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千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打算避开纪效。
相反,她反倒还想故意让纪效听到:研究中心既然会选择向她公开网络,那么必然也会关注论坛。
百目化工显然已经涉及到了一些与她密切相关的机密,再加上正好在她活动的瀚都市,研究中心的那堆人不是傻子,肯定或多或少地会怀疑到她头上。
但释千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目前公开的身份只有herx,对应的是黑客身份,其它身份暂且是处于保密的状态。但就连容灵都不会完全相信她的话,时虞等高层肯定会对她有更多的猜忌和揣测。她们只是不说,就像释千也一直在有意识地拉出信息差。
所以释千打算做出两套说辞。
面对研究中心,也就是由释初扮演的容灵,她不提自己来过百目化工,对所有试验内容一无所知。
而面对时虞等人组建的、名为“降明”地小团体,释千打算向她们真假参半地讲述自己的见闻。
在纪效直播的辅助下,时虞等人可以判定她对“降明”这个组织说了多少真话。如果全是真话,肯定会引起时虞的怀疑,而如果全是假话,就证明释千对她们只是敷衍。
半真半假,她们就会有较高可能性觉得自己设计的horap奏效了。
但直播是否能播全还是个问题,但这不是释千现在需要考虑的事。
听到释千这句询问,费新眉头略微隆起,似乎有些疑惑,他盯着释千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看了两秒后,眉头舒展。
“创造者?”他反问道,随后笑着摇摇头,“我创造的生命太多了,认不出来你。”
他随性抬起右手,食指在空气中轻点两下,虚虚指着释千脸上的口罩:“嗯……让我仔细看看?”
“算了,不用了,现在应该也分辨不出来。”他又摆摆手,“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找来的身体,不过能走到这里还是挺厉害的,不如留下来继续做研究吧?当然……你们可以成为研究者,这样或许可以让你们短暂的生命价值实现闭环。”
费新的姿态十分自如,他的语气乍一听倒有些上了年龄的和蔼可亲,但很明显,他是傲慢而居高临下的。甚至面对四个人突袭而来的状况,他也完全没有显示出任何慌乱。
首先已知他现在肯定不是人,也不会是夺舍的污染体,他只可能已经成为了一只深层生物。
就像盛愿和步染的情况。
而费新觉得她们四个人是从外面突袭而来的污染体,所以不足为惧。
盛愿的情绪明显产生了严重波动,与此同时,释千也感受到从步染身上传来的不断升高的温度。
释千压住纪效的手,用眼神示意她稳住盛愿、步染一人后,看向费新:“研究什么?”
纪效看样子是理解了她的意思。而释千则收起枪一步步走向费新,随手又从试验台上摸出一枚解剖刀片开始组装,在距离费新不到三米时停了下来,晃了
晃手中已经组装完毕的解剖刀:“您受累,教下我可以吗?”
费新眉头再次皱起。
但他随后又是笑:“你们在怨恨我、怨恨这里,对吗?”
释千略一偏头,没有应答。
费新依旧保持着笑容,眼尾蔓延开的褶皱让他显得可亲近。他脱下右手上的手套,直接用手抚上了躺在台面上的赤/裸人类:“当然,我理解你们,这一切都很痛苦。”
他的动作十分轻柔,连眼神都带有明显的爱怜。
费新的声音轻轻在空气中荡开:“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人类必须要发展。你们可以死而复生,应该就知道人类目前面临着怎样的危机吧?”
释千的目光也落在台面上的人类上,他的手臂上有几枚留置针,除此之外,他的身上还插着类似于血液透析的管子。他的相貌虽然和巫舟相同,但头发确是黑一缕白一缕的,肌肤上的色素分布也明显并不均匀。
在整体框架的基础上进行各个方面的尝试性调整。这具躯体的调整在人体色素方面出现了一些问题,但这点问题显然不影响在他身上展开的试验。
“但现在,绝大部分人都生活在平静的表象中。但普通人能看到地世界只是冰山一角,在海平面之下的世界深邃而恐怖。”费新还在叙述,他的手拍了拍台面上人类的肩膀,“我们人类就像行驶于冰川上的航船,随时可能被深渊吞噬。”
他再次轻笑出声,抬头看向释千:“总该有为普通人抵抗风雨的先行者出现的。”
“既然身为先行者,就不该斤斤计较什么痛苦、什么自由、什么生命,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要理解自己在人类宏观进程中无法被替代的价值与意义。所以我才想要邀请你们加入,让你们感受齿轮在手中一点点转动的感觉,我想你们那时候就会理解我所说的一切。”
费新拿起之前调配好的那杯溶剂,向释千的方向递了过去。
“你要来试一下吗?”他问,“将这份调整过无数次的溶液注入到他的身体里,观察他身上发生的一切,记录他的生命体征,不断调整配比与方向,然后一点点接近我们想要的那个目标。”
释千的目光落在容器上。
她想到了自己在现实生活中赖以生存的“营养液”。——极大可能就是这个“无垢计划”的一部分。
“我想要试一下,我要去试一下。”
释千脑海中闪过这一行字,她下意识想要伸手接过那枚容器,但她紧接着觉得不对。
——她的思维方式不会逻辑缺环直接得出结论。
这是一条灌输入脑的结论,那只能说明,费新具有“蛊惑”方面的能力。
所以他比起进攻,选择拖延时间和她说话。而且他也很聪明,并没有从一开始就是用能力,而是在一堆具有明显导向性的观点里,夹杂了一句诱导式的命令。
那些观点的作用就是给思维打基底,形成潜意识里的思维链条,使那条灌输入脑的命令就不显得突兀。
释千没有立刻表现出来,而是点了点头:“嗯,我赞同你的观点。”
释千点头,解剖刀在她的指尖打了个转,随后她的手腕微垂,用刀尖遥遥指着费新,又缓缓移动指向房间内唯一空着的那张试验台:“所以,我说……您受累,教下我,让我成为一名合格的研究员,实现生命价值的闭环。我认为,比起以旁观的姿态教学,您不如身体力行,亲自成为‘先行者’感知并指导。
“我想看看这杯溶液注射进你的体内会发生什么事,可以吗?
“这也算是试一下吧?”
费新先是轻微一愣,好像是有些疑惑,随后又是摇着头笑:“你们还是在怨恨,你们还是没有理解我的意思。你们用围绕你们自己的痛苦,来衡量整个宏观世界的对错,这本身就是狭隘。但你们连这点都理解不了,这又让我感到了需要走的路还有很远。”
“你们以为注射是在害你们吗?“他平静的语气中带着微不可察的轻视,“错了,一直以来,我都是在救你们。比如他——”
费新拍了拍试验台上的人:“他需要我们调配出适合他的溶剂来拯救他的性命。因为所有在这里出生的人,先天都具有足以致死的基因缺陷,但这份基因缺陷的位置每次都是随机出现的。因此,我们必须要在足够短的时间制造出应对基因缺陷的药品。”
“所以,你确定要把这份珍贵的药剂浪费在我的身上,只为发泄你的私怨吗?”
果然。
释千脑海中蹦出这两个字,这两个字将费新的一次灌输顶了出去。
百目化工现阶段的研究目标并不是制造完美人类,而是在为制造完美人类做准备:先研究出把柄,再继续深造。
这项研究在现在的阶段应该只是雏形。因为这两个阶段加起来,持续到沦陷日的近一百年后,才正式制造出了她在现实中使用的那具躯体。
那她摧毁了这座工厂,会对未来产生怎样的影响呢?
她的肉/体会直接消失吗?
释千迅速否定这一点,因为假如未来的她不存在,那么这个游戏也就不会出现。其次,游戏系统是指引“合成”世界之主的,它没道理会安排一个任务直接把世界之主送回家。
系统可能利好她,也可能利好财团。
现在正是一个试验的好机会,她不如直接顺着任务指引试试看。
——反正对现实中的她来说,也不会有更差的境地了。
不过在摧毁工厂之前,她得多从费新这里套一些话,完成第三项的“真相”任务。
思维在脑中转了一圈,正当释千准备开口时,步染却先一步开口了:“不对!你倒错了因果!”
它的声波都好似带着跳动的热量。
没等费新说话,步染便紧接着质问:“你口口声声说的是要抵抗冰山之下的人类,那你为什么要制造出一堆具有基因缺陷的人类,然后再费尽心力地延续他们的生命?甚至绝大部分人都是死于延续生命的方式?”
实验室内的空气开始迅速升温。
而步染的结论掷地有声:≈ldo;因为致死的基因缺陷根本就在你的设计之内!≈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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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新眼睛微微一眯,将目光从释千身上挪开,在步染身上打量一番后失笑道:“那你说我这么做图什么?”
步染顿时被问得卡壳,灼热的空气寂静了四五秒,隐隐有减退的错觉。
“控制。”
盛愿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语气平静异常,似乎已经从见到费新的剧烈情绪中冷静下来,她说:“你的目的是要控制。”
释千听到盛愿轻轻舒出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你当然可以制造出没有致死基因缺陷的人类,万丰生命之前不是做过吗?”她停顿片刻,“……我的父母曾经不是做过吗?怎么到现在了,你反而做不出来了呢?费老师。”
“……”
容器跌落在地,破碎声后,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宁静。
费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盛愿看了数十秒,喉咙里发出几声干笑:“有意思……”
往后退了两步,他靠在试验台上,全然没有之前的自如:“盛愿啊……你为什么非得缠着我不放?查哲查鸣还活得好好的呢,你跑来找我一个死了的人到底有什么意思?”
他长舒一口气。
“盛愿啊,你真特别聪明。所有跟过我的学生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
“所以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聪明吗?”他再次笑起来,眼尾挤出一道又一道的沟壑,但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为什么我现在制造不出没有致死基因缺陷的人类了呢?原因当然是……”
“曾经你父母制造的人,是从胚胎开始的。而我们现在只需要几天,不到万把块的成本,就可以制造出一个人,有点基因缺陷,很正常吧?不过胚胎也有胚胎的好处……”
费新用手比划着:“从这么小,看着一点一点长大,这和亲生的到底有什么区别呢?应该……没什么区别吧?盛愿?”
“当年你的父母倒是没‘控制’过这些聪明的孩子,结果两个那么小的女孩,轻而易举地就逃跑了,不仅如此,为了报复还把另一个最接近完美的产物也偷走了。大部分的研究资料都被销毁,你父母的心血付之一炬、毁于一旦。”
费新站起身,直直盯着盛愿:“所以盛愿,你觉得‘控制’这个词,不好吗?”
在盛愿的沉默中,他说:“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不仅仅因为你聪明,更是因为你很听话。所以,继续听费老师的话,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