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周萱睁了睁眼睛, 而后猛地坐起。
下一瞬,她便倒吸一口凉气,用力揉着自己的手腕。
“我要回王府, 我要告诉父王, 你完蛋了。”手腕和胳膊又酸又痛,她想起这一夜的屈辱,这会儿想杀人的心思更重了。
唐棉一听就笑了:“好啊, 那你赶紧起来,我马上送你回王府。”
把女魔头送走, 她以后也能安心睡觉了。
周萱冷哼一声,走就走,她真是脑子进水了才来这里受罪。
两人来到大堂,周萱扫了唐槿一眼, 便冲楚凌月道:“我要回王府。”
她也看出来了, 这一伙人里,楚凌月才是那个主心骨。
楚凌月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却并没有挽留:“吃些东西再走吧。”
周萱没好气道:“少假好心了,我现在就要走。”
楚凌月见她如此, 便没有再说什么,默认由唐棉护送周萱回去。
虽然周萱在逍遥王那里有些分量,但也没必要强人所难。
周萱这才想起礼数,干巴巴道:“老夫人,唐槿姐姐,我就先回去了。”
唐老太太笑呵呵道:“回去吧。”这大家小姐真是一会儿风一会儿雨, 送走也好, 省得她还要担心多一个人分菜吃。
唐槿站了起来:“你来去匆忙,我也没准备好见面礼, 带道菜在路上吃吧。”
怎么说她都应了一声姐姐,总不能让人饿着肚子回去。
不一会儿,她提着一个食盒走出来,递给了唐棉。
唐棉欣喜地接过来:“放心,我一定把菜安全送到。”
唐槿嘴角抽了抽,小姐妹难道不应该说把人安全送到吗?
周萱才不稀罕什么菜,见状便往外走。
唐棉赶紧叫住她:“马车在后院,跟我来。”
楚凌月想了想,吩咐魏管事安排一个会驾马车的伙计跟着跑一趟。
马车驶出楼上楼后门,唐棉眼神狡黠地盯着周萱:“女魔头,你是不是很想吃唐槿做的菜。”
“不想。”周萱下意识地拒绝了。
唐棉呵呵一笑,她是故意这么说的,既如此,那她就不客气了。
食盒一打开,就溢出丝丝甜香,原来是一盘拔丝红薯。
切成四方小块的红薯错落堆叠在一起,上面罩着一层细细的糖丝。
唐棉忙不迭地夹起一块放入口中,而后眼睛一亮。
外脆里嫩,红薯香糯,糖衣微甜,真好吃啊。
见她一块接一块,吃得尽兴。
周萱悄悄揉了揉肚子,突然觉得好饿,可恨的是这个人只顾自己吃,一点都没有相让的意思。
忍了忍,她没忍住道:“别吃了,这是给我的。”
再吃就没了!
唐棉筷子不停:“你不是不吃吗。”
周萱气道:“那也不能便宜你,我带回去丢了不行吗。”
唐棉放下筷子,神情严肃道:“一餐一饭当思来之不易,身为一个合格的女捕快,我绝不允许有人浪费粮食,还是我带回去吧。”
主要是她刚吃过早饭,有点撑了,不然非得一口气吃完。
周萱心思动了动:“你是捕快?”
唐棉点头,曾经是。
周萱撇撇嘴,怪不得武艺不错,咦?不对啊!
“做捕快不用去衙门当差吗?哦,我知道了,你因私废公,我要去衙门告发你。”
唐棉笑了:“去吧去吧,要不要改道去衙门。”
周萱见她一点也不怕,伸手把食盒夺过来:“拿来,本小姐饿了。”
话落,好似怕唐棉会抢过去似的,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剩下的红薯块。
唐棉翻了个白眼,还名门贵女呢,这吃相跟乞丐差不多。
嗯?等一下。
她掀起车帘朝外面看了看,眼底若有所思。
“有人跟着我们。”
周萱回味了一下红薯的味道,随口问道:“谁跟着我们?”
唐棉眼神有些微妙地看着她,缓缓道:“一个老乞丐。”
周萱面色一怔,心头隐隐感到不安,一时没了话。
马车驶过大街,走进一条长巷,唐棉皱了皱眉,示意马车停下。
“别藏着了,出来说说吧。”
唐棉跃下马车,看向路边的一棵大树
老乞丐慢慢走了出来,静静与她对视。
马车里,周萱探出头来,一见到老乞丐便立时缩了回去。
老乞丐苦笑一声:“我没有恶意,逍遥王长女对我有恩,我是特意来感谢她的。”这话当然是糊弄唐棉的。
他跟过来是因为周萱终于离开了逍遥王王府,王府的戒备很森严,可不是每日都像王妃生辰宴那般人多眼杂。
所以他才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唐棉摇摇头:“你惊扰到我的朋友了,别让我发现有下次,还不赶紧走。”
真会胡扯,她都知道了好吗。
老乞丐站着没有动,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马车,不管不顾道:“大小姐,我有话对你说…”
“敬酒不吃吃罚酒。”唐棉打断他的话,欺身向前,直接动了手。
老乞丐并不慌张,他之前跟唐棉交过手,两人旗鼓相当,谁也占不到便宜。
可这一次,他判断失误了。
眼前的少女出招凌厉,腿上功夫竟精进了许多,让他有些难以招架。
唐棉越打越兴奋,该说不说,皇家暗卫还是有点本事了,师父只是指点了她几次,原本她只能跟老乞丐打个平手,眼下竟完全占了上风。
再远一点的树后,甲一晃了晃脚腕,目露赞许,他的腿脚功夫在暗卫中可是一等一的,唐棉也有些悟性,没给他这个师父丢脸。
哐当一声,老乞丐被一脚踢飞,跌落在路边的破木架上。
唐棉走过去,居高临下道:“我不管你是谁,但我的朋友不愿理你,你就给我躲远点,下次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话音一落,周萱不知何时下了马车,冲过来挽住唐棉的胳膊道,愤愤道:“杀了他,替我杀了他,以后我就不杀你了。”
“萱儿!”老乞丐不敢置信地望着周萱,望着她眼底毫不掩饰的杀意。
见唐棉不动,周萱从袖中摸出一个发簪就想亲自动手。
老乞丐瞪大眼睛,在地上一滚,飞身就逃,他的女儿不仅不认他,还想杀了他。
半空中,有泪水飞落。
周萱急道:“你快去杀了他,快去啊!”
唐棉眉头一皱,跟了上去。
转过巷口,老乞丐停在路边,苦笑道:“你要杀我吗?”
唐棉摇头:“我只是来告诉你,以后离周萱远一点,凡事莫要强求。”
老乞丐张了张嘴,眼底一片审视:“你跟萱儿是朋友?你知道我跟她的关系?”
唐棉想了想,点头。
老乞丐不知想到了什么,抱拳道:“以后想打探什么消息,尽管来西城财神庙。”
语毕,他转身又走。
这次,唐棉没有跟上去。
回到巷子里,却见马车已经调转方向,她皱了皱眉:“你不会是想追过去杀人吧,我先跟你说明啊,我可不会帮你。”
她虽然是捕快,但也就伤过几次歹人,还没沾过人命,也不想染上杀孽。
周萱斜了她一眼:“知道你不会帮我,上来,回楼上楼。”
唐棉挑了挑眉:“你又不回王府了?”这女魔头怎么说变就变。
周萱眼神闪了闪:“唐槿姐姐的手艺不错,我想以后多吃些她做的菜。”
唐棉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两眼,这才上了马车。
马车原路返回,周萱不时打量着唐棉。
唐棉不自觉地坐正身子,道:“我警告你,别打坏主意,你不是我的对手。”
周萱微微一笑,凑近道:“你的功夫是跟谁学的,能教教我吗?”
唐棉嗤笑一声:“教你?等你学会了再来欺师灭祖吗?”
她又不是傻子,脑子长草了才会教。
周萱盯着她片刻,从行李里拿出一张银票:“教我习武,银票就是你的了。”
唐棉瞄了一眼,看清是张五百两的银票后,轻咳一声道:“也不是不行。”
说着,就把银票接了过来,她也不想妥协的,奈何这女魔头给的太多了。
有银子不赚是傻子,怎么教就是她说了算了。
周萱笑了:“还有一件事,你既然收了我的银子,以后晚上就不绑我了吧。”
唐棉伸手:“那要另外算。”
一看这女魔头就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一出手就是五百两,把银票当纸似的,她必须得多赚点。
周萱笑意一顿,又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她这些年在王府没怎么花过什么银子,父王给银票给得也勤,私房钱都攒下几万两了,一千两,小事。
唐棉心里乐开了花:“你这么有银子,怎么不想着雇个杀手帮你杀了那老乞丐。”
周萱闻言白了她一眼:“我倒是想,但我不认识杀手,你有门路吗。”
唐棉摇头,她可是奉公守法的好捕快,不认识杀手,倒是抓住过两个,但那两个杀手早被官府砍头了。
周萱眼珠子一转:“你要不要接这个活,我出五千两。”
五千两!唐棉心神一恍,忙摇头道:“不接。”
她差点就心动了,杀人可是犯法的,在刚才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牢狱之灾在朝自己招手。
回到楼上楼,唐棉便拉着唐槿和楚凌月去了书房,把路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就差一点,她就跟那两个被砍头的杀手一样了。
女魔头太可怕了,竟然用银子诱惑她,随时都能要她的小命啊。
唐槿听完,问道:“你真打算教她武艺?”
唐棉摸了摸怀里的银票,嘿嘿一笑:“教,都收银子了怎么能不教呢,先让她蹲一年马步再说。”
楚凌月关注的则是另一件事:“那个老乞丐的意思是,愿意帮你打探消息。”
唐棉点头:“他是这样说的,不过一堆乞丐能打探什么消息。”
第92章
楚凌月思考片刻道:“不要小看他们, 这平蛮州随处可见乞丐,所以也最不引人注意,此人你可以试着去接触一下。”
那老乞丐若是真心愿意相助, 是好事。
唐棉当下就拍了拍胸口道:“交给我了, 他一个手下败将,又主动示好,这事简单, 我看他在乞丐中有些地位,说不定能联络全府城的乞丐为我们所用呢。”
唐槿一听这话, 忍俊不禁道:“恭喜你啊。”
唐棉茫然问道:“恭喜什么?”
唐槿笑道:“你努力一把,说不定就成丐帮帮主了,当然要提前恭喜一下。”
唐棉眨了眨眼,这话听着像是夸她的, 但怎么有点不顺耳呢。
“我才不做丐帮帮主, 我以后要考武举,我要做武状元。”
“好好好,你是武状元,兼丐帮帮主, 行了吧。”唐槿笑着附和两句。
见她们说笑,楚凌月在心底轻轻一叹,到底是没忍住,提醒道:“我朝虽允许女子考科举,文武不论,但武举人还从未出过女子, 据我所知, 武举除了要看武艺之外,还要考察兵法和谋略。”
换言之, 若唐棉真的想投身武举,只练武艺是不行的。
私心里,她是希望唐棉能成为武举人、武状元的,那也是一条路。
一条让天下人知晓,女子只要肯用心,在任何方面都可以比肩男子,甚至于胜出一二。
但若想做到那一步,只是嘴上说说是不行的,还需付诸努力。
唐棉愣了愣:“还要学那些吗?”
听到她这话,唐槿不由大吃一惊:“你天天嚷嚷着考武举,难道就没打听一下都考什么?”
能问出这样的话来,小姐妹的心是有多大。
唐棉脸上闪过尴尬:“你也知道我自幼习武,一向不爱读书,哪会知道那些。”
唐槿嘴角微抽,看来不是心大,是一点不动脑子。
看着她们二人,楚凌月无奈笑笑:“无碍,此时开始用功也不晚,我列几本书,你买来仔细研读,若有不懂,便来问我。”
她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人的心肠不是石头做的,时间越久,她越是在意这些人,越是希望这些人都能如愿。
说话间,她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下一串书名。
唐棉接过来一看,当场傻眼,这哪是几本?
这分明是十几本!
还没把书买来呢,她就已经觉得头晕眼花了。
唐槿见她呆住,挑了挑眉:“你不会是不舍得银子吧,脑子放清楚点,在这上面可不能省着。”
唐棉还真没心疼银子,毕竟她才刚从女魔头那里狠赚了一笔。
楚凌月跟着道:“武举顾名思义侧重武艺,但也有文试,你过童试时应该只简单考了识字三千,但接下来的乡试会提高文试的难度,你若想一举得中,这些书必须都看完、学透,过后还有会试和殿试,要学的东西只会多,不会少。”
唐棉挠了挠头:“我明白,我这就去把书买回来。”
唐棉刚出门,就看到了脚步匆匆的魏管事。
“唐姑娘,掌柜的在书房吗?”
唐棉点点头,经过大厅的时候又看到钱氏正往楼上雅间走,便知道魏管事为什么去找唐槿了。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行个礼呢,后背就被人戳了一下。
“小捕快,你要去哪儿?什么时候教我习武?”
周萱方才一直待在唐棉的房间,透过窗户打量着后院,待看到唐棉走出书房后,她想也没想就跟了上来。
唐棉看了眼手里写着一串书名的纸,又看了眼周萱,脑子动了动。
“我这就是去买要教你习武用的东西呢,你来得正好,带银子了吧,一起去。”
女魔头这么积极,她当然要上心点。
周萱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两人便结伴出了楼上楼。
再说书房这边,听完魏管事的话,唐槿迟疑了一下,看向楚凌月:“我们只有不到二十天,你觉得我娘这边能否试探一二?”
她原想慢慢来的,眼下既然要掌握主动权,时间还那么紧迫,她不得不思考如何早一步确定逍遥王的态度。
楚凌月思考片刻,对唐槿道:“我觉得可以一试。”
唐槿心里有了数:“那我试试。”
大堂里,唐槿找到魏管事问道:“我义母都点了什么菜,上了吗?”
如今她认逍遥王为义父的事已经在平蛮州传开了,言语之间自然不需要遮掩。
魏管事忙道:“王妃问了私房菜,但今日的私房菜已经售罄,便只要了一碗清汤面,还有就是吩咐想跟掌柜的你说说话。”
唐槿微一沉吟:“让厨房别上了,这碗面,我来做。”
随后,她又去了小厨房一趟,看着货架上所剩无几的几道菜,拿出那一碗茄汁鲜虾面。
如此,货架上便只剩下一锅蒜香蜜汁鸡翅和一锅鲍鱼鸡翅煲,以及两盘焦糖红茶布丁。
看来今天要补一下菜了。
雅间里,看到亲自端着面走进来的唐槿,钱氏笑盈盈道:“槿儿,快坐。”
唐槿把面放下:“义母尝一尝,这是我跟凌月一起做的私房菜。”
钱氏面色一黯:“私房菜既然卖光了,你们就不要再忙了。”
明明是亲生女儿,她如今却只能听一声“义母”。
唐槿笑笑:“这是赠菜,我跟凌月孝敬您的。”
钱氏心里不是滋味,面上强撑笑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低头吃面。
一碗面很快见了底,她拿过汤匙又一口一口地喝起了汤。
唐槿看着她的动作,不知为何有点难受,忍不住劝道:“义母若是还想吃,我再去给您做道菜。”
钱氏没有作声,把汤喝完,才抬起头道:“这汤很好喝,槿儿不必麻烦,我已经吃饱了。”
女儿做的面,她一口也不想浪费,而且是真的好喝,好喝得令她眼眶发热。
唐槿抿了抿唇,心里有些复杂,面对这样的钱氏,她不知道该如何试探。
来之前想好的那些话,全都堵在了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到最后,只化成一句:“义母来寻我,可是有事?”
钱氏微微一笑:“无事,就是听王爷说你们这里的私房菜不错,所以想来尝尝。”
从前,她不敢认女儿,好在逍遥王贴心,让她光明正大地有了来看女儿的借口。
她往后想女儿了,便能来坐一坐。
唐槿神情疑惑了一下,而后又明悟了什么。
因为系统的播报声疑惑,【叮,奖励蜜汁叉烧肉一盘】
因为不用问,她就明白了钱氏的口是心非,想来只是为了见她吧。
见她不吭声,钱氏轻轻叹息:“槿儿,以后无人的时候,便唤我娘亲吧。”
雅间里沉默了一瞬,唐槿笑开:“娘亲。”
“哎,槿儿都长这么大了,娘亲知足了。”钱氏也跟着笑,眼底一片欣慰。
唐槿心里又犹豫起来,该试探吗,又该如何试探。
到最后,理智占了上风,她用力攥了一下手指,开了口:“娘亲,义父待您好吗?他信任您吗,您信任我吗?”
一连三问,钱氏面色一怔,目光逐渐深沉。
“王爷待我很好,自是信任我的,我也相信槿儿是个好孩子。”
她隐隐猜到了什么,但并没有戳破。
女儿如今是楼上楼的大掌柜,女儿的妻子楚凌月又被安郡王觊觎,而楼上楼的东家是女帝面前的红人,安郡王也一直贼心不死。
钱氏是个心思细腻的,逍遥王有什么事也不瞒着她,所以她知道唐槿这话里藏着怎样的试探。
她并不介意女儿对自己的试探,她只是心里有点酸涩。
她们本是母女啊。
唐槿见系统没有任何反应,一鼓作气道:“娘亲,我想问你一句实话。”
钱氏的信任,让她少了顾忌。
钱氏垂眸:“槿儿有什么话便问吧。”
唐槿深吸一口气,道:“义父他…他想过更进一步吗?”
这话问出去,她原以为钱氏会犹豫,会怀疑,甚至于戒备。
却没想到钱氏一把握住她的手,问出了一个唐槿做梦都没想到的问题。
“槿儿,你想吗?”
有那么一瞬间,唐槿恍惚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怎么想?她又不是皇家子嗣,难道还能造反不成?
造反!
她脑子里顿时脑补了一出大戏,逍遥王想造反,然后钱氏因为对女儿愧疚,存着说服逍遥王立她为继承人的心思。
那也太搞笑了,逍遥王再爱重钱氏,也不会放着亲生孩子不管,去立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而且女帝又一直防范着平蛮州,还有老乡那隔几日就能预知未来的能力,造反比登天还难。
最重要的是,她一点也不想,人要有自知之明,她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野心,就是坐上那个位子,也是昙花一现。
历史上多的是这种例子。
唐槿心底惊骇,目光紧紧盯着钱氏:“娘,你跟义父不要做傻事,女帝仁厚,爱民如子,是个好皇帝。”
钱氏笑着摇头:“你想什么呢,你父王对陛下忠心着呢,就是他想,也轮不着他。”
系统仍旧没有反应,说明钱氏没有撒谎。
唐槿懵了:“那您刚才的话?”
钱氏握住唐槿的手,缓缓道:“先皇是独子,而女帝无子,但女帝有两个兄长,安郡王只有周枭一个儿子,王爷有周萱、有玲珑,还有你,三个女儿。”
皇位确实轮不着逍遥王,但能轮到王府的下一辈。
这一点,逍遥王看得明白,钱氏也明白,所以他们不需要争。
逍遥王与女帝兄妹情深,且无龌龊,而安郡王当年曾屡次迫害女帝,早就被女帝厌弃。
眼下,安郡王越是折腾,越是是成全逍遥王府下一辈的泼天富贵。
第93章
唐槿虽然理清了钱氏的话, 但还是不明白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娘,这跟我想不想有什么关系?”
钱氏面色严肃了一些,道:“你若是想, 我会劝你、拦你, 让你死了那条心,槿儿,不该是咱们的, 咱们就不要心生贪念。”
她们母女的缘分也就彻底到头了。
唐槿扯了扯嘴角,合着钱氏根本没有那种想法。
见唐槿不吭声, 钱氏又道:“若你不想,今后便能享尽荣华富贵,玲珑虽只有七岁,但性子沉稳, 且重感情, 她不会亏待你的。”
没错,她真正要扶持的,是她跟逍遥王的女儿,小郡主周玲珑。
她的小女儿不仅名正言顺, 且正在逍遥王的授意下,开始学习为君之道。
唐槿思考片刻道:“小郡主毕竟还年幼,若真有那么一日,周萱怎么办。”
周萱占娣占长,且动辄就想杀人灭口,是个狠人。
虽然不想承认, 但唐槿此刻确实有点忍不住闲操心了。
钱氏听了这话, 答道:“萱儿也是个好孩子,但她不合适, 若她想争,只会害了自己,若她不争,尚能体面一生。”
因为周萱根本不是皇家子嗣,这一点,在逍遥王打算让小女儿学习为君之道时,便与她说明了。
所以,她才毫无负担地答应了此事。
不然,她这个后来者也于心难安。
唐槿若有所思道:“娘,你和义父都知道了?”
知道周萱是前王妃跟那个老乞丐的私生女。
“槿儿也知道?”钱氏讶异了一下,随后温声道,“王爷是个宽厚的,罪不及子孙,萱儿也无辜,所以我跟王爷只想她平平安安地,至于那个位子,她也的确不合适。”
不仅是因为周萱非皇家血脉,逍遥王在未遇到钱氏之前,也曾想过培养周萱,毕竟安郡王父子狼子野心,都不是明君之相。
周萱虽然不是逍遥王亲生的,但从小就养着,父女情感都是真的。
逍遥王蹉跎半生也看清楚了,皇位在某些时候,合适才是最重要的。
可周萱的性子打小就执拗,还容易钻牛角尖,且一直自怨自艾,心地虽说不上坏,但也不爱与人为善。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是合适的皇位人选。
所以逍遥王也曾为此事发愁,一度郁郁寡欢。
后来遇到钱氏,逍遥王才那么热切地想要有一个亲生的孩子,才尽心教养小女儿为君之道。
为了皇室得以绵延,也为了天下安稳。
想到这里,钱氏不自觉地笑了笑,她何其有幸,遇到了王爷。
唐槿不知钱氏的这些心理活动,接着说道:“偶然听到的,娘亲放心,我们不会跟任何人说起此事。”
周萱今后会如何,最关键的是她自己怎么做,逍遥王又怎么做。
钱氏点点头:“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回去了。”
唐槿起身相送。
临到门前,钱氏又回过头,语重心长道:“槿儿,王爷没有不臣之心,他这些年早就想开了,你若有什么地方用得上王府,尽管开口。”
楼上楼的东家是什么人,楚凌月跟当朝皇后的关联,安郡王看似觊觎楚凌月的举动,这一切的一切,逍遥王早就都跟钱氏说过了。
钱氏不是傻子,她知道唐槿如今的立场,也猜得到唐槿因何试探。
所以,她不会干涉唐槿的选择,也不会去问。
但她可以明确地告诉唐槿,逍遥王府的态度。
想来女儿真正想要的答案,便是这个吧。
“娘,我明白了。”唐槿笑笑,听钱氏说这些,她已然知晓了逍遥王的态度。
钱氏走后,唐槿如释重负地回到书房,把她们交谈的内容转告给楚凌月。
楚凌月听后笑了笑:“逍遥王是个聪明人。”
十年前,还是大皇子的他虽才能平庸,但心肠很软,一直狠不下心去伤害当时还是公主的女帝,就连对当时还是二皇子的安郡王也顾念着手足之情。
所以,逍遥王在当年的皇位之争中率先出局。
却也因祸得福,事后被女帝善待,成了有实权的亲王,执掌平蛮州。
而二皇子心狠手辣,不仅毒害过先皇,还屡次迫害当时还是公主的女帝,因而被贬为郡王,没有落到一点实权。
想来,在那个时候,下一代的皇位归属就已经初现端倪。
这大概也是安郡王不肯安分的原因吧,因为没有一点希望,不甘做个空头郡王,所以才不肯死心。
唐槿点点头,希望那位小郡主今后会是一位明君,可身为现代人,她对这些传统总有点接受无能。
皇位该是能者居之。
可这里是古代,注重血脉,注重传承。
除非皇家人死绝了,或是皇帝暴怒不仁,或是敌国倾轧,不然皇位永远都是如今贵为皇族的周氏子孙。
罢了,她只是个普通人,操心不了那么多。
眼下,她要操心的是货架都快空了,该补菜了。
“娘子,我们说说话吧。”
楚凌月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们不是正在说话吗?
唐槿握住她的手,牵到自己的胸口,轻声道:“口不随心地说话。”
楚凌月手指缩了一下,垂眸:“好。”
她懂了。
唐槿握紧她的手,抬到嘴边亲了亲:“娘子,我想聊些别的,行吗?”
楚凌月抿了抿唇:“你想聊什么?”
唐槿牵着她的手靠近一些。
午后,阳光散漫,映得人眉眼柔和。
两人十指相扣,紧挨着坐在一起。
唐槿看着神态顺从的楚凌月,心中一动,问道:“楚凌月,我今晚想轻薄一下我娘子,你觉得可以吗?”
话落,她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人,不错过对方丝毫的表情变化。
楚凌月微微蹙眉,一时愣住,这是正式开始问答了吗?
但……
她总觉得这个人在假公济私,试探她的心事。
沉默片刻,楚凌月稳了稳心神,公事公办道:“我觉得可以。”
【叮,奖励剁椒鱼头烧豆腐一锅】
系统的播报声毫无意外地响起,唐槿却恍若未闻,满脸惊喜地追问:“真的吗?”
楚凌月又是一愣,这个人是分得清真话假话的吧。
她望着唐槿饱含深意的眼神,头脑冷清道:“自然是真的。”
【叮,奖励咸蛋黄焗鸡翅一盘】
唐槿呼吸一滞,心一横道:“那我现在亲亲你可以吗?”
她简直太聪明了,这脑子可以说是绝无仅有了。
楚凌月眸光闪了闪,面无表情道:“不可以。”
这个人的心思也太明显了,莫不是把她当傻子,该配合的时候是该配合,但这种情况再配合,她怕这个人厚颜无耻、得寸进尺。
“啊?”唐槿一怔,而后摸着楚凌月的手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娘子,你忘了配合吗?”
这跟她预想的不一样。
楚凌月抽开手,眼底似笑非笑:“没错,我忘了。”
【叮,奖励椒盐藕片一盘】
迎着她看透一切的目光,唐槿不自在地揉了揉眉:“你真的忘了啊。”
这个女人的反应也太快了,她差点以为自己就要得逞了。
楚凌月笑笑:“对啊,我真的忘了。”
【叮,奖励黄金虾球一盘】
唐槿顿时尴尬不已,失落了一下又重整旗鼓,道:“娘子,你可以闭上眼睛吗?”
她还就不信了,她一个现代人,脑子还能没楚凌月好使?
就算是比不过那脑子,比脸皮厚总能行了吧。
胜负心一下子就起来了。
楚凌月定定地望着唐槿,一时没有应声。
就在唐槿快要败下阵来时,楚凌月幽幽轻叹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静静坐着,两眼浅浅阖上,透着些苍白的脸颊上没有任何表情,少了些平日里的端庄稳重。
好似放下所有戒备,无奈又纵容地打开了心扉。
唐槿心头登时似塞了一个小小的拨浪鼓,咚咚咚地响了起来。
鼓声密集又没有节奏,挑衅着她的胆量,蛊惑着她贪心。
这是默许吧……
唐槿极轻极缓地呼吸了两下,慢慢侧身,抬手落在楚凌月的肩头,稍稍用力往怀里一带。
楚凌月睫毛颤了颤,心跳一滞,手指不自觉地攥在一起,强忍着心头紧张,没有睁开眼睛。
一只手默默扶住了她的后腰,紧接着落在肩头的那只手移到她的后脖颈。
楚凌月只觉心慌,手指也跟着抖。
唇角相触的瞬间,她用力闭紧眼睛,也用力不去想那些恪守的礼教。
“唐槿,凌月你们评评理,啊,我突然瞎了,什么都没看到。”门刚打开又被大力关上,唐棉的声音落在半空中,脚才迈进两步,便又飞速退到了门外。
落后两步的周萱满脸愤愤道:“怎么不进去,我今天倒要听听你怎么狡辩。”
唐棉冲她翻了个白眼:“等会儿再说。”
她们回来的真不是时候。
这时,房间里传出一道温和的声音:“进来吧。”
唐棉却立在门外,贴心道:“我们就不进来了,你们继续。”
“我看你是不敢,让开。”周萱上前两步,直接推开了门,一进书房就嚷嚷道,“唐槿姐姐,凌月姐姐你们说,学武需要买那么多书吗,这个小捕快分明是在坑我的银子。”
话音一落,坐在桌前的两人却都没有接话。
唐槿一脸的生无可恋,毁灭吧,她现在一个字都不想说。
楚凌月神色冷清,脸颊上却一片绯红。
唐棉当然明白这俩人为啥不吭声,换了她也没心情理会。
当下,她便扯住周萱的袖子:“我们去外面说。”
周萱不依:“放手。”
她都说一路了,这个小捕快一文钱都没退。
楚凌月稳了稳心神,淡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第94章
“她骗我银子。”周萱抢先一步道, 随后望着楚凌月淡然无波的脸,她话音一顿,瞪了眼唐棉, “小捕快, 你来狡辩。”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理直气壮的事,但被楚凌月这么专注地看着, 她莫名觉得有点没底气。
唐棉轻咳两声,一本正经道:“我是想教她习武之前, 先让她了解学成武艺之后都能做什么,比如排兵布阵,比如上阵杀敌,所以就带她去买了几本书。”
话落, 她有点心虚, 有点不确定楚凌月会不会帮自己胡扯。
“几本?你买了十几本,还有笔墨纸砚,一共花了我一百多两银子,我看你就是想糊弄我, 存心骗我银子。”周萱开口质疑,她虽然没习过武,但也见过王府的侍卫是怎么学的,都是直接开练,哪有看书写字的。
要不是出门在外,需要顾及王府长女的身份和体面, 她才不付银子, 一早在书肆就跟唐棉吵起来了。
楚凌月听明白了,原来是唐棉太小气, 哄着周萱付了买书买笔墨的银子,而周萱当时虽没有拆穿,但事后想要个说法。
两个人这是想让她和唐槿说句公道话。
思及此,楚凌月无奈地看向唐棉:“你想退银子吗?”
唐棉一听就慌了,神色也尴尬起来:“还能想不退吗?”
凌月也太直接了,这种话悄悄问就好。
楚凌月眼底划过了然,又看向周萱:“你真的想习武?”
周萱点头,想。
楚凌月浅浅一笑:“那便这样吧,以后你们二人便一起习武,一起读书,相互讨教,可好?”
一来,引蛇出洞的计划终止了,唐棉每日除了送三道私房菜之外,就没别的事了。
二来,周萱身为王府长女,想必琴棋书画都不差,与周棉待在一起也能安分些。
唐棉点头:“我没问题。”
周萱皱了皱眉,感觉好像没吃亏,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皱眉想了想:“凌月姐姐的意思是,小捕快教我习武,我教她读书,我还要付她银子?”
她知道哪里不对劲了,合着到最后还是她吃亏。
楚凌月也不勉强,笑笑道:“你若不愿便罢了,让唐棉把银子都退给你。”
“愿意,她愿意。”唐棉一把扯住周萱的胳膊,朝她眨眨眼,用口型示意‘我们出去说’。
周萱:“…”
“好吧,我愿意。”她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首先她不缺银子,其次她也看得出来,唐棉的武艺很高。
她之所以会来争执,不过是赌一口气,现在好像也不怎么气了。
唐棉扬眉笑了:“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你们继续。”说完,她拉着周萱就往外走,径直回房。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才松开手道:“你也不要觉得亏了,我教得了你武艺,你未必能教得了我读书,这样算起来,你的银子也没白花。”
她对女魔头的学识可没什么信心,往后还是要多向楚凌月请教才让人安心。
周萱轻嗤一声:“瞧不起谁呢,就你那几本书,我早都学过了。”
真当她这些年在王府就只知道吃了,父王给她请的都是名师,她要是想,考个进士都不在话下。
以前她没想过习武,平时除了弹琴便是看书,学识渊博着呢。
见周萱一脸傲慢,唐棉语带挑剔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今天便先教你习武。”
“说吧,先练什么?”
“去院子里蹲马步,等我叫你再进来,可别半路放弃,哭鼻子。”
周萱咬了咬牙,气鼓鼓地冲出了房门。
唐棉笑笑,反锁房门,悄悄跳出后窗,她才不跟女魔头一起习武呢,她要找甲一师父切磋,顺便去试探一下那个老乞丐。
另一边书房里。
唐槿和楚凌月对视一眼,又齐齐避开对方的视线。
沉默片刻,楚凌月先开了口:“丘大人今晚得了我们这边的准信,回京请奏陛下之后,想来不出五日,消息便会传到平蛮州,稳妥起见,从今晚起便还是我与你一起去城西,每晚都去。”
五日内,安郡王就会收到女帝会在新年携褚皇后巡游京城的消息,而她这些日子要做的就是让对方放松警惕,且被对方掌握行踪。
如此一来,才能顺理成章,不显得刻意。
唐槿盯着桌子上的茶盏,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应声。
楚凌月见她似是在出神,轻唤一声:“阿槿?”
唐槿回过神来:“嗯?你说得都对。”
楚凌月目露审视:“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听着呢。”
“那我都说了什么?”
唐槿顶着楚凌月的目光,眼巴巴道:“娘子,那你还记得方才唐棉说了什么吗?”
楚凌月微怔,唐棉说了什么?她忽略了什么重要信息吗?
“阿槿此话何意?”
唐槿握住她的手,声音低了低:“唐棉说,让我们继续。”
楚凌月表情凝滞,耳边悄悄染红,一时没有吭声。
这个登徒子果然没听她在说什么……
见她沉默,唐槿来了勇气:“娘子,我们回房吧,关上门继续。”
在书房太没安全感了,之前是老乡,现在是唐棉,一个个的都是大灯泡。
为了不被打扰,还是回房吧,关上门,上床,嗯,她决定了,到时候就是有人敲门也不开。
只当自己睡死了。
楚凌月直直望着她,莞尔一笑:“好啊。”
唐槿顿时心生雀跃,牵着楚凌月的手就走,步子迈得也快,好似要去捡银子。
进门后,楚凌月却抽开了手,走到衣柜前取出一些银票来。
“走吧。”
“去哪?”唐槿愣了一下,她们不是回来继续的吗?
楚凌月睨了她一眼:“去给周萱准备一份像样的见面礼,不要失了礼数。”
钱氏之前给了唐槿三千两银票,逍遥王后面又给了唐槿象征身份的王府令牌。
她们两个都是做姐姐的,于情于理都应该给周萱一份见面礼。
唐槿心里失落了一下,随后又道:“我来付银子就成,娘子不用破费。”
楚凌月轻轻摇头:“你要准备的是你的,我也该准备一份。”
“哪用分那么清,我们两个一起就是了。”唐槿随口道。
楚凌月抿了抿唇,缓缓道:“你是她的义姐,我…我是她义姐的发妻,准备两份比较好。”
她在京城时有一个私交甚好的闺中密友,彼时年少无知,也曾满怀幻想。
她还记得好友得知她要嫁人的消息后,曾道:“好姐姐,今年我生辰,你们可要为我准备两份大礼。”
她那时也问过:“为何是两份。”
好友揶揄道:“当然是你一份,未来姐夫一份了,而且姐夫这份礼不能差了,我可是你最好的姐妹,姐夫若是看轻了我,便是看低了你,到时候我可不依。”
想到这里,楚凌月眼神微暗,彼时她只觉得羞,如今却隐约明白了。
其实礼物轻重是次要的,关键是送礼人的态度。
那大概是一种爱屋及乌的感觉吧,因为在意一个人,所以才会心悦这个人的一切,甚至透过这个人,喜其所喜……
唐槿反复琢磨了一下楚凌月的话,她的发妻啊,真好。
两人相携出门,由楚凌月带路,朝着平蛮州有名的珍宝阁走去。
珍宝阁在距离知府衙门最近的那条大街上,因所售之物多是金银玉器,且以女儿家的首饰为主,所以装饰得很是精巧。
就连位置也是花了心思的,离知府衙门这么近,一般人都不敢来闹事,也少了贼惦记。
走进珍宝阁,楚凌月看着琳琅满目的货架,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她还是无忧无虑相府千金,不识五谷,除却琴棋书画,便是满京城招摇玩乐,这等铺子几乎是每日必去。
彼时好友总会挽着她的胳膊,兴奋地说个没完,那一声声“褚姐姐”也随着时间的洪流逐渐隐没,再也没听过。
“褚姐姐。”
耳边似有呼唤,楚凌月无声苦笑,挽住唐槿的胳膊。
唐槿却驻足不前:“娘子,那个人好像是在叫你。”
“褚姐姐,我是海棠啊。”一个妇人从柜台后快步走过来,走到楚凌月面前。
楚凌月怔住,恍惚中,她听到自己不真切的声音:“海棠。”
面前的妇人布衣荆钗,发髻却挽得精致,与记忆中的那个少女逐渐重合在一起。
李海棠听到她唤自己的名字,登时落下泪来:“褚姐姐,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她用力抱住楚凌月,一时呜咽不止。
“海棠,你这妇人又躲懒,快招呼客人,不然这个月的工钱给你扣完了。”
一声高喝传来,李海棠瑟缩了一下,忙松开手:“褚姐姐是来买首饰的吗,快这边看。”
她擦了擦眼睛,脸色暗黄,神色仓皇,与记忆中那个貌美无忧的少女又割裂开来。
李海棠出自当时居于世家名门之首的李氏嫡系,千娇百宠着长大,架势丝毫不逊相府千金。
在那一场皇位之争中,相府千金褚宁莲成了罪臣之女,成了楚凌月,李氏嫡系也被贬被罚,一别十年,她们竟再未见过。
楚凌月望着李海堂,望着自己曾经的闺中密友,眼眶微酸:“海棠,你怎会在此?”
李海堂瞥了眼刚才出声呵斥的中年管事,低头道:“褚姐姐,你现在住哪里,我忙完了去找你,到时候咱们再叙旧。”
楚凌月看着低眉顺眼的李海堂,眼眶又酸了酸。
世事多变……
“挑三个发钗给我吧,我现下住在凉都路的楼上楼。”
“哎。”李海棠低着头,递发钗和收银子的时候都不曾抬眼看楚凌月。
人在低谷、在委屈时,不能碰到熟悉的人,更不能看到亲近的人,因为会憋不住眼泪。
第95章
楚凌月看了眼手里的发钗, 都是寻常珠钗的样式,价格也不贵。
她打量了一下货架,回过头看向唐槿。
“阿槿, 你不是还要给萱儿妹妹买头面吗, 不如都在这里买吧。”
唐槿欣然点头:“好啊,娘子做主就好。”
话落,便把自己带的三百两银票都递了过去。
楚凌月扫了眼一直低着头的李海棠, 把自己荷包里的银票也都添上:“海棠,照着这个价格给我挑一副头面吧。”一共是五百两。
李海棠怔怔看着楚凌月手里的银票, 并没有去接:“褚姐姐,不必如此的。”
她方才就注意到了楚凌月的打扮,并不华贵。
所以她方才挑的那三根珠钗,加起来是十几两。
楚凌月柔柔一笑:“总归都是要花的, 这头面是送给未嫁的闺阁小姐, 我相信你的眼光。”
李海棠听了这话,头又低了些。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用心搭配了一套银锭头面,从鬓簪到耳坠, 都是适合少女的样式。
楚凌月默默接过来,柔声道:“我在楼上楼等你,到了就说找唐掌柜,届时咱们一起吃晚饭,好好说说话。”
“哎。”李海棠低头应了,短短一个字里, 带出了难以掩饰的哭腔。
楚凌月抿了抿嘴角, 挽着唐槿的胳膊转过身去。
片刻过后,李海棠才抬起头, 眼底泪花闪烁,视线里已经没有了楚凌月的身影。
珍宝阁外,楚凌月走出几步,才恍然回头。
再转身,她这一路都安安静静的。
回到楼上楼,一进后院就看到瘫坐在地的周萱。
楚凌月把那副头面递给唐槿,独自回了房,她到底没有单独准备一份像样的见面礼啊。
她此刻的脑海里都是面容枯黄的李海棠,心情很是压抑。
曾经的李海棠虽不至于名动京城,但也生得娇俏可人。
眼下,作妇人打扮的李海棠却被生活压弯了腰,磨去了棱角。
楚凌月坐在床边,手指不自觉地捏着衣袖,眼底酸涩难忍,李海棠明明比她还年轻两岁,可那脸上却布满岁月的痕迹,沧桑,死气沉沉。
好似这十年来,比她经受了百倍十倍的苦难。
不一会儿,唐槿走进门来:“娘子,头面给周萱了。”
楚凌月轻叹一声,道:“海棠是我在京中的闺中好友。”
只此一句,她竟说不下去了。
说什么呢?
说她们天真无畏,说她们任性恣意的少年时光吗?
那是十年前了,十年太久,已然改变了太多,她们都不是曾经的自己了。
唐槿走过去搂住楚凌月的肩,轻轻拍了两下,什么都没有问。
不知过了多久,楚凌月才又开了口:“阿槿,晚会儿,我和海棠就在这房间里吃,就不陪你们去大堂了。”
“好,我到时候让厨房给你们送几道菜来。”唐槿看得出楚凌月的心情有些沉重,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傍晚,魏管事来后院禀报有一个姓李的妇人找掌柜的。
唐槿点点头:“快把人请进来,上四道好菜送我娘子房里去,再上一壶酒。”
随后,她便招呼大家都去大堂,留楚凌月一人在后院。
李海棠跟着魏管事走进院中,微微低着头,好似很紧张。
直到楚凌月走近,牵起她的手:“海棠妹妹。”
“褚姐姐。”李海棠轻应一声,这才显得放松了些。
关上门,楚凌月牵着她坐下,添了杯酒:“海棠,你何时来的平蛮州?”
此话一出,李海棠嘴角嗫嚅片刻,什么话都没有说,便先哭了出来。
她泪水涟涟,哭声却压抑。
楚凌月坐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不再问了。
直到她哭够了,才道:“先吃些东西吧。”
“哎。”李海棠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低头吃饭。
期间,她一言不发,好似真的饿了,大口大口吃着饭菜。
待到吃饱了,她有些局促地看向楚凌月:“褚姐姐,让你见笑了。”
楚凌月笑着递给她一杯酒:“都是自家姐妹,莫要说这种见外的话。”
李海棠接过来,小口喝了半杯酒:“我来平蛮州一年了,褚姐姐你这些年可还好。”
楚凌月点点头:“我改名了,现在叫楚凌月,清楚的楚,阿槿她对我很好。”
这一年,她刚好去了平安县唐家村,不在府城,不然或许能早些日子重逢。
李海棠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褚姐姐何时成了亲,不知姐夫是哪位,我…”
她还没见过礼,也觉得自己现在这副样子给好姐妹丢人。
楚凌月笑笑道:“她和我一样都是女子,白日里你已见过,唤她名字便好,她叫唐槿。”
说起来,唐槿比李海棠还小四岁。
李海棠诧异地抬头,神情落寞道:“女子也好,不似我这般便好。”
见她面上满是愁苦,楚凌月把才买的发钗拿出来两支:“我也不知你何时成了亲,都没喝上一杯喜酒,这对发钗就当给你添妆了,你别嫌弃。”
李海棠看着那对发钗,又低下了头:“不用了,我跟他已经和离了。”
楚凌月面色一顿,还是把发钗塞到了她手里:“拿着,又不贵重,我好歹应你一声姐姐。”
她知道好友从前也是个心气高的,贸然给银子未免不妥,只能慢慢来。
李海棠这次没有拒绝,因为她缺银子,很缺银子。
她握紧手里的发钗,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抬起头看向楚凌月。
“楚姐姐还记得那一回在公主府吗?我们曾一起向丘凉问姻缘,丘凉算得真准,她说我会嫁给新科进士……”
彼时,李家被贬,爹爹仍想让她嫁入高门大户,却屡屡碰壁,最后不得已把目标转到了进京赶考的举子身上。
那人来自平蛮州,是二甲进士,娶她本就另有所图。
李氏虽然已经没落,但还有个太皇太后在宫中撑着。
没想到他们成亲才满一年,太皇太后就薨了,见李家东山再起无望,那人便逐渐露出真面目,不再好好待她,先后纳了几房妾室。
可李海棠已身怀有孕,进退两难。
再后来,那人在办差的时候出了错,被贬为庶民,这才带着她回到祖籍平蛮州。
也就是来到平蛮州的这一年,她受尽婆母磋磨,不堪受辱之下,与那人大打出手,最后只换来休书一封。
李海棠慢慢说着,语气不喜不悲,好似在讲别人的故事。
“我被休之后原想回京,但我放不下孩子,他才九岁,我实在是放不下,就在珍宝阁找了个活计,没想到会遇见你。”
她握紧楚凌月的手,情绪略激动起来:“那一家人太坏了,我儿子原本被我教得那么乖巧,可是才一年,他就不肯认我了,我…”
李海棠忍不住又落下泪来,她的儿子不认她了,她却还是不放心,省吃俭用偷偷贴补儿子,却再也换不来一声“娘”。
她心里苦啊!
楚凌月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海棠,不如来楼上楼吧,我让阿槿给你安排个活做,咱们姐妹也好相互照应。”
李海棠身子猛地一僵,随后连连摇头:“我知道楚姐姐你是为了我好,但我现在已经习惯了在珍宝阁做活,工钱也不少,就不麻烦你了。”
说话间,她又低下了头,眼底一片犹豫。
楚凌月没注意到她的反常,只当好友仍旧心气高,便没有强求。
“你现在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好。”李海棠神不守舍地点了点头。
马车一路往城西而去,在一个巷口停下。
李海棠不让楚凌月再送了:“楚姐姐就送到这里吧。”
楚凌月望了眼长巷,轻轻点头。
李海棠下了马车,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
她望着楚凌月,久久无言。
“海棠?不然我再送送你吧。”楚凌月心头一滞,眼神暗含打量。
李海棠张了张嘴,眼底闪过一丝痛苦,她摆摆手:“楚姐姐快回吧,不必送了。”
话落,她快走几步,又突然停下脚步。
这一次,她没有回头,只在原地停顿片刻,便小跑着走远。
楚凌月微微蹙眉,回到楼上楼,先去了书房。
见唐槿在里面,她也没有瞒着什么,直接抬头对着半空道:“与我说说吧。”
甲一这才现身,抱拳低声言语一番,又飞身离开。
楚凌月知道有皇家暗卫在,凡是与她们接触的人,只要她们不开口阻拦,甲一和甲二便会暗中打探清楚。
她自然是不想怀疑李海棠的,但这种关头,她不能大意。
事实也证明,她不能大意。
因为甲一方才说,李海棠与她相认后,离开珍宝阁来楼上楼的过程中曾被安郡王府的人半路截下。
甲一不敢打草惊蛇,不知道安郡王府的人都对李海棠说了什么,他只看到李海棠收下了安郡王府的银子。
而李海棠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起过此事。
唐槿见楚凌月默不作声,虽然不忍心,还是提醒道:“你那位好友,需小心提防。”
楚凌月苦笑一声:“阿槿你知道吗,海棠她从前虽跟我一样任性,但她很善良,且对我极为维护。”
可她们之间已经隔了十年,她不怪李海棠,她只是觉得难受。
“我明白。”唐槿轻叹一声,她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也能懂得这种感觉,与往日好友才久别重逢,就发现好友居心叵测,想来是不好受的。
“你不明白,海棠真的心地不坏,我那会儿说让她来楼上楼帮忙,近水楼台更容易行事不是吗,可她拒绝了。”楚凌月眼神少有地透出几分偏执,直直地望着唐槿,好似在祈求别人的认同。
第96章
唐槿默然片刻, 道:“娘子,人都会变的,也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楚凌月闻言闭上眼睛, 胳膊撑在桌子上, 轻轻捏了捏鼻梁,不知为何,她觉得好累, 眼睛累,心也累。
人确实是会变的, 譬如她自己……
唐槿见她面色疲惫,很是心疼:“娘子,你先回房歇着吧,我来等丘凉便好。”
“无妨, 我们今晚还要去破庙一趟。”楚凌月睁开眼, 站起身。
“那你等着,我去把准备吃的,煮好再来叫你。”唐槿忙起身扶住她的肩,拉着她坐下。
楚凌月点点头, 待唐槿去小厨房后,她又抬头看向半空:“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两位可否下来一谈。”
屋顶后檐,甲一朝甲二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继续警戒。
随后,他便进了书房, 抱拳道:“您尽管吩咐。”
楚凌月看向甲一, 语调仍似往日那般平静,声音里却难掩沉闷:“劳烦甲一大哥帮忙打探一下, 海棠她如今是何处境,之前所嫁何人,婆家与孩子都是什么状况。”
她相信自己跟李海棠从前的感情,也想知道李海棠这十年来都经历了什么。
若她们之间真的走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她至少要清楚是什么原因。
甲一抱抱拳,转身去了。
楚凌月这才起身,走出了书房。
夜风习习,月朗星稀。
院子里瘫坐着一道人影,听到动静转过头来。
周萱揉着酸痛的腿,语气幽幽道:“凌月姐姐,你说唐棉那个小捕快是不是把我忘了?”
她蹲了半天的马步,撑不住了便歇会,歇够了又继续蹲。
只因为唐棉那一句:“我不叫你,你就不要进来。”
周萱心里憋着一口气,一直撑到晚饭,直到此刻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房间里却连灯都没有亮起。
她忽然就卸了劲。
一开始,她以为小捕快是故意为难,后来她发现比起故意为难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人家根本就没把她当一回事。
楚凌月平静看着她,一时没有作声。
周萱苦笑一声:“凌月姐姐,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唐棉除了晚饭的时候出了一下门,之后便再也没有露面,眼下怕是早就睡了。
可她偏偏还跟自己较着劲,不愿让人看轻,不想半途而废。
哪怕知道自己被人遗忘了,也不愿低头。
“唐棉…”楚凌月浅浅开口,话音一顿,唐棉或许并不在此处。
想必是从后窗离开,去忙自己的事了。
依她的性子,她本会直接言明。
可此刻,看着心灰意冷的周萱,她莫名想起李海棠,竟有一些不忍心。
“凌月姐姐,我听说你之前是相府千金,沦落至此,你不觉得难过吗?”周萱想起在王府时听过的话,忍不住打量起楚凌月。
若她的秘密藏不住,下场或许不会比楚凌月好到哪里去。
从王府长女变成一个乞丐之女,哪怕那个乞丐的身份是寻常百姓,跟逍遥王比起来,还是一个地,一个天。
她不敢想真到了那一日,自己该怎么办。
楚凌月淡然一笑:“倒不至于说是沦落,不过换一种活法罢了,初始难免会不适应,时日一久反倒觉得比从前还自在。”
她明白周萱这话是什么意思,所以她说的也是真心话。
生来荣华富贵固然好,但若没有能力守住,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不是靠自己拥有来的东西,有时候未必就处处好,在某些情况下甚至是枷锁。
比如她从前无法左右自己的亲事,比如她身为相府千金时听不到几句真话。
失去那一层生来就有的身份,经历过被人落井下石的无奈,遭受过生活的苦,才知道一针一线都来之不易,才知道真心可贵,因而更懂得珍惜。
看着楚凌月好似对往日早已释怀,云淡风轻的表情,周萱牵了牵嘴角:“凌月姐姐,你和唐槿姐姐是要出门吗?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臭捕快忘了她,她便去找别的事做。
楚凌月思考片刻道:“我们要去西城马市那边的破庙施菜,你去吗。”
话落,她深深地望着周萱。
周萱面色一僵,想到了某个人,对于老乞丐平日里都栖身何处,她自是清楚的。
毕竟老乞丐不止一次说过,若是想通了就去那里寻他……
她咬了咬牙,道:“去。”
反正那个人又不敢强行带她走。
她最讨厌那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了,嘴上自诩坦荡,实际上什么恶心的事都做得出来。
迎着楚凌月微微惊讶的眼神,周萱站起来,语气别扭道:“我不能去吗?”
楚凌月笑了笑,看到端着食物从小厨房出来的唐槿,抬脚朝着马车走去。
“想去便去。”
倒是唐槿,看到跟着楚凌月的周萱,不解道:“娘子,她也去吗?”
不等楚凌月开口,周萱便抢先道:“凌月姐姐都答应带着我了,你有意见也没用。”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位义姐就是个妻管严,跟她父王一样。
唐槿见楚凌月点头,不说话了,好吧,她没意见。
上了马车,依旧是楚凌月驾马,唐槿挨着她坐。
行驶了一会儿,周萱憋不住也来到外面,挤到了她俩中间。
唐槿默默翻了个白眼,让出一些位置,她身边的灯泡真是太多了。
周萱好奇地看了楚凌月片刻:“凌月姐姐,你真厉害。”
不仅是楼上楼这几人的主心骨,还会驾马,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她所认识的那些名门千金。
楚凌月笑笑,没有说话。
不过是生活所迫,逼着自己成长罢了,没什么厉害的。
周萱又道:“凌月姐姐,我以后能跟你住一起吗?”
“不能。”这次,是唐槿不等楚凌月开口,抢先一步拒绝了。
这新来的灯泡也太不自觉了。
三个人的床太拥挤,她不答应。
周萱嘴角向下,语调委屈道:“小捕快不仅不管我,睡觉还绑着我的手,现在连门都不给我留了,我好歹是你们的义妹,怎么能受她的欺负。”
楚凌月仍旧不作声,专注看着前路,不时甩动手里的缰绳。
唐槿看着装可怜的周萱,一点也不心软道:“你想回屋,敲门就是,唐棉会开门的。”至于绑着手,这大小姐整天想杀人灭口,换了她,她也绑。
周萱见楚凌月不出声,朝唐槿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马车穿街走巷,很快来到西城马市,往左一拐,经过一段路便来到那个乞丐聚集的破庙外。
不同于之前几次,此时的破庙灯火通明,很是热闹。
只见大开着门的破庙里,乞丐们席地而坐,中间围着一个人,一群人有吃有喝地说着什么,空气里还飘荡着酒气。
而那被围在中间,喝得面色酡红的人,正是疑似早已睡下的唐棉。
离得近了,便能听到唐棉豪气云干的声音:“以后,你们就跟着我混,我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嗝…”
“老大,有外人来了。”一个坐在外面的小乞丐朝着唐棉喊了一声。
“谁来了?”唐棉转过头,看到唐槿和楚凌月,不自觉地咧了咧嘴角:“都别慌,是自己人,她们是我最好的姐妹,给你们送吃的来了。”
“老大威武!”
“老大威武!”
乞丐堆里爆发一阵欢呼,拥着唐棉走出来。
老乞丐站在他们身后没有动,一双眼睛盯着马车上,没有漏看露出脸来的周萱。
见到这般情景,唐槿顿时一言难尽,小姐妹还真能干,这就混上老大了,不是真想做丐帮帮主吧。
楚凌月不露声色地递给唐槿一个眼神,示意她下马车,两人把吃的抬了下来。
唐棉见状,笑呵呵道:“唐槿,凌月,你们来了啊,快坐。”
唐槿有些不忍直视,抬头望天,坐什么坐,她嫌地上凉。
楚凌月淡淡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就不坐了,一起回去吧。”
“好,我们一起回去。”唐棉应了一声,闷头就往马车上一跳,才刚上去就见车帘下猛地伸出来一只脚。
她刚喝了不少酒,反应有些迟钝,这会儿也没戒备,当场就被踢了下来。
周萱探出身来,咬着牙道:“我在院子里等着你睡觉,你倒好,偷跑到这里来喝酒,你自己走回去吧。”
这个小捕快太坏了,枉费她拧了半天的劲,忍着没有去敲门。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她要气死啦。
她什么都不管了,只想出口恶气。
“女魔头,你敢踢我,看我今天晚上怎么收拾你。”唐棉一骨碌爬起来,撸了撸袖子,心里那叫一个火气大。
她堂堂乞丐帮的老大,那么多手下人都看着呢,不能丢这个脸。
周萱一见她这架势,忙看向楚凌月:“凌月姐姐,她要打我,她昨晚在床上就是这么欺负我的。”
此话一出,气氛莫名静了静。
老乞丐面色错愕地看了眼周萱,最后目光沉沉地盯向唐棉。
在床上!欺负他的女儿!
他…他好气,但他打不过,但这并不妨碍他用眼神谴责唐棉。
“你少告状,我今天还就欺负你了……=”
“唐棉,回去。”楚凌月蹙眉,冷声打断了唐棉的话。
见楚凌月冷下了脸,唐棉吓得打了个嗝,眉眼耷拉着低下了头。
好吧,这位才是真正的老大。
楚凌月扫了眼老乞丐,牵住唐槿的手转身上马车。
唐棉老实跟上,这次,周萱没有再踢人。
马车驶动,回程依旧是楚凌月驾马,唐槿跟她一起坐在外面。
马车里,周萱抱着肩,面色不善地盯着唐棉,要是眼神能杀人,这小捕快早就被她杀个片甲不留了。
第97章
唐棉注意到周萱的视线, 想到什么,笑了:“女魔头,我跟你爹拜了兄妹, 你快叫我一声姑姑听听。”
女魔头比她矮了一个辈份, 想想就觉得痛快,哈哈。
“想认爹就自己认,死捕快, 你才叫他爹…”周萱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骂。
嗯, 她虽然言语克制了些,但看表情,心里骂得更脏。
唐棉被骂得生了气,大着舌头道:“你个不孝女, 不认爹还不认姑姑…”
“唐棉, 你去死吧。”周萱不知道被刺到了哪根神经,尖叫一声就掐住了唐棉的脖子。
唐棉一把推开她,翻身把人压住,制住了她的双手。
“你这个女魔头, 还真是死性不改…哎,你哭什么?我跟你说,少装可怜…”
周萱紧紧闭着眼睛,眼角的泪水流入鬓发,哭着哭着整个人都发起抖来,情绪不能自抑。
外面, 唐槿听到她的呜咽声, 有些担心道:“娘子,我们要不要劝一下?”
玩闹归玩闹, 但小姐妹好似闹过头了。
楚凌月蹙了蹙眉:“回去再说。”
马车里,唐棉怔怔松开手,一时无措。
周萱呜呜咽咽地哭着,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好似要把内心的苦闷都发泄出来。
唐棉无端地感到心虚,这下酒也醒了。
“喂,别哭了,我又没使劲。”
周萱却不理她,还背过身去,捂着脸嚎啕大哭,身子跟着抽泣声不时发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唐棉见她哭得这么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清醒过来也反思了。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以后不绑你了,我把银子退你一半总行了吧。”
话落,见周萱还是哭个不停,她默默拿出几张银票,掰过周萱的手塞过去,声音也轻了下来:“你别哭了,我把银票退给你。”
周萱睁开眼,用力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把银票都扬了出去。
唐棉见状,心里一堵,闷头捡起银票又递了递:“别哭了,跟谁过不过也别跟银子过不去啊,实在不行,你就打我一顿,我这次绝不还手。”
反正女魔头也不会功夫,打人估计不会太疼。
周萱哭声一滞,嗓音沙哑道:“我不要银子,你以后要用心教我武艺。”
“好好好,我一定用心教。”唐棉心下一松,把银票收了起来。
空气静默了片刻,周萱红着眼睛道:“我是父王养大的,我只有父王一个爹,我只孝顺父王。”
她凭什么去孝顺那个男人,她从小就受父王疼爱,哪怕父王后来娶了钱氏,也不曾苛待过她。
钱氏对她也处处上心,她知道好歹。
打她有记忆起,她的娘亲便整日怨天尤人,根本不把她放在心上。
她幼时以为是自己不够乖巧,直到撞破娘亲跟那个男人幽会,听到娘亲打算抛下她跟那个男人走,直到她听见父王跟娘亲争执,知道娘亲给父王下毒……
从那时候起,她就发誓这辈子只认父王,她没有娘亲,更没有什么爹。
周萱想到这里,含泪又道:“我凭什么孝顺他,他没有养过我一天,我娘就是因为他才想不开,我没有娘,也没有爹,我只有父王。”
她只有父王,从始至终,只有父王。
父王待她那样好,父王才是光风霁月的君子……
唐棉见她如此,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她喝多了,一时忘形,说话没过脑子,是她错了。
周萱好似只是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一路上都不再吭声,没有理会唐棉。
回到楼上楼,马车停在后院。
唐棉率先跳下马车,却没有走开,而是转过身来,朝周萱道:“我扶你。”
周萱瞥了她一眼,扭头从另一边跳了下去。
她还生气呢,一时半会儿哄不好的那种。
唐棉尴尬地收回手,见唐槿和楚凌月都看着自己,不由低下了头:“此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口无遮拦,我向她认过错了。”
就别都这么看着她了,怪让人不自在的。
唐槿翻了个白眼,移开视线,真是自讨苦吃,没事把人家惹哭干嘛。
楚凌月则语重心长道:“萱儿也有自己的难处,她年纪又小,性子也执拗,以后莫要如此。”
唐棉点头,小声道:“她就比我小一岁…”
唐槿便又看向她:“小一岁也是小,你都二十岁的人了,能不能大气点,知错就改,又不丢脸。”
小姐妹还真是…嘴硬。
楚凌月扯了扯唐槿的衣袖,温声道:“早些歇息吧,往后莫要绑着她了。”
“我知道了。”唐棉恹恹应了一声,垂头丧气地回屋。
她真是跟酒有仇,每次一沾酒就没好事。
第一回丢了捕快的差事,第二回少了分成,至于这回,她感觉自己在小两口面前的地位都变低了,隐隐有被女魔头超越的架势。
想想就心塞,她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见唐棉就这么回了屋,唐槿又担心起来:“不绑着能行吗?”
万一周萱还没改主意,再伤到小姐妹怎么办?
楚凌月语气温和道:“放心吧,萱儿本性并不坏。”
若是之前,只有唐棉一个人知晓内情,周萱动了杀心并不难理解。
但现在,她们二人也知情,周萱又不是傻子,也没有能力灭她们三个的口。
楚凌月想起周萱在院子里苦撑着蹲马步,最后神情落寞的样子,在心底轻叹一声。
那只是一个不安的少女,在用傲慢和逞强对抗自己的恐惧。
情有可原,也让人心软。
听楚凌月这么说,唐槿也不担心了,她不信周萱,但她信楚凌月的判断。
娘子说放心,那就是真的能放心了。
两人回到书房,唐槿想起破庙里的情景,问道:“那个老乞丐真的可信吗?”
她总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容易,小姐妹摇身一变就成了乞丐们的老大,怪让人不放心的。
当然,她不是不放心唐棉,她是不放心老乞丐。
一个在心上人成婚后还紧抓着不放,甚至于想混淆皇嗣的男人,能对女儿有几分真心?
这一点,看周萱的态度就知道了。
那老乞丐分明是没安好心,等女儿被逍遥王养大了,才想着带女儿走,跟杜鹃鸟似的,鸠占鹊巢,用心不良。
楚凌月沉思片刻:“此事,还需要你来判断。”
“我?”唐槿讶异。
楚凌月深深地望着她,轻声道:“在事成之前,我们每晚都要去那个破庙,如今唐棉既然已经跟他们打成一片,你若是跟着交谈一番,也合情合理。”
是真是假,届时自会明了。
唐槿眼睛一亮,懂了。
“有道理,我完全可以言语试探一番。”
有谎言奖励系统,她就能辨别老乞丐话里的真假了。
楚凌月嫣然一笑:“不可大意,点到为止即可。”
万一那老乞丐不怀好意,别到时候试探不成,反而被对方发现什么端倪,那就得不偿失了。
唐槿点头:“我会注意的。”
“注意什么?”人未到声先到,丘凉才刚敲门,话就已经说出了口。
“门没锁,快进来吧。”唐槿一脸笑意,看向房门。
丘凉这才推门走进书房,坐到两人对面。
楚凌月默默起身行了一礼:“丘大人。”
丘凉笑笑:“坐,你们在说注意什么?”
这种时候,楚凌月一般都是不出声的,相对来说,唐槿跟丘凉之间表现得更为熟悉,两人也闲谈良多。
唐槿笑着道:“你耳朵倒是灵。”
丘凉挑眉,一点也不谦虚道:“那是,我天生神力,耳聪目明远超常人,只要我想听,隔个十几里也能听到别人在说什么。”
唐槿嗤笑一声,以为她说大话,随后便愣住了。
什么情况,系统没有一点反应,老乡来真的啊。
见唐槿愣住,丘凉扬了扬嘴角:“现在信了吧。”
对于小老乡的能力,她自然也是了解的,她说话才不虚,虚的绝不说。
毕竟,她之前已经领教过了,被人拆穿谎言怪尴尬的。
“信。”唐槿扯了扯嘴角,大家都是穿越过来的,怎么还区别对待呢,她怎么就只能搞些吃的。
丘凉笑笑:“你们方才在聊什么,还有凌月,改变主意了吗?”
见问到自己,楚凌月便言简意赅地把老乞丐的事讲了一下:“……老乞丐到底意欲何为,又是哪一边的人,还需阿槿找机会确认一番,至于我这边,还请丘大人禀明陛下,我愿意一试。”
丘凉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她微一沉吟,道:“说到那个老乞丐,有件事我也跟你们透个底,此人姓余,名耳,出自京城余家,大理寺的余寺卿是他的族叔,我打听到他年轻时痴迷武艺,身法不错,所以在京城有个诨号,人称‘鱼儿’。”
唐槿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小乞丐当时说的是这个“鱼儿爷爷。”
丘凉接着道:“余耳年轻时跟逍遥王正妃确实有些旧情,在逍遥王来到平蛮州后第六年,此人突然就失去了下落,没想到这几年里,是在平蛮州做乞丐。”
当年,李氏一族没落后,余氏一族便取而代之,成了新的京城四大名门之一。
楚凌月也想到了这一点:“据我所知,余寺卿为人刚正不阿,是个中立派。”
换言之,余寺卿其人从不肖想什么从龙之功,谁坐龙椅,他忠于谁,是个聪明人。
“不错,余寺卿那时候没有攀附任何一位皇子,是个纯臣,不过余寺卿是余寺卿,余耳是余耳,我们还是谨慎些为好。”丘凉点头道。
楚凌月点点头,犹豫了一瞬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抿紧了唇角。
第98章
丘凉该说的都说完了, 便起身离开。
书房里又只剩下唐槿和楚凌月。
唐槿看着神思不属的楚凌月,犹豫了一下,问道:“娘子, 你方才想说什么?”
刚刚, 丘凉没有看楚凌月,自然就没发现楚凌月那一瞬间的神色变化。
而唐槿看到了,看到了楚凌月的迟疑和欲言又止。
楚凌月微微蹙眉, 泛着愁绪的眸子缓缓看过来,看着唐槿, 一时无言。
唐槿伸手,抚平她微皱的眉宇,笑道:“娘子不想说便不说了,凡事都看开点, 不要闷着自己发愁。”
楚凌月沉默了一瞬, 缓缓道:“我是想问丘大人一件事。”
“何事?”唐槿轻声问道。
楚凌月又沉默片刻,许是想开了什么,脸上闪过释然。
“还记得我跟你说,从前有个少年曾救我一命吗, 那人便是海棠的大哥,我是想问丘大人,海棠在京中的家人都如何了,此刻想来,竟觉得这问题多余。”
李家恐怕连自顾都不暇,哪还会在意一个出嫁女。
不然李海棠也不会独自一人在平蛮州苦撑。
唐槿轻笑一声:“这样说来, 娘子你岂不是差一点就做了海棠的大嫂。”
楚凌月微微扬唇:“不是差一点, 是绝无可能。”
彼时,她把感恩之心误作喜欢, 确实曾想过嫁入李家,尤其爹爹当时跟李家一起支持大皇子,也就是逍遥王。
可是啊,最后跟她定亲的不是海棠的大哥,而是李家一个死了发妻多年的鳏夫。
过了这么久,她当时不懂的,现在也都看明白了。
不说海棠的大哥本就无意于她,李家也不会让一个前途风光的嫡子娶当时的丞相之女。
强权联合,往往都会让上位者忌惮,所以那嫁娶之人,注定不能在朝堂一展拳脚。
哪怕李家不得已要和丞相府联姻,也不会牺牲仕途光明的嫡子。
事实也证明了,娶楚凌月的是李家那个大她十几岁的鳏夫。
而她的爹爹为了从龙之功,为了不让大皇子和皇帝忌惮,应允了那桩亲事。
现在想来,楚凌月只觉得庆幸,万事皆有定数。
那时候丘凉之所以算不出她的姻缘,原来是因为,她的姻缘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上。
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唐槿还没出现。
唐槿见她神情洒脱,系统也没有任何反应,不由又想起那个问题。
“娘子,你现在喜欢女子吗?”
此时此刻,若楚凌月说喜欢,她想应该能断定那个女子就是自己了。
楚凌月侧目:“阿槿以为呢?”
唐槿:“…”
差点忘了,这个女人在面对某些问题的时候,最喜欢反问。
她不由认真打量起楚凌月来,面前的人神色镇定,眸中隐约带了一丝笑意,似坦率,又似有所保留。
唐槿主动握住楚凌月的手,神色认真道:“娘子,你喜欢女子。”
她本以为楚凌月会避而不答,没想到对方却坦然承认。
“是。”
唐槿顿时诧异,而后心内狂喜。
喜欢女子!
这些日子以来,和楚凌月朝夕相处的是她,怎么着也不可能是别人吧。
所以,也就等于这个女人喜欢她了!
看着唐槿脸上毫不掩饰的喜色,楚凌月又开了口:“那么阿槿呢,喜欢银子多一些,还是喜欢女子多一些。”
是在意荣华富贵,还是在意她。
明知道自己没有跟唐槿一样辨别谎言的能力,但楚凌月还是问出了这些话,许是那患得患失的情绪,又许是不甘心在作怪。
唐槿心生困惑,总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
“我当然是喜欢娘子你多啊。”
她虽然爱财,但在这一点上还是分得清的,银子又不能和她这样那样,亲起来也没有温度…咳咳,跑题了。
似是没想到唐槿会这么直白,楚凌月眼底闪过惊讶:“是吗?”
唐槿牵着她的手,移到自己的胸口,无比认真道:“千真万确,绝无半字虚言。”
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当然是继续表白心意了,猛猛冲就对了。
楚凌月抬眸看她,手掌下的胸口,好似有鼓声震动。
一下,两下,声声入耳。
她明明什么都没听到,耳边却恍惚起了节奏,牵动着她的一颗心也跟着跃动起来。
楚凌月手指一颤,想收回手。
唐槿却捂紧她的手没有放:“娘子,不信我吗?”
少女恳切又虔诚地看过来,比星子还明亮的眼睛里流露出点点柔情,漫山遍野,沾染到了她的心头。
楚凌月呼吸微滞,却没有说话。
她想信,又怕信。
她想要唐槿的心,又怕只有自己动了心。
唐槿见她默不作声,微微用力,直接把人搂在怀里。
如果她和楚凌月之间要有人主动才行,她愿意去做主动的那一个。
她双手向内,落在楚凌月两侧的脸颊上,在对方茫然又错愕的表情中,低头。
额头轻轻抵住楚凌月的下颚,微微上抬,嘴角落在那衣领的交错处。
向下,吻住那半遮半露的锁骨。
楚凌月心跳一滞,清泉一样的眸子颤了颤,红唇紧紧抿到了一起。
她怔怔仰着头,颈间落下的气息,滚/烫,浓密。
许是因为她没有做出明确的反应,那温润的唇角开始不满于尺寸之间。
陌生的触感在颈侧,在衣领口,在下巴……
一寸寸流转,挑衅着她僵住的身子。
眼眸蓦然睁大,楚凌月眨了眨眼睛,仿佛每寸肌/肤都在悸动。
恍惚中,胸前一片清凉,她猛地把人退开,无措地抓紧自己的衣领。
楚凌月的指尖用力掐在掌心,脱口而出道:“登徒子…”
唐槿面色一红,脑袋空空,胡乱道:“我就是看你衣领太紧了,所以就…”
就没忍住咬着扯开了些,忍不住想要更多。
楚凌月轻轻咬了下唇角,起身就走。
脚步急促,背影仓皇,鬓发下的耳朵悄悄红透。
唐槿坐在桌前,望着那抹素色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良久,她无声笑开。
她好像又朝着楚凌月走近了几步。
夜色辽阔,南方的冬日不似北方严寒,却有着难以驱散的凉意。
楚凌月闭着眼睛,睡容好似不太安详。
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身上,清瘦有力,微微泛凉。
肌/肤相/触,令人心悸的颤/抖……
眼前的人面容模糊,呼吸却浓烈……
她猛地睁开眼睛,朝阳洒落,梦里那模糊的面容瞬间清晰。
她愣愣地看着还在熟睡中的唐槿,看着出现在梦中的眉眼,手指下意识地攥住棉被。
楚凌月闭了闭眼睛,起身穿衣,出门。
她掬起一捧水,清水透凉,铺满脸。
却洗不去脑海中的那些羞耻的,隐秘的,无法与人言说的画面。
“娘子,你起好早。”唐槿来到她身后,朗声打了个招呼。
楚凌月动作一顿,缓缓站直,面色冷然地点点头。
随后,她头也不回地去了大堂。
唐槿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总觉得楚凌月变得跟以前一样冷淡了。
难道是她昨晚在书房…太心急了吗?
等到早饭,也不见楚凌月再看自己一眼,唐槿不由心慌起来。
确定了,是她太着急了。
唐老太太放下筷子,瞅一眼唐槿,又瞅一眼楚凌月,瞅完她俩又去瞅唐棉和周萱。
嗯?
这四个孩子怎么都闷不吭声的?
难道是她最近只顾着安逸,错过了什么?
“咳咳咳,老婆子我…”
“我吃好了。”周萱冷不丁地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后院走。
“那个,我去教她怎么蹲马步。”唐棉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楚凌月见状,也站了起来:“我去看看韶阳和二叔,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了。”
唐槿忙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楚凌月眸光微凝:“不必了,我一人去。”
唐槿张了张嘴,想说你一个人去要注意安全,但又想到有两个暗卫在,应该会分出一个人去跟着,她轻叹一声:“祖母,我去书房了。”
她昨晚很着急吗,以后还是慢慢来吧。
唐老太:“…”
老婆子她还没把话说完呢?
话说,她方才想说什么来着?
好像是想问问这几个人饭后都准备去忙什么,哦,现在不用问也知道了。
楼上楼外,楚凌月走出几步,缓缓驻足。
她看了看人来人往的大街,朝着街边略显清冷的小巷走去。
待走入巷子,见四下无人,她又驻足。
“劳烦告知一下我二叔和韶阳眼下住在何处?”
上次褚韶阳来,好像忘了说在哪里落脚。
被大哥指派过来暗中保护楚凌月的甲二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在问他?
他嘴角抽搐两下,翻着白眼丢下一句:“丁角巷子走进去左数第三家,就是逍遥王府后面那条街。”
他真是服了,堂堂皇家暗卫,真是什么活都干啊。
“多谢。”楚凌月微微颔首,朝着逍遥王府走去。
甲二便又重新打起精神,警惕着跟在她身后。
楼上楼位于府城正中央,而逍遥王府在城东。
平蛮州也与京城一样,东城为贵,西城贱。
越往东走越能感受到这一变化,各处府邸林立,处处透着庄严,华贵。
经过逍遥王府,走进丁角巷子,楚凌月停在左手边第三处宅子外。
她有意停顿了一下,见暗卫没有动静,便知自己找对了。
“叩叩叩。”
“谁呀?来了。”唐二婶打开门,看到来人后,惊讶道,“凌月,你怎么来了?”
楚凌月礼貌地行了一礼:“二婶,您也来府城了。”
唐二婶挥挥手里的抹布,笑道:“今早才刚到,这不是正收拾着呢,褚老爷跟大小姐也不会照料自己,特意命人去村里请我过来了。”
第99章
褚举人不仅把唐二婶请来了府城, 月钱还给她翻了三倍。
毕竟活变多了,因为这宅子里除了褚举人和褚韶阳父女两个,就一个厨娘和一个负责洒扫的下人, 还有就是唐二婶, 现在她已经荣升管家了。
褚举人的原话是,年纪大了喜欢清静,也习惯了让熟人侍候。
楚凌月淡淡一笑:“二婶能者多劳, 韶阳也时常跟我提起,还是您做事细心。”
唐二婶喜笑颜开:“你这孩子, 一段时间不见,嘴上跟抹了蜜似的,快进来,大小姐在书房呢, 听她说这些日子都要加倍用功, 来年好考取功名。”
许是难得在府城见到熟人,唐二婶的话也比从前多了些。
楚凌月点点头,跟着唐二婶走进院子。
唐二婶暗中打量着楚凌月,面色好看了些, 穿着也变精致了,看来传言都是真的。
她那个堂侄女,也就是唐槿,不仅成了逍遥王的义女,还做了楼上楼的大掌柜。
人的造化啊,还真是不简单。
虽然如此, 唐二婶并没有想攀关系的心思, 尽管她的相公是唐槿的堂叔,有些亲戚情面, 但这种人情用一次薄一层。
不到必要的时刻,还是安守本分为好,免得日后真的有求于人,却已耗光了情分,那就得不偿失了。
把楚凌月带到书房外,唐二婶便又去忙了。
“阿姐,你怎么来了,我和爹爹才刚买下这个宅子,正着人整理呢,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快进来。”褚韶阳一听是楚凌月来了,忙推门出来。
楚凌月脸上露出笑容:“我闲来无事,就打听了一下你们的住处,今日特意来跟二叔打个招呼。”
事实上,她只是因为那些陡然生出的隐秘心思而感到无所适从,下意识地想躲着唐槿。
因为一看到唐槿,她便会想起昨夜梦中的一幕幕,心乱之下才想出来透透气。
褚韶阳给她倒了一盏茶:“我爹去知府衙门了,他这些天不知道在忙什么,整天见不到人影,咱们都是自家人,哪用得着打什么招呼,快喝茶。”
楚凌月抿了两口茶水,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你近日可还好,在学问上可有遇到什么难处?”
褚韶阳一听,忙拿出自己练习时写下的几篇策论:“阿姐,你帮我看看,也不知道明年能不能考中。”
楚凌月仔细研读一番,说出自己的见解。
两人正讨论着,就听到隔壁的院子里传出一阵哀嚎。
褚韶阳眉头一皱,情绪烦躁道:“改日我就把书房搬到西边去。”
她刚搬过来没几日,就没有动这宅子原本的格局,没想到书房紧挨着院墙,隔壁的动静稍微大一点,就能听到。
多少有点影响她读书的心情。
楚凌月看了眼隔壁的方向,目露疑惑:“这是?”
青天白日的,隔壁这是在做什么,男女哭号混杂,隐隐透着凄惨的意味。
难道就不怕有人听到动静上告官府,惹得官府过问?
似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褚韶阳轻叹一声:“那是逍遥王府的偏院,这几日就没消停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动私刑呢,碰上这样的人家,谁都不想多管闲事。”
真别说,隔壁偏院里,还真的在动刑。
三个被五花大绑的人昏倒在地,十指上插着夹板,全身上下都血淋淋的,看着有些瘆人。
逍遥王神色漠然地递给白管家一个眼神。
白管家便提起水桶,轮番泼下去。
地上的三人悠悠醒转,反应过来之后,顾不得呼痛,忙求饶道:“小的知错了,小的不知哪里惹到了贵人,还请贵人饶命啊。”
逍遥王不紧不慢地敲了敲桌子,沉声道:“错哪了?”
唐大伯一愣,又不说话了,他哪知道错哪儿了,一睁眼就发现来到了此处,还没日没夜地遭受酷刑,他到底什么时候惹到了这么一位煞神。
见他不吭声,白管家又拉动夹板,提醒道:“想想这辈子都做过什么亏心事,赶紧交代,也好少受些苦。”
“贵人饶命,小的一生清清白白,从未做过亏心事啊。”唐大伯惨叫一声,心里仍存着侥幸。
“贵人饶命啊,我什么都不知道,饶命啊。”唐大伯的发妻刘氏连声求饶,眼神却发着虚。
十指连心,剧痛之下,难为他们夫妻二人还能苦撑。
他们是能撑,可他们的儿子却撑不住了。
唐念恩疼得直打哆嗦,神志紧绷之下终于挨不住了:“我招,我什么都招,我知道我娘都做了什么亏心事,她跟我们庄子上的王管事有染,我不是我爹的儿子,我亲爹是王管事。”
唐大伯一听,顿时目恣欲裂:“贱/人,啊,我杀了你。”
刘氏一听儿子把自己的秘密都说出来,当下也崩溃了:“贵人饶命,我就做了这一件事对不起他,贵人饶命啊。”
逍遥王沉默着摆摆手,白管家便把唐念恩和刘氏手指上的夹板取下来,继续给唐大伯用刑。
“贵人饶命,我真没做过亏心事啊,我本本分分…”
“聒噪,先阉了他助助兴。”逍遥王斜了唐大伯一眼,冷声打断他的话。
不等唐大伯回神,白管家便手起刀落,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留。
此事牵涉到王妃,王爷只带了他一个人经手此事,身为一个合格的王府管家,他自然是有命就从,绝不含糊。
唐大伯惊惧之下,又昏了过去。
唐念恩和刘氏看得瑟瑟发抖,母子二人缩在一起,大气也不敢出,这个煞神真敢要他们的命啊!
逍遥王心气顺了一些,又递给白管家一个眼神。
一通冷水下去,唐大伯睁开眼睛,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两腿间的剧痛,他身子抖了抖,面色惨白一片,他真的废了!
他不是男人了!
他一直娇养着长大的儿子还是别人的孽种,他没后了!
不,他还有孩子,他还有个女儿,他女儿……
想到唐槿,唐大伯电光石火间猛地醒悟过来,若说他这辈子做过最大的亏心事,就是那桩陈年旧事了。
“招不招。”白管家拉住夹板,狠声问道。
唐大伯咬牙,颓丧地趴在地上,一言不发。
他都已经这样了,招不招又如何。
逍遥王冷哼一声:“打断他两条腿。”
对于欺辱过爱妃的人,他但凡有一点心软,都对不起爱妃曾经吃过的苦。
白管家用实际行动告诉唐大伯,还能更惨。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唐大伯也知道今天不能善了了,他闭上眼睛,忽略身体上的痛,只当自己死了。
“打断他的手。”
“是。”
“割了他的舌头。”
“是。”
唐大伯陡然睁眼:“我说,我二十年前曾奸污过一个女子,她…”
“既然都招了,舌头就别留了。”不等唐大伯往下说,逍遥王便示意白管家动手。
随后,他起身绕开唐大伯,拍了拍衣角,好似连这处的空气都嫌脏了。
半晌过后,白管家回到王府书房,小声道:“回王爷,人都丢到了城外,那母子俩只顾逃命,没有管姓唐的死活,人已经咽气了。”
唐大伯眼睁睁地看着妻儿抛下自己,而白管家也亲眼看着他咽了气,才回来复命。
逍遥王好似没听到一般,出神片刻,吩咐道:“知会爱妃一声,就说人死了,别的不消多说。”
“是。”白管家低头,心里只觉得畅快,那个人渣终于不得好死。
“等一下,爱妃的父兄也不要留了,本王不希望今后有任何人让爱妃不开心。”逍遥王神色一顿,又吩咐道。
那些伤害过钱氏的人,都不该活。
白管家愣了愣,才答道:“是,小的这就去办。”
王爷够狠,也因为足够狠,才能让王妃安心无忧。
“本王出去走走,你去吧。”
“是。”
逍遥王离开王府,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坐上马车:“去楼上楼。”
此时天色渐暗,已是傍晚。
马车停在楼上楼外,逍遥王掀开车帘,看到了走进门的楚凌月,他闭了闭眼睛,又坐了回去:“回府。”
眼下知晓那桩旧事的人,只剩下楼上楼的这几人。
别人可以动,但唐老太太和唐槿几人……
他沉沉闭上眼睛,罢了,先回去陪爱妃好生说说话吧,往后且行且看,不管是谁,只要威胁到爱妃,他绝不手软。
楼上楼,楚凌月一走进后院,便看到唐棉正一招一式地教导周萱练拳,而唐槿不知为何也在院中,眼睛虽然看着这两人,神色间却透出几分心不在焉。
“娘子,你回来了。”看到楚凌月,唐槿眼睛一亮,快步迎了上来。
这个女人总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她都要去找人了。
楚凌月点了点头,不自觉地牵了牵唇,原来是在院中等她。
唐槿见她嘴角含笑,心里微松,牵起她的手就往屋里走:“娘子,我有话跟你说。”
楚凌月没有作声,顺从地跟上她的脚步。
回房关上门,唐槿牵着楚凌月坐到床边,神色郑重道:“娘子,你是不是恼我了?”
楚凌月面色一顿:“阿槿何出此言?”
唐槿迟疑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娘子,昨晚…你是不是还没准备好?”
是她着急了吧?
反思再三,唐槿觉得还是把事情说开为好,她不喜欢楚凌月的冷处理。
当然,之所以这么问,她也存了一点小心思。
若楚凌月真的没准备好,她就慢慢来,若楚凌月是因为害羞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她也好调整一下方式,免得好不容易才走近的几步,再拉开距离。
第100章
楚凌月一怔, 待反应过来唐槿话里的意思之后,险些没维持住面上的平静。
这个人,真是不知羞……
唐槿见她沉默, 顺势握住她的手:“娘子, 你是觉得太快了吗?”
可她们已经成亲了,又打算相伴余生,有些事总要发生的, 她又不是四大皆空的出家人。
楚凌月抿了抿唇,声音低了低:“阿槿, 你们吃晚饭了吗?”
“吃了”唐槿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突然就聊到吃饭了?
楚凌月嫣然一笑:“我还没吃晚饭,劳烦阿槿帮我做道菜来。”
女人微微扬着唇, 声音柔和, 眼眸含笑地望过来。
唐槿下意识道:“好。”
等她走到小厨房才猛然反应过来,方才……
楚凌月是在转移话题?
可是,有点说不通啊,如果觉得太快了, 或者是没准备好,直接回答就是了。
这应该没什么好回避的吧。
除非,唐槿端着盘子的手一顿,脚步也停了下来。
除非楚凌月不想说实话,而撒谎又会被她知晓。
那答案就显而易见了,楚凌月准备好了?不觉得着急?
唐槿想到这个可能, 不期然地想起昨夜被推开的那一幕, 感觉也不是很对。
啊,这个女人好难懂啊!
“娘子, 这是黄金虾球,快尝尝。”唐槿说着,帮楚凌月挑了两个,自己也尝了一个。
完整的虾仁被土豆泥裹成樱桃大小的圆球,只留一点点虾尾在外面,外表炸得金黄,看起来很是精致。
味道也不出意料得好,外酥里嫩,土豆泥细滑,虾仁鲜嫩,不愧是系统出品。
唐槿尝了一个便放下筷子,她才吃过晚饭不久,并不觉得饿。
楚凌月浅浅一笑,静静吃了起来。
一盘虾球大约十几个,因为没有主食,她今日又走了许多的路,不知不觉竟吃光了,而肚子也已六七分饱。
见楚凌月吃完,开始小口喝茶,唐槿关切道:“娘子,你吃饱了吗?”
楚凌月点点头,晚饭不宜多食,这些已然够了。
唐槿眼睛亮了起来:“娘子,我有些问题要问你。”
既然难懂,那就多问问,她还就不信了,有谎言奖励系统在,还有什么答案是问不到的。
楚凌月微怔,想到了别的地方:“可是菜不够了?”
唐槿扬眉笑笑:“正是。”
这是事实,货架上的菜确实没剩几道了。
所以啊,此时不促膝长谈一番,更待何时,既能弄清楚楚凌月的心思,又能获得菜品奖励,一举两得。
楚凌月弯唇一笑:“那你问吧。”
唐槿轻咳一声:“天色也晚了,为了早点歇息,咱们就快问快答吧。”
楚凌月淡然点头。
“娘子,你今日出门了吗?”
“没有。”
【叮,奖励白灼菜心一盘】
“你今天见到褚韶阳了吗?”
“没有。”
【叮,奖励葱香鲍鱼片一盘】
“你有心上人了吗?”
“没有。”
【叮,奖励孜然鱿鱼须一盘】
“娘子,你喜欢与我接吻吗?”
“不喜欢。”楚凌月眸光闪了闪。
【叮,奖励香卤杏鲍菇一盘】
唐槿一刻也不停,继续追问道:“你想与我洞房花烛吗?”
话音一落,她紧紧盯着面前的人,心里一个劲催促,快回答,快回答,不管真话假话,给个话就行。
楚凌月愣住,默默看着她。
唐槿心头一沉,脸上难掩失望,看来快问快答也不行,这个女人反应得也太快了。
“娘子?怎么不说话了?”
楚凌月唇角翕动,想说不想,但脑海中却闪过昨夜梦中的情形,或许是想?
她沉默片刻,语调低缓道:“不想?”
虽然是她给出答案,但说出这两个字的语气却带着疑问。
因为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想,还是不想,或者说怎样的感觉才算是想。
而唐槿已经呆了,因为脑海中响起的系统提示音。
她甚至只听到“叮”,这一下,至于内容是什么,完全没过耳朵。
直到她抬眼扫了下虚空里的货架,看到上面多了一盘蛤蜊蒸蛋,才知道系统这回奖励了什么菜色。
什么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楚凌月想!
这个女人想!
楚凌月不露声色地打量着唐槿的神色,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原来是想……
此刻,唐槿顾不得狂喜,又追问道:“那今晚可以吗?”
楚凌月垂眸,依旧没有立时回答,她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再次转移了话题:“菜可够了?”
今晚啊…她也不知道是否可以?
面对这等羞人的问题,她竟只觉得心慌和紧张,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想法。
这一次,唐槿没有被糊弄过去,脱口而出道:“娘子,你又在转移话题。”
楚凌月心头猛跳几下,抿紧了唇角,没有回答。
唐槿盯着她微垂的眼帘,忍不住握紧她的手:“娘子,你知道吗,有时候转移话题也是一种回答。”
因为真话羞于启齿,因为知道假话会被拆穿,索性转移话题。
这种情况下跟避而不答是一样的。
楚凌月眼帘颤了颤,手指轻轻攥起,与唐槿十指相扣。
少顷,她抬眉看向唐槿,清泉般的眸子里闪动着莫名的情绪:“是吗?那你说说看,我回答了什么?”
她眉眼含笑,眸中水光潋滟,往日淡漠的脸上不见一丝一毫的疏离,仿若被夜色布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影,而在那光影下藏着的,是柔情万种。
似编织整齐的蛛网,密密麻麻,罩在了唐槿的心头。
唐槿呼吸沉了沉,一颗心仿佛被那无形的蛛网兜着飘荡了夜空里,忽上忽下,悬在网中,没有重量,失去了落脚的能力。
她呼吸一滞,语气也变得轻飘飘:“娘子,今晚可以,对吗?”
楚凌月红唇微勾,缓缓起身:“回房吧。”
与往常一样简单的三个字,此时落在唐槿耳中,似许可,似邀请……
唐槿无知无觉地跟着起身,仿若身体都跟着飘荡起来。
轰隆!
冷不丁地一声雷响,惊得唐槿整个人一哆嗦,总算是回过神来。
楚凌月已经推开了书房的门,随着雷声的余音,院子里哗啦啦地落起了大雨。
“下雨了呢。”
她抬头望着雨幕,喃喃一声。
这个腊月只下了一场雪,雨水较往年少了许多,好似就连天气也察觉出了不寻常,变幻莫测。
唐槿快走几步,搂住她的腰:“娘子,我们回房吧。”
楚凌月侧目,眼角微微上扬,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不打伞吗?”
唐槿想了想:“书房好像没有放伞。”
随后,她看到院中顷刻间便积起半掌高的雨水,扫了眼楚凌月脚上的绣花鞋。
“娘子,你侧过身子,先抬一条腿,放我胳膊上。”
唐槿左手搂紧楚凌月的腰,微微躬身,右手伸出,做出抱人的姿势。
楚凌月似是感到新奇,不用唐槿再细说,双手便自觉搂住唐槿的后脖颈,而后轻抬右脚,搭在唐槿的右胳膊上。
唐槿试着用了用力,一脸轻松道:“把那条腿也放上来吧。”
“若是觉得吃力,就放我下来。”楚凌月迟疑了一下,轻轻抬起腿,身子立时脱离地面,整个人都斜在了唐槿的怀里。
唐槿毫不费力地直起身子,也不说话,抱着人就冲进雨幕。
行不行,用事实说话。
一口气冲到屋外,她才小心把人放下,语带疼惜道:“娘子,你太瘦了,我以前连一百二十斤的女子都能抱起来,感觉你还不到一百斤。”
楚凌月走进门,原本含笑的唇角抿了抿。
待到洗漱过后上了床,唐槿期待已久的时刻终于来了。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伸手想先把人搂在怀里。
楚凌月却背过身去,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我乏了,早些歇息吧。”
唐槿:“…”
这个女人!
柴火都架起来了,这个时候说没火,怎么能这样折磨她呢。
“娘子,就…就一次。”
唐槿不肯放弃,摇了摇楚凌月的肩。
楚凌月背对着她,一声不吭,好似已经睡着了。
屋子里沉默了一瞬,显得雨声更大了些。
唐槿深吸一口气,微微起身,凑到楚凌月的脸颊上,唇角刚碰到对方的肌/肤,就被一只手挡住。
唐槿叹气,长长叹气,不明白这个女人怎么一眨眼就反悔了。
她生无可恋地躺了回去,一双眼睛望着床幔,语气可怜巴巴道:“娘子,我们都成亲了。”
静默了片刻,就在她以为不会得到回应的时候,楚凌月开了口。
“你以前这般抱过别的女子。”
她仍旧背着身,声音清越,语气里却透出几丝幽怨。
唐槿一听这话,就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忙解释道:“我没有…不是,在我的家乡,跟好友这样抱很常见,就是闹着玩,我那时候还什么都不懂呢?”
楚凌月却好似没有接受这样的说法,语气沉闷道:“你经常这样抱你的好友?”
“没有经常,这么说吧,我跟那好友的关系就和我跟唐棉一样,你别多想。”唐槿哑然失笑,这是在吃醋?
大可不必啊,她在现代虽然抱过闺蜜,但那都是上学时候的事了,好友之间的打闹而已,一点旖旎心思都没有。
楚凌月翻过身来,定定地望着唐槿,似是在考量她话里的真实性。
唐槿轻抚她的脸颊,轻声道:“别多想,我从始至终只对你动了心。”
这下应该解释清楚了吧,她们可以继续了吗…
哪料楚凌月又挥开她的手,幽幽道:“抱唐棉就可以了吗?那你明日就抱她试试看,也让我领教一下,你从前都是怎么跟别的女子玩闹的。”
唐槿:“…”怎么还解释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