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英走在前面带路,厉潮扶着宋时眠跟在她身后。
宋时眠靠近厉潮,用只有两个人听得清的声音小声道,“抱歉啊,我刚刚撒谎了。我外婆她不是势利,她就是觉得我什么都得是好的,如果让她知道你钱财和样貌什么都不占的话,心里指不定得有多难过呢。
我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只是人从来就是这样,只相信他们眼睛看见的东西,很少会花时间去了解一个人。与其和他们解释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还不如说点无伤大雅的谎话,让大家都省掉很多麻烦。
我外婆这边我几年也来不了一次,对你没什么影响的。”
厉潮对宋时眠的所作所为倒没生气,指尖在他的胳膊上轻轻地捏了下,打趣他,“嫌我给你丢人?”
“怎么会呢!”宋时眠道,“你是不知道村里的人,闲言碎语老多了,我今天回来,不到明天,整个村的人都知道了。在以前,我妈算得上是我们村最成功的人,连带着我也成了话题中心,考出十名开外都要拿出来说,更别说带个相亲对象回来。
外婆年纪大了,受不住那些闲言碎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那你呢?”
厉潮问他。
宋时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我?”
不过短短一截路,厉潮已经看见路边冒出好几张陌生的脸庞了。
此时正值一天最热的时候,家家户户待在家里乘凉,看见宋英领着领着两个人回来,纷纷跟她打招呼。
“婶子,你后面那是小眠吧?他眼睛真瞎了啊?那他旁边那个是不是他相亲对象?”
宋英有些不悦的垮着脸,“什么瞎不瞎的,阿盈说过了,他这个只是病,有药可以治的。”
“哎呀!这要能治早些年不就给治好了?那时候我看小眠来这边过年,隔老远叫他,他都看不清我是谁了。”
说话间,那人往厉潮脸上看了眼,“该说不说,他这带回来的相亲对象还挺俊,莫不要被骗了?”
“去去去!”宋英道,“别瞎说,小眠都带回来了,那肯定知根知底。”
厉潮收回目光,“你会觉得我给你丢脸吗?”
“不会。”宋时眠摇头,“我不是一个喜欢勉强自己的人,如果是我不喜欢的,再怎么样也不能将就。”
“厉潮……”他弯着眼睛露出一个笑,阳光落在脸上,纤长的眼睫被照成很浅的金色,“你不要总想着怀疑自己,你很好,远比你想象的好,只是大家还没有发现而已。”
风中田间掠过,微凉的触感拂过脸颊,六月的夏总是带着不可言说的悸动。
厉潮扶在宋时眠手臂上的手松开一点,然后又眷恋的抓紧。他垂下眼,没说话。
其实,只有他一个人觉得他好而已。
再往前柺个弯,就到家了。
这些年来,老房子只有宋英一个人住。但哪怕这样,她依旧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完全没有宋时眠嘴里说的情况。
门口的院子铺了水泥地,旁边长了一颗高大的槐树,树冠郁郁葱葱,浓密的树荫几乎将整个院子都覆盖住。树下放着一张桌子,旁边搁了张躺椅。
宋英找出椅子让两人坐下,“坐外面,凉快,我去地里摘了西瓜,放冰箱里冰着呢,等着我去拿给你们。”
宋时眠往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抬头,任由风吹过发梢。
“这里……”他伸手指了指,“这里有一颗很大很大的槐树,小时候我最爱爬上去了,还打过槐花。现在这颗树还在吗?”
厉潮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树叶随风晃动,发出沙沙地声音,枝叶翩跹间,落了满地的碎金,晃人眼睛。
“在。而且长得比小时候更高更大了。”
宋时眠闻言笑了起来,“你这话说得,像是你看过一样。”
厉潮侧头看了他一眼,“人在长,树自然也在长。”
宋英端着切好的西瓜风风火火地出来,“快来吃西瓜。”
她怕厉潮第一次来不好意思,格外热情的拿了一块塞他手里,“快尝尝,自家种的西瓜,什么药都没打,自然成熟的,老甜了。”
厉潮盛情难却,在宋英的注视下咬了口,“是很甜,谢谢外婆。”
宋英闻言笑得更开心了,“觉得甜就行,我们这地方偏,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也就这些瓜瓜果果的拿得出手。”
她擦了擦手,道,“你们等我一会,我去炒个菜,马上就吃饭。”
厉潮一个四肢健全的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让她去忙活,连忙站起来,“我帮您……”
“不用。”宋英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看着有些瘦的小老太婆力气却出奇的大,硬生生地把厉潮按着坐在了椅子上。
“我一个人做习惯了,有人帮我我还不习惯呢。再说了,你们赶了一天的路,多辛苦,赶紧休息休息,其它的别管。”
宋时眠笑眯眯地开口,“让她去吧,老人都闲不住。”
厉潮只能和宋时眠一块坐在椅子上,看着头顶的槐树随风摇晃。
宋时眠吃了两块瓜,慢吞吞地打了个嗝,跟厉潮说起自己的外婆。
“那时候还打战,我外公去当兵,战死了,就外婆一个人拉扯我妈和我舅长大。你别看她瘦瘦小小的,干起活来可麻利了。
我舅舅跟我外公姓,我妈跟我外婆姓。我妈不仅继承了我外婆的姓氏,甚至连性子都继承了,一样地要强。我爸是孤儿,名字是翻字典随便起的,所以,我也跟我妈姓。
外人都说,比起我舅舅,我们三更像是一家人。”
说到这里,他垂下眼,“这边地理位置太偏了,种地也赚不了几个钱,年轻人都出门去了。
我舅舅还算有点头脑,做了点小生意,发了点财,在城里买了个房。一开始,外婆在城里跟他们住了一段时间。后面她觉得城里的房子跟牢笼一样,她一点都不自由,自己收拾包裹又回来了。”
宋时眠抬起手,哪怕看不见,他依旧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很熟悉,“你看这里还有那里,那一片的地都是我外婆家的。不过她现在老了,种不了,只在门口留了块菜地。”
厉潮看向他指的地方,入眼望去,尽是绿油油的大片玉米。忽地,他的目光顿了顿,看见了正朝着这边走过来的两个人影。
“有人来了。”
他话音刚落,那两个人影就走到了院子里,看见坐在门口的宋时眠时愣了愣。
几秒后,走在前面的男人才开口道,“时眠?你回来了?”
这声音对宋时眠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一时间没叫他想起来是谁。
知道他看不见,男人主动开口,“我是你舅舅。”
“舅舅?”宋时眠没想到赵广今天会回来,下意识地想站起来迎接他。
他刚一用力,一只手就伸过来搀扶住他。
他借着厉潮的手站起来,“舅舅,你怎么回来了?”
赵广看了眼站在他身边的厉潮,道,“有点事,和你舅妈回来看看,你旁边这个是?”
宋时眠搭在厉潮手腕上的手紧了一瞬,“之前不是说我去相亲了吗,他就是我的相亲对象,厉潮。我带他回来看看外婆。”
听他这么说,站在赵广身后的陈盼夏露出回来的第一个笑来,“原来这就是你说的相亲对象啊。你这孩子,带人回来了也不跟舅舅舅妈说,我们怎么也算一家人,哪有带人回来不跟我们说的道理?”
宋时眠勉强露出一个笑,“我们还没定呢,就是先看看……”
陈盼夏上下打量历潮,目光落在男生冷淡的五官上时呆了一瞬,在对方看过来时,有些惊慌地移开视线。
“你们真是相亲认识的?”
“是的。”宋时眠有些紧张地解释,“他虽然外在不是很让人满意,但他人很好的。”
陈盼夏看了看宋时眠,又看了眼站在他旁边低垂着眉眼的厉潮,表情有些无语,“时眠,不是舅妈说你,这找结婚对象啊,最重要的是把日子过好,外貌什么的都是虚的,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再说了,他这看着已经很不错了,这你都觉得不满意,你是要找什么天仙不成?”
宋时眠,“???”
为什么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很熟悉,但就是听不懂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行了你。”赵广瞪了陈盼夏一眼,“时眠从小就优秀,长得也好,要求高一些无可厚非。再说了,既然他都带回来给妈看了,那说明人家还是喜欢的。”
说着他朝厉潮露出一个略显憨厚的笑来,“小厉是吧?你看我,这也不知道你们要来,什么也没买,不然肯定得好酒好菜招待你一下。”
站在宋时眠身边的青年只穿着廉价的t恤牛仔裤,面对赵广,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局促,一举一动带着一股形容不出来的矜贵劲儿。
他朝赵广微微颔首,声线天生有些冷。
“多谢舅舅好意,其实这样就很好。”
除了宋时眠,他对谁话都不是很多。哪怕这样,面对那张脸时,赵广却没有感觉到被轻视,反而却诡异地生出一股受宠若惊的感觉。
外头噪杂的声音吸引了厨房里的宋英。
她举着锅铲从门框边探出一个头,看见赵广和陈盼夏时愣了愣,“你们怎么忽然回来了?”
陈盼夏举了举手里拎着的营养品,“回来看看你。”
她很有身为儿媳妇的自觉,把东西放屋里,撩起袖子就想去厨房帮她打下手。结果被宋英赶了出去。
“都在外面呆着,我自己做。”
桌子边又多了两张椅子。
陈盼夏吃了块西瓜吹了会凉风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早知道你们来,就跟你们搭个便车了,你是不知道我跟你舅舅又是火车又是大巴的,还从镇上那边走过来,累死了。”
赵广咬着西瓜,看了眼厉潮,问宋时眠,“我们来的时候在村口路边看见了一辆车,是你们开来的。”
大话说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宋时眠已经脸不红心不跳了,“是啊,那车是厉潮买的。”
陈盼夏不懂什么车,不过知道能买上车说明过得还不错,闻言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不错啊,你看我们,到现在也买不了一辆车。”
她早就想置办一辆车了。可城里一套房就花了他们大半的钱,再加上两个孩子在读高中,根本就不敢买。
而旁边的赵广脸色却变了变,目光又在厉潮那身廉价的衣服上扫了圈,笑得有些勉强,“之前听你外婆说,小厉好像是在一家超市当员工?”
宋时眠毫无所觉,“是的。”
“那……”赵广犹豫着开口,“这一个月多少?”
厉潮如实道,“之前三千五,现在升到四千了。”
陈盼夏扯了赵广一把,“人家大老远的过来,你问这些做甚!”
“我……”
赵广看了眼厨房,见宋英埋着头只顾炒菜,把嘴里的西瓜籽吐了出来,靠近宋时眠,眉头皱得死紧。
“时眠啊,舅舅知道你想什么,可你做戏也要做得像一点。你知道那车多少钱吗?那车起码要一百多万,这谁买得起啊?”
宋时眠手里的瓜掉了。
“我们来的时候那路口围着好几个人呢,全都在看你那车,我都看见你平安叔发朋友圈了,说村里来了个几百万的豪车。”
宋时眠,“……”
厉潮,“……”
宋时眠靠近厉潮,“你怎么不跟我说你朋友开几百万的车啊?”
厉潮的声音莫名有些心虚,“他也没跟我说。”
宋时眠,“……”
好好好。
现在装逼装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