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阮没料到鹿宁会这么敏锐，猝不及防间就与对方四目相对。
鹿宁的眼瞳是十分浅淡的琉璃色，与其说是眼眸，倒不如说更像是能够倒映出一切的澄净湖泊水。再加上对方情绪淡淡，更添了一丝非人的感觉。
忽然，姜阮看到鹿宁走了过来。
姜阮：？
什么情况？为什么过来，总不会因为她看了她一眼吧？
不，或许还真有可能。
姜阮有些尴尬僵硬的想收回视线，但也知道这时收回也太晚了。
很快，鹿宁走近。
元姣有些疑惑：“怎么了？”
鹿宁微微点头：“有事。”
元姣不解，但也不好追问什么。真计较起来，某种程度上鹿宁还是他们等人的“长辈”。
姜阮看着鹿宁走到自己面前。
她露出一点寒暄的笑意：“好巧，你也来选剑。”
鹿宁点头，仿佛看不出姜阮的不自在，解释：“是师父让我来的。”
姜阮：“哦……”
关于这点，元姣也提过了。
“那、那挺好。”姜阮指了指剑阁的方向：“你还不进去吗？”
鹿宁慢慢歪了下头，似乎不急，“唔，这就进去了。”
还不等姜阮松一口气，只听到鹿宁又问：“你方才在看我，为什么？”
姜阮：……
社死尴尬莫过于此！
她怎么也没想到鹿宁会直接问出来。就算再好奇，正常人不应该会等到私下相处的时候再问吗？
鹿宁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走到她面前、然后众目睽睽之下问出来了！
怎么办，要不随便说句谎话扯过去得了。
姜阮有点窒息，尴尬的恨不得抠出一栋大别墅。
但莫名的……她似乎又有些能够理解。
鹿宁好像就是这样的性格？
从姜阮与她第一次见面，对方就已初露端倪。
现在这样直接询问，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鹿宁眨了眨眼，“啊，抱歉，是不是不应该问的。”
姜阮顿了下：“倒也没有……”
鹿宁颔首：“那就不问了，我去选剑了。”
姜阮：“哦……”
随后，鹿宁便真的转身离开。
姜阮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元姣走了过来，“师妹，你与她认识？”
姜阮回过神，摇摇头：“没有啊，非要说的话，之前有过一面之缘吧。”
元姣：“哦，你是说门派大选的时候。”
姜阮：“不，是之前我送南清筠去学堂的时候，在学堂外面遇见过鹿宁。”
元姣微微挑眉，看了眼姜阮。
“聊了很久？”
姜阮摇头：“没有啊。”
元姣：“看起来可不像。”
姜阮无奈一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还以为，鹿宁早就不记得我了。”
是啊，两人当时虽然有过交谈，但并不多。
鹿宁表现出来的倒也不是目中无人的姿态，只是她那样的淡漠，似乎不像是会好好记住人的样子。
但她记住了。
不但记住了姜阮，似乎还有些熟稔？
姜阮不确定那叫不叫熟稔。
韩林走了过来，插入谈话：“看起来她好像很在意你啊，师妹。”
“在意我？”姜阮微微惊愕，随后摇头，有些尴尬：“不，我倒觉得她是因为想要知道刚才我为什么看她。”
韩林好奇：“那你是为什么看她？”
姜阮：……
她轻咳一声：“你管呢，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
剑阁单从外表看上去似乎只是单纯储存诸剑的房子，但进去之后才发现另有乾坤。
周围环境一片漆黑，只有数不清的星光闪烁，照亮了周围的区域。
看不到来路，望不见尽头，像是无垠的空间。
南清筠微微拧眉，一时间不确定要不要继续前进，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更别说寻找本命剑了。
那一刻，她甚至以为自己不小心进错地方了。
许多同门弟子与她先后进入剑阁，但此刻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南清筠抿着唇角，站在原地。
星空没有什么特别的，脚下踏着的似乎也是寻常地面，但是剑呢？
没有边界以及光亮的空间会让人慢慢焦躁，尽管南清筠一向情绪平稳，但随着时间流逝，她还是难免出现波动。
忽的，她莫名想到一件事。
会不会只有她是这样呢？
其实剑阁里处处都是剑，每个人都可以随意挑选，只有她踏入的时候，那些剑全都躲起来不见了。
因为她是一半的魔修，所以正道之剑不肯接受她。
这个猜测其实是没有证据支持的，但那一刻南清筠还是忍不住顺着这个方向去乱想。
她的灵力甚至因此出现了一丝波动。
另一边。
鹿宁踏入剑阁，她很快就敏锐察觉到这里是特殊的空间，其实所有弟子都处于同一个地方，但彼此之间又相互独立。
剑不在，却又在。
鹿宁垂着眸，站在原地像是思索着什么，而后她伸出手，对着虚无一片的方向，轻声道：“来。”
空气静谧，但很快，每颗星子都开始微微颤动，最后露出了原本的模样——先是最为锐利冒着寒光的剑尖，而后是整只剑身，最后是剑柄。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剑库。
每柄剑看上去都蠢蠢欲动，想要飞到鹿宁手中，却不知道碍于什么，所有剑都没有行动。
随着震动越来越大，星空上方忽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一点寒光乍现，是比其他所有剑都要闪耀的光。
伴随着新的神剑出现，其余剑忽然陷入平静与安静，简直就像是——见到了王而躬身迎接的群臣一般。
只见那只剑浑身带着银白光芒，照亮了周围暗色的环境。
剑身上面九霄两个字伴随着寒芒一闪而过。
利剑穿空，带着所向披靡的气势，却乖顺的落在鹿宁手心。
鹿宁稳稳握住。
她垂眸扫了眼剑身：“九霄剑。”
九霄剑长吟一声，随后光芒缓缓隐去，陷入平静。
鹿宁脸上神情不变，甚至眼神也没怎么变化，看不出她是否愉悦或满意。
这柄剑是毫无疑问的神剑，就算没有修为灵力的人也能轻易辨别出九霄剑与其他剑的不同，现在这柄堪称群剑之首的神剑选择了她，但她却没有任何外露的情绪。
鹿宁手指从剑刃身上缓缓拂过，随后用灵力为其化出剑鞘。
大约因为鹿宁修为并不高的缘故，九霄剑虽然接受了这个剑鞘，却并不怎么喜欢。
剑身的灵气与凌厉气势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
鹿宁准备离开剑阁，在获取到本命剑后，她大约能够察觉到从哪里出来。
靠近出口时，鹿宁忽然一顿，微微拧眉。
这是她第一次露出如此外露的神情。
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
鹿宁说不清这种感觉，她只是下意识摸了摸心脏的地方。
平稳跳动着，没有异常。
刚才异样的感觉已经一闪而过，现在没有什么感受了。
发生了什么？
伴随着时间缓慢流逝，空间内什么都没发生，也没有任何剑的踪影，反倒是脑海里那个想法越来越明显。
南清筠已经控制不住逐渐躁动的灵力。
她垂下头，手指紧紧攥着，缓慢而沉重的深呼吸。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身世的情况。
母亲是从名门正派叛逃的长老，父亲是令人唾弃的魔修。
两人结合，有了她这样一个……怪物。
或许以前有过在意吧，被欺负的时候，颠沛流离的时候，南清筠心底不是没有过隐蔽的怨恨。
为什么要是她。
为什么要生下她。
既然两边都不肯接纳她，又为什么要留下她一个人？
但后来或许是有了可以憎恨的对象，南清筠也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加上镜月派愿意伸出援手，南清筠这才踏上了正道修行这条路。
但现在……她的修行之路要停滞在这种地方了吗？
绝对不可以。
即使没有厉害的剑也可以，哪怕没能从剑庄选到剑也可以，她绝不会停在这里！
就是拎着破铜烂铁，她也迟早杀入魔界。
原本躁动翻涌的灵力那一刻忽的沉静下来。
像是滚烫的热水中忽然被加入了冰冷的霜雪。
南清筠轻轻呼出一口气，缓慢站起来。
她眼底是一片浓郁的漆黑。
“我要剑。”
她对着虚空道。
“你若给，就给，若不给，就放我出去。”
……
漆黑到看不清的地面忽的传来轻微的声音，像是有东西正在破壳。
忽然，一道影子从地表冲破出来。
那是一柄通体漆黑的剑，星子的光投射在它身上都被完全吸收，通体无光，沉沉暗暗。
这柄剑绕着南清筠飞了一圈，随后插入在对方面前的地面上，发出“铮”的声响，久久不再动弹，像是等待着南清筠伸手取剑。
南清筠垂着眸，而后伸手慢慢握住漆黑的剑柄。
她白皙的肤色仿佛要融在暗色之中。
南清筠将剑拔-出来，随后看到剑体身上两个字——九幽。
这是她的剑。
它选择了她。
南清筠不知道这柄剑到底品阶如何，但已经足够了。
尽管这柄剑看上去……
南清筠拧了拧眉，挥去多余的想法。
出口打开，她朝着那边的方向走去。
忽然，南清筠脚步一动，若有所觉的朝后方望去，却什么都没有。
刚才，她总感觉有什么情况。
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