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罗有点儿懵,她后退了半步看着面前的人形生物。
觉得他大概是疯了。
“谢谢啊,不用了。”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挺客气。
孟子杨挑着眉毛看着她:“你是觉得我在开玩笑?”
“那倒也不是……”盛罗瞄了一眼孟子杨羽绒服上的金龙,“我是想说,你要是想跟我打架,也不用找这种理由,你这么说我还不好意思动手了。”
鼓着一股劲儿告白的年轻人傻眼了。
虽然走廊上也有暖气,各处的窗是封着的,教学楼的门上也已经挂了棉布帘子,楼梯口儿到底是比教室里冷多了。
盛狮子缩了缩脖子,觉得鼻尖儿有点儿发凉。
她知道孟子杨这么一嗓子,肯定要把老师们也招来了。
一双凶狠的眼睛直视着孟子杨,她说:
“我没兴趣跟你们这儿演爱恨情仇,想打架我奉陪,你们动我同学,我就揍你,往狠里揍,一次让你后悔半辈子。你不招惹我,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你也甭觉得我是个威胁,我没兴趣跟你争什么老大。”
她现在的闲工夫都被她旁边那个漂亮鸡蛋拽着耳朵背课文呢。
“不是。”孟子杨看着盛罗身后那些从教室门里探出来的脑袋瓜子,“盛狮子,我、我他妈是在跟你说啥你听明白了没有?我在说喜欢你!喜欢!”
“不好意思,这里是凌城一中,禁止非本校人员没有登记就进入。”
一个人突然站在了盛罗和孟子杨的中间。
白净净的,跟一个金龙羽绒服一个黄毛少女的形象完全不搭,仿佛是从另一个画风里走出来的。
他面带微笑,客套又客气。
看热闹的同学们小小地骚动了一下。
盛罗动了动手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现在的气氛比刚刚还剑拔弩张。
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孟子杨冷笑了下:“我知道你,陆校草,孙老六打了你一下差点儿被劝退,你这是来我面前再显威风?”
陆序的脸上还是挂着假笑:“你还是主动离开比较好,闹大了引来学校保安就不好看了。”
孟子杨看看陆序,又看看被陆序挡在了后面的盛罗,突然明白了什么:
“不是吧?盛罗?你喜欢这样的小白脸?”
他抬手就要去指陆序的鼻子,却被人拦住了。
“咱俩的事儿你别搀和别人。”
一把将陆香香拨到一边,盛罗抬手捏住了孟子杨的手腕子。
她往前了一步,逼着孟子杨往后退到了台阶上。
“我再跟你说一遍,你想跟我动手就直接找我,怎么还演上电视剧了?”
还是人物关系乱七八糟,她姥姥特别爱看的那种。
孟子杨也生出了火气,一把就要拽盛罗,却被她推着肘关节又逼退了两步。
“盛狮子!你还护着他!”
盛罗看他如看傻子:
“他是我同学,我不护着他我护着谁呀?”
上课时间,楼梯的灯是熄灭的,暗处的孟子杨能很清楚地看见陆序的脸。
居高临下。
假模假样的笑容下面是得意的。
孟子杨还是笑:“行啊,盛狮子,你跟我发誓,你不喜欢你们学校校草,我转身就走。”
盛罗皱起了眉头。
她不喜欢这种东拉西扯的磨磨唧唧。
更不喜欢带着杂音的冒犯。
要是搁从前她早就动手了。
可惜,现在是在学校,还有那么多人看着。
“老孟啊!你可别叨叨了赶紧走吧!”一直趴在九班后门看热闹的秦溪洋走了出来。
他和孟子杨是有点儿交情的,这时候自然应该他来出面调解。
“盛狮子喜欢陆校草全校都知道,你也别搁这儿要三要四了……”
嘴里说着话,秦溪洋揽着孟子杨的肩膀就想把人带下楼去。
孟子杨挣开了他:“我就知道你这小白脸……”
秦溪洋还没来得及动作,就看见扑向陆序的孟子杨被人踹中膝关节倒在了楼梯上。
动手的当然是盛罗。
“我说了吧,你不准动我同学。”
脚步轻快地迈下来,盛罗蹲下,看着在地上一时疼得站不起来的孟子杨。
“跟你说人话你是听不懂,非要动手,那我就教教你。”
“唉唉哎!”秦溪洋要拦她,被盛罗看了一眼又不敢动了。
“还车后座?我看是救护车后座都装不下你。还让我发誓,我现在让你发誓你是个狗,不然我拆了你骨头,你发不发?怎么还不说话?哟,磕着舌头了?”
用手拎起孟子杨的头发,盛罗看着他摔出了青的脸。
“记住了,你是挨了我的揍,有事儿冲着我来,以后咱们直接点儿。”
她对着秦溪洋摆摆手:“把人送出去。”
“……好。”秦溪洋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听话,上前就要拉起孟子杨。
孟子杨是真的磕到了舌头,盛罗那一脚又狠又刁,好像踹中了他的麻筋似的,他那条腿现在还软得动不了。
“所以你就是喜欢……”
“我不喜欢。”
盛罗不懂为什么这人还在这儿犯戏瘾。
“我谁也不喜欢。”
她站起来,看向陆序:
“我不喜欢你,你放心。”
下课铃声突兀响起。
整个教学楼跌入了课间的热闹纷乱。
无数人说话的声音里,陆序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他皱了皱眉头。
盛罗,她说得好认真啊。
在盛大的嘈杂中,他听见细细碎碎的开裂的声音,从他身体的内部传出。
“要是我喜欢你,就让我……继承不了我老家小饭馆?”
摸摸鼻子,盛狮子对着陆香香发誓。
……
“你不用来看我,我说了,受伤跟你没关系。”病房里,陆序的语气轻描淡写,只是目光一直追着盛罗不放。
盛罗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正好方卓也最近时间比较多,我来你这顺便还能给自己做检查。”
穿着浅灰色长袖长裤的女人眼睛上蒙着一条同色的带子,摸索着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饭盒,她说:
“这是我昨天烤的杏仁饼干,低糖低热量,方卓也她们都很喜欢。”
陆序看向那些饼干,努力坐正了身子。
“你还在做点心?”
“偶尔会做……毕竟是跟你结婚之前谋生的手艺,我也喜欢厨房。”
男人不由得沉默。
在他们的婚姻中,曾经有一段很短暂的时光,他们是彼此靠近的,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知道了盛罗的梦想,很简单,很纯粹,她想继承她姥姥姥爷的饭馆,卖着让人十块八块就能吃饱的饭菜,当一个快乐的大厨兼老板。
这个梦想早就破灭了,毕竟没有人会相信一个盲人能够掌灶。
那时,陆序还以为盛罗是因为喜欢他才救了他。
他的心疼得像是被刺给扎穿了,暗暗发誓会让盛罗喜乐安稳地度过一生。
加了杏仁的饼干是香脆的,果然没有很多的糖分,却有浓浓的酸涩从胃部翻滚而上。
陆序逼着自己大口吃完了饼干,视线没有片刻离开坐在沙发上的盛罗。
她戴着耳机,在听着语音为她播放网上的消息。
“盛罗,你是不是又在可怜我?”
女人扶了下耳机,缓缓转向他的方向。
“你知道了吧,我为了能追回你,连什么怪力乱神的事儿都干了。”
“我知道的,挺有意思。”
楚上青已经把调查后的结果发给了她,盛罗都觉得惊诧。
“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误会这么多年。”她说。
陆序闭上了眼睛。
这句话在他们离婚之前他就听盛罗说过。
那一天是再平常不过的午后,盛罗坐在沙发上,抱着他送的那个太阳花形状的抱枕。
陆序偶然说起他们的高中时光,他甚至都忘了自己当时说了什么。
可她记得盛罗当时的表情,轻轻皱了下眉头,又松开。
“你不会真以为我一直暗恋你吧?”
在那个瞬间,陆序听见了他心里一整座堡垒坍塌的声音。
当他意识到自己喜欢盛罗,他就不停地对自己说是盛罗更爱他——他们爱情的基础,是盛罗为了救他而失明,是盛罗先付出的,是盛罗先走出第一步的。
他所有的计算和衡量,都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之上。
“你要是不说,我都忘了那一茬儿了。其实我那时候连你长啥样都不知道。”
女人在笑,长长的头发从她的后脊上垂下来。
陆序却觉得自己是陷入了极深的陷阱中。
而他的沉默,让盛罗的笑容淡了下去。
“陆序?你怎么了?”
“你怎么能没有暗恋我呢?”混乱中的陆序站在她的面前,“你不是、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我吗?!”
女人抬起头,她看不见,可她还是习惯于这样。
“陆序,我是在结婚后才喜欢上你的。我发现我喜欢你之后就立刻告诉你了呀。”
不对!
不对!
不对!
那已经过去太久了!那时候他已经泥足深陷!那时候他已经以为他们两个人相爱至深!以为是盛罗感动了他!
陆序后退了一步。
他要重新计算他的感情,他要修正应有的秩序,他给盛罗的爱太多了,他要收回来。
可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开始失去她。
从回忆中抽离而出,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笑了。
“盛罗,我之前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如果不是我喜欢上了你,为什么一直记得你暗恋我的这个误会呢?”
坐在阳光下的女人笑了笑,将耳机从耳朵上拿了下来。
“这道理还挺有意思,就是想明白的有点儿晚,婚都离了,你还不如想想别的。”
医生走进来开始对陆序进行检查,女人站起身,拿起导盲杖要退出去。
陆序疼得皱起眉头,却还是透过人群的缝隙看着她。
“盛罗!你别走,你走了我疼。”
盛罗的脚步停住了。
男人忘记了他一直以来最重视的体面,声音又可怜了两分:
“我好疼啊!”
……
“陆校草,你没事儿吧?”
最后一节晚自习即将结束,宫原转过头想问陆序一个问题,却看见他呆坐在座位上。
陆序回过神,神色一如往常:
“我能有什么事儿?”
宫原看看他的表情,又看向了他手下面的本子。
虽然是倒着的,他也看见了上面写的是什么。
“不喜欢。”
老师眼里绝对的好学生。
同学们眼里的高冷校草。
执行校规的时候的假笑学生会主席。
本性凉薄又功利刻板。
这样的陆序,他在本子上写满了“不喜欢”。
仿佛被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