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自早晨接应星来,到六人散去的黄昏,他们足足相伴了一整天。
白珩每次来罗浮都是宿在镜流处,镜流也曾打听过幼清衣食住行是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幼清只说景元早已安排妥当,镜流便未再追问。
丹枫送他们至鳞渊境海边,幼清站在他身侧,仰头说着:“丹枫,有事便用玉兆和我联络,若是弘月他们的事,我更会及时赶到。”
“好。”丹枫拍拍她的发顶,她晃晃身体,笑道,“那就此别过了,要是方便,我再过来叨扰。”
“嗯。”丹枫道,“若有不好处理的,亦可告知与我。”
“知道,我和龙尊大人可不会客气。”
幼清和他挥挥手,与应星和景元坐一艘船同走了。
每次招待朋友,景元都会帮忙找地方安置客人,此次应星前来工造司“研学”,工造司自然有安排好的宿舍,不过景元想到应星并不喜欢与人同住,便联络了在工造司的朋友,为应星准备了一座单人间,背靠空着的工作室,能方便应星做些研究。
一天之内,一切都已布置完备。
应星看了看干净整洁的房间,又将从鳞渊境淘来的“破铜废铁”放在了工作室。
“多谢。租金多少?”应星当即要掏出钱包,景元用手挡着说,“这就太见外了,你援军有功,这同样是将军的心意。”
幼清探头道:“这算不算为将军跑腿?”
景元道:“是我提起的申请,毕竟应星不是外人,照顾自己人,不算为将军跑腿。”
应星见如此,也没有坚持,将钱包收回,道:“我已明了。这几日会在工造司熟悉装备,倘若收不到消息,来此寻我便好。”
“嗯。应星哥,好好歇息。”
景元退了两步,幼清见状,和他目光交流,景元何其聪明,便这么离开了房间。
应星撂下外衣,侧身整理行囊,幼清看他就带了一个小包和一个工具箱,不免道:“你的东西呢?”
“没什么东西。”应星低头收拾着,并未看她,“不走么?”
“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我们何日见我师伯。景元…这几日还需修养,要人照顾,待他回云骑复职,我再来找你,如何?”
“嗯。”应星淡淡问着,“他修养得如何了?”
“不大好…但也撑过来了。你呢?要不要我为你诊脉…”幼清说着,习惯性地去握他的手腕,应星收手,摇头道,“无需你劳心费力。”
“我看着也没什么大碍,就是…若你双手受伤,用我给你的外敷伤药,转瞬便会恢复,药没有了我这还可以补充,但对你而言,手很珍贵的吧?就别随便用绷带缠上草草了事了。”
应星道:“我已成人,自有决断。景元同是如此。”
幼清叹气,摊手道:“你是在说我太过溺爱了吗?要是想让我少操心一点,就别受伤啊…”
她嘀嘀咕咕,抱怨着走开了。
*
出了门,景元伸手握住她的手心,幼清贴着他说:“待你回云骑军中,我要帮应星铸剑。”
“是么?他等得及?”
“他有什么可急的。”
景元笑道:“你还不知,应星哥做事都是很急很忙的。”
因为寿命有限,所以总想在自己盛年时多做一些,但这在长生种看来,可不就是急性子,什么都急着干,好像永远都不会休息。
幼清虽然理解,但并不赞同:“年轻气盛,等着身体不舒服,便知道自己有多笨了。”
景元笑着点点她,幼清缠着他的手指,待回到家中,景元反手搂住她的腰,低头抵着她的额头说:“一日未抱过了。”
幼清笑问:“干什么像忍了很久的样子?”
城
景元搂搂她,略带些委屈,幼清听不得他这样撒娇的动静,环着他的脖子看他:“好啦…这不是在抱着。”
“回房?”
得到应允,景元将她打横抱起,幼清贴着他的胸口问道,“不吃晚饭了?”
“还吃什么?总觉得中午吃得太饱,一年都无需吃东西了。”
“你若爱吃,明日还可以做一些新鲜花样。”幼清晃晃小腿,和他说,“何日能吃上你给我做的饭呢?”
“只要你不嫌我手艺生疏,叫你吃了闹肚子。”
“我可以教你嘛。”
“好,望你不吝赐教。”
“肯定毫无保留。”
两人到了房间,景元将她放在床上,将衣物解了,幼清也褪去外衣,用仙法挂在一旁,景元自身后搂住她,埋在她的颈窝缓缓呼吸,幼清侧身道:“累了?”
“当真吃累了。”
“吃吃睡睡,多幸福。”
景元“嗯”了声,搂紧她说:“也得看与谁吃吃睡睡。”
和朋友们吃喝玩乐,景元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幼清搂着他问:“那明日再聚一聚?”
“师父恐怕并没有如此多的闲暇时间。”
“也是…”幼清说,“不过中午大家总要吃饭,待我回丹鼎司,午间可以来我这吃。”
“总是你受累,过意不去。”
“你们吃我的东西,当然要带酒带肉来。我不过负责烹调,累不到哪里去。”幼清拍板道,“就这么定了,日后不论到哪,都来我这吃饭!”
景元一笑,点头道:“好,我尽力早日出师,为你分忧。”
幼清说:“你终日操劳,难得闲暇,就别觉得不好意思,忙的时候,大家吃点热乎的便行了。不忙的时候再施展拳脚。”
她总是爱为别人考虑。景元听罢,没再强求,今日喝了不少陈酿,还有她的气泡酒,胃里酸酸,头脑昏昏,真成了酒囊饭袋,更懒散至极,一沾枕头就要睡觉。
手心滚着她的腰侧,另只手将她搂来,幼清翻到他的怀抱,手指拨弄他的领口,小声问他:“真要睡了?”
“嗯…”
“小醉猫。”
景元笑了声,应下这个称呼。
幼清还不困,她抚着他的胸口,用手心去揉他的脸,景元合眼问:“还想玩什么?”
“哪有…就是闲的。”
景元见状,撑开眼皮,压着手臂问她:“下棋?”
“不要…”幼清问他,“家里是不是有点冷清?应该装点装点…”
“多住几日,随用随买,便能添置得当。还是说有心怡的家具?”
“不是家具。”幼清四处瞧瞧,问他,“不然弄些绿植,啊对了…我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景元见她从口袋里掏,又拉又扯的抻出一条绿色的藤蔓,幼清随手一甩,这藤蔓便在一楼花园落地生根,攀到二楼窗台来了。
紫藤垂荡,顿时生了三分情调。
紧接着,幼清在木藤上绑了一根木棍,她在口袋里抓,抓了好半晌,只听“咕叽”一声,幼清抓出一只鸟来…
白色的小山雀在她手心肚皮朝上,一派躺平的模样,幼清将这肥鸟丢到一边,小鸟卖力扇动翅膀,落在紫藤上,歪着头看她,幼清又伸手去抓…
就这么给景元抓了四五只山雀出来。
它们全是一个模样,羽毛纯白,尾羽长而硬,是纯黑的,两颗小眼睛宝石一般坠在雪团子上,可爱灵动。这五个小家伙一起挤在木棍上,歪头歪脑地瞧着他俩。
景元坐正身体,用手指勾勾,它们便俯冲过来,把景元包围了。
“这乾坤袋确实无奇不有。”景元抚着小团雀的脑袋,笑意温柔,“这可是仙家的灵雀?”
城
“大差不差,这些小鸟虽不会背诗,也不会讲话,但贵在可爱且长寿,用来把玩再合适不过。它们啄花蜜而食,平时也不爱乱飞,就当给你解闷。”幼清摸着下巴说,“是什么时候了…看见这窝鸟没了父母照料,奄奄一息,就放在乾坤袋里吸灵气,没想到都长这么肥了。”
“在外无需吸食灵气么?”
“不必,出来透透气也是好的。”
听到这里,景元算是彻底放松,开始摆弄起小鸟的羽毛来。
小团雀很是喜欢这个陌生人,围着他蹦蹦跳跳,景元取了两朵紫藤花,鸟儿埋在里面吃了一会儿,就要窝在他头发里睡着,幼清赶紧把它们吹到紫藤架上,小鸟们倒也随遇而安,挤着自己的兄弟姐妹合上了小眼珠。
景元贴着她躺下,幼清抬起双手规划着他们的家,“你要不要再添几件衣服?我帮你把衣服都拿回来了,衣柜只挂了一半。对了,书房也布置好了,要不要添点笔墨,不过在家办公并不明智,还有大厅放了两排椅子,我们没什么访客,不如改成茶房,和外面的院子打通,留作喝茶用…”
景元笑意温和,深深地望着她,幼清又见他用目光溺她,声音都弱了下去,最终变成了一句小声的控诉:“不说话,就看着我…”
景元说:“好看。”
幼清红了脸,躺回他的臂弯,嘟囔两声,景元的手去摸她的脸颊和脖颈,幼清嘀咕着:“我在说正事…想和你商量的正事…”
“家里一切由你做主。”
“我们两个人住,怎么能我一个人做主?我也想你帮我做个决定啊。”
“嗯…你的决定便是我的决定。”
“真是聊不下去了。”
景元笑道:“那就睡觉。”
幼清背对着他,哼哼着:“和你聊天真叫人生气,就只知道说好好好,嗯嗯嗯,是是是,对对对…”
“嗯嗯…”
景元埋在她的肩头,手抚着她的肚皮,烫得人舒服极了,幼清盖着他的大手,手指勾着自己的系带,景元一边挑着,一边将呼吸打在她的皮肤上,他想要贴她的肌肤,但衣物阻碍,他用鼻尖拱了拱,收益甚微。
“心思在别处,嘴里就敷衍。”幼清伴着他的手解开系带,衣物垂落,他的鼻尖唇珠都滚在肩背,景元轻吸一口气,手心也向上烫去,幼清扣着他的指缝,合眼加快了呼吸。
身体被他磋磨得热了起来,这人却停在中途,用拇指压着中间,手心却托住了她的肋骨处,就这么搂着她的,幼清红着脸张开眼睛,回头瞧瞧,景元已经埋在她背上睡着了。
“什么啊…”幼清用肩膀顶他的高鼻梁,景元吃痛,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又像个小兽,钻进她的颈窝,压着她磨蹭。
“哎呀…”幼清被他蹭得痒死了,恨不得把他甩下去,但听到他醉意朦胧间呢喃着“清清”,幼清又没了脾气,背对他向后贴了贴,他哼了一声,张口咬着她的肩头。
丝毫不痛,更像是表达亲密的方式。
城
背后一片湿热的潮气,幼清的睡意都被弄得暧昧迷蒙起来,还好,景元很快便没了动作,彻底老实下来了。
第52章
景元在家休养,闲极无聊,还真的埋头钻研起菜谱来了。他幼时有人侍奉,也算养尊处优,长大之后都在军中,吃着随吃随热的半成品军粮,没什么烹饪的机会,幼清便从最简单的教起,蒸米饭、炒菜、面条之类的,景元学得认真,但与她做菜,更多时候是在腻歪。
他正试着切菜,幼清便伸出手来,帮他摆放刀具,景元一顿一顿地切片,薄厚倒是得当,就是切一片要半天,幼清看不下去,握着他的手说:“用指节顶着刀刃,下手快准狠…”
说着便行云流水地切了一碟薄片。
城
她在这示范,景元没事做,便搂住她的腰,把头压在她的肩上看,幼清被他的头发弄得痒了,不禁躲闪着说:“在学吗?”
“学呢…”手却收紧,贴得很近。
幼清停住动作,似乎正在思索,很快,她放下刀具,让他切,他环着她切菜,幼清侧身抱住他,盯着他的动作,手也没忘揉揉他的背,景元将下巴贴在她的额头,问:“这样?”
“嗯,熟能生巧,慢慢来。”
他笑着说好。
这样不论谁在做,两个人都能抱在一处,幼清手把手地传授,等过了两天,她觉得差不多了,便站在一旁,让他准备午餐。
没了幼清的帮助,景元显得有些窘迫,尤其是炒菜时,油噼里啪啦地往外蹦,幼清在旁边着急道:“有水啊!你铲子上有水!”
景元的手握着锅把,人离得远远的,轰隆隆的抽风扇卖力运转,遮盖了幼清的叫喊声,景元也抬高声音,嚷着:“什么!?”
他俩只有一道门的距离,却像在千里传音。
结果就是…一切都糊了。
景元将两叠烧炭端上锅,米饭也因为放的水太少,变成了梆硬的锅巴。
“好吧…”幼清安慰道,“第一次自己做饭,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分明是一场灾难。
景元叹了口气,立刻去外面给她买了一份食物,自己则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把失败的作品偷偷吃了。
结果可想而知,景元闹了一天的肚子,幼清喂了一碗汤药才让他舒坦些。
有了这次经历,幼清不敢放手了,一日三餐都是两个人贴在一起做的,不论发生什么幼清都能补救,景元却不想这样总是依赖她,总是趁着她睡觉的时候偷偷尝试做饭,某天夜里,厨房轰的一声,幼清惊醒,飞到楼下去瞧,只见景元从烟尘中走出来,活像一个钻了烟囱的小灰猫。
他戳在旁边,可怜巴巴的,幼清叉腰盯着他,最终也没有责怪,还随手修好了厨房。
把景元也弄干净之后,幼清推着他回到房间,将云骑军的装束挂在衣架上,和他说:“明天就是复职的日子了吧?好好休息,明天才能面见将军。”
景元笑道:“不留我了?”
幼清捂着额头说:“大材小用,快去军中发光发热吧!”
景元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压着她说:“恐怕我当真没有烹饪的天赋…日后只能吃,不能叫你享用了。”
“各有所长,你再负责其他部分就好了。”
“你想要什么?想我负责什么部分?”
幼清本就是梦中惊醒,现在被他暖烘烘的一裹,整个人都困乏起来,她打着哈欠道:“暖暖就好…”
说着便钻进他的怀里,景元的发丝还有点糊味儿,幼清吹了口气,他又是香喷喷的小猫了。
景元笑呵呵地抱住她,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幼清在他胸口胡乱磨蹭,嘟着嘴说:“就要这个…”
软硬合度,适合枕着。
景元低头捏捏她鼓起来的脸蛋,幼清埋在他的胸间,看样子是真的困了,景元没再闹她,而是问:“我明日便要去将军府…你要去何处,午间有闲暇,便去找你。”
“到时候发定位吧…”
“好。”
“我要是有空,也可以去找你…”幼清闷在里面说着,“想吃什么,要提前告诉我啊…”
景元说着好,再低头去看,幼清已经吐上泡泡,睡得可沉了。
*
次日,太阳尚未升起,景元便起了。
他已穿戴整齐,想到要去的是将军府,景元并未穿戴轻甲,天蓝的云骑校衣,简单利索,却衬得他身材修长,再加上这一月受苦,景元消瘦不少,更像一位彬彬有礼的年轻文官了。
他拾起发带,随意绑了个结,确认准备无误后,他拿起武器,刚想悄声离开,便听床上传来一声略带急切地呼喊:“景元!”
幼清猛地惊醒,没看到他,不禁怕了。
景元快走两步,回到房间,幼清见了他才恢复呼吸,揉着额角说:“你起的好早…”
“抱歉,还是吵醒你了。”景元替她揉太阳穴,幼清倒在他怀里,闷声道,“这就走了?”
“早些去,若能赶上晨练便一起,也显得郑重些。”
“嗯…”幼清一声小鼻音,带着一点不满和起床气,弄得他浑身软绵,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想让她缠着,幼清被他举着小猫一样举到腿上,她勾着他的脖子,哼哼唧唧的…显然是不太高兴。
景元带着笑意问她:“来不来?”
幼清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她埋在他怀里,也不说想不想,反正就是压着他,不准他走,景元环上她的腰,抬着她的下巴端详她,幼清眯着眼睛,见到他的脸,她又把脸躲到他的颈窝里了。
让人觉得甜蜜又无可奈何。
景元拍拍她的背,摇晃她说:“清清,你且睡一阵,中午见,如何?”
幼清看了看时间,再过一会儿便是云骑晨练的时刻了,现在不走肯定会迟到,她也不想耍小性,不如说…这不是任性,而是担心他暂且不适应军队的生活,潜意识中不想他离开的表现。
但她更不想让他为难。
幼清往后蹭了蹭,从他的腿上挪了下来。
景元张着胳膊,怀里少了个人,一下就冷了,他收回手臂,将她卷在被里,低声道:“一会儿见。”
“嗯。”她闷闷地哼出一声鼻音。
景元走后,幼清也睡不着了。
天刚破晓,她望着冷清的家,忽然明白景元这阵子说的“没事做所以心慌”的感觉,她打开玉兆,群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两句话,幼清看看应星亮起的头像,幼清思索片刻,还是起身,将乾坤袋和断情都带在了身上。
*
应星通常都会早起上工。这时候头脑清醒,也没人打扰,若不是有着急的活,他通常也不会熬夜。
罗浮工造司与朱明没什么差别,外派人员不少,但他们这些短生种很难接触到核心的内容,应星见无法融入,索性直接放弃,恢复了自己单干的状态。
就是不成想今日幼清会来。
她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应星一眼就看到了她垂下来的两缕头发。
今日梳得什么发髻,活像个十五六的小丫头。
应星第一次见她时也是这样的感受,殊不知幼清结丹时便是这个模样,她也确实是个十五六的小丫头。今日她穿了一身翠色的裙装,倒像是晚辈给小辈买的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应星轻笑一声,但没有停下工作,幼清看他没反应,只好走进去,咳嗽一声。
他还是装作没看见。
“哎!”
应星放下手里的东西,略过她去拿另一个,幼清控诉道:“应星!”
“做什么?”
“你该说早上好啊!你的礼节呢!”
应星淡淡瞥了她一眼。
幼清拍拍胸脯,心想一日之计在于晨,也不能被他活活气死不是?于是按耐下即将爆发的小宇宙,皮笑肉不笑道:“我来找你,你都不欢迎我?”城
“所以问你做什么,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交流。”
“你就这样对出生入死的好朋友啊!”
应星用手蹭了一下她的脑门,一道黑印勾了出来,幼清哎呀一声,赶紧把脑门变得干干净净,她指着他说:“好啊…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应星淡笑,低头摆放着要用到的零件,问她:“吃了么?”
“…没呢!被你气饱了。”
应星丢出几个子,幼清伸手抱住,只听他不咸不淡地说着:“去吃些东西。”
幼清嘟嘟嘴,低头看着手里的小零钱,别扭地问他:“你…你吃了吗?”
“不必管我。”
看样子是没吃,幼清扭头要走,应星仍是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嘴里却说着:“多吃点,既然要铸剑,便免不了消耗体力。”
原来他还记得,也知道她来干什么的,这样看,她确实和他说了很多废话,但是好朋友之间哪有天天说正事的,不就是要说很多很多“废话”吗!再说了,难不成还要她来抡锤子?干嘛让她吃饱了?他自己都没吃!
这么想着,幼清还是在附近的早点店买了两份早餐,应星看见她拎着早餐回来,动作顿了顿,幼清干干巴巴地喊他:“快点来吃饭,一会儿就凉了。”
她也没管他过不过来,便把食物摊在桌子上,用手捏着饼吃了起来。
过了会儿,应星也洗干净双手,过来和她一起站着吃完了饭。
此时太阳才完全升了起来。
应星带她去了工作室,那些从丹枫处淘来的破铜废铁都被他分门别类冶炼成了可能要用到的材料,可见他准备充分,幼清道:“一会儿见了师伯,要紧紧跟着我,否则迷失在忆境中,魂魄很难归体,还有可能失忆。”
“要多长时间?”
幼清鼓鼓腮帮,“师伯为我铸剑足足用了三十七年,在忆境中不影响外面的时间流动,如果你想全程看完,那就要三十七年!”
应星道:“明白了。”
似乎是听到不必耽误他现在的工作,他看着放心了很多,幼清向他伸伸手,应星不解其意,幼清道:“需要拉着,不然被仙法冲散就不好了。”
应星迟疑半晌。
过了会儿,他握住她的手心,粗粝的触感刮着她的皮肤,他的手温度不高,但很硬,一双手看着修长好看,摸起来却像一块经历千锤百炼的石料,他似乎察觉她可能的不适,并未紧握,幼清却大方地牢牢握住他的手,和他并肩而立。
“要出发了,深吸一口气。”
应星看看她,轻应一声,只见眼前白雾弥漫,海水奔腾,应星微微睁大眼睛,眼前色彩纷呈,热烈温暖,红色的游鱼向后奔驰,在汹涌的波涛中,他们双手紧握,幼清的黑发随水流摆动,露出她干净明媚的面容。城
前方绽出洁白的光芒,应星眯起眼睛,一道闪光过后,他们瞬间抵达了目的地。
第53章
这也是幼清第一次回顾自己以往的回忆。
来的时候光明璀璨,结果落地时,眼前是一个秃秃的山头,周围荒凉得可怕,前方有个洞窟,烟气袅袅,幼清深吸口气,似乎下了某种决心,向前迈了一大步。
结果两个人还握着手,应星像个铁柱子钉在地上,幼清差点被他抻回来,她回头,圆溜溜的眼睛瞪着他,应星笑了一声,难得说了句:“抱歉。”
“奥!”
幼清松开他的手,机械地往前大踏步,掌心的温度逐渐消散,应星垂头看看手心,还是将手背在身后,跟上她的脚步。
里面叮叮当当,幼清看到那个身影,一时情绪翻涌,缓了好久才露出笑容,欢喜地叫了一句:“师伯!我来啦!”
埋头苦干的男人抬起头来,一见她,便放下手里所有的东西,满脸慈爱地招呼她:“这就穿上了?师伯托你小师妹买的,穿着可合适?”
“嗯,特别合适。”幼清捏着裙子转了一圈。她想往前走,却迈不出步子,只能站在那里,踟蹰徘徊。
她忽然想起天君说,师伯临终前,被魔族烧得神元具碎、灰飞烟灭的模样,忆境受她情绪波动的影响颤抖起来,她呼吸急促,后退两步,对方察觉什么,收起笑容,起身,担忧地看着她。
“师伯…”
幼清哽了一声,应星发觉不对,将手放在她的肩上,替她稳住情绪,她无法抬头去看那熟悉的面容,便盖上应星的手背,只见天地收拢,应星看向工作室的墙壁,又看了看紧紧握住断情的她。
幼清咬咬唇,调整呼吸,低声道:“抱歉…我有千年没见过师伯,一时失态。”
应星摇头,他抬手握了握她的肩颈,摩挲半晌,见她情绪恢复,才缓声道:“无碍,改日吧。”
说着便要离开。
幼清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叫住他,应星回头,幼清伸出手,坚定道:“不。再来一次。”
他微愣,转身看她。
只见她神色坦荡,带着一些不容置喙的决然,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他。
见他没有动作,幼清向前走了两步,手递了递,应星见状,也没有推辞,回身反手握住她的手心,向她点头。
他们重新回到了那座荒山。
幼清道:“师伯淡泊名利,更因是人族,所以不喜欢和师父他们住在深海,就在这里开宗立派,一生只收过两位弟子,其中一位便是方才他提到的,我的小师妹,也是我的玩伴。他潜心铸剑,更做过无数宝器,我的佩剑、父亲的法器都是出自师伯之手。”
便是这样与世无争之人,在东海出事时,他却第一个赶到支援,明明只要在洞府中闭门不出便能平安,他却…还是去了战场。
可他终究不是能够轻松御敌的剑修,再加上结丹太晚,师伯的身躯如人脆弱,仙力也并没有他们龙族那样充沛,但师伯提供的支援让仙族得以平衡局面,功德无限。
她向前走着,心中的思虑再度令忆境颤抖起来,眼看着要见到洞中人,应星忽然挡在她面前,径直走了进去。
幼清忙追了几步。
应星抱着胳膊,毫不客气地站在旁边“偷学”,把幼清堵得严严实实,根本钻不进去。老师傅的活计没停下来,幼清抬手想要说什么,但看师伯并未讲话,幼清便乖乖躲在了应星背后,也没有出声。
过了会儿,师伯停下动作,笑着问:“你是何人?”
应星微微皱眉,回头看了看幼清,幼清背着手,嘿嘿两声,师伯又问:“随意闯入别人的洞府,也不和主人打招呼,未免有失礼节。清儿,此人是你的朋友?”城
幼清干笑道:“是…”
应星眉头紧锁,他后退两步,幼清拽着他往外走,紧急补充设定:“我是仙,这是仙人忆境,里面的回忆也是活的,我们可不是什么谁都看不见的鬼魂!”
应星还以为只要她不去“触发”回忆的节点,便能一直在旁边观察,没想到…忆境之中的回忆体也能有“自我意识”,还能与他这个陌生人进行对话。
他紧紧皱眉,幼清难得看到他这样苦恼的模样,一想到他应是怕她看见师伯心里难过,才这样挡在她面前,一如既往地“速战速决”,不免露出笑容,温柔地说:“谢谢…应星。”
应星低头望着她,过了会儿,他抬起手,像丹枫那样轻轻揉了揉她的发,幼清昂起脑袋,笑得眯起眼睛,他却没由来得心底发紧,让他有些酸涩。
“没事啦,不管怎样,那是我师伯,我也想他了。”幼清拽着他,蹦蹦跳跳地往回走,笑着说,“师伯啊,我带朋友来看你了!”
应星跟了进去,对方上下打量一番,笑着说:“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
幼清猛咳一声,连连摆手道:“师伯心直口快,没有恶意…”
应星当然不在乎。他听过更难听的话,要是每一句都在乎,他早就抑郁而终了。
既然能够沟通,应星先走近两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和他说:“晚辈应星,前来研学铸剑。”
“这还差不多。”
幼清瞪大了眼睛,看应星乖乖站在一边,她的眼珠都快掉地上了,幼清不可置信地看着应星恭敬的模样,能屈能伸到了极致,应星却觉得很正常,既然是技艺精湛的老师傅,理应尊敬一些,更何况,幼清也不是来看他对她的长辈不敬的,即便是回忆中的幻想,也该有点晚辈的仪态。
应星就站在这看,师伯不禁道:“我说清儿,你怎么带回来这样一个怪人?死死地盯着我瞧,好像要把师伯吃了。”
“这才叫如饥似渴地求学嘛。”幼清给他捏着肩膀,陪笑道,“您为我铸剑,清儿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带无关的人过来?他真的是清儿的好朋友,久仰您的大名,前来学习罢了,他是个闷葫芦,也不爱笑,但人不坏,您多担待。”
应星淡哼一声,但也没有挪动身体,就在一个礼貌的距离内观学,老师傅见状,指着他问:“这小子看得懂么?”
“您给他讲讲呗。”
师伯笑了笑,抚着幼清的手说:“好了…师伯明白,剑可是毁了?”
幼清一怔,她抿抿唇,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眼前的老者敲打手中的材料,温声道:“别难过,你觉得他能再造一把有情,师伯便教给他,如何?”
当年,这些长辈修为都在幼清之上,便是一团幻影,也能猜到事情始末。
幼清微微垂下眉毛,忍着眼泪说:“好…谢谢师伯。”
“好孩子,和师伯还说谢谢?你要星星要月亮,伯伯也会给你摘下来。”
“嗯…”她含着眼泪,点点头,又说了一声“嗯”。
她不想失态,匆匆离开了洞府,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抹起了眼泪。外面凉风阵阵,四下无人,她抽着鼻尖,用仙法盖住洞府,如此三十七年光阴便能快速流转,应星既能学到他想要学到的知识,也不会因为时间流逝感到疲惫。
可即便如此,她度过的时间也很漫长。
她不敢过多回想,只能枯坐着,望望灰蒙蒙的天,看看尘土飞扬的地,景色一成不变,幼清也像静止了一般,垂着头,不再动作。
*
洞府内,应星已经识得大部分材料,他将这些都记在笔记上,潜心学习,十分投入,早已忘了时间的流逝。
看出他是真心请教,老者笑着问他:“既然是幼清的朋友,不必客气,有什么疑问便说。”
应星便将困惑一一诉说,也说了说自己的想法。城
其中的原材料应星自然是一个也没有,回忆中的东西也带不走,他需要找到合适的替代物,向对方描述替代物,探讨可行性也是两个人讨论的范畴之一,老者还体贴地提醒他:“幼清喜欢收集各式各样的玩意,她手里恐怕有两样宝器,熔炼了也无所谓,换成冶炼的材料罢。”
应星持保留意见。
对方明了,笑问:“觉得是我给她的,怕她舍不得?可铸器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么?换个模样陪伴她罢了,她会理解。”
应星仍未答应,而是道:“我会先尝试替代品。”
老者拍拍他的胳膊,点点头:“心地很好。”
说罢,他又长叹一声,说道:“你颇有才干,天赋卓越,实乃可塑之才,但可惜…未来之人,如何插手过去之事?”
应星道:“我随一位匠人师傅学习已有十年之久,并非天赋异禀。多谢赏识。”
老者笑笑,知道这算是对他收徒意愿的婉拒,便举起有情,递给他道:“这就锻好了。”
应星细细打量着这把佩剑,轻盈、偏软、锋利,他不会仙法,却懂得用剑,挥舞两下,风声猎猎,剑气凌然,属实是难得一见的好剑。
可惜,在回忆之中,端起来仍旧有一种薄雾笼罩的朦胧感,触觉也不算真切
“像你这样的脾气秉性,恐怕不会原封不动地复刻下来,世间无需一模一样的佩剑,你的铸剑可以承袭有情之名,却不必是有情。潜心铸剑,将自己的情感、心愿一一熔铸其中…小子,这便是有情,到时候剑魄归位,即便冶炼的材质、方法有了出入,它同样是有情。”老者负手看着洞外坐在石头上,垂着脑袋的小幼清,面露慈爱道,“清儿自小便活泼可爱,爱笑爱闹,哭也要震动东海…如今她却佩了断情一剑,恐怕我等结局凄惨,让她心里伤痛。”
“世事无常,她尚且年幼,怎知人生长恨水长东。”老者道,“倘若真要再为她打一把佩剑,便铸此剑,常伴她身。时时提醒她,为仙者何必断情绝爱,有情有义同样是仙。我不爱收徒,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头不爱占这个便宜,小子,师徒一场,便以你成功铸成的有情,作为教学的报偿罢。”
应星握着手中佩剑,眼前身影虚晃飘渺,恐怕是记忆走到尽头,他要消失了。
望着老者的眼,应星颔首,送回佩剑,道:“冶炼工艺、程序、材料已熟记于心。”
“痛快。老夫怎么就没碰到你这样利索的弟子…不过收的那两个倒也不错…”
这么说着,在消散前,他又看了看幼清的背影。老者叹了口气,终究是化成虚无了。
幼清抬起头,天空阴沉,似乎要下雨。
她回头,但见应星收起手册,放在怀中,向她缓缓走来。
“学得如何?”
“受益匪浅。”
幼清一笑:“那自然,我师伯可是放眼三界都能排上名号的器修,他们常说师伯大器晚成,可成了干嘛在乎早晚,我倒是很喜欢他的白胡子。”
应星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又匆匆回首,但想到对方已然消散,便抱憾转身,幼清歪头瞧着,问他:“怎么了?还有话没说完?”
“没有。”
应星本想问有关断情之事,毕竟那才是他切身感受过的宝剑,但想到这把剑带来的恐怕是伤情的回忆,便就此作罢,不再多言。
雨落了下来。
幼清笑笑:“要回家了啊…”
她恍惚想起什么,不禁向前方望去。
只见一片朝云坠落,一位银发仙人身着竹色道袍,披霞而至,四周寂然,更显他出尘绝世。幼清张开口,怔怔出神。
仙人抬眸,一双淡碧色的眼眸包含万物,初次见,只觉遥远、太过淡漠无情。
可却让人移不开视线。
城
幼清双唇微颤,应星看向她,发挡住了她半张面容,只让人瞧见她微张着嘴唇,似乎要说些什么。
“清儿,回家了。”
仙人的话迢迢传来,如云烟旷邈。
朝云流动,向她缓缓铺来,好似迎接。幼清抿上双唇,情绪流转,最终化成一声不可察觉的叹。
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来啦,师父。”
第54章
脱开忆境,现实中不过度过了一个短暂的上午。
幼清说:“这种仙法很便利,你要是想要省时间,我可以给你做一个忆境出来,在里面度过多久都不会影响外面的时间流动。这样的话…你也不至于又忙又辛苦了吧?”
应星望着她,幼清眨眨眼睛,“你又这样不讲话。倒是说一句好不好呀。”
应星抬起手,幼清赶紧护住额头,可他的手却越过她的,落在她的发顶。
温柔地抚摸着。
幼清忽而鼻酸,她皱皱鼻尖,被他揉得左摇右晃,幼清忍不住去抓他的手腕,应星却收回手,从怀里取出他记得满满当当的笔记。
“你要整理笔记吗?”
“嗯。”
“啊…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应星瞧了瞧时钟。
幼清也跟着看过去,一看不得了,她捂着脑袋“啊”了一声,赶忙打开玉兆,里面弹出两条消息,都是景元发给她的。
「云骑哥哥:快午休了,时间恐怕不够回家做饭,去外面吃?」
「云骑哥哥:问了师父她们,都没时间,就你我二人便好,想吃什么,我去买。」
「云骑哥哥:在忙?无妨,时间充裕,我在将军府前的花苑等你,来时一路小心。」
“不好了不好了!”幼清急道,“应星,你先吃饭,做些准备,我午后再来寻你。”
说罢便没了踪迹。
应星打开玉兆,上面飘出景元的消息。
因他的“云骑哥哥”太扎眼,他成了应星第一个主动修改备注的联系人。
「景元:应星哥,中午一起吃饭?若无空便作罢,来日再约,注意休息。」
应星默然半晌,随后点开输入框,在上面点了点。
*
将军府前。
叮的一声,景元打开玉兆,便见一条讯息弹了出来。
「应星哥:来日再说。」
景元刚想回复,头顶便吹来一阵风,幼清压着裙摆施施然坠下,好似一朵翠色的莲花,景元立即伸出手,左右摇动,找着接她的位置,还好,幼清笔直地落在他的怀里,就是发型散乱,两个扎好的发髻成了简单的双马尾,景元还未见过她这种打扮,不禁举着她瞧了一会儿,幼清拍拍头上的树叶,还在和他道歉:“抱歉抱歉,久等了,肚子饿不饿?我们这就去吃饭。”
“不急。”景元摸摸她的头发,“发髻松了,要重新挽上么?”
幼清摸摸脑袋,还好首饰没有丢,她没有挽发,而是松开绳结,垂下长发,景元心领神会,给她在脑后簪了一个发包,用簪子横簪过去,这才有了几分温婉的味道。
“是不是太扮嫩了…”幼清脸红道,“这是长辈们爱给我梳的头。”
“并非是扮嫩…”景元挽着她说,“而是像小妹妹,觉得罪过。”
“哦?云骑哥哥也会觉得罪过?”
“当然,云骑哥哥的道德心更高。”
幼清被他逗得笑声连连,两手抱着他的胳膊,蹦蹦跳跳道:“我可不觉得罪过。”
景元一笑,反驳道:“我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当然当然…高高的,确实顶天立地。”
这段时间总是在一起,幼清已经习惯和他挽着手,景元并不避人,倘若谁揶揄他们的关系,便默许,手心始终攥着她。
幼清陪他在附近用了午饭,就是时间紧迫,没了午休的间隙,幼清有些愧疚,和他承诺晚上会亲自过来接他,晚上由他点餐作为弥补,景元用指尖勾勾脸颊,不自然道:“是与应星哥一起么?”
幼清点头,“今天下午也在工造司,不过下午应当不会太忙。应星的架势…好像要做那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东西呢!”
城
“他的话,应该能做到。”
幼清眨眨眼,景元问:“怎么?”
“你和丹枫说了一样的话。”幼清说,“应星在仙舟人眼中也是颇具才干的类型么?”
“自然。应星哥年纪轻轻,冶炼技术便已登峰造极,怀炎将军都赞不绝口。”
“怪不得。我还以为是我大惊小怪…”幼清说,“这样的人才…”
生在这里,生在这个世代,确实有些可惜。
师伯大器晚成,也得是想要修道,应星那样的性格…会看得起这样的路吗?
仿若飞萤赴火,不死不休的决绝…
幼清垂着眼眸,正想得出神,景元忽然停下脚步,她抬起头,对面有两个熟面孔,幼清张开口,对方也伸出手,看着她道:“幼清!”
“方伯伯。”幼清一笑,偷偷把小手从景元的掌心抽出来,背着手道,“午安,许久未见了。”
“是啊…你们俩…”方习瞧了瞧,他们气色好了不多,方习也是听说景元在将军府辅佐将军,这才特地过来瞧瞧孩子,虽然消瘦了…但迎面过来时,两个人带着笑,方习也放下悬着的心,没再提别的事,而是从怀里取出一个鼓鼓的红包,招呼着幼清过来。
幼清瞧瞧景元,他点头,她才小步走过去,方习道:“景元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跟镜流也算老相识…”
说着就把红包往幼清怀里塞。
“答应你的,伯伯一直想着呢。买点好吃的,你要是想,再赏点给景元,你决定。”
景元道:“方伯伯,我不是你的好侄儿了吗?”
“我还分着给不成?”
这下景元也不好逗趣,耳垂微红地默认了。
幼清觉得红包烫手,但现下也没有调皮的心情,更没那么羞了,便大方道:“多谢伯伯,晚上我就去买好吃的。”
“这样多好。”方习拍拍景元的胳膊,道,“你们好好的。”
“嗯。”他抿唇点头,方习暗暗叹了口气,又扬起笑容,对着幼清说,“下个月棋王争霸赛,咱们一决胜负。”
“我哪敢去…”幼清推辞说,“您是总冠军,平时让着我,我可不敢跟您动真格的。”
“小丫头,是怕让我丢面吧?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要来啊!”
不等幼清拒绝,方习一拍景元,另一个前辈也摸了摸他的肩膀,就这么离开了。
看到他俩都好,他们两个老家伙还有什么多话担心的必要?人的路都是要自己走下去的。
看着两位前辈走远,幼清扭过身捏捏红包,和景元笑笑:“天上掉馅饼,晚上要吃什么?”
景元过来拉着她说:“家里食材不少,等回家一起做吧。”
“真不想点菜?”
“想一起做。”
幼清妥协道:“好,我听你的,那晚上我来接你。”
将军府到了,外面的云骑站得庄严肃穆,幼清便松开他的手,用目光送他,景元一步一回头,等到进了门才彻底断开视线,幼清瞧瞧时间,又唤来佩剑,踩着它飞到了工造司。
不知道元帅有多忙,幼清觉得,她才是比元帅还忙的那个。
*
这边应星还在整理笔记,幼清来时就看到空荡荡的工作室贴满了设计图纸和一些记录,应星握着包子,边吃边记,幼清见状,不免道:“中午就吃这些?”
“吃了一屉。”
“…”
该说不说,这个年龄的男性确实能吃。幼清坐在他身边,探头瞧瞧,应星见她把头发解了,甚至还多给了她两个眼神,幼清摸摸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应星道:“这样的打扮更适合你。”
难以相信这是从应星嘴里冒出的话,幼清趴在一旁道:“真是的…我偶尔也想当个小孩子啊。难道你们真的怕被云骑抓走吗?”城
应星猛地咳嗽起来,差点被包子噎死。
幼清大力拍他的背,吐槽道:“行了,叫你干吃,你就噎着吧!”
虽然嘴里这么说,幼清还是给他递了水杯。
应星吃完包子,继续画着图纸,幼清问:“无需我帮忙么?你要是真的想锻造有情…恐怕得需要材料罢?”城
“嗯。不过我已商议出代替品,早已集齐。”
“这么厉害?”幼清先是惊喜,又对对手指,忍不住道,“但是…我包里确实有合适的材料,就是得找一找,你需要么?”
见她主动提起,应星放下手中笔墨,看向了她。
他思索片刻,还是转身,和她道:“你手里的剑,是用石头筑成的。”
“石头?还有这么厉害的石头?”幼清问,“是什么样的?”
“自天空缝隙坠落…颜色斑斓的石块。”
幼清一听就明白了,她拍拍桌子,惊喜道:“当真?是师伯告诉你的?”
“不。是我亲眼所见。”
“是么?看来剑魄有意让你窥见天机…”幼清抚着断情道,“倘若这柄剑真的是由补天石制成…”
“补天石?”
“嗯,我们那的天曾经开裂,发过洪水,是女娲娘娘用石补天,这才修好裂缝。有些石块并不合适,便被丢弃或者堆放,这些石头是珍贵的灵物,千金难买。”幼清托腮道,“我当然没见过女娲娘娘,但是这石头掉在东海一块,也没人碰它,更没人敢抢,我就揣兜里带走了,现如今还在我的口袋里呢。”
应星挑挑眉,颇感兴趣地望着她,幼清抱着乾坤袋道:“这还是我幼年干下的混账事呢,估计沉在最里面,掏肯定是掏不到了,如果你想拿出来铸剑,我得去袋子里给你寻寻。”
“钻进去?”
“对,钻进去。”
应星起身,冲着她走过来,幼清赶忙拍住袋子,摆手道:“你去没用,也不知道在哪,只能我去。”
“若其中还有别的能用上的材料,不如一并带来。”
看出他真的很想去看看,幼清只好道:“罢了罢了,你我同去也行,但是我们必须找个人在外面看着,否则很容易迷路,在里面转个十七八年的找不到袋口也是有可能的…”
应星皱眉,幼清不敢去看他的目光,心虚目移,应星眯起眼睛,几乎确认了他的裁断。
她肯定是进去过,然后困在自己的口袋里十七八年才出来。
不是迷糊鬼转世是什么?
第55章
既然要找人盯梢,那必然要叫一个人来工造司。
他俩的朋友圈百分百重叠,自然只能叫其余四人过来,其中唯有白珩看起来还算清闲,幼清瞧瞧时间,恐怕并不充裕,又觉得应该提前说一声,不好冒冒然喊别人跑腿帮忙,便和应星说:“你且先实验冶炼着,我问问白珩明天什么时候有空。”
应星道:“嗯,便先如此。也要看看那石头材质是否合适。”
“我之前也炼过仙器,不过确实没什么领悟便放弃了,只能记得一些基础的内容。凭借我的能力,想要和师伯比肩是有些异想天开了…”幼清望着他说,“若用仙石炼器铸剑,恐怕要耗费许多年岁,不然我先给你做个忆境,你若是觉得耗费时间太长,大可带进去做。”
应星道:“先看材质如何。朱明仙舟冶炼机械水平放眼寰宇也难有与之比肩,交由机械来做,耗费不了多少功夫。”
“用机器完成吗?”幼清抿抿唇,点头道,“也好,听你的。”
她这么说着,便团出一块白色的云雾,幼清左右瞧瞧,问他:“做好了,给你放在哪里?”
应星随意一指,幼清看过去,那里立着一个衣橱,幼清打开橱门,衣服少得可怜,里面空空荡荡的,她便把这团雾放了进去。
“里面要布置成什么样就随你高兴好了。”幼清拍拍双手,看他还在书写画图,她望过去,应星神情专注,几乎在身边形成了一个屏障,让人无法靠近,幼清坐在旁边,托腮瞧着,应星似乎仍在消化他的所学,紧接着,他拿出冶炼枪,取了一些材料炼制试了试,而后再进行修改和比对…
这里是他的办公桌,旁边便是冶炼用的器材,后面、侧面的大门都可以敞开,若是开始煅造,恐怕要将门通通拉开散热。
眼看这里没她的事了,幼清便起身道:“那我先走了,你需要什么再和我联络。”城
应星似乎应了一声,不过不明显,他全情投入,没时间和她客气,幼清小幅度挥挥手,不再打扰,便这样离开了。
也不知景元何时散,她飞到将军府前,向窗口探头看过去,景元恰巧就在她的视线内收拾书架上的文书,一场大战后,将军却不显轻松,桌上摞着无数文件等他批阅批阅,六司总领无法解决的事务都堆到了将军这里,腾骁连连叹气,幼清耳力极好,还能听到他私下的抱怨:“成了将军后便很少上阵厮杀了,真想痛痛快快地打一场!不如下次由你做代理将军,我去杀敌好了。”
景元笑道:“您说笑了,景元才疏学浅,怎敢处理将军的事务。”
“谦虚。”腾骁说着,真的起身,把景元按到座位上,景元挣扎着要起来,一派惶恐的模样,腾骁却不准他起身,将地衡司的上书递给他,说道:“今日便将这些处理了,否则不准离开。”
景元两手捧着文书,腾骁却在旁边伸伸懒腰,拿起武备比划起来,这还不够,耍了两下便说:“有策士辅佐,你放心去做,今日午后本该去督促新军习武…真怀念以前做总教头时,和那群新兵蛋子们舞刀弄剑的日子。”
这么说着,腾骁便扛着刀推开大门,就这样走了。
幼清鼓着腮帮,替景元气不过,地衡司的文牍怎么说也得有二十封了吧!竟然就这样丢给了景元…
唉,但想要磨练晚辈,确实需要切身去体会。
不过…磨练他做这些干什么,难不成钟意景元,有心让他继承衣钵?
想到这,幼清算是彻底明白了腾骁的安排。也算是煞费苦心啊…
将军府中只有几位策士和守卫的云骑,幼清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帮帮他,毕竟景元眉头紧皱,越看越为难。
正当她打算迈进去时,景元起身,拿起两份文书,和一旁的策士道:“山听姐姐,我出去一趟,将这两件事落实落实。”
山听便是腾骁的策士了,闻言,对方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景元拿着两封信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幼清背着手守在门口,等他出门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景元本来一脸正色,见了她,先是惊讶,随后便化出温柔目光,笑着拉过她的手,问道:“来的好早,等很久了?”
“我刚到。你要去哪?”
景元无奈甩甩手里的信件,“自然是去为将军分忧。”
“可是很棘手的事?”
“有些,不然也不会积累到现在。”
“可有我帮得上的地方?”
景元沉吟半晌,摇摇头,“不必。但若想同行,可以一起。”
幼清跟在他身边,挽住他的手,幼清笑问,“我这应该不算打探机密吧?”
“算何机密?陈年旧事了,还在闹腾。”景元叹气,“最可怕的不是怪物,而是泼皮无赖啊。”
这么说着,景元便与她抵达了地衡司,还没进去便瞧见几个蹲守门口的人,不怀好意地盯着大门口,不论哪个执事或官员出来都要闹上一闹。
景元推门进去,司衙内还静了静,总务长见是他,还颇为惊诧,起身相迎道:“景元?你怎来了?”
“伯伯好。”景元取出书信道,“将军有令,吩咐我来处理此事。门外便是信中所提之人了?”
“不错。”总务长道,“既然是将军的决断…罢了,若不是我等无能,不好妄下定论,这才上报将军。景元,你打算如何处理?”
“自然是让他们知难而退。”
这种人不敢去将军府闹事,不就是怕门口的云骑军士?云骑军受千锤百炼,可不是普通仙舟人就能招惹的存在,景元只可惜自己没有备甲,不过还好,他带了阵刀,这便横在背后,整个人都威严了不少。
幼清在门口等着他,同时也在观察门口的“泼皮无赖”。听他们聊天,像是家里死了人,借此向地衡司发难,对补偿不满意,这才大闹特闹,看样子,他们的目的是钱。
地衡司没有采取强硬措施,也是怕战后舆情发酵,闹得人心涣散,但这群无赖狮子大开口,地衡司不想吃这个哑巴亏,这才上报云骑军,案情复杂,云骑军的将领不好贸然行动,于是层层上交,交由将军裁断。
这确实为难腾骁了,他总是弄不明白官场内的弯弯绕,更不想考虑各方势力的制衡,想着拖一拖,结果战争打响,腾骁分身乏术,便把这件事撂下了。
如今这伙人钱财不够,卷土重来,重新发难,闹得地衡司不好办公,这才再次上书,盼望云骑能来收了这几人的神通。
捉起来关着,不痛不痒的,恐怕还会再闹事。
景元背着阵刀,站在门口,笑着请他们起身,对方见他年轻,立刻嚷嚷道:“让临时工来打发我们?我们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
景元笑道:“临时工?非也,我是云骑骁卫景元。”
一听他是骁卫,几个人顿了顿,但也没有害怕的意思,仍旧顶了两嘴,景元仍旧是笑着说话,语气却没什么客气的味道,反而有一种笑里藏刀的威压,他一一点出面前几位姓甚名谁,做什么的,家在何处,对他们的“功绩”更是如数家珍,几个人吞吞唾沫,但毕竟是小事,顶多关押两天,他们因此觉得云骑对他们无何奈何,可景元是何人?他父亲任总务长数百年,批阅过数万文书,倘若想要追究,景元必定能顺藤摸瓜,抓出他们的狐狸尾巴。
这些人的亲眷在六司中盘根错节,虽不至于人人都像他们那么蠢,但也不排除有人想要看到仙舟不得安宁,推波助澜,景元将前几年罗浮处置的两大案件搬出来,里面有几个重犯可是他们的直系亲属,景元透露腾骁有意重启旧案,轻者赔钱,重者是要斩首示众的。城
谁不记得自己爸爸爷爷的名字啊!他们被景元吓得一愣一愣的,家里有些腌渍事,他们有所耳闻,仙舟人长寿,便是直系血亲又如何,分开也有两三百年了,毕竟不是自己犯的,腰板还能直起来,刚想反驳两句,景元便悠悠道:“包庇者同罪,二位若不记得仙舟律,我大可带着诸位回忆回忆,各位意下如何?”
景元作势要用大记忆恢复术,几个人吓得后退两步,这人皮笑肉不笑的,真叫人害怕…说到这,他们中还有嘴硬的,料定景元并没有证据,景元淡淡道:“幼清。”
幼清很配合地飞到他身边,恭敬道:“是,骁卫大人。”
“去家中拿我方才说的案本过来,在架子左上第五排。”
“是。”
景元说得太真了,年月日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把数万本案综都背下来并无可能,肯定是云骑已经查到他们头上,而这骁卫已经抓到所有把柄,才如此笃定,出面威胁。
几个人面露难色,目的是为财闹事…可不是为了牵一发而动全身,让人家一网打尽的。
他们将信将疑,可为了自保,还是卷铺走人了。
幼清这才从树后挪了出来,给他拍拍手,称赞道:“这语气,我听了都害怕,也算给他们一个教训,还真敢算计到云骑头上了。”
景元道:“战后总是不太平的时间,总有人想要趁着仙舟动荡,倾覆联盟。”
“唉,内忧外患,仙舟的处境也颇为艰难啊。”幼清问,“那这件事也算告一段落了?”
“嗯,还有另一件事。”景元点点玉兆,里面弹出消息,不一会儿,负责守卫城镇街巷的云骑便踏步而来,在地衡司前整齐地站上了岗。
“紧急召来了值夜的弟兄们,算是威慑。这样便一同解决了第二件事。”景元轻叹,回到地衡司内,与总务长说道,“那几人明日没准要来试探虚实,有云骑军镇守,他们会对我所说之事信以为真,不敢再抛头露面。至于第二封信中所说的担忧,只能加强军备,最近还需提高警惕,有什么可疑的事,及时告知负责长乐天事务的骁卫。”
“好,我已知晓。多谢你,景元。”
景元摇头,圆满解决这两件事,他松了口气,转身欲走,总务长欲言又止,但见景元已能正常履职,便没再多说,随他去了。
天色已晚,景元打算明日再向腾骁述职,两个人就这样拉着手回到了家,幼清还有些好奇,问他:“方才你说的头头是道,难道家里真有这些东西?”
“自然没有,是我父亲在任时将案件上传到玉兆上,其中有些是真,有些是假,真真假假掺杂着,是假的也能说成真的。”
“我可是全信了!”幼清捏捏下巴,分析道,“他们做贼心虚,也知道权衡利弊,就这么放过他们?”
“如若追查,打草惊蛇,恐怕会有内部动荡,只能采取颇为保守的举措了。更何况,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如今暴露了一些人的身份,存入档案,日后出事也好缉拿。”
“你当真考虑周全,若是碰上你这样的对手,可真要做足准备才有机会取胜。”
景元笑笑:“谁说的?我哪有那般可怖。”
以前景元处理事情确实有些稚嫩,容易叫人钻空子,现在吃了这么多亏,慢慢也会把自己包裹得严丝合缝,谁都别想从他这寻得一分好处了。
在外面是果敢有谋的骁卫大人,一进家便彻底松弛下来,景元将衣服一丢,拢着姑娘往前推,幼清笑了一路,几乎是被他举到厨房的。
什么都没准备,就做些快的,幼清将多余的面条取了出来,准备吃肉丝打卤面,景元架上炒锅,想要帮她炒酱,幼清连忙制止,景元有些委屈,可怜巴巴地放下锅把,幼清还得哄着:“好啦,今天时间紧迫,大家都饿了,等有时间你再大显身手,怎么样?”
景元哪敢不从,嘴里说着好,默默帮她切肉切菜,幼清调制料汁,将肉酱炒出,景元则负责看着面,幼清瞧瞧打量他,他看着确实有些不高兴,一想到他忙碌一天,现在想做点什么都被她限制,幼清都有些自责,于是道:“一会儿做点心?”城
“嗯?”景元恍然回神。
啊…看来不是因为方才的事不开心,那便是因为军中的事务了。
幼清盛出肉酱,和他说着:“白天的事就不要想了,好好吃饭,一会儿做些点心,不过面点有些难,你照着我做,再一起上锅蒸吧。”
他说着好,其实景元并不在意要做什么…只要和她一起,就足够开心。
饭后幼清信守承诺,和他做起了面点,景元的大手拿刀足够,做这些小东西就显得不够灵活,摆弄了半天才粘上兔子的耳朵,上锅之前看着还行,出锅后便成了一只长耳朵野兽,这卖相…只适合在中元节拿出来。
景元无奈,从荷叶上捏起一个“兔子”,放进了嘴里。
…别说,味道还行,面也发得不错。
景元当即要她尝,幼清有些抗拒,景元搂着她的脖子,一手举着自己的小怪兽要喂她,幼清往后缩,两个人打架一般你推我搡,最后幼清拗不过,一咬牙一闭眼,嗷呜一口…
哎!长得丑,但是吃着松软甘甜,馅儿调得绵绵的…还挺好吃的。
幼清给他竖了竖拇指。
两人将剩余的面点吃了精光,眼看月上柳梢,景元把她直接抱了起来,幼清鼓着腮,垂头用指尖刮着他的鼻梁,景元一笑,和她蹭在一处,就这么把她带回了卧房。
第56章
忙碌一日,唯有此时最为放松。
埋在她的怀抱,浑身都轻巧起来,景元打了个哈欠,两手拢着她撒娇,几只山雀飞来啄他的脑袋,幼清挥挥手,笑道:“这是一天没看到你,在生气呢。”
“是么?”景元侧头摸摸小鸟,可处理那些文书令他焦头烂额,实则没有精力再去逗鸟了,还好这几只雀鸟并不吵闹,只是窝在她俩身上撒撒气,很快便飞到那紫藤海中,自寻乐趣去了。
景元说:“今日将军与我说了不少…”
幼清捋着他的发问:“说了什么?”
“如你所说的…内忧外患。”景元叹气,“罗浮广大,载人万千,人与人之间的纷争不断,实在是叫人头痛。”
幼清揉着他的脑袋,垂头安抚:“将军告知你这些,是对你的看重。他司职百年,肯定有学不完的经验,要是有什么棘手的问题,也可以叫我或者其他人来帮忙…”
景元深知,有些事,只能他一人处理。
并非是不信任,而是国事太重,容不得一点视线之外的举动。
景元自出生时腾骁便已经是将军了,但听父亲说,腾骁将军年轻时粗野狂放,不拘小节,是人人敬仰的“武神”,现在看他坐在那个位置,眉头紧锁,不得休憩的样子…
他打了个寒战,深深钻进幼清的怀抱,幼清摸摸他的下巴和脖颈,手去勾他的系带,景元抬身,将衣服解了,他抱怨道:“本以为只有习武时会热,不成想整理文书也热得出奇。”
近来罗浮的气温确实居高不下,景元除了这套衣服,还有一件黑色的背心,套在里面,会比如今这身清爽。
景元的里衣都是母亲缝制的,给自己的孩子做衣服,自然会用最好的,这衣服穿得舒服,景元并不舍得脱,但天气如此…他刚想脱,便想起屋里还有幼清,她眨眨眼,乖巧扭身,回避他更衣的模样,景元笑着吹灭烛火,背着月光脱衣,幼清盖上被,身上早已换成寝衣,过了会儿,景元欺身而来,两手将她捞入怀抱,幼清抱着他的手臂,背向他靠了靠。
却贴上一片温热的肌肤。
景元半敞着胸口,在她肩头长舒一口气。
家里清凉,抱着也不会太热,更何况,幼清本就清清凉凉,搂起来很舒服。
幼清抚着他的手臂,等滑到他的手背时,景元将她压在掌下,缠住她的指缝。
城
“幼清…”
“嗯?”
“明日什么安排?”
“和白珩去找应星。”幼清侧头,景元的鼻尖贴在脸颊上,她往旁边挪了挪,但仍旧和他贴着脸,呢喃,“晚上会来接你的。”
景元笑笑:“好。”
“你做事利索漂亮,不知将军会给你什么奖赏,要是还给你放假…”
“怎会,这次恐怕没有假期了。”景元说,“不过今天是因为不熟悉文书工作,明日就会轻松许多。将军本意是为了让我休息,不会太累的。”
幼清点头,用指尖刮着他的下巴和鼻尖,最终落在他眼底的小痣上,景元垂着眼,睫毛刷在她的指背,幼清用指腹磨了磨,他眉眼带笑,幼清也扬起笑容,凑近道:“本来有十分好,现在有十二分了。”
“什么好?”
自然是容貌好。
每日对着这张脸,心情都会好得不得了。幼清吹吹他的眼角,景元眯上眼睛,拢着她说:“在施仙法?”
“嗯哼。”
“是什么样的法术?”
“嗯…是能让累了一日的云骑小哥迅速入睡的法术。”
他笑了,睁开眼瞧瞧她,又蹭在她的头顶,带着困意道:“很有作用…这便困了。”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法术,景元闭上眼睛,很快便陷入沉眠,幼清在他胸口玩了一会儿也睡了,但她完全做不到第二日天还没亮就苏醒过来。
景元精力充沛,天未亮便起了,幼清听到动静醒来时,他已经穿戴整齐,身上带着一点面点的香甜气,景元见她撑起身体揉着眼睛,便把她搂到腿上,垂头嘱咐:“熬了粥、做了些面点,还煮了两个鸡蛋。”
幼清发出一声嘟囔。景元用手指去抿她脸颊上的软肉,她躲了躲,景元便不再强求,而是搂着她摇晃道:“我蒸了许多…”
“知道了。”幼清鼻音浓重地打断了他。
他望着她睡得泛红的脸颊,一时想摸,又想要用嘴唇去贴一下,可不论哪种都可能不讨她喜欢,景元谨慎地收敛过分喜爱的心情,和她说:“那我先去晨训。”
像是试探商量的语气,没睡醒的幼清抬高手臂,卖力地伸了个懒腰,这才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立刻闭上,搂着他的背,将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口。
不穿轻甲的他好搂得要命,幼清不想离开他的温柔乡,但也不想跟着他去做魔鬼训练,景元早料到她还想腻一会儿,把这个时间也空出来了,等到幼清腻歪够了才把她放回被窝。
*
窗外鸡鸣,幼清皱皱眉,苏醒过来。她打着哈欠下楼,果然看到景元留下的早餐。
他上了三层的大蒸笼,打开之后里面只有三个不成模样的面点,与旁边圆润的鸡蛋形成了鲜明对比。
幼清从里面拿起一个包子,用鼻子嗅过才塞进嘴里,结果味道出奇得好,就是不知为何卖相这样糟糕…
幼清吃饱肚子,这才赶到应星处,白珩已经在这等着了,与昨天离开时不同,今天应星的工作室添了五台大型装备,黑压压的,幼清仰着脑袋,惊叹地张望着,白珩早已对这些朱明装备免疫,此时正抱着椅背打哈欠。
“昨天听你说帮你把风,你们不会要去工造司捣乱吧?”白珩笑眯眯道,“这么有意思的事不带上我多不仗义啊?居然让我来看大门…”
“怎么会,我们是守法公民,干嘛要闪击工造司。”幼清望着他俩道,“我是不是来晚了?让你们久等了。”
“没有没有,我俩也才刚吃完早饭。倒是应星,不知他几点起来的,我一来他便开始上工了。”
白珩和幼清在这说话,应星一声不吭,闷头做着什么,白珩和她耳语,“你说咱们要不要出去玩一圈,等应星急着找我们再回来。”
应星适时“嘶”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白珩摇晃尾巴,盯着他说:“还以为你太投入,都不知道幼清来了呢。”
应星放下手里的事情,转身道:“行了。何时出发?”
“准备好了的话,随时可以。”幼清拿下乾坤袋,放在桌子上说,“白珩,等我给你发消息,你就把手伸进去。”
“这是何意?”
“自然是把我俩抓出来。”幼清拉着应星靠近,应星为此还做了个保护脑袋的头盔,幼清看他全副武装的模样,不满道,“这是做什么?是怕我保护不好你?”
应星猜到里面可能乱七八糟什么都有,为了自保才做出的这套代号**八机甲防身,闻言,他只是扣上面罩,淡淡道:“为了方便搬东西。”
“骗鬼啊,搬东西戴什么头盔…”幼清嘀咕两句,还是扯着他钻进了乾坤袋。
而坐在一旁的白珩看到俩人飞进这个小袋子里,吓得花容失色,狐狸毛直直地竖了起来,她探头去看这口袋,只见里面漆黑一片,让她没由来得想起一句让人毛毛的话。
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
里面确实漆黑一片。
应星的防护罩穿得很及时,一进来他便和什么撞上了,撞得他脑袋轰鸣,差点把他和幼清撞散。
幼清点燃一盏灯,整个空间瞬间如白天明亮,应星定睛一看,才发现撞他的是一只龟。
是的…比人还大的龟。
“福福,你怎么飞这来了。”幼清摸着大海龟,骑在上面说,“正好,你带我们去最下层,我要找补天石。”
应星还没来得及适应环境,便被迫上了龟壳,他握住龟壳的边缘,海龟的四肢慢悠悠地拨动空气,就在应星以为他们要龟速爬行到目的地时,海龟的四只脚突然加快拨动,应星还未来得及反应,他们便和海龟直冲出去,快如闪电!
应星捂着自己的头盔,勉强稳住身体,周边漂浮的都是幼清收藏的小玩意,有吃的、用的、书籍画册、器皿武备,噼里啪啦得砸在脸上,还好,他的头盔坚硬无比,不至于让他受伤,但是被砸中的滋味并不好受,脑袋一阵嗡鸣声。
缓了一会儿,应星才有精力向别处望一望,底下一望无际,似乎还有土地,他甚至在远处看到了两栋房子。
“那是公司送我的房产,我想着自己在宇宙漂泊,房子却固定在某个位置很不方便,就把房子装走了。”
“……”
只能说,在这里面看到什么都不稀奇。
除了这些庞然大物,应星也看到了不少活物。花鸟鱼虫无所不有,奈何速度太快,应星也没有看清它们究竟是什么物种便匆匆别过了。
前进了一阵,福福慢下脚步,应星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捂着额头在龟壳上冷静,幼清却格外兴奋,她摇晃他的手臂,欢喜地给他指着远处,“好像就在那。”
应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片汪洋,这片海更像是被圈养起来的鱼塘,与旁边的土地沟壑分明,福福落在海上的一座孤岛,伸长脖子和四肢,幼清从它身上跳下来,笑着拍拍龟壳,“谢谢你啦,那我就不打扰你睡觉了。”
说罢,福福闭上眼睛,享受地舒展四肢,就这么呼呼大睡起来。城
幼清立在岛上,低头说:“可能在这里面。”
“水里?”应星太阳穴直跳。
“不错,就在水里。”幼清吹了口气,海面翻涌,里面的小鱼银光闪闪,好似在为他们指路,幼清径直跳下水面,应星伸手想要抓她,奈何幼清已经像鱼一样滑了下去,还在水下和他招手。
眼下只能跟上去了。
应星深吸一口气,心一横,还是随她跳了下去。
预想中的窒息感并未到来。
应星试探地睁开眼,竟然发现他藏身于一个气泡之中,幼清在身后推动他的气泡,她摆摆双腿,两个人便这样水底深处去了。
“我带了一些家乡的海水来,也能保护重要的物品。”幼清吐着泡泡,那些泡泡在应星耳边变成了话语,“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就在这里…福福会帮我收拾,它一般不会记错位置。”
“海龟还要帮你打理内务么?”
“哎呀,福福可是一位大管家,服侍过爹爹和我阿公,原来他可是有山那么大!可惜,它现在失去灵力,年纪也大了,做不了什么,我才想着带在身边照顾。”
实在不知是她照顾老爷爷,还是让老爷爷来照顾她了。
有福福打理地方,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海底有一栋高塔,每一层都摆放着幼清得来的名贵器物,幼清跟着银鱼寻觅着,果然在第三层看到了补天石。
与此同时,应星也在第八层找到了她师伯说过的两件宝器。
这两件器物看起来更像是盛水的银器,工艺精美,熔炼确实可惜,幼清见他驻足观望,便明白了大概,于是拿起两个器皿,放在应星手上说:“这两个玩意是养物用的,倘若有什么小东西损坏,放在里面浸一浸,就能完好无缺,器修们通常用来保养造物或者煅在里面保护主体材料…”
幼清笑笑:“不过这俩是我小时候用过的洗手盆,如今手也长大了,塞不进去,早就闲置了。”
怪不得做成这样,原是给小公主洗手用的。
应星从她手里接过这两个器皿,幼清道:“是师伯给我的周岁礼物,其实这材料并不多见,但东海最不缺的便是灵石,什么都能买来,这里面有很多东西都是长辈送给我用着玩的,若是能熔在剑里,也算发挥它们原本的功用吧?”
确实,这样沉在深海,无人问津,还不如铸成新器,随身携带有用。
应星并未立即决定,但还是将这两个灵器带走了。
幼清怀里抱着一块黑布包裹的石头,透着布都能看到里面的点点光亮。
“等我们出去再打开,补天石灵力充沛,我怕那些小鱼蜂拥而至,到时候想要出去可就不容易了。”
应星明白,他随她离开水中,幼清拍了拍福福的龟壳,福福睁开眼皮,双眼浑浊,可见高寿,但面对幼清时,它还是眯起眼睛,露出了带着慈爱的笑容。
“我走啦。”幼清抱着它的脑袋说,“谢谢你帮我照顾爹爹他们给我的东西。”
福福摇摇头,半缩进龟壳里继续补眠,幼清仰头看着一片混乱的天空,拉着应星一边上升一边说:“我要不要再雇佣个厉害的管家帮我整理?但是外人我又信不过,福福年纪大了,要是真打起架来…”
应星道:“弄些机械过来整理,便不会出现你担心的情况。”
幼清眼睛一亮,点点头道:“也对!不愧是应星哥,那我上哪找这么靠谱的机械管家去?”
她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应星一时头痛,捂着脑袋道:“等我想想办法。”
幼清欢呼一声,一路上都在拍他马屁,应星当然不吃这套,他只觉得吵闹,想要捏住她的小嘴。
他们往上飞了很久。城
幼清觉得差不多了,便打开玉兆,让白珩把手伸进来。
白珩一看到玉兆传来的消息便撸起袖子,小心地将手塞了进去。
里面有很多物品,好像小虫子在她手上磨蹭,白珩没敢乱动,手悬在里面,她则凑近口袋,询问道:“幼清?应星?你们听得见吗?”
应星老远便看到东北方向出现了一只大手。
幼清赶忙飞过去,她握着白珩的小指,白珩一个激灵,只听里面传来微弱如虫鸣的叫声:“我们回来啦!”
应星无奈,他只得学着幼清那样抱住了白珩的手指,白珩卖力一拉,两个人被她的手带了出来,立即恢复了原来的大小。
第57章
不出一日,景元便熟悉了在将军府的文书工作。腾骁听说他把事情处理得不错,还奖励他休息半日,做点清闲的事,景元来之前照常参与云骑军的晨练,腾骁见状,和他在后院过了几招,腾骁从无将军的架子,比试完后便坐在台阶上和他喝茶聊家常。
很快便到了中午,景元趁机安排好了几位朋友的午饭,幼清一回来就看到他在群里定好了饭馆,正巧他们仨在一处,丹枫平日没什么事,唯有镜流颇为操劳,但恰好,镜流午间也有空闲,说了能到。
六个人围桌坐下,景元已经点好大家爱吃的菜,应星做工从不忌讳饮酒,景元便点了酒水茶饮,各自挑喜欢的喝。
幼清挨着他坐下,景元侧头问:“进展可顺利?”
“算顺利吧?”幼清问应星,“你说还要运来新的机械锤炼补天石,这东西要从朱明运来么?”
“嗯。”
“那岂不是又要耽误时间了?”
应星道:“一日便能到。”
白珩不禁感慨:“原来幼清做事不紧不慢的,和应星在一块工作,都快成了急性子了。”
幼清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她确实很期待应星做出的成品,换成寻常工匠,铸成有情根本是不可能完成之事,师伯之所以闻名九州,靠的就是一手谁也学不来的技艺,不单材料是精选的,每道工序、技法、仙术都是“独门绝技”,再加上师伯不喜交际,一身本领只传给了两个弟子,这两位在幼清醒来时也成了仙界有名的能工巧匠,可惜他们的脾气秉性与师伯一样,不爱见人,想做什么、想给谁做全凭心情,毕竟千年未见,幼清也不想再打扰,如此便再也未见过了。
一个凡人…怎能做出仙家兵器?见应星把一切安排得井然有序,仿佛在解一道难题,罗列了不少方法,仙法并不成问题…毕竟她在这里,能提供帮助,重要的是应星的理解实在特别,幼清竟都快忘了他的凡人身份,开始期待着与新剑见面的日子了。
这种事就连心底想一想都觉得惭愧,断情是三界之中无可匹敌的天下第一剑,幼清没道理嫌弃人家,但有情是她习剑后第一把不经人手、独属于她的宝剑,更别说是师伯锻造,她将有情逼碎,事后想起来追悔万千,可大错已铸,往事不可追,哪有那么多给她反悔的机会呢?
此时幼清才明白,她心中,始终将人类看得太弱小,她从未想过人类能铸成此剑…可师伯不也是人吗?
她看看应星,对方一派淡然,瞧着胸有成竹,幼清怎能不期盼着成果?
她欢欢喜喜的,腿都随着她的心情晃了起来,景元瞧着她,面色不改,却有些吃味,垂着眼握住她的手,幼清触电般抬头,她冲他挤眉弄眼,示意大家都在,景元有些委屈,把手放在腿上,默默吃饭,白珩笑道:“这顿饭是景元安排的,怎么都没人夸奖夸奖呀?”
城
镜流挑眉,瞧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景元,抬起茶杯和他碰了碰,算是做师父的赞美,白珩直接站起来给他夹了一个大鸡腿,“快快快,多吃点。”
景元一笑,点头道谢,丹枫和应星也表示表示,白珩对着幼清挤眼睛,幼清这才明白过来,赶紧拍怕景元的肩膀,说着:“做得好呀!”
兴许醋劲儿还没散,他的笑始终淡淡的,幼清用指背蹭蹭他的手,景元没动作,幼清嘟嘟嘴,去捏他的手心,景元这才和她握了握。
吃完午饭,大家各自散去,白珩问幼清:“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没有?”
幼清摆头,本想和应星一起回去,哪知道应星的脚程极快,转瞬就没了踪影,众人散去,幼清拉着景元送他回将军府,他瞧着没什么不同的地方,但幼清觉得他还在因为撒他的手而难过,不免握得更紧,人也快贴到他身上了。
临到将军府前,景元顿住脚步,幼清抱着他的腰,仰头问:“怎么了?云骑哥哥今天不开心?”
景元道:“怎会。”
幼清用下巴戳戳他的胸口,踮脚道:“真的?”
景元失笑,捏捏她的鼻尖,点头,“真的。”
“应星走得快,我都没来得及问他,若是下午不需要我,我就早点过来…”
“在外面等着做什么?别担心,今日并无要事,颇为清闲。”
“那便好…”幼清窝在他的怀抱,柔柔地说,“若你下午表现得好,晚上还有奖赏给你。”
“奖赏?当真?”
“自然。”
“那何谓表现好?”
“既完成了工作,又休息得好,准时下班,就算表现好。”
“岂不是轻易就能做到?”景元笑笑,“看来,奖赏势在必得。”
“且看看下午的表现喽…中午找的饭馆也好吃,记一次小红花。”
景元笑意温和,将她搂起来兜了一圈,幼清惊呼一声,忙捶打他一下,两个人本就藏在树后面腻歪,他还敢转圈圈!
等嬉闹完了,景元才低低问了一句:“应星哥在铸你的佩剑?”
“嗯。”幼清仰头道,“是我的有情。”
景元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幼清道:“也不知结果如何,他费了功夫,我这个当事人可不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知。只可惜无法为你分忧,我并不像应星哥那样天赋异禀…”
“这是什么话?非要这么比,应星也没法成为云骑骁卫不是?”幼清笑问,“干嘛这样想呢?”
景元叹了口气,抚着她的脸颊道:“若是有我能做到的,必然会倾力相助。”
“不必倾力…”幼清侧脸贴在他的胸膛,黏糊道,“你如今的力道就正好。”
景元失笑,垂头问她:“在军中和老前辈学了一套推拿的手艺,要不要试试?”
“回家可要享受一下。”
*
送别景元,幼清回到应星的工作室,只见他正在清洗补天石,看样子像是准备拿去切割,幼清见状,还好心为他的机械注入仙法,有了幼清的助力,纹丝不动的补天石终于出现了一点裂痕,应星并未急着将它们分离,而是放在一个器皿中,将补天石徐徐打开。
里面灵气充沛,幼清看得十分真切,应星却并不能看到,只隐约觉得其中蕴含着某种力量,不能轻易放走。
石头的切面仿若七彩琉璃,应星举起一块石料端详片刻,似乎是在思考如何将其中的铸剑材料炼制出来,幼清也随师伯学过一阵铸器,是以明白应星的担忧,她大手一挥,把自己的半成仙力放在一颗圆润的珍珠中,递给他道:“遇到凡器难解的问题,便用我的仙法,任由你驱使。”
幼清给他写了几个简单的口令,应星点头谢过,借用她的仙力协同机械将补天石切割打磨,随后注入熔炉,萃取精华,这石头硬度极高,通体轻盈,无需费心选用锻材便能铸成好剑,唯一的缺点便是太难熔炼锻造,若不借助幼清的仙术,即便是有先进的工具,依旧无法短期快速成型,恐怕得捶打上百年。
应星将她的仙力封存在自制的器皿中,又说:“工造司借岁阳之力获取能量,但岁阳不可随意拿取转移,仙法或许更为便利些。”
“岁阳是何物?”
“一种星灵,蕴含能量。”
幼清似懂非懂,她问:“仙舟还能驱使星灵为自己提供能量吗?”城
“更像是封印。”
应星本不是仙舟人,对其中内幕不甚了解,但清楚岁阳被制服封印的始末,在初次接触补天石时,他便想到利用岁阳的力量来冶炼,但…岁阳并不可控,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幼清的仙力解救了燃眉之急。与她师伯相处的这段时间,应星自然也接触到了贮存使用仙力的办法,贮存补天石碎片的器皿便是这样诞生的。
接下来就需要投入到火炉萃取了。
应星将碎石放入炉火中,同样注入仙力,幼清托腮望着,只觉得小火慢烹,实在熬人,再加上温度的逐渐飙升,幼清怕热,待不下去便离开了。
*
景元一出来便见幼清坐在前面的长椅上逗小鸟,几只山雀见了景元,立刻扇动翅膀飞了过去,各自落在景元的头顶肩膀。
幼清背着手瞧他,景元笑道:“如何,今日完成了将军下达的任务,还提前散场,算不算做得好?”
“当然算。”
“奖赏何在?”
“一出来就讨赏啊…”
幼清本想着引他回家,让他去瞧她做了多少好吃的,可微风拂来,鸟雀低鸣,就连他也像融入春景的日光一般,如此静谧美好…
一想到中午令他不开心,她不知怎么,头脑发热,竟然走上两步,捏着他的衣领,踮脚亲了亲他的脸颊。
景元顿时屏住呼吸。
亲吻犹如蜻蜓点水,软绵过后便迅速飞离,幼清的耳尖眼尾攀上热气,叫她后退两步,背着手嗫嚅着:“这样行吗?”
几只小鸟歪头看着景元,他用手指勾勾脸颊,发出一声不太自然的补充:“不是说…两件事做得都好?”
幼清如同蒸熟的米饭腾腾冒着热气,扭捏踟蹰半晌,幼清还是走近,搂着他的脖子,在他另一边脸颊轻轻吻了一次。
这一次要更为长久,软糯湿濡,气息温热,景元伸手将她环住,唇在她鼻尖寻觅,最终落在她的眉间。
郑重而温柔的一吻,幼清的脸颊早已红透,她贴着他的脸,声音微弱:“好了…”
回家还没说出,便见山雀落在她身上,扇着翅膀啄了一下景元的嘴唇。
“啊!”幼清立刻抬起手挥开几只小鸟,景元呵笑两声,搂着她道,“算是有样学样?”
那也学得太过分了,她可没亲那里!
幼清兀自和小鸟对峙着,小鸟浑然不觉自己做错了什么,还在蹭她讨要花蜜,幼清嘟着嘴,不情不愿地端出一盒蜂蜜,几只小鸟顿时围作一团,吃得香甜。
景元缠着她的手往前走,幼清垂着脑袋,热气未散,她始终不好抬头看他,却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落在身上,烫得她更热了…
他适时找了个新话题,“今早的包子吃起来如何?”
“软软的,很好吃。”
“就是卖相不好,我特地捏了几个小猪…”
小猪?幼清还以为是什么粉色小怪兽呢…
“吃的嘛,好吃就行了。”幼清问,“你用了那么大蒸笼,只做了我们两人的份吗?”
“当然不是,我给应星和白珩送去不少,其余给弟兄们分了。”城
“哦…”幼清明显不大高兴,忍不住说,“怎么不练习练习再拿去送人呢?”
“吃着不错,就想给大家尝尝…”
“哦。”原来不是特地给她做的,是大家都有份。
一想到那丑丑的小怪兽,除了她也叫别人吃过,幼清泛起酸水,说话都酸溜溜的,“那明天你继续早起给大家做早餐吧。”
景元眨眨眼,垂头去瞧她的表情,却被幼清用双手推了出去,幼清抱着自己,也不许他摸她的腰,景元这才明白她是吃醋了。
他伸手想去抱她,被她灵活躲开,景元追在她身边说:“就是想让大家尝尝…”
当然也有炫耀的成分在,毕竟有几个云骑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面点,还不是她指导有方?
“那自然,辛苦做出的好东西当然要一起分享!”
“真吃味了?”做什么要吃醋呢?她不也是给了他的弟兄们…
景元有些不解,不过还是本着不去理论,重在提供情绪价值的目的去抱她,不论错在谁,景元一开口就是:“我知错了。”
“你没错!”幼清哼哼道。
“我自然有错,下次只给你尝。”
哼哼,这还差不多,她嘴硬道:“日后做得漂亮再拿去炫耀,不然有人该说我这个师傅手艺不精了。”
方才不还说卖相无所谓,味道好就行了吗?
景元失笑,始终追着她赔罪:“是,都是我考虑不周。”
这才令她慢下脚步,被他搂入怀中。
两个人打闹着回到了家,一进家门又变成了压在门上,彼此拥抱爱抚,景元勾起她的下巴,幼清与他贴耳说着:“不准…”
不准什么?不外乎是那些小心思,不希望让别人也沾到他的好,不论是谁!只有她能享用他的好,谁也不许来分。
家中娇养出的小性可不会轻易改变,幼清深知自己小气,但越想越醋,甚至想把他拢起来,谁都看不见,只给她看才好。
景元吻上她的脸颊,气息扑在面上,引起一阵潮热。她抚着他的胸口,用鼻尖去蹭他的,景元的声音低沉微哑,如同含着她的耳垂说:“好,不准。”
幼清轻咛一声,将脸埋在他的怀抱,久久没有出来。
第58章
应星从朱明调来的机械到了,但进展并不顺利,铸剑工序停在了萃取那一步,所谓真金不怕火炼,这样的上古神石自然也不会因凡火而融化,应星只得动用幼清此前交给他的火符箓,但收效甚微。
他想到了利用岁阳来熔炼,于是端着一盆石渣来到了工造司,结果可想而知,工正们拒绝了他的请求,毕竟那可是岁阳,稍不留神他们就可能出去为非作歹,怎么可能让一个外人随意使用。
应星对这样的结果也习以为常,望着盆中表面漆黑但内里五彩斑斓的石块,他轻叹一声,返回了自己的工作室。
幼清昨天和景元腻歪了半宿,光是说悄悄话都停不下来,景元倒是精神抖擞地去上工了,幼清却睡得迷迷糊糊,临近中午才抵达工造司。
到了这,幼清被热得后退两步,只见一团蓝火熊熊燃烧,若不是锅炉笼罩,幼清都担心这火能窜到天上去。城
应星测试着温度,看似仍旧不足,于是又加大火力,幼清被热浪震得眯起眼睛,因她怕热,只能给自己罩了一层结界,她小心靠近应星,此时的应星只穿了一件无袖的黑色背心,外衣系在腰上,胳膊和胸口的肌肉呼之欲出,幼清吞咽口水,抹着汗珠说:“怎么回事…竟然这样热。”
“熔炼。”
这样高温的火苗肯定要耗费大量燃料,便是应星也没办法如此“浪费”,幼清了然,指着火苗说:“看来不是温度的问题,让我来试试吧。”
应星旋即关闭熔炉,火苗渐渐散去,幼清挥开扑面而来的灰气,对着里面的补天石吹了口气,里面顿时干净了不少。城
“我是水灵根修者,不常用火…”幼清说着,两手捏决,指尖渐渐凝出一簇火苗,“但我母亲与凤凰一族交好,存了一些凰族的火焰,不知能不能熔炼补天石…”
这么说着,那团温热的火苗就飞到了熔炉中,两相接触,顿时荡开一阵炽热的波涛,幼清赶紧挡住应星,热浪过后,熔炉里的火平息下来,而补天石也终于有了融化的迹象。
应星看起来却并不高兴,他望着炉内的反应,一股莫名的失落涌上心头。
幼清见状,不禁安抚道:“这是我们故乡的东西,自然要用我们那的办法解决,别说是你,便是智识命途的行者也有未解的难题,只要能成功,就不必管手段如何了。”
应星知道这是安慰,他转身擦拭着身上的汗珠和脏痕,沉默许久,还是道:“此后程序由我完成,你不必日日前来。”
幼清抿唇,过会儿才说:“好。若有你一人处理不好的,可以随时叫我。”
幼清当然有办法一瞬间解决所有难题,但应星并不想如此依赖外力,他并不是那种只喜欢用双臂打铁的传统工匠,当然可以依靠先进的技术节约时间,但是他不能接受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别人来做,这样的成品…究竟是不是他的作品呢?
这并非是骄傲和自尊的问题,而是…这样一来,恐怕造物并不按照他起初的设想成型,到最后会功亏一篑。
幼清明白他的意思,她没有多做停留,简单说了说凤凰火焰和忆境的用法,便挥手和他告别了。
现在她没处可去,只能去找丹枫,一到鳞渊境,便觉得氛围出奇宁静,幼清悄悄往深处走,忽然看见不少护珠人守在准备蜕生的持明卵旁,幼清绕过这些精英,果然见到了在不远处与龙师对峙的丹枫。城
丹枫离家应战,鳞渊境自然要听龙师们的指挥,光靠卜荀一人应援丹枫未免有些吃力,光是保护弘月她们便废尽心神,龙师们自然也不是傻子,一看到怀孕的仙舟人躲在鳞渊境,就大张旗鼓地带人找了过来,卜荀已然解释过这并非是持明后裔,而是仙舟人的孩子,尽管这让那对小夫妻中的男方余哲头顶一片青青草原,可保住孩子才是最要紧的,余哲也就承下了后爸的身份。
奈何龙师们生性多疑,丹枫一回来就忍不住兴师问罪,非要给孕妇诊脉,甚至还要取胎血确认,其中有两位激进的龙师直接动用武力,而其他龙师则是过来看戏的,既不站在丹枫一边,也不赞同暴力的一方,虽说保持着中立,可也乐得那些激进分子闹得腥风血雨。
毕竟…万一呢?万一那个仙舟女子怀的当真是持明,那可是举族皆惊的大事,岂是丹枫一人想要隐瞒就能瞒得下去的?
如今逼到门口,大有逼宫之势,幼清一来便撞见这样剑拔弩张的局面,她先去了丹枫身边,稳住孕妇,又下意识看了看弘月。
还好,弘月无事,也无人在意她的存在,这让幼清松了口气。
“饮月,即是外族,便不该在鳞渊境修养,此女赖在鳞渊境足足一年时间,仍未有生产迹象,她怀的究竟是什么?你怎敢隐瞒?”
丹枫仍是淡淡一句:“自然是人。”
幼清见孕妇脸色发白,明显是被折腾的动了胎气,又因龙族怀胎腹大如盆,母亲本就十分辛苦,现在长成,距离分娩恐怕仅有几月时间,若动了胎气,或者母体受损,这孩子肯定得提前钻出来。
早产的小龙蛋壳如鱼卵薄弱,破壳后也不如同辈的兄弟姐妹强壮,后续还要吃灵药补救,母亲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羸弱多病,是以幼清有些担忧,她拉拉丹枫,和他耳语道:“孕妇不能长期站立,我看她不太舒服,还是早些解决,避免孩子受伤。”
丹枫点头,上前几步,不单语气强硬了许多,手中的水珠更是越聚越大,龙师后退两步,指责道:“饮月,我等为你师长,你岂敢动粗?”
“有何不敢?”丹枫随手一挥,海水咆哮,竟然将道路死死封住,就连那些持明卵都被他的水护在背后,龙师再进不能,可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见他们不肯离去,丹枫步步紧逼,其余看戏的龙师见状,明白丹枫不会让步,为了防止龙尊迁怒,便提前离场了,那些出头鸟没了靠山,气焰也逐渐消弭下去,如今丹枫在军中声望极高,倘若他以龙尊的身份惩处他们,仙舟那边不一定会站在哪一方,更何况,即便丹枫真的降下惩罚,这也是持明内政,仙舟没理由掺合。
如今丹枫掌握化龙妙法,武力超群,硬碰硬确实不是个好办法,更何况…
他们看到丹枫的水墙高了竖寸,里面更是有两条银龙游曳,威严无比,隔着海水,龙师们看到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淡漠地注视着这一切,对上她的目光时,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龙师们知难而退,卜荀则随着他们一起离开打探消息,孕妇这边的情况却不容乐观,幼清将她扶到小屋,不出所料,因惊吓和忧虑过度,已然有了早产的迹象,今日恐怕不好过。
幼清稳住孕妇的情况,而余哲曾经从武,也算经历了大风大浪,虽然担心,却不慌乱,冷静地听从幼清的指挥,算是一个不错的帮手。
一日操劳,孕妇的情况稳定下来,幼清等她睡去才和丹枫说:“情况不容乐观,孩子要出来了。”
“可会伤及性命?”
“不会。”
此言一出,做丈夫的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他问:“那便好…我妻子呢?会怎么样?”
“也不会伤及性命,但是生产时免不了受苦。”幼清叹气,“可能就在这两天,如果龙师不愿善罢甘休,丹枫…你该如何?”
丹枫的目光变化,最终淡淡吐出两个字:“废黜。”
“你的意思是,杀鸡儆猴,还是全部?”
“前者。”丹枫叹道,“我并无权利废黜全部龙师。”
“这样…”幼清说,“持明困局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和龙师不能撕破脸皮的话,我可以把他们暂时藏起来。”
“好。如何做?”
“结界。但…活动范围会更小。”
余哲道:“无妨,我会在这陪着她们,如果自己的妻儿都照顾不好…漫长的寿命和自由又有什么用?”
幼清点点头,夸赞般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她先设立结界,将房屋笼罩起来,同样也做了一个便于传送到外界的装置,如此就能解决日常生活的问题了。除了这对夫妻,幼清也把弘月藏了起来,准备得万无一失后,幼清才打开玉兆,景元见她没有出现,便没再打扰她,眼看黄昏将至,景元应该散了,幼清叹口气,给他拨去了语音通讯。
“幼清?怎么?”
“丹枫这里有病人,我这两日可能要留在鳞渊境…”
景元笑笑:“这样啊…我本以为你在工造司。”
“你已经过去了么?”
“嗯,正看着应星哥烧火呢。”景元压低声音,“咱们的小鸟被火苗烧去一截羽毛,应当没事吧?”
幼清噗嗤一笑:“那火是灵火,它们不会以为是能吃的东西吧?烧就烧了,灵雀不会轻易死掉的,别担心。”
景元松了口气,又换做轻松的语气和她说:“那好,可需要我为你们准备饭食?”
幼清看看丹枫,对方摇摇头,幼清便回绝道:“不必了,我们饿不着,你辛苦一天,早些回去休息吧。”
“嗯。那我与应星哥先吃了。”
“好。”
“你也好好歇息。”
幼清“嗯”了一声,分明该说的都说完了,两个人却谁都没有挂断联络。
过了会儿,景元似乎发出一声叹,他低声问:“一会儿我去看看你,好么?”
第59章
她又不是病号,更没有天大的麻烦,景元没必要非来“探望”,但幼清却没说出拒绝的话,轻声应下,景元这才切断联络。
城
幼清放下玉兆,坐在台前望着古海波涛,丹枫立在海前,一手背后,身影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和无助感。
龙尊并不像龙王那样权利集中,对于整个种族都将走向灭亡的持明来说,龙尊更像是一座容器,装着持明的传统与血脉,但它们并不在意容器的情感和想法。
即便想要逃离,身负的责任与记忆也不准许这种事发生,只能叫他苦苦支撑,而且…完全是独自一人在承担。
走向辽阔无垠的星海,幼清才隐约明白,不论是人是仙,都免不了一人背负,即便这负荷已经超过一人的极限,但最终,还是要自己扛着。
不论是她、景元还是丹枫与应星,大家都是一样的。
但他们并非是完全独立的孤岛,他们是朋友,可以相互扶持,尤其是她,不必在意仙舟的政治牵扯,只需要出于情谊就能出手相助,更何况,大家都在意彼此,珍惜彼此…
幼清站起来,和他说道:“会有办法的。”
丹枫回头,耳垂下的红穗随风舞动,幼清目光闪闪,格外坚定地说:“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所以不要怕,丹枫。”
他微微发愣,继而一笑,对着趋于平静的海面说:“嗯,我知晓。”
他用龙尾轻轻拍着幼清的脊背,幼清坐在他身侧的石头上,他的衣摆随风飞到她身前,幼清握住一片,龙尾将她缠绕,她卧在上面,轻声道:“等孩子出世,弘月也破壳重生,一切都会转好,时间也能证明一切。但…你是不是还要应召出去打仗?”
“嗯。为此,鳞渊境之中,必须保障她们的安全。”丹枫道,“龙师为延续血脉会不择手段,即便是新生的持明幼儿也不会怜惜。”
“丹枫,你如今还是信任着他们吗?”
丹枫沉默半晌,叹道:“我自幼受龙师指导,他们便是我的父母。”
多像尘世间的父与子,一个想要掌控,一个想要逆反,可双方都担心将对方逼入绝境后酿成大祸。
“东海一脉,是由血脉建立的王权,上承苍天,下承万民,但暴君庸臣,都会被三界众生唾弃,被逼下位。”幼清道,“而人族中,曾有选贤举能的圣明时代。”
这是给予丹枫两条路,一个便是建立宗法制度,用血脉巩固龙尊王权,还有一个,就是如同仙舟选拔将军那样,从族人中选出最合适的一位继承大统。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饮月拥有绝对的权利和号召力的基础上,如今的饮月君丹枫,并没有这样的根基,他生而背负雨别留下的裂痕,龙尊与龙师的矛盾,并不是一代人就能解决的问题。
更何况…持明无法生育,即便是龙尊饮月,也没办法繁衍后代,更别提血脉延续,代代不息。
丹枫隐约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他自小唯有龙师指导,学得也都是如何做好饮月君的本分,更要肩负守护建木的职责,丹枫能做的实在有限。
创造新的变革需要勇气和契机,这对于不曾见过仙舟之外景色的丹枫,实在是一项挑战。
“这或许要许多年…许多年的累积。”幼清说,“而持明的希望,就要降生了。”
丹枫看向身后的小屋。
她所言不错,变革就埋藏在那小小的胚胎之中,道路已经由他开辟,接下来的,便是走下去,不回头。
*
和丹枫聊了许久,幼清离开了鳞渊境深处,前往海岸时,景元坐在石阶上,那些小山雀围着他手里的珊瑚,看起来格外好奇雀跃,幼清用手揉了揉他的肩头,小鸟和他一同扭过头,幼清不禁露出笑意,抱着裙摆坐在了他身边。
“如何?进展可还顺利?”
幼清叹了口气,景元便明白了。
他从怀中拿出一盒点心,样式精美,是幼清常买的口味,她拿出一枚,递到他唇边,景元一口咬走,她才拿了一个放在自己口中,头也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就这么依偎到日落月升。
海面寂然,月色轻寒,景元轻叹,抚着她的肩问:“可有舒适的住所?”
“有的,不必担心,龙尊大人待我可好了。”
他一笑,用手拢住她的头,叫她不得不偏过来。
薄唇贴在眉沿,幼清搭在他胸口的手微微收拢,她心跳怦怦,仰起头看他,景元目光温柔,叫她呼吸停顿。小鸟歪头瞧着他俩,又要学着景元的动作去啄,幼清立即回神,用手驱赶着鸟雀,人也软绵地倒在他的怀里,手指缠着他的发说:“只会捣乱的小东西。”
“没准在这些雀鸟看来,用嘴去贴就代表着有花蜜吃。”
幼清腾得蒸红了,她融在他的胸口,压着嗓子说:“胡说什么呢…”
掌心落在他的手中,幼清摩挲着他的胸口,手在领口挑弄,景元顺着她的力道往自己衣领里送,她却羞怯起来,就悬在半路,并不前进。
景元贴着她的额头说:“白天热得惊人,来到鳞渊境,又冷清得可怕。”
“冷了么?”幼清拢拢他的衣领,景元摇头,紧挨着她说,“这样便不冷了。”
“瞧你只穿了一件单衣,早些回去休息,别着凉生病。”
说到回去,景元却沉默起来。
幼清揉揉他的脸颊,问:“怎么了?睡不着?”
他闷闷“嗯”了声,还向她这蹭着,幼清立刻被他弄得软成一滩水,她抱着他的脑袋安抚,“好啦…真的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然我也不会不回家陪你。”
景元的头发松松软软,一揉就停不下来,幼清又捧着他的脸捏了捏,他却留不住笑容,垂着眼看向地,景元并非是想要给她捣乱,而是因为这段时间都有她陪在身边,才能正常生活,如果没有她,他的无眠或是噩梦会不会卷土重来?
“那作为没办法回家的补偿…”幼清凑过来问他,“想要什么?你可以向神奇小鱼许愿,基本都能实现!”
景元不禁一笑,他捏着下巴沉思,过了会儿,景元抱住胳膊,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脸颊。
幼清脸红道:“干嘛呀…”
景元还是指着脸颊,昂着头,骄傲地弯起唇角。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幼清没办法,只好直起后背,抚着他的脸颊亲了一口,景元还保持着这个姿态,她嘟嘟嘴,两手搭上他的肩,坐在他的腿上垂头问他:“要亲几下才行啊…”
景元不讲话,她砸砸唇,手指他的脖颈游曳,随后,脸颊微凉,幼清的唇贴过来,软而柔,亲完这一次,她向上探去,又吻了吻他的泪痣。
景元抬起双眸,幼清对上他金灿灿的眼,不禁一口下去,吻住他的眼皮,景元眯起眼睛,眼看那边还睁着,幼清又亲了亲另一边,让他完全闭眼。景元缠上她的腰,探身去寻她的气息,幼清却捏住他的嘴唇,景元睁大眼睛,无辜地望着她,幼清鼓着腮把他捏成金鱼嘴,景元发现他的嘴唇动弹不得,只能滑稽得撅着,还好,小小的惩罚只持续了几次呼吸的时间,幼清将他的嘴唇恢复正常,景元叹道:“还以为以后都不能说话了呢。”
“哪天我生气了,没准能成为现实。”
景元作势把自己的嘴巴缝了起来,但仍是弯着在笑,活像一只得了好处的小猫,幼清用手指戳戳他的鼻尖,景元下意识捂住鼻子,幼清一把将他抱住,在他发顶磨蹭道:“景元,你是一只坏猫…”
他呵笑一声,尽数应下。
“看你这么可怜的份上,就不讲你坏话了。”幼清在他头顶吹气,“给你一个小礼物,包你睡个好觉。”
“哦?是什么礼物?”
“等你睡着了自然就知道了。”幼清用指尖点点他的额头,又重重亲了一口,景元问,“这算是施法么?”
幼清“哼哼”两声,并未挑明。
纵使不舍,景元也明白,他得走了。
夜里没有返回的船,幼清给他折了一张符箓做的纸船,也能把他平安送到渡口,景元站在上面,衣带随着她吹来的仙气摆动,幼清见他挺直的身影,下意识追了两步,景元见状,方才嬉闹的表情尽数收敛,反而化成了一种浓郁的不舍。
好像要分别数年那样,极为难舍难分。
幼清抬起手臂,小幅度地挥了挥,他也做出相同的回应。
景元平安抵达渡口时,符箓化的小船缩成一枚利剑,转瞬飞回了幼清身边报信。
幼清得到消息,符箓也随之化成了灰烬。她转身回到那对夫妻的小小屋舍,两人都没有睡意,一方是担心,而孕妇是因为身体不适。
幼清缓解了腹痛,却不能控制早产。
这两日她不能离身,情况不稳,她掐指一算,恐怕就是两日后的夜里生产,暴露在外太过危险,到时候还要用孵化的容器储存持明卵。
她出生时,虽然足月,但是父亲唯有她这一个孩子,自然疼爱得要命,早早便备下仙器用于庇佑孵化,这座仙器正在幼清的手中。
她将仙器落在一旁,又喂了些让大人健体的丹丸,见孕妇沉沉睡去,幼清才离开屋内,陪着弘月坐了下来。
仙家无需睡眠,幼清不过是喜欢飞升前睡懒觉的日子才保持着睡眠的习惯,也有许久没有打坐了,今日满月,正是水灵根修士调养生息的时候,幼清放下断情,两手搭在膝上,就这么调息起来。
景元那边同样在看着月亮。
窗户敞着,挤在一起的团雀和紫藤挡住半边月色,还留下了一团团黑乎乎的倩影,景元头脑昏沉,想必是幼清仙术的作用,逼迫他赶紧入睡。
他打了个哈欠,睡眼蒙眬,眼前的月色也成了一片模糊的银,最终,他抵抗不住睡意,沉入了梦乡。
他回到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幼清身量似乎还小,正坐在一只大海龟的龟壳上捉小鱼玩,海龟装作摇篮摇晃着小帝姬,景元忍俊不禁,向前走了两步,幼清瞧见他,立刻竖起小龙尾巴,大叫一声:“你是谁呀!”
景元叉着腰瞧她,幼清神色慌张地抱住大海龟的脖子,小声说:“说话呀!”
景元笑而不语,幼清看他往前走了两步,两只角都冒了出来,她瞬间化形,摆动龙尾飞速冲到一旁的珊瑚园中,一路火花带闪电,眨眼间便没了踪迹,唯有她清脆的声音响彻海底。
“福福断后,我去搬救兵!……父王!阿娘!外面来了个好怪的人啊!”
景元追着她的声音向前,果然看见她的父母坐在一旁,而幼清缠在她父亲的角上,垂着小龙脑袋告状:“父王,你快看呀,他过来了。”
毫无防备的,景元撞入一双淡蓝色的双瞳。
此前听她提及她的父王,还以为是一位威严的人物,却不成想…这般丰神俊朗,俊美无双。幼清的容貌与父亲有六成像,景元本不该如此思索,却在见面的一瞬,下意识觉得,这或许是世上最美的男子,而且…太过年轻,丝毫没有龙王这个称谓的威猛,却有着神的悲悯与慈和。
这位龙主只是笑了笑,幼清见父亲笑了,尾巴来回摆动,不解地看向母亲。
景元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这位十分符合他的想象,头发高束,容貌熠丽,又有几分剑士的飒爽英姿。他们夫妻作为东海最尊贵的人物,衣着却十分寻常,倒是刚才瞧见的幼清,披金戴银,珍珠挂了一身,就连她的小龙角都装饰着金链,贵气极了。
母亲也没有讲话,托腮打量着景元,景元不知该如何做,只得行礼,垂头立在一边,只见她与幼清说了什么,幼清摇晃着尾巴,缠上母亲的手腕,在她怀里打着滚,过了会儿,小龙飞到他身边,化成人形。
衣着华贵的小公主从绛色的鲛纱中伸出小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心。
幼清指着龙宫说:“阿娘叫我带你去家里转转,让你睡得好一些…那你就随我来吧。”
他呼吸一滞,不禁侧头,看向她的母亲。
对方一笑,抬手挥挥,在那双与幼清相同的眼眸中,他看到了无尽的温柔,让他心底酸涩。
“你还是第一次来东海吧?我们这里有各式各样的海兽,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幼清根本没在走,而是飞在一旁,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这里是招待客人的地方,但是父王喜静,除了师父他们,很少有人过来,所以这里摆放的都是师父喜欢的东西。”她又指了指远处,那里一片寂静,游鱼无数,看起来与其他海域并无区别,幼清却说,“往那边走就是师父住的地方了,师父也喜静,他甚至不让父王去他的那里,说什么非本门弟子不得入内之类的…不过我可以随意进出,毕竟我还要去学法术…”
紧接着,幼清又带着他看了各个房间与花园,总之,偌大的龙宫都是她能随意进出玩闹的地方,幼清还十分大方地带他去了自己的卧室。
珠帘、明灯、屏风。
与素雅幽静的装饰不同,她的卧床是一枚大大的粉色蚌壳,幼清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张开手臂说:“这儿就是我的房间啦,最近我在辟谷,阿娘让福福收起了我的零食,所以我没东西招待你。”
“何谓辟谷?”
“你不是修仙之人?告诉你也无妨,就是饿肚子!”幼清拉长声音道,“一直一直饿肚子,不能喝水,不能吃东西,饿得头昏眼花…”
她越说越可怜,人也趴在床上打起了滚,“反正就是特别饿,好饿好饿…”
幼清摆成了一个“大”字,对天长叹,“唉…不过还好,不必修行的时候我还能睡懒觉…你呢?要不要躺下来休息休息?”
她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特别慷慨地请他一起睡她香香软软的贝壳大床。
景元笑着躺下,撑着脑袋看她,幼清捏着自己的发丝,眨着大眼睛,也在打量着他。
忽然,景元向她招招手,幼清凑近,他摸了摸胸口,竟然从里面掏出了一盒点心。
还没看见样子,但是那香气…
咕咚。
幼清吞咽口水,抬起脑袋左顾右看,确认没有人看见才贴在他身前,用微弱的声音说:“给我的吗?”
景元打开糕点盒子,幼清赶忙凑过去,十根手指蠢蠢欲动,结果…
里面躺着…粉色的…怪怪的东西。
城
幼清收拢手指,迟疑、抗拒、纠结。景元笑道:“这是我做的,要不要尝尝?”
她想要推辞不要,毕竟这也太丑了…她可没吃过这么难看的东西。但同时,她也太饿了,饿到能吃下一捆海草!
幼清做了一下思想斗争便很快落败,屈服地从里面拿了一个四不像的小包子出来。
城
她闭着眼塞进嘴里,尝到味道后,小幼清的眼睛湿润,口齿不清道:“包…包…甜…”
她一手一个,立刻胡吃海塞起来。
景元笑道:“别着急,都是你的。别人没有。”
这么好吃,别人不吃多可惜啊!但不知为何,幼清又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东西有多好吃…
他说得对,都是她的!她要全部吃光!
里面的包子无穷无尽,幼清都觉得这像是一场梦。幸福到想要落泪的美梦。
好久不见的爹娘…有些熟悉的帅气哥哥,还有甜甜的面点。她吃得肚皮鼓鼓,还不忘礼貌地和他说:“谢谢哥哥!”
但他并未做出回应。
幼清抬头,忽然发现,他合着眼,呼吸浅浅,已然沉入梦乡。
第60章
次日幼清仍是留在鳞渊境观察孕妇的情况,还好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幼清哄着孕妇睡下,时间已经到了午后,丹枫与卜荀并不在鳞渊境内,恐怕正在和那些龙师们周旋,幼清尚未听到消息,也不敢贸然前往,最后只能选择了原地待命。
鳞渊境清冷枯寂,幼清有些惦念景元,打开玉兆,里面唯有他发的一条“早安”,也不知他睡的好不好…
不过景元的头像已经换成了她手捧着雪白雀鸟的模样,可爱绵软,幼清点点他的头像,一不小心又变成了拍一拍。
可惜,景元未能回复。
是太忙了吗?
她还想着昨日的法术,也在担心他藏着心事,怕她忧愁所以什么都不说。心里担忧,人渐渐就坐不住了,幼清又为孕妇诊了脉,确认并无大碍才离开鳞渊境,一瞬就飞到了将军府。
午后的将军府同样静谧安宁,外面种满翠色高树,树影婆娑,幼清往里面瞧了瞧,府中并无景元的身影,她又去偏房看看,果然在一处装满书籍的屋子里瞧见了他。
幼清悄悄推开门,只见他枕在小臂上,沉沉睡着。窗户大开,有徐徐风来,能带一些凉气,但屋里还是有些发闷,书页干涩的气味都带了一点潮,或许正因如此,景元点了一炉香,气味清新,驱蚊避暑,闻了很是舒服。城
幼清背着手走到他身边,他披着薄薄的衣物,发丝垂着,并未察觉她的到来。
她伸出手撩开他的发,露出他的眉眼与泪痣,幼清盯着看了会儿,背缓缓软下去,脸忍不住凑近,轻轻倚靠在他的臂膀上。
手在他面上摩挲,触感温润,像在摸一块温文白玉。他呼吸浅浅,睡着时极为安静,幼清盯了半晌,还是将手心盖住他的半张脸,偷偷贴了一下他的眼下。
吻上他的泪痣,她立刻抿住嘴唇,脸红地逃开了。
但见他睡得安稳,她又挪了回来,用指背滑他的耳廓,下巴也压上他的手臂,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
几乎是出于本能,她靠近,用嘴唇去接触最喜爱的部分,小痣在她唇下转淡,被蒸成深褐,幼清凝望着这颗痣,大概是出于好奇,她又伸出舌尖,偷偷舔了一下。
颜色未变,还是恰好的黑。
眼睛看到的朦胧梦幻,舌尖也如同触电,凉凉地缩回口腔,懊恼着方才做的糟糕事。城
她本知这样趁着对方睡着而“占便宜”的行为并不妥当,可还是喜爱得要紧,令她埋在他的手臂上,两手环住他,缓缓吸着他的气息,她甚至想要钻进他的怀抱,随着他的呼吸与他一同午睡。城
幼清轻叹,鼻尖在他的胳膊上滑动,偷偷和他撒着娇,但他还睡着,她舍不得将他叫醒,只能这样蹭蹭,等她黏糊够了,幼清才抬起头,捏捏他的手背后便消失不见了。
她走得匆匆,错过了他微微发红的耳尖,更没能看见景元默默抬起头,用手撑着,另只手去触碰泪痣的方向,发呆良久的模样。
*
病患不能离人,幼清回到鳞渊境,不一会儿丹枫也来了,幼清忙迎出去,丹枫道:“由我发难,免去了闹事者的职位,其余龙师虽各怀鬼胎,但暂且算是站在龙尊一边。”
龙师之中至少有半数是支持龙尊传承的,另外半数也是因为雨别一事令他们生了异心,但支持龙尊传承并不代表支持丹枫,幼清明白,丹枫“不妥行径”都会成为龙师们发难的工具,到时候强制褪鳞,不也是一种“杀死”龙尊的办法吗?
备受钳制的龙尊在这个位上摇摇欲坠,而那些觊觎化龙妙法的“长老”们,又何尝不想看他生生陨落,再成为一个能够任人摆布的幼儿?
她不希望那种事发生。
幼清虽没有长期坐在王位上,但她见过父亲的手段,有时候…铲除异端是巩固王权的捷径。
在幼清面前,丹枫同样是一位年轻的龙尊,没有自由、没有未来,只是默默守护着传统与封印,让人怜惜。
她思索片刻,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丹枫,是时候整顿龙师议会了。”幼清说,“既然持明蜕生忘却前尘往事,样貌也会转变,敌不仁就不能怪我不义,将那些老顽固换下去才是当务之急。一个卜荀并不足够,如果你想完成自己的计划,就要让整个鳞渊境上下一心,既要忠于联盟,更要忠于龙尊!”
丹枫一滞,微微蹙眉,只见幼清眼中有他从未见过的狠辣决绝,她一语中的:“你在持明中的声望极佳,从未有过出格之举,既然如此,不如扶持更多忠于你的持明成为尊者,坐上龙师之位,卜荀知人善任,大可让他协助你物色人选,冱渊君的意思暧昧不明,但也没有阻止,既然如此,她应当也不会干预你如何治理罗浮上的持明,丹枫,你念着教养之恩,可真的爱护你丹枫的又有几人,他们不过想要你的传承,想要饮月君的力量。”
被点破时,丹枫本以为自己会疼痛,结果带来的唯有麻木。他垂下眼眸,幼年的记忆被时光冲淡,诚然,龙师们的教导历历在目,可他们除此以外的面容与话语都变得模糊不清,即便没有时间的磋磨,龙心也不会准许他有太多个人的感情。
“好好考虑…我会帮你的。不伤及性命的办法…”幼清望着远处的持明卵,低声说,“将他们逼迫成卵,重新转世。”
丹枫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坐着,幼清握了握他的手背,向他抿唇而笑,透过她清亮的眼眸,丹枫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和历代饮月相似的模样。
但不同的是,他透过世外之龙的眼睛见了自我,身侧更是有几个性格迥异的朋友,会叫他丹枫。
是时候下决心了。
丹枫合眼,回握她的手,龙尾缠绕幼清的腰背,他侧目,看向帘幕内,那位曾经的护珠人的翘楚余哲。
因娶妻而退隐,在丹鼎司做着闲差,可不代表他失了一身本领。
丹枫的目光投去,他便明白龙尊的意思,迈出重帘,绷直身体说:“龙尊大人,不论何事,您尽可吩咐。”
丹枫又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卜荀。
如果想要保护妻儿,登上高位是一劳永逸的做法,但事后对权柄的存留,便是个人能力的体现了。
一文一武,恰好是政权的雏形。
丹枫信得过的人并不多,其中能够胜任差事的更是少之又少,为了保护弘月与尚未出生的幼童,他只得启用为数不多的亲信。
幼清的话不错,倘若不责罚龙师,将他们通通换去,日后必成大患。此前他还对他们抱有幻想,还曾相信他们的只言片语,如今…他一个字都不愿听,更不愿意轻信了。此举同样是在试探将军的底线,传到其余龙尊耳中,也可能招致责备惩戒。
但那又如何?战乱频发,他能留在仙舟的时间并不可定,他只愿腾骁念及他数次舍生忘死前去救援,能够对持明的政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到这里,丹枫已经坚定想法,不再动摇。
“余哲,叫来所有护珠侍卫。”丹枫向前一步,“动作要快,不可声张。”
“是。”说罢,余哲回头看了一眼沉睡的妻子,便再无犹豫地离开了。
幼清不能留下,她必须保证这次“逼宫”成功,否则丹枫无法承担失败的后果。
幼清化形,落在丹枫肩上,卜荀与他们同行,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余哲已经将兵马集结完毕,丹枫唤来万水,将所有尚在会议中的龙师团团包围。
龙师们幡然醒悟时,外面已经围上了装备精良的持明精锐,他们手持长。枪,不留缝隙,有几位龙师见形式不对,立刻要传递消息,幼清随手便封闭穹顶,顺便将两个听候发落的龙师也捆了过来。
一网打尽。
几位龙师见丹枫目光冰冷,便知来者不善,也不禁软下态度,企图让丹枫回心转意,但幼清绝不允许他们再蛊惑丹枫,竟然不让他们发出一点声响,她直接现身,两手捏诀,一时间,海水奔腾,将他们隔绝在内,几个龙师顿觉心头一滞,幼清脚下生出沉蓝的波纹,呼吸之间,她抬起手心,上面赫然是持明密宝重渊珠。
这下潜渊阁中的阁老们彻底坐不住了,指着丹枫道:“丹枫,你竟敢将此物借与外人!”
不仅如此,丹枫甚至告诉了幼清化龙妙法的心诀。
那是因为,不论是重渊珠还是化龙妙法,幼清都不需要。
反而是眼前这些恩师,垂涎已久,让他无法信任。
借用重渊珠,幼清动用龙尊之力,将这群龙师瞬间化成持明卵,竟是半点余地都没留下。她做事果决,不容置喙,只见翻涌的海水归于平静,幼清将重渊珠返还丹枫,丹枫才撤去重重水帘。
护珠人们看着那些躺在地上的持明卵,一时目瞪口呆,但作为训练有素的持明兵士,他们当然没有大呼小叫,此前余哲便是他们的老大,余哲看明形式,走向丹枫请命,丹枫自然重用余哲、卜荀,并且放出尊旨:下一任龙尊,要受两人辅佐指导。
新的龙师诞生了。
这场变动拢共不足一个时辰,便是卜荀也觉得不可思议,好像一场梦。
事后他也忍不住担忧:“如若被冱渊君知晓,恐怕…”
“无妨。便是蜕生、被委派新的龙师,他们也不能不遵从我的意思。”丹枫淡然道,“你们辅佐的龙尊,不会是一位庸碌的饮月君。”
卜荀长叹,他望向幼清,不禁道:“是幼清小姐给您的底气,否则…”
否则丹枫绝不会如此雷厉风行,赌上性命。
但幼清的看法同样有其道理,受他人钳制的王如何发挥作用?既然想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就必须铲除异己。
或许是化用海水的缘故,鳞渊境下起了细密的小雨。
做好后续安排,已然日落,丹枫与她站在海岸,听着阵阵涛声,两人都是水龙,无需打伞,就这么静静感受雨落,幼清忽而道:“鳞渊境中会有各方眼线,问责的人或许很快就回来,明天就要生产,不能出差池。”
“照顾好她们。此外的事,我会处理。”
幼清一笑:“当王的感觉怎么样?大权在握,能无拘无束地做事,是不是特别爽快?”
爽快?有…但只有一瞬。
丹枫轻叹,幼清不解,问他:“何故叹息?”
只因他…并不只受龙师钳制,更受这无法摆脱的身份。
但今日…他切实感受到了自我。丹枫伸出双手,雨落在他的掌心,点滴跳跃,他在水纹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是丹枫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