, 占了便宜, 如今连私人飞机都坐上了。
受之有愧的安景低下头, 小声开口:“我会找机会跟沈阿姨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晏启离打断他。
安景直愣愣开口:“解释你没有喜欢我啊。”
晏启离眉一挑:“那你要怎么跟她解释我住在你家?”
安景:“……”
这是一个好问题。
毕竟他和以前的晏启离, 毫无交集。
安景想不出理由,虚心求问:“那你的意思……?”
问完后,安景忽然想起,活阎罗智多近妖。
面对这种情况, 晏启离脑子里就算没有一百种完美解决的办法也有八十种。
想到这里, 安景心里的小人缓缓躺平。
沈君有这种误会,晏启离想澄清的心一定比自己更强烈, 自己……
安景还没完全躺平,就听晏启离冷冷淡淡开口:“不用管。”
还没彻底躺平的小人一个鲤鱼打挺。
安景意外:“不管?”
晏启离瞥他一眼:“最省事的解决办法就在眼前,何必浪费心思在上面。”
误会了就误会了, 又少不了一块肉。
只要他们不承认,不管沈君怎么脑补,都是她的事。
为了解释这个误会,就要花心思掩盖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安景家的事实。
徒增事端。
晏启离说这不是他解决事情的风格。
安景:“???”
很有道理。
装傻确实是最省事的, 但是……
安景瞟了晏启离一眼又一眼,最后还是没忍住:“被人误会, 你没关系吗?”
在他的认知中,我晏启离应该最不喜欢这样的事。
“无所谓。”晏启离明显没放在心上。
具体是什么,他们自己知道就行了。
社恐不擅长社交,既然晏启离都这样说了,安景也没什么好说的。
“行叭。”
以后日子长了,沈君自然而言就知道他和晏启离都没有那个意思了。
飞机还有几个小时才到落地,安景第一次坐飞机有点晕机,闭着眼酝酿睡意。
机舱内温度适宜,安景躺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冷。
旁边的晏启离专心致志的翻看杂志,安景在周围找了找,没找到传说中乘坐飞机都会发的小毯子。
呼叫空乘的按钮就在手边,安景知道只要按下去,说一声,自己就能获得一张柔软干净的小毯。
就能舒舒服服睡一觉,熬过晕机的旅途-
你好,请问可以给我一张毯子吗?-
你好,请问有毛毯吗?-
打扰一下……
从按铃的力道,到呼叫成功后如何对空乘开口,一系列动作在安景脑海里预演了一遍又一遍。
然而他酝酿半天,也没酝酿出行动的勇气
每到这个时候,安景就懊恼自己为什么是个社恐。
明明是很简单的事,却被自己弄得这么复杂。
自己气自己的安景,抱着胳膊认命的躺了回去。
……
怕打扰晏启离看书,安景动静很轻,他也怕引起来空乘,找个毯子都小心翼翼。
等身边像兔子一样悉悉索索的声音停了,晏启离从时尚杂志从抬眼,落在身边人身上。
安景双臂放在胸|前,自己抱着自己,上半身蜷缩,眉头微蹙。
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仔细一看,腮帮子还有点鼓。
晏启离从这张干净清秀的脸上,看出了主人此时委屈巴巴的心境。
就像个心智还没完全成熟、生闷气的小孩子。
还胆小。
***
飞机在溪市隔壁落地,落地时的颠簸把安景从梦境中颠醒。
大概是近乡情怯,安景梦到了一些以前的事。
这让刚醒来的他有些头昏脑涨。
梦境中发生的事没有逻辑可言,一些是真实发生过的,一切是梦境虚无缥缈的杜撰。
睁眼后盯着头顶发了一会儿神,安景那双烟茶色瞳孔才缓缓聚焦。
安景慢半拍地感受到了覆盖在自己身上的温暖——
他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床绒毯。
难怪他这一路睡得这样熟,都没有被冷醒。
安景抓着毯子起身,下意识看向晏启离。
活阎罗看不下去,给他盖的?
那自己应该说一声谢谢。
晏启离合上书,正对上安景感激的眼神,手上动作一顿。
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晏启离在他开口前打破他的幻想。
“空乘给你盖的。”
安景:“……哦。”
安景撤回了一个‘感激’。
飞机上空乘不止一个,安景也不好意思问到底是谁给他盖的毯子,便在下飞机时匆匆回头说了声谢谢。
也不管空乘听不听得到。
从机场到安景老家还有一段距离,沈君给两人提供了两种方案:
一,直升机直达。
二,专车接送。
直升机起飞降落对场地的要求没有私人飞机严苛,航线及空域的申请也比私人飞机容易。
当然,这些沈君都让人安排好了。
直升飞机就停在旁边。
直升机在安景老家的小镇来说,过于引人注目了。
安景毫不犹豫选择了第二种方案。
虽然汽车时速没有直升机快,但不会高调社死。
安景和晏启离坐着专车刚离家,晏家私人飞机上的机长就接到了沈君秘书的电话。
电话那端自然是来打探情况的沈君。
机长找几位空乘问了一圈,然后回话:
“没有,晏先生和小安先生没有什么亲密举动……没有…呃…没有偷亲……牵手?好像也没有……”
电话那端的沈君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牵手都没有?”
机长汗颜:“……小安先生睡了一路……”
“不不不,也不是没有互动,晏先生要了毛毯和颈枕,对,是给小安先生用的。”
“没错,晏先生拒绝了空乘的帮助,亲手给小安先生盖的毯子……”
沈君飙升的血压,在听到机长后面一句话是,瞬间落了回来:
“那还行。”
他儿子没有直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
私人飞机把原本需要一天的行程,压缩到了半天,还没过十二点,安景晏启离两人就到了溪市辖区的小县城——
开蓝。
从开蓝县到安景老家所在小镇,大概还有四十分钟的车程。
按开蓝的习俗,清明上香祭拜得早晨,只能明天一早再去。
司机把车停在整个开蓝最好的酒店前,递上房卡:
“晏先生,明天一早我来接您。”
晏启离平静自若点头,司机礼貌告别。
司机只给了晏启离一张房卡,安景便以为沈君没有准备他的——
这很正常,沈阿姨没有义务连住宿都给他解决了。
安景拿着身份证去前台开房,前台接过身份证一扫:
“您好,先生你有预定的。”
安景:“啊?”
安景接过前台和身份证一起递过来的房卡。
1806。
这个房间号有些熟悉,安景看向晏启离手中的房卡。
1806。
一模一样。
他和晏启离是同一间房。
晏启离也注意到了,视线下垂,目光落在黑色房卡上。
肯定是弄错了,安景让前台再查一查。
一番操作后,前台站直身体,脸上挂着和煦笑意:
“没错的先生,你们二位预定的是我们酒店的豪华江景套房。”
小县城经济发展有限,就算最好的酒店里最好的套房,一晚上才一千多块钱。
至于江不江景的,不过是听着好听罢了。
安景:“……”
被沈阿姨的误会的副作用,立马就凸显出来了。
安景:“我们能再开一间吗?”
随便什么房型都行。
他总不能真的和晏启离一起住豪华套房。
前台:“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所有的房型都预定出去了,暂时没有多余的空房。”
临近清明,出门旅游的多,归家祭祖的打工人也多。
不是所有人回老家都有住的地方。
也有很多像安景这样,回老家只有住酒店的。
安景张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手腕却是一紧。
晏启离拉着他往电梯走:“就这样。”
晏启离身高腿长,步子又迈得大,真正的走路生风。
他走一步可以抵安景两步。
安景被他一拉,脚下被迫跟着一起动,立马就忘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了。
等电梯门关上,安景看着擦得反光的电梯厢上两人的倒影,才回过神来。
安景偏头看晏启离,望着对方冷峻的侧脸,发出不理解的声音:
“你为什么会同意?”
晏启离闻言,脸朝他的方向动了动,睨他:“套房有客厅。”
从安景这个角度看晏启离,对方随意扫过来的一眼,居高临下的俯视意味却很浓。
威慑力十足。
这是晏启离常年身居高位,刻在骨子里的压迫感。
就算他不是故意施威,偶尔不自觉望过来的一眼,依然让人心惊胆战。
安景就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腿软,想也不想飞速表态:
“那你睡床,我睡客厅。”
晏启离嘴角一抽:“……”
传出去,还当他堂堂北疆王,欺负弱小。
……
江景套房只能看到一点江景,好在内部空间很大。
房间和客厅之中,用门隔开,形成了两个独立不打扰的空间。
沙发也大。
自己在上面睡一晚上绝对没问题。
安景按了按沙发,对自己今天晚上的‘床’很满意。
然而到了晚上,安景洗漱完毕,换好睡衣刚躺下,就被人从沙发上捞起来了。
身体陡然悬空的安景:“!!!”
第37章 年年
床头柜上的香薰带出的浅淡木质香, 萦绕在整个房间。
安景不懂香水,被扛进来时,只觉得还挺好闻。
晏启离单手把安景扛到了房间里面的大床上。
身体接触到床垫时, 他整个人还向上弹了弹。
晏启离站在床边, 缩成一团的安景便被笼罩在他高大的阴影中。
差点摔懵的安景双手向后撑, 仰头看晏启离:“你干嘛?”
从下而上仰视晏启离, 对方大半张脸因光影变得更为深邃。
逆光让安景不得不眯眼看他。
试图看清晏启离的表情。
活阎罗就这样杵着,威慑力十足, 十分能唬人。
但是!
他已经不是一开始被他吓哭的那个安景了!
知道晏启离不会真的对自己做什么, 安景和他对视都理直气壮。
半点不怵的。
太有出息了年年!
有出息的安景大胆猜测:“你要把床让给我?”
仰头的动作, 让他脆弱修长的脖颈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突出的喉结随着说话上下滑动。
哪怕身处阴影中,也能清晰看到这莹白如玉的一截。
像黑暗中蛰伏、伺机而动的猛兽,晏启离居高临下的看着对自己完全不设防的笨蛋兔子。
相似的场景,同样的角度。
晏启离脑海里蓦然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 安景被自己吓哭的场景。
那一滴泪带着温度从眼角滑落, 沾湿了他指尖。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
那时候被自己吓得瑟瑟发抖,这时候倒不怕了。
“你睡这。”晏启离从床边移开。
没了晏启离挡着, 灯光铺满整张大床。
“不用了。”安景手脚并用从床上爬起来:“这是沈阿姨给你订的。”
他已经蹭了一路,怎么好再鸠占鹊巢。
晏启离打消安景睡沙发的念头:“就你这豌豆公主的样子,确定能睡沙发?”
‘豌豆公主’这四个字, 从晏启离嘴里说出来,给了安景一点震撼:
“你还知道豌豆公主?”
晏启离没说话,只是挑了挑眉。
豌豆公主这个词,是他无意间在网上学到了。
了解这个充满理想童话色彩的故事后, 晏启离觉得这个很适用安景。
豌豆公主说不定还不挑食。
安景:“……”
明明晏启离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安景却恍惚从他眼里品出了一丝骄傲。
这不应当。
战功赫赫的北疆王, 绝对不可能因为知道一个童话典故并灵活运用便感到骄傲自得。
安景用力眨眨眼,睁眼再看,晏启离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
安景心道果然还是错觉。
安景势单力薄,最后还是没有犟过晏启离。
毕竟晏启离可以把他捞来扛去,而只要晏启离不愿意,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拉都拉不动。
晚上一个人躺在宽敞的大床中央,想到在外睡沙发的晏启离,安景的良心隐隐作痛。
北疆王活阎罗,看着心狠冷血,其实骨子里却是一个爱幼护弱的人。
从他把舒适的床让给自己就能看出来。
晏启离不肯让自己睡沙发,于心难安的安景冒出一个念头——
要不让晏启离一起睡床?
两米多的大床,容纳他们两个成年人绰绰有余。
中间还有富余。
念头一闪,下一秒就被安景自己否决。
晏启离不习惯和人同床共枕,肯定不会答应和自己凑合一晚。
当初在家具店,只是试睡晏启离都不愿意。
更别说和他挤一晚……
算了。
就当自己多欠晏启离一个人情。
以后找机会还就行了。
安景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
第二日清晨,司机早早在酒店楼下等着,载着两人往安景老家坐在的村镇开。
没被开发的乡镇,十年如一日的守在这里,变化很小很小。
安景每年都要回来祭拜,沿途都是他熟悉的景物建筑。
只是再也没有守在家里等他回去的人。
路过镇上时,安景想让司机停下,他去买一些祭拜用的香烛纸钱。
安景爸妈去世时,丧葬文化大多还是土葬。
哪怕是到了现在,小乡镇仍然沿用土葬超过火葬。
安景爸妈没有埋在陵园,而是土坟,可以烧纸祭拜。
但司机看起来是很严肃的人,路过一家又一家丧葬用品的店,社恐都没成功说出来。
手指搅在一起,安景频频看向驾驶座。
希望司机能看出他的欲言又止。
专心开车的司机没有看出来,晏启离看出来了。
晏启离看向安景:“你是不是有事?”
晏启离开了口,安景心里压力就少了许多,立马接话:
“我想买点东西。”
除了香烛纸钱鞭炮,还需要一些供果饼干。
安景话落,不等晏启离开口,前排的司机率先开口,说去前面那家店买。
不过水果饼干不用买了,他已经准备好了。
香烛纸钱需要安景自己买更好,不然考虑周到司机会一起准备。
安景闻言如释重负:“好的好的,麻烦你了。”
摊位上,挂清纸五颜六色,安景选了白色。
晏启离随手一指:“那个看着更大。”
老板笑着道:“女儿挂彩,儿子挂白,你们买白色就好。”
晏启离没想到还有这个习俗。
他只是觉得那个彩色看着更气派。
驶离小镇后便是乡村公路,路窄还弯弯绕绕,岔路还多,导航不准确,需要安景一直指路。
开过一条只够一辆车单向通行的石板桥,远处的村庄越来越近。
晏启离明显感觉随着时间推移,安景越发沉默。
尽管在外人面前,社恐的安景一向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晏启离看了眼安景。
对方原本就颜色浅淡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用力到,唇瓣变得毫无血色。
这人现在很不安。
只看一眼,晏启离瞬间得出这个结论。
是因为马上要见到爸妈,还是……
那些久不联系的亲戚?
……
安景的爸妈葬在一起,两座坟挨在一起,在一座风水很好的山上。
小路车开不上去,只能停在路边。
安景下了车,拎着买好的东西对晏启离道:
“你在这里等我吧,我烧完就下来。”
晏启离能陪他走着一趟,他心里已经很感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晏启离在,他就算站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没那么紧张了。
但他总不能真的让晏启离陪自己去祭拜上坟。
难道到时候自己烧纸磕头时,晏启离就在旁边干看着?
很怪。
晏启离看了眼前郁郁葱葱的小山一眼,略一点头:
“行。”
安景难得见一次他爸妈,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他一个外人站在旁边,确实不妥。
怕晏启离等得无聊,安景让他四处走走,等他下来,会给他打电话。
看着突然话变多、絮絮叨的安景,晏启离:“……你在担心什么?”
安景话语一顿。
他也说不上此刻心里是什么感受。
四周都是熟悉的景物,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每一处,都能在他的记忆中找到。
然而越是回想,他一颗心越是飘飘荡荡。
找不到归处。
让他总想说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
在清明这样的时节,大概是触景生哀情。
转念一想,在这个时候,自己还有坟可祭拜,晏启离呢?
晏启离从书中穿了出来,他那葬在山中的母妃,大概从此以后……都不会有祭拜者了。
这几天、回来的这一路上、这一秒,晏启离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想到这里,安景心里泛出细细麻麻的酸意。
酸意一直涌上鼻尖。
安景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在失态之前,转身踏上小道。
晏启离靠在车门,墨蓝眼眸沉沉,看着安景形单影只的清瘦身影消失在杂草树木之间。
年轻人外出务工,留在农村的人越来越少,田地荒芜,杂草丛生。
山上的路也越来越难走。
安景艰难拨开路边的刺槐和杂草,小臂手背被划了几道红痕,终于到了他爸妈的墓前。
坟墓上的杂草已经很高了,去年才砍过的刺槐,如今又站上面耀武扬威。
四周寂静,只有风和鸟声。
安景额发被风吹乱,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眸。
安景在他爸妈的墓前站着,盯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看了许久,最终什么都没说。
放下手中的东西,摆好祭品供果后,安景没急着祭拜,在墓碑后找到了他放在这里的刀。
开始扫墓,拔草。
砍一年一年总会长的刺槐。
……
“咚。”
“咚。”
“咚——”
砍树声一声接一声从山上传来,倚在车头的晏启离闻声抬头。
没等晏启离确定这动静是不是安景弄出来的,有两个扛着锄头的村民从他身边走过。
能把车停在村子里的,基本都是村里人,要么就是村子里的后辈,大家多多少少都认识。
如今来了个完全不认识的生面孔,两人看了晏启离好几眼。
面对两人明晃晃的打量,晏启离面无表情。
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对方。
两位村民对视一眼,转而讨论起山中咚咚的砍树声:
“这方向,是不是安家那小子回来了?”
“安家?年年那孩子?”
“清明了,回来看他爸妈吧。”
原本眺望的晏启离听见两人的对话,不动声色转头看去。
安家,年年?
说的是……安景?
“年年这孩子,命也不好,当年还那么小,他那些亲戚……唉。”
“他爸妈的赔偿金被他那些亲戚骗得差不多了吧,现在没钱了,那些亲戚还经常在背后说闲话。”
“何止是闲话,天天都说年年忘恩负义,考上大学就忘了本,不跟老家的亲戚联系了。”
“呸,还联系,我要是年年,也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第38章 旧梦
村子里新鲜事就那么几件, 一些陈年旧事便被同村人反复提起。
安景家的事,早已传遍附近几个村子,不是什么秘密。
两位村民也没刻意压低声音。
两人边走边感叹, 渐渐远去。
司机去旁边抽烟了, 晏启离站在原地。
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风轻树静。
山中砍树的动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鞭炮声响起。
没过多久, 带着一身朝露的安景, 徐徐出现在晏启离视野中。
山中绿意深浓,身穿白衣的安景在其中尤为显眼-
年年那孩子可怜, 父母早死, 还要应付一群吸血鬼亲戚-
还好他争气, 考去了外地……
望着那抹清瘦的身影, 村民们的对话又在晏启离脑海响起。
以往安景一个人来看他爸妈时,总会在山上坐一会儿。
这次有晏启离等着,他处理了杂草刺槐,不等蜡烛烧完, 便匆忙收拾东西下山了。
“等久了。”
供品安景留了一点点在山上, 其余又原封原样拎了下来。
以往的供品,安景会直接拿给村里那位对自己很好的邻居, 但今天他不好意思浪费晏启离和司机时间。
也就没提这回事。
“我们走吧。”安景道。
晏启离没动:“不回家看看?”
安景望了眼村子的方向,树木掩映下,能看见他家久无人住、破败的老房。
他摸了摸脖子:“好像也没什么可以看的……”
落后的村庄, 一望无际的绿,藏不住的萧条。
这座村子和南城相比,唯一能拿得出手的。
大概只有清新的空气。
晏启离抬脚往村子里面走,语气没什么起伏:“就当散步。”
钢筋水泥搭建的城市, 困着大部分人的灵魂,安景想晏启离应该更习惯自然旷野。
机会难得, 想四处走走也正常。
安景看了眼时间,最后跟了上去。
应该不会这么巧。
有生人靠近,狗叫了两声,被晏启离看了一眼,低头夹着尾巴灰溜溜钻回狗窝。
只剩喉咙里的低声呜咽。
走在晏启离身旁的安景,从那条全村出名的恶狗身上,竟然看到了尴尬和害怕。
安景叹为观止。
煞神的气势,看家狗都怕。
不愧是活阎罗。
活阎罗看安景:“你家在哪儿?”
安景指着不远处那座二层红砖房:“那儿。”
晏启离顺着他的细白的手指看去,红砖房的走廊下,堆着干柴,砖缝里长着青苔和野草。
一看就多年无人居住。
安景小时候家境应该不错——
他家十几年前就是漂亮的红砖房,而现在,村子里还随处可见小平房、青瓦房。
比起高楼大厦,田园风光更符合晏启离以前那个世界。
此时村子里的人都在田间地里忙活,安景犹豫两秒:“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晏启离:“你带钥匙了?”
安景眉眼一弯,笑了一下:“用不着钥匙。”
安景眼中的笑意并不纯粹,夹杂着复杂难言的意味。
晏启离敏锐察觉到安景笑容里的苦涩。
走近红砖房后,晏启离瞬间明白安景为何是这个表情。
安景家是铁门,从门上的痕迹看,这门在这些年也是饱经摧残——
门上坑坑洼洼,还有很深的划痕。
门锁的位置被摧残得最为严重,只有锁痕,锁已不翼而飞。
进安景家老宅确实不用钥匙。
因为根本锁不住。
晏启离很了解门上这些痕迹,一看就是暴力打砸弄出来的。
去年还有把形同虚设的锁挂着,如今连门锁都找不到了。
安景注意到晏启离看过来的目光,神色闪了闪。
他还不知道晏启离已经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把他家的事拼凑了个七七八八,干巴巴解释:
“没有人住的老房子,是这样。”
晏启离没说话,抬手一推。
铁门‘吱呀’一声,摇摇晃晃打开,抖落一阵浮灰。
安景家早已断电,腐朽味很重。
好在窗户多采光好,白天不用开灯。
屋内很乱,灰尘积了厚厚一层,不值钱的杂物东倒西歪——
值钱的比如电视洗衣机冰箱……能搬走的早就被人搬走了。
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此类,不值钱但能用的,也被人陆续搬走了。
记忆翻涌而来,安景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抿着唇进去。
贴了满墙的奖状已经褪色,布满蛛网和黑灰。
物是人非。
家徒四壁,安景连杯干净的水都端不出来。
实在没什么好给晏启离介绍的,只能带他在家里转转。
“二楼是房间,你小心一点,这个楼梯——欸。”
安景扭头叮嘱晏启离注意脚下,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先差点被旁边横出的断木戳到,晏启离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
躲过一劫安景抬头,就见二楼屋顶塌了一角,碎瓦掉了一地。
这座红砖房若是得不到修缮,风雨再浸湿几年,就要彻底变成危房。
避开一地碎瓦,安景上了二楼阳台。
村子里风景也就这样,就算安景是个文笔出众的作者,也夸不出朵花。
这个村庄所有的一切,都乏善可陈。
包括他自己。
安景对着远处的山出神,那座山就是他爸妈长眠的地方,
晏启离没打扰他,目光在屋内搜寻一圈,最后落在砖墙上。
安景家空荡得像是被强盗洗劫过,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只剩下墙上那些笔画青稚的涂鸦。
说是涂鸦也不准确,有一些抽象的画,还有‘2+3’‘7-5’之类的简单的加减法。
还有笔画歪歪扭扭的:
‘爸’、‘妈’、‘奶奶’、‘蛋黄好难吃’……
从这些痕迹的高度看,留下这些痕迹的人,当时身高……
不会超过一米二。
安景顺着晏启离视线望去,看见了自己小时候的乱涂乱画。
还有许多孩子气的抱怨。
安景已经想不起年幼的自己是在什么状态下‘创作’出这些东西,但这不妨碍他感到赧然脸红。
尤其是晏启离还看得这样专注。
“这是——”
“砰——”
安景的话刚起了个头,楼下的铁门传来震天一声响,吓得他条件反射一抖。
“哥。”楼下传来一道气喘吁吁的男声,小声喊:
“是你回来了吗?”
安景心中一跳,脸上的红晕因为这一句话褪了个干干净净。
来人叫安林,是安景堂弟,比安景小九个月。
也是安景小叔的亲儿子。
安景和晏启离下楼时,安林正在关铁门。
扭头看见安景和晏启离两人,安林也被吓了一跳。
见到安景后,安林神色先是一喜,顾不上问晏启离是谁,又急急忙忙道:
“我听到鞭炮的声音,就知道是你回来了,马不停蹄就赶过来了。”
“哥你已经给伯伯伯妈烧过纸了,还是快走吧,他们快来了。”
安景看着安林,没说话。
他很久没见自己这个年龄相仿的堂弟了,容貌和他记忆中没变化,但行为他不能理解。
安林口中的‘他们’是谁,他知道。
可他不知道安林为什么会帮自己。
见安景不动,安林有些着急想要去拉他手:
“哥你愣着做什么,快走啊……”
安林最后的语调,因为吃痛在空中拐了个弯。
捂着被拍红的手背,安林诧异看向晏启离:“你干什么?”
拍开安林伸过来的手,晏启离把从刚才开始就怔神的安景拉到身后,冷眼看安林:
“你想做什么?”
望着眼前的高大男人,安林莫名其妙:
“是你打我,你问我?”
晏启离表情淡漠:“你再伸手试试。”
平淡的陈述句,语调也很平淡,说出来却杀气腾腾。
安林:“???”
安林一头雾水,也真不敢再伸手拉他哥了。
他刚看了眼,被男人拍开的手背,手指印清清楚楚,现在还发麻。
可见对方刚才用的力气多大。
安林看向安景,想让他哥帮自己说句话,可他哥现在看上去呆呆的。
像根木头。
安景的态度让安林心底泛起委屈,又很快打起精神。
“哥。”安林道:“村子外面停的车是你的吧?你快走吧。”
知道安景清明会回来祭拜他爸妈,他的那些亲戚都等着,时不时过来看一眼。
大家都知道,安景考了个好大学,在大城市定居了。
那可是寸土寸金的南城。
因此在安景成年后,提出给他父母迁坟,他一干亲戚都不同意——
这坟一迁,天高地远,他们又在哪里去找白眼狼安景?
大家不同意的理由一箩筐,什么落叶归根、风水习俗……
其他远亲近邻的意见安景本不用在意,可安景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不同意。
再加上叔伯舅姨……七嘴八舌,条条框框压下来。
安景百口难争。
闹到最后,这坟也没迁成。
只有安景一人移了户。
……
安景太久没有看到熟人了,乍一看到安林,记忆纷至沓来。
气急败坏的谩骂、苦口婆心的规劝、直白的嫌弃、没藏住的贪婪……
安景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那座红砖房的。
反应过来时,他人已经在车上了。
通过后视镜,安景看到了几个气势汹汹朝车子跑来的人。
跑在最前面的那个,面容熟悉,张着嘴正喊着什么。
每一个人的脸都很熟悉,熟悉得让安景耳鸣。
他听不到声音,但也能猜到几人在喊什么。
安景,你忘恩负义。
安景,你个白眼狼。
安景,你只顾自己!
安景,安景……
一声声的愤怒控诉,在许多个夜晚的梦中出现。
“开车。”
眼见几人逐渐逼近,安景如梦初醒般一颤,下意识催促前面的司机。
安景死死盯着后视镜,抓着座椅上的软垫,开口时,嗓音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艰涩发颤。
“麻烦……快开车。”
第39章 柿子
寂静的村庄, 突然变得喧闹嘈杂起来。
安景的亲戚,气势汹汹在后面追赶,五官面容在后视镜中扭曲。
性能极好的车子启动, 瞬间把马上要追上的人, 远远甩在身后。
晏启离脸色黑得可怕。
他刚才手都搭上车门, 要开门下车, 却被安景拉住了。
想到方才安景那近乎哀求的眼神,晏启离沉着脸, 心里那股无名火, 越蹿越高。
一把火大有烧起来的架势。
安景贴着车窗坐着, 低着头也不说话。
***
私人飞机落地南城, 晏家派人来接机。
安景远远站着,看着晏启离跟晏家来的人交流。
后天就是晏家祭祖的日子,他们是来接晏启离回去的。
两人从开蓝回南城这一路,因为安林一行人的出现变得格外沉默。
安景以为晏启离会问自己一些什么。
可对方什么都没说。
安景察觉到晏启离是生气了。
但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生气。
是感觉被他那些亲戚冒犯了?
还是因为行程太匆忙, 太奔波劳累?
和自己去开蓝, 本就不是晏启离本意,是沈阿姨风风火火安排好了一切, 没有给晏启离拒绝的机会。
这一路安景都在纠结,要不要主动开口,问问晏启离为什么不高兴。
话到嘴边, 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晏启离如果说了,自己又能怎么办?
哄一哄吗?
怎么哄?
嘴笨的安景看着地面的砖缝,叹了好长一口气。
好愁。
人群之中的晏启离抬眼,就见安景一个人缩在角落阴影处, 低头数蚂蚁。
此刻比起自己,安景更像融入不进这个世界的局外人。
怎么看怎么可怜。
要不自己先打车走吧?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升起, 安景脑门就是一痛。
安景‘哎’了一声,捂着脑门抬头,晏启离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晏启离道:“走了。”
看了眼站在原地没动的晏家人,安景跟上晏启离:“你不回去?”
晏启离:“回哪儿?”
安景:“晏家。”
晏启离:“再说。”
安景:“……行叭。”
安景到家第一件事,就是不管不顾往沙发上一躺。
出门两天,精神和肉|体都很疲惫。
晏启离看着在沙发上躺得溜扁的人,在旁边坐下。
“聊聊。”
闭目养神的安景睁眼:“聊什么?”
晏启离望进他眼底:“安林。”
安景:“……”
安景张张嘴,他本以为晏启离不会提这事了,没想到是在这里等着。
不情不愿从沙发上坐起身,安景把抱枕压在怀里。
安景声音有些闷:“你想知道什么?”
晏启离:“你想说的一切。”
他不是被动的人。
他总要知道下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应对。
我想说的……
安景在心里过了一遍,斟酌着开口:
“安林……是我堂弟,我小叔的儿子,在我爸妈去世后,我在他们家里住了几年。”
晏启离不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听到这里忍不住皱眉:
“他们对你不好?”
“没有。”安景却是摇头:“他们对我其实挺好的。”
只是这个好,有先决条件。
他爸妈车祸去世后,保险公司、车行及肇事者,赔了一大笔钱。
两条人命换来的钱,分给安景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后,剩下的全给了安景这个独子。
那个时候,不仅安景的大伯小叔对他好,舅舅舅妈也是嘘寒问暖。
几家甚至为了他的监护权,争得面红耳赤——
大家都想让安景跟着自己。
安景陷入回忆,烟茶色的眼眸有些放空:“他们关心我,从生活到学习。”
又明里暗里说家里什么坏了,哪样缺了。
渐渐地,连小叔家里买肥料,舅舅想添个沙发,都理所当然地让他付钱。
亲戚们问他要钱的名头全是‘借’。
只是从来没还过。
他爸妈一死,他那一群亲戚手头都变紧了,日子都难过了。
仿佛赔偿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更何况,大家都认为他爸妈跑车十几年,绝对赚了不少。
所以除了赔偿金,安景手里还有两人原本攒的家底。
他还是未成年,逢年过节那些亲戚却教年纪比他小的弟弟妹妹,向他拜年,讨红包。
日子久了,安景分不清大家对他的好,多少是出自真心。
几分是惦记他爸妈的赔偿金。
“群狼环伺。”晏启离冷声总结。
安景牵了牵嘴角:“差不多吧。”
那时候,那些亲戚看他的眼神,应该跟看行走的几十万没区别。
晏启离:“后面呢?”
从安景的描述中,他那群亲戚虽然目的性强,但对安景都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客气。
可昨天那群人,凶神恶煞嘴还臭,看安景跟看欠了八百万没还的仇人似的。
安景:……后面发生的事,就偏向于迷幻了。
在安景高考结束,满十八岁那年,大家知道再也不能用‘监护人’这三个字压着他了。
那时候所有人都认为安景手里还握着大几十万,开始想其他的办法。
他那连小学都没读过的舅舅,竟然想让安景和比他小两岁的表妹在一起。
说这样是亲上加亲。
不是攀亲带故、没有血缘关系远房表妹,还是亲表妹。
这个提议太离谱了,安景现在谈起还是觉得一言难尽:
“我以为他们是开玩笑的,结果……”
他舅舅一家他已经在畅想,他用存款在开蓝买了房,然后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住在一起的未来。
晏启离:“……”
晏启离听完沉默半晌,很认真的问:“你舅舅是不是有病?”
近亲结婚。
但凡脑子正常的人,都想不出这种办法。
安景被晏启离的表情逗笑:“我也这样觉得。”
或许他舅舅其实也知道这样做不对,只是重男轻女的思想,让他觉得牺牲一个女儿,换来一套房,很值。
安景脑子正常,自然不可能同意。
但除了表妹,还有他表嫂的妹妹,伯妈的外甥女……
也是因为这事,安景才决定要远离。
等写文挣了一点钱后,他就想迁坟移居。
然而他这一决定,在他那些亲戚这里,就等于在本就不平静的海面,扔了一颗炸弹。
用他小叔的话来说,就是他十几岁由他们照顾,如今翅膀硬了,就要断亲了……
安景的亲戚们,觉得安景应该报答他们,而不是赚钱了,就自己一个人去大城市享受。
渐渐地,事情就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了。
安景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只是不理解。
安景也没有试图去理解那些亲戚的想法,而是拉黑删除了他们所有人的联系方式,能不回开蓝就不回。
安景:“我舅舅他们还去南城找过我,只是无功而返。”
因为他不住校,没有相熟的同学。
他在学校太没存在感,他们问不到关于他的消息。
说到这里,安景笑了声:“所以说,社恐还是有好处的。”
省很多麻烦。
晏启离没理会安景这缓和气氛的笑,问:
“你爸妈的赔偿金,全部被他们要走了吗?”
安景答:“也没有全部。”
只是也没剩多少就是了。
没办法,他爸妈的亲戚实在太多了,且双亲健在,大家总有各种各样的急需用钱的理由。
晏启离用看笨蛋的眼神安景:“他们要,你就给?”
怎么这么听话的?
对上晏启离的视线,安景心虚摸鼻子,挪开视线。
晏启离对他没了脾气。
也是,这人胆子比兔子还小,又社恐,是谁都能捏两把的软柿子。
小笨蛋没被那群贪婪的亲戚扒皮抽筋吃干抹净,已经是奇迹。
想到就糟心,晏启离问:“那安林呢,他对你好不好?”
话题绕了回来。
安景道:“出事的时候,他年龄也不大……”
“那就是不好。”晏启离打断了安景的话。
安景:“……”
安景不想让晏启离认为自己太废柴,解释:“安林是被我小叔一家惯坏了。”
安景住进小叔家后,安林认为安景抢走了他的爸妈的关爱,总是闹脾气,摔东西。
连带着也不怎么待见安景这个小堂哥。
一边对安景颐指气使,一边理所当然认为,安景的钱就是他家的,总是问安景要钱。
安景不给,安林就嚷嚷着,要让爸妈把他赶出去,让他当无家可归的孤儿。
直到安景大学考来南城,安林还是那副混世小霸王的样子。
所以这次安林能提前过来通风报信,他才会那么意外。
晏启离闻言,嗤笑一声:“你不会认为,他是好心帮你吧?”
安景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眨了眨:“不是吗?”
几年过去,大家都长大了。
安林变得成熟明事理,是很正常的事。
晏启离:“……?”
见安景一脸认真,不像是开玩笑,晏启离差点被他气笑。
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单纯好骗?
晏启离放弃跟安景分析安林的前后行为的逻辑和目的,问:
“你那些亲戚,借了多少钱没有还你。”
安景想了想:“加起来大概……三十几万?”
事发时,安景年纪太小,什么都不懂,他爸妈的后事全靠亲戚操持,所以那些账,他也从来没有记过。
能说出个大概,一是他记性好,二是因为钱就那么多,很好算。
这个数额其实已经超过分给他的赔偿金。
用了他家里原本的存款。
三十几万……
对这个世界的物价有了初步认识的晏启离知道,这笔钱就算放在现在,对普通家庭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额。
然而就算这样,那些人还是不满足。
晏启离眸光渐冷,问安景:
“这些钱,你就准备不追究了?”
安景听出晏启离的言外之意,为难:“时间过得太久了,而且……”
所有人问他借钱,都没写过借条。
第40章 朦胧
有血缘情分在, 借出去的那些钱,安景原本也没想能拿回来。
也就没想过要什么借条。
不过这家五千那家八千的借,长年累月下来, 竟然‘借’出去三十多万, 后来安景看账户余额算账时, 也吓了一跳。
如今那些钱, 无凭无据,就口头上不走心的承诺, 已经成了笔烂账。
后来写文赚的钱越来越多, 在和亲戚纠缠不休中, 安景选择了清静。
安景清楚自己性格有缺陷, 太过软弱。
哪怕有理也争不清,所以鸵鸟性格,总是逃避,容易吃亏。
可他生来就是这样的人, 努力想改, 却没有办法。
杀伐果断的北疆王,应该最看不上自己这样拖泥带水的人。
安景说出来都觉得丢脸, 做好了被晏启离嘲讽的心里准备。
晏启离听后确实挺无语的,只是不是对着安景。
安景那些亲戚,是多大脸?
是认为贪婪的人心, 披上‘亲情’的外衣就能遮掩一二?
晏启离没嘲讽自己,也没露出那种‘你就这点出息’的冷笑,安景还有点受宠若惊。
安景也没自虐到问晏启离怎么不嘲笑自己,明智地换了个话题:
“祭祖的事情, 你怎么想啊?”
比起已经过去的开蓝,后天晏家的祭祖, 才是大事。
祭祖这样的大场面,到时候晏家一大堆人都在,晏启离谁都不认识,也不熟悉,要是露馅怎么办?
晏启离没想:“顺其自然。”
统领千军万马的北疆王,尸山血海都见过,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和他以往的经历相比,区区一个晏家祭祖,他还没放在心上。
安景看晏启离这矜贵倨傲的样子,忍不住担心:“那还是得小心一些。”
晏启离:“身高外貌、性格年龄包括指纹DNA,完全对得上,就算我前后言行不一致,他们也不会怀疑什么。”
就算怀疑,一个医学可以解释的‘失忆’,便能轻松解决。
所以晏启离是真的一点不担心即将到来的祭祖。
经过晏启离这么一说,安景:……好像也是哦!
不过既然说到这件事,晏启离问安景到时候要不要一起去。
安景指着自己:“我?”
晏家祭祖,他一个外人去做什么?
晏启离:“我也是外人。”
安景认真:“这不一样。”
在沈君他们眼里,晏启离是晏家未来的掌权人,明面上和自己有很大区别。
拒绝后,安景又解释——
晏家祭祖和他回开蓝上坟扫墓不是一个概念。
他不是那种,晏启离陪他回去,而他不愿意陪晏启离回去的人。
才不是因为,他觉得晏家祭祖当天,会有很多很多人!
知道安景社恐,晏启离也没真想让他和自己一起回去。
晏家是有让他无比熟悉的沈君,但那么一个大家族,是龙潭虎穴还是‘家’,他总要先去探探。
***
清明,下了一|夜的大雨,在天光乍破时见小。
斜风细雨,天色阴沉。
晏家来接晏启离的车,早早停在了小区楼下,安景披着薄外套,站在露台看司机一手撑着黑伞,一手帮晏启离开车门。
他们小区不允许外来车辆进入,外卖快递都有专门的通道,也不知道晏家的车是怎么开进来的。
不过想到他们这个小区开发商是谁,安景又觉得很合理。
要是晏家的车都被拦了,那也说不过去。
身姿挺拔的晏启离站在那儿,神情淡漠,气质自成一派。
蒙蒙细雨中,活脱脱就是一幅朦胧的山水画。
太朦胧养眼了,安景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偷拍了一张。
不知道是察觉出来了还是怎样,按下拍摄键的同时,弯腰上车的晏启离突然偏头看过了一眼。
隔着细雨朦胧,两人目光短暂交汇。
安景心尖一颤。
这么敏锐,已经察觉到自己偷拍了?
心颤但手稳,安景成功把刚才的画面定格在手机中。
轮胎碾压着路面远去,带起一阵小水花。
等黑色汽车连车屁股都看不见。安景裹着一身微凉细雨回房间,欣赏自己刚才的杰作。
连拍好几张,晏启离抬眸望过来的一幕,被性能极好的手机捕捉到。
这氛围感,这清晰度……
安景有一瞬间,升起一股自己应该去当个狗仔的自信。
细长的手指按住屏幕放大,安景用眼神,细细临摹晏启离的五官。
这人是从书中抠出来的,是自己一字一句描述出来的。
身高多少才更帅气,和同为男人的主角受站在一起,才能有更好的视觉效果?
眼型什么样?
桃花眼在北疆王脸上显得多情轻佻,狭长丹凤眼也不好……
鼻梁呢?
挺而翘的好,山根要挺。
眉毛要干净利落,剑眉星目……唇形要薄,多一分少些气势,少一分便显得刻薄……
连晏启离原本的头发长度,都在安景脑海过了一遍的。
写惯了大男主的文,有些写作习惯不是安景想改就能改的——
他先入为主带入了晏启离的视角,把他的人设外貌想得细致,顾此失彼,主角受缺只有一个大概轮廓。
连个姓名都没定下。
脑海中纸片人的形象,脑补得再细致也不够立体,始终描绘不出来‘骨’,哪怕五官一模一样,组合在一起也会出现很多张脸。
不然在见晏启离的第一眼,安景就能认出他是自己笔下的主角攻了。
只有见晏启离,安景才恍然,原来自己笔下的文字具象化,是这样的。
他脑海里的人,原来是长这样。
处处和他心意,在他审美点上疯狂蹦迪。
和晏启离再熟,安景也做不到长时间盯着活阎罗的脸看。
那只能多看两眼照片了。
安景正全心欣赏这张合心意的脸,姜辰打电话来了。
姜辰语调懒洋洋,拉长声调问:“阿景,你今天有事不?”
安景:“没有。”
简简单单‘没有’两个字,就让姜辰从隔壁小区,杀来了安景家里。
姜辰说孟于舟弄到了两张票,但临时有事去不了,票来之不易又不能退,就来抓安景这个壮丁了。
安景晕乎乎的被姜辰推进衣帽间,换完衣服才晕乎乎的问:
“什么票啊?”
戏曲音乐会还是演唱会门票?
“谁家好人早上开演唱会啊。”姜辰哭笑不得,戳安景脑门:
“是一个讲座。”
确切的来说,是一场学术讲座。
安景被戳得像不倒翁似的往后一仰,更晕了,反应过来抱住门框,不肯再走了。
学术讲座,一听人就很多,他去那种严肃的场合做什么?
不行,不去。
姜辰不容拒绝拉他:“不是什么晦涩难懂的学术讲座。”
而是一位全国有名的历史学家的讲座,今天是历史冷兵器的发端与改良的专题讲座。
姜辰:“就这位老师的知名度,一票难求的好吧。”
冷兵器?
爱写武侠小说的安景对这个专题感兴趣,缓缓松了扒拉着门框的手。
姜辰把人拐出门,后知后觉:“你家哪位呢?”
晏启离有名字,不叫我家那位。
安景在心里反驳,现实是已经放弃纠正姜辰称呼的问题:
“回家祭祖了。”
姜辰和安景之前存在信息差,听安景说完,吓得手里的门票差点掉了:“晏家?”
是他知道的那个晏家吗?
安景很严谨的补充:“如果你知道的,和我知道的是一个的话,应该就是。”
姜辰没理会安景突如其来的废话文学,看安景的眼神说不上是欣慰还是担忧,总之有些复杂:
“年年啊~”
安景已经习惯姜辰总在变的称呼:“嗯?”
姜辰语重心长拍他肩膀:“以前晏启离来历不明,我担心他骗你钱,如今,悬着的心总是死了。”
安景不理解,眨眨眼:“为什么不是落地了。”
姜辰恨铁不成钢:“因为他那么有钱,肯定不是为了骗你钱呀。”
那真相只有一个。
姜辰:“晏启离他,确实图你的人。”
安景:“……”
安景以为姜辰会说出什么独到见解,结果绕来绕去,还是离不开污蔑他和晏启离的青白。
无言半晌,安景扭头便走。
姜辰闷笑两声,快步追上去,没安静两秒,又问:
“他都陪你回家扫墓了,你怎么不和他一起祭祖?”
“那可是晏家,你跟着去走一圈,对你写豪门争斗文应该很有用。”
姜辰切入点角度清奇,安景哭笑不得:“小说和现实不一样。”
“不不不。”姜辰摇着手指头:“现实往往比小说狗血精彩多了。”
艺术来自于现实加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姜辰神神秘秘压低声音:“你信不信,前段时间晏启离那么落魄要你收留,就跟家族争权有关。”
这不能,晏启离要自己收留,单纯是刚穿出来,人生地不熟。
但姜辰一脸脑补了一场豪门狗血大戏的模样,安景默默咽下了嘴了解释。
算了。
姜辰以为晏启离落魄,总比坚信他们两人是真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