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蔚裳表情不太好, 准确地说,应该是非常糟糕。
姜妤看出不对劲, 小声道:“看来是真的啊。”
蔚裳唇瓣抿得更紧,特意花半个小时化的妆精致无可挑剔,明眸下堆积的失落却难以遮掩。
一阵微风带起绯红的裙摆,像风中摇曳的纤细花枝,蔚裳忽然捂住胸口,肩膀摇晃了一下。
“哎不至于吧,刺激这么大?”旁边的姜妤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她, 但很快生出不好的预感:“怎么回事?不会老毛病又犯了吧?”
肩膀上的压力越来越重,蔚裳身体失去重心般往下滑落,姜妤顿时着急起来:“你别吓我啊, 是胃疼还是头晕?喂……”
她慌忙抬头扫向四周,下意识朝前面还未走远的身影喊道:“时染!”
听到身后的声音, 时染停了下,转过身。
姜妤见她回头,像看到救星:“快……帮帮我,蔚裳好像不太舒服!”
时染站在距离她们几步之外的地方, 看到蔚裳苍白的脸颊时,眉心皱起。
理性上现在她和蔚裳连朋友关系都算不上, 在学校小概率的偶遇时, 她也会假装没有看到,然后匆匆错过,但现在蔚裳看起来不太舒服,情况似乎有些严重。
“她怎么了?”时染两步走过去, 目光落在蔚裳紧闭的双眼上。
姜妤小心扶着蔚裳不至于让她摔倒,紧张道:“我也不太清楚, 先送去医务室吧。”
没有多迟疑,时染和身旁的温梨说了一声,微弯下腰:“那抓紧时间,我背她能快点。”
“好的好的。”姜妤点着头正要帮忙,身上一轻,蔚裳倒是不用她扶了,自己上前一步,俯身趴在时染背上,紧紧环住她的脖子。
“……”姜妤吃惊地眨了下眼睛。
校医院距离这边不算远,时染背着蔚裳赶过去,小心将人放在病床上,望着校医语气急切:“她昏倒了。”
“昏倒?”校医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女人,看向她身后的蔚裳:“眼睛不是睁着的吗?”
时染愣住,隔了几秒,环在她脖颈上的手臂才缓缓松开。
时染起身看去,蔚裳坐在病床边,黑白分明的眸子忽闪了下,对上她的视线。
“……”
“感觉哪里不舒服?”
校医坐在蔚裳对面给她做检查。
蔚裳半垂眸,不急不缓地开口:“刚才感觉有点头晕,然后就不小心晕倒了。”
“头晕?”校医伸手:“疼吗?”
蔚裳摇头。
“这里呢?”
蔚裳依旧摇了摇头。
“以前有过这种症状没有?”
蔚裳微抬下巴,目光从盯着脚尖的时染脸上划过,顿了顿才说:“低血糖犯的时候会。”
“……”校医坐直身子,看着一直走神的蔚裳干咳两声,等她目光重新聚过来后开口道:“晚饭吃了吗?”
“还没。”
“饿吗?”
蔚裳摸了摸腹部:“有点。”
“ 现在食堂还有饭,去吃点。”校医拿起笔:“既然人也醒了,你看起来没什么问题,要我给你开两支葡萄糖吗?”
见她摇头,校医合上笔叮嘱:“以后记得按时吃饭知道吗?”
“哦……”蔚裳点点头,余光注意到时染正和身后的姜妤打了招呼,似乎准备离开,微咬下唇,说道:“可惜,现在没人叫我按时吃饭了。”
校医扬眉:“为什么现在没有了?”
见时染背影僵硬了一下,蔚裳幽幽叹气,声音含着几分委屈:“可能她不喜欢我了吧。”
校医笑了声,轻啧:“小姑娘,这边可治不了情伤。”
三人刚走出校医院,时染转身准备离开,被蔚裳叫住了。
姜妤见状:“啊,忽然想起来还有事,我先走了哈。”
很有眼力劲,不等蔚裳开口,姜妤就麻溜地转身离开了,树下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还有什么事情吗?”
沉默半晌,时染先开了口,她低头看着树下刚冒出头的嫩绿草丛,脸上神色清冷,没什么表情。
和以前事事以她为先的时染比起来,这样的态度简直称得上是冷漠了,她们已经很多天没有见面,巨大的落差还是让蔚裳不自觉有种难受的感觉。
“……抱歉。”
这大概是蔚裳第一次在关系里如此低微的希望得到原谅,即便一些事情的确是她做的不对。
“有些事情我确实不该对你隐瞒,让你感到失望了,对不起。但,我想我们可能还有其他的误会,可以聊聊吗?”
蔚裳声音轻缓,她认真看着时染的眼睛,想要在那平静的眼底找到任何一丝有关于情绪的波动。
“可是你已经道过歉了,我也……没有立场为那些事情生你的气。”时染站在她身前,语气平淡。
蔚裳确实已经在微信上和她道过歉了,她们还留着彼此的联系方式,在那天之后,蔚裳主动发过几次消息给她,但除了那次真诚的道歉信息,时染的回复都很冷淡,不是“嗯”就是“好”,就是那种礼貌而疏离,让人望而却步的感觉。
手机震动起来,时染看了眼,边按下接听边抬头道:“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她说完便转过身,把手机放在耳边朝前走去。
“等等。”
时染脚步一顿,低头看向攥住她衣服的手,顿了两秒后,放下手机。
“我好想你……可以重新开始么?”蔚裳揪着她的衣角,垂眸盯着衣料上的纹路,轻轻摩挲。
“重新开始。”时染背对着她,跟着念一遍。
蔚裳手指攥紧了些,漂亮的睫毛轻颤:“是的。”
“重新回到以前的关系吗?”时染声音低沉。
“当然不是。”蔚裳张了张殷红的唇,停顿几秒道:“至少,可以先做朋友。”
“……”
时染握住她的手转过身来,一点一点将她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拿下,笑着说:“可是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头顶繁茂的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时染走的很快,她怕再慢一点,自己就会忍不住回头。
拒绝蔚裳需要勇气。
蔚裳呆呆站在原地,直到时染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不知过去多久,没走远的姜妤折回来,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喂,回神了。”
蔚裳动了下眼睛,看清她的脸时,眼尾微眯。
“啧,蔚裳。”姜妤睁大眼睛,眼底难掩激动:“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吃瘪的样子,真是没想到,你也有没人甩的一天。”
蔚裳张开嘴,最终欲言又止,只是看她的眼神暗淡了些。
姜妤一点不担心她会翻脸,继续添油加醋:“不过仔细想想,某种程度上,时染才像是你的初恋哎?”
蔚裳转身就走。
“真生气了?”姜妤笑盈盈跟上自己的好友,安慰道:“好了好了,好马不吃回头草,既然那个时染这么不知好歹,咱就换一个嘛,美院颜值和身材比她好的大美女一抓一大把好吧,前几天还有个学姐跟我要你的微信,你就放弃她——”
“我为什么要放弃?”
蔚裳忽地停下来,用那双眼尾上挑的眼眸看了她一眼,带着看人时惯性的高傲,眉眼间的冷艳也更多了几分凌厉,看得姜妤都忍不住避开视线,生怕下一秒就噗通一下跪着叫女王了。
“是是是,您看上的凭什么就这么轻易放走呢,只要想,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拒绝。”
蔚裳收回视线:“别阴阳怪气,正常点。”
姜妤清清嗓子,正色道:“那就,祝福你。”
“……”蔚裳望向天边的夕阳,深深吸了口气。
*
教室里。
这是一场讲座,老教授在台上滔滔不绝,时染第一次在上课时有如芒在背的感觉。
时染手里捏着笔,想要集中听课的注意力却忍不住再次分散,好在,这只是一场没什么信息价值的讲座。而余光中,她留意到左前方座位的男生再次偷偷朝她身后瞄了一眼,这已经是被她看到的第三次了。
这也不怪他,毕竟时染身后坐着一位名副其实的大美女,而这位大美人还总是做出一些奇怪的动作。
蔚裳侧坐在座位上,单手托腮,百无聊赖地望着前排笔直的背影,唇边噙着慵懒的笑意,眼眸流转间潋滟生辉。她右手生疏地转着笔,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总是不断掉落,圆滚滚的笔身顺着桌面一路滚到桌边,最后“啪嗒”一声掉在地板上,她便弯起眼睛伸手戳了戳前排坐姿端正的时染,轻笑着说:“同学,可以再帮我捡一下笔吗?”
再,这已经是这节课她不下第三次让时染帮她捡笔。
那只金色的签字笔其实就躺在蔚裳脚边不远的地方,顿了顿,时染伸长手臂探向笔身。
刚拿到笔,蔚裳动了一下,短裤下修长光洁的小腿肌肤贴到她的手臂,时染慌忙收手。
“谢谢。”
放下笔,时染头也不抬地转回去,蔚裳依旧笑着和她说谢谢。
中午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时染终于放松下来,她收拾好东西,在身后目光眼巴巴的注视下,快步离开教室。
最近,时染总是在学校隔三差五遇到蔚裳,这当然不可能全是巧合。
时染心情有些复杂。
第62章
很明显, 蔚裳在向她示好,在时染亲手结束那段隐晦不明的关系之后。
这说明了什么呢?套用一句俗套的话来形容, 是不是代表蔚裳心里其实是有她的?
就如此刻,蔚裳坐在她身后的座位,清润的眼眸直勾勾注视着她,以往总是游刃有余上扬的唇角低落地微抿,像某种等待被人领走的小动物,仿佛只要时染停下来看她一眼,她就立马欣喜起身, 等待着和时染一块离开教室。
看起来时染似乎获得了主导权,但,即便心存幻想, 她不想就这么轻易的再上一次当了。
时染依旧无法辨别自己是否是蔚裳的特例,也不确定蔚裳靠近她的初衷是出于真心的喜欢, 还是之前那样,只是因为一时起兴的灵感邀请她当模特,然后顺便发展成为下一任“前女友”。或者,应该说是连“前女友”都不如的一段随便的关系。
视线从蔚裳脸上掠过, 视线相触时,蔚裳明艳的眉眼微动, 霎时划过一丝欣喜, 红唇微张似欲开口,时染却漠然垂下眼皮,拎起包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教室。
“……”
蔚裳微张的唇又慢慢合上,眼底的波动也化为寂静。
“抱歉同学, 可以麻烦借过一下吗?”
偌大的阶梯教室里,人很快走得差不多了, 一个坐里侧的女生站起来,半弯着腰朝蔚裳说道。
看了看旁边的过道,蔚裳缓缓站起来。
女生举起包穿过去,见蔚裳还出神地站在过道里,不由好奇地多看了两眼面前的漂亮女生,她精致的眉眼微蹙,白皙的面孔隐隐浮出几分不愉快的懊恼,以为自己的目光打扰到对方了,女生连忙收回视线快步走开。
离开教室,蔚裳跟着人流漫无目的往前走。
不知不觉走到食堂门口,没吃早饭的胃已经饥肠辘辘,她停在路边,望着里面拥挤的人群,实在没有独自挤进排队的欲望。
她转身准备离开,在路的对面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学姐,是不是让你等久了?”
温梨穿过人群,从后面小跑过来,站在似乎专门等待的时染身前,时染摇摇头,两人并肩走进食堂。
“……”
蔚裳欲走的脚步顿住。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很想装作无所谓地,把视线从已经走远的两人背影上挪开,结果却不尽如人意,不仅如此,原本打算离开的腿也调转方向,跟着走进了食堂。
忽然开始和对自己表白过的学妹一起吃饭,这代表着什么?
她们的关系好像才结束没多久,竟然这么快就……
想到刚才时染退避三舍的冷漠,蔚裳忽然有些慌神,浓烈的失落和难以抑制的委屈快速蔓延开来。
蔚裳自己注意不到,这一路走进去,她脸色冷得几乎可以结冰了。
食堂二楼,时染和温梨找到位置坐下。
“果然还是有个伴一起吃饭比较开心。”温梨坐在时染对面开心地说:“谢谢学姐这几天陪我一块搭伴来食堂~”
时染拿起筷子,淡淡笑了下:“这没什么,不用特意道谢。”
时染话本就不多,加上最近情绪一直低沉,饭桌上气氛沉寂。
安静了一会儿,温梨看她沉郁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你和蔚……”
刚说出一个蔚字,见时染脸色微变,温梨又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她余光往旁边一撇,眉头微讶地抬了抬,又道:“好巧,那边坐着的好像是蔚学姐?”
时染夹菜的动作顿住,抬头僵滞了一瞬,敷衍地哦了声,低头继续吃饭。
温梨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思索片刻,试探着说道:“所以,学姐真的不需要帮忙吗?”
托曲溪的关系,温梨靠一些细枝末节的表现也大概猜到了时染最近一直郁郁寡欢的原因。自从那次自我释然想清楚之后,现在的她对时染的好感已经不算是喜欢了,但对时染这个白月光,情结好感还在,所以温梨忍不住想要帮她。
“什么?”时染抬头,露出疑惑的神色。
“我之前提过一次,你忘记了么?”温梨说着招了招手,示意她靠近一点。
时染迟疑了下,倾身凑过去。
温梨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她听完后向坐直身体,眼神不自然地闪烁,面颊染上些微不可察的羞赧,抿唇道:“会不会不太好,而且你……”
“完全可以把我当做工具人使用,毕竟我是自荐请缨的,而且不是说了嘛,我现在已经不暗恋学姐你了,所以不用有任何负担~”温梨笑眯眯打着哈哈,目光顺便偷偷往时染身后瞄了一眼,有些激动道:“而且似乎已经有效果了,蔚学姐表情很难看的样子呢。”
“……”
时染后背变得僵硬,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的错觉,她感到脊椎微微有些发冷。
“可是……”时染拧眉,踌躇道:“其实没必要这样做。”
温梨叹气:“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出来了,你真的想就这样仓促的结束吗?”
时染沉默不语。
温梨朝她那边挪了挪,似乎想借她躲什么似的,心底大念着’蔚学姐别怪我‘,深吸一口气后,清清嗓子道:“像蔚学姐那种从不缺人追捧的类型,平时大概也被众星捧月惯了,这样的人如果不喜欢你,即便吃醋了也不会轻易放低身段,更不会持续太久的。”
时染有些动摇了。
良久,她张开口,低声道:“那……要怎么做?”
“嗨!好巧呀蔚学姐,快过来和我们坐一块吃吧!”
温梨忽然站起来,朝她身后开心地挥了挥手,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时染一跳,她下意识想把对方按住,但明显已经晚了。
她坐在椅子上,莫名紧张起来。
没等太久,一个餐托放在她旁边的桌面上,接着是她曾经每夜在枕边嗅到的洗发水的香味,蔚裳在她身边轻轻坐下。
“哇,蔚学姐也喜欢吃那家窗口的小炒菜吗?”
听到温梨的声音,时染跟着朝旁边的餐盘看去,却是一愣。蔚裳中午打的菜几乎和她的一样,准确说,这些应该都是时染平时喜欢吃的菜色。
蔚裳执起筷子,微微一笑:“是啊,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
“是么。”温梨看看蔚裳,又扭头望望时染,目光在两人之间新奇地游移,不过比起她时染就沉默多了,一言不发坐在边上,只低头默默吃饭。
“你们现在经常一起吃饭?”蔚裳漫不经意地用筷头戳着盘沿,浅笑着问。
“啊,竟然被蔚学姐看出来了。”温梨脸上忽然显出一抹娇羞,她伸手拍了拍时染搭在桌上的手,在时染茫然看过去时,扭捏地咬了咬唇:“我们……其实正在了解中。”
“……”
桌上气氛陡然凝结,时染微微睁大眼睛,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她已经开始“演”了,于是屏了屏呼吸,顶着一贯容易红起的耳根,时染垂下眉眼,并没有反驳。
在蔚裳眼里,几乎等同于默认了。
“了解中?”蔚裳一字一顿地重复,眸中掀起诧异。她的目光直直盯着时染的侧脸,急着从那张脸上确认答案,但泛红的耳根以及她再熟悉不过的时染羞涩时的模样,却让她感到很不好。
震惊、质疑、不开心、难过、醋意,心底泛起五味杂陈。似乎从走进食堂开始,她就突然失去了从容这项品质。不过很快,她强行冷静下来,开始觉得这件事还是有些突兀。
时染实在不善于说谎,她只是坐在两人中间就感到莫大的压力,尤其被蔚裳灼热的视线盯着看时,她一动不动低着头,心率也不知所措地加快。
早知道就不同意温梨的提议了……
“说相互了解是有点厚脸皮了。”温梨吐了吐舌尖,有些难为情,“含情脉脉”瞥了时染一眼:“很早之前,就是那晚的酒吧里,我曾经表白过一次。所以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等学姐的回应,幸运的是,学姐最近的态度有所缓和了。”
时染从温梨掌心不着痕迹抽回自己的手,虚握拳头抵在唇边干咳两声。
桌上又一一阵心惊肉跳的沉默,蔚裳半阖下眼帘,浓密漆黑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看不出情绪,却也没比刚才的愕然好到哪里去。
“对了,蔚学姐今天晚上有空吗?”为了时染,温梨觉得自己这次真是豁出去了,她笑着看向蔚裳:“我们两个想去看场电影,一起来吗?”
“啪嗒”
蔚裳手里的筷子不小心掉落,其中一根滚落到时染脚边,她正弯下腰,头顶响起一道干涩的声音:“不用了,谢谢。”
蔚裳起身从旁边拿了一副新筷子,重新坐下来,强颜欢笑:“你们的二人时光,我去了算是电灯泡吗?”
温梨被蔚裳似笑非笑“和善”的长眸看着,觉得肩上落下了一座无形的大山,忽然有点不敢直视蔚裳那张明艳逼人的脸,偷偷咽了口水,她顶住压力笑着说:“怎么会,我们还没在一起呢,三个人的话,气氛可以更轻松一些呀。”
轻、松?
蔚裳扯了下唇,轻笑一声说:“好啊,我刚好晚上有空。”
第63章
周五晚上, 电影院的人比平时稍微多了些,刚好在新上映大片的强势宣传期, 影院里贴满了电影的科技感海报。
前台食品区人很多,温梨自告奋勇挤进去买爆米花。
时染捏着刚从机器里吐出的电影票,眼前是一排连成片的抓娃娃机。几个初中生正围着其中一台轮流碰运气,不过显而易见,她们每个人的运气都不太好,已经是最后一枚游戏币了,该死的夹子在最后关头还是松开了。
时染目不斜视盯着那群骂骂咧咧的小孩看, 直到耳边响起一声清脆的脚步,蔚裳轻跨一步,从旁边来到她的正对面, 视线不可避免的交织在一起,避无可避。
“学妹看起来很开心。”蔚裳看了眼不远处忙着买可乐的温梨, 回头注视着时染的眼睛:“这就你拒绝接受我道歉的原因吗?”
时染默了默,错开视线:“我说过没有立场生你的气,更没有资格接受你的道歉。”
“撒谎。”
蔚裳伸手轻轻拽住时染的衣领,这是她的小习惯, 以前和时染腻歪的时候经常做这样的小动作,她还习惯在早上起床后精心挑选饰品, 她喜欢看时染细白颀长宛如雕塑的脖颈戴着她亲手搭配的项链。
“如果没生气, 为什么突然要和我结束关系?”蔚裳抬眸,发现现在的时染没有佩戴任何饰品。
有些烦躁地握住她的手腕,时染低下头,深深盯住她的眼, 语气透着蔚裳从未听到过的强硬:“因为我不想和你维持那种随便的,不真诚的关系。”
这句压抑着火气的话脱口而出后, 时染自己也怔了一秒。
她生性沉稳,很少会生气,刚才那一刹那的情绪对她自己来说都是陌生的,但当听到蔚裳再次不以为意甚至用质问的语气提到“关系”这个词时,她心口又闷又赌,胸腔像一只填充到极限的气球。
她不认为蔚裳不清楚她真正生气的理由,也不觉得蔚裳看不出她想要的是什么,但对方的反应总是这么模棱两可,就像之前忽冷忽热的态度,每当她想更进一步时,蔚裳就突然冷漠下来,而当她受到打击退缩,蔚裳又总是给她一个鼓励的甜枣。
时染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打破这段僵持的关系了,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又来靠近。
难道只有狠狠惩罚她一顿,才能从蔚裳嘴里逼问出原因吗?
那么,她可以惩罚蔚裳吗?
她配吗?
时染眼底掠过一丝暗色。
“你……”
“快来帮帮我,我要拿不住啦!”
蔚裳的话被打断,扭头便见温梨抱着一大桶爆米花和三杯可乐小心翼翼往这边走,嘴里大喊着支援。时染松开她的手,转身过去帮忙。
电影很快开场了,典型的爆米花商业片,大场面惊险刺激,特效不要钱地往观众眼前砸。差不多两小时的时长,时染一言不发,在昏暗的环境里也能感受到她态度的冷漠,尤其是旁边的蔚裳。
散场之后时间已经很晚了,三人离开影院后就返程回了学校。
回去的路上,最累的反而是温梨。
她在她的朋友中是最擅长调节气氛的,但此时夹在时染和蔚裳两个人之间,实在是觉得难度有点超过了。
一路上话基本的都是温梨说的,她尽可能找一些轻松的话题活跃气氛,话头也都没展开两句,就在此陷入冷场状态。
终于走到学校附近分叉口,蔚裳家在反方向的路口。
蔚裳停下来,望向旁边安静的小路,低声道:“可以送我回家吗?”
“当然当然。”温梨眨巴着眼睛,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时染。
沉默了大概三秒,时染才慢吞吞开口:“好。”
看着她径自走在前面的背影,蔚裳垂下眼睑。
“进来坐吗?我有话想和你说。”似乎猜到她会拒绝,蔚裳打开房门,不等她开口就自顾自走了进去。
时染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只好跟了上去。
“就在这里说吧。”她和上次一样站在玄关,没有往里走的意思。
蔚裳微顿。
深处的灯还没开,偌大的房间看起来又黑又冷,时染搬出去后,这段时间她都一个人住,以前明明也不怕黑,现在每晚回来,却习惯性把所有灯都打开。
客厅华丽的吊灯亮了,明亮的灯光照亮整个房间,蔚裳没有回头,继续向里面走去:“要喝点什么?冰箱里有你喜欢的橙汁。”
时染站在玄关,看着蔚裳端着杯子信步走到沙发边,仿佛忽略了她的话一般。
最终,她暗暗叹了口气,还是妥协了。
“你一直都在生气。”
时染在沙发上坐下,摇头拒绝了装着橙汁的玻璃杯,蔚裳随手放在茶几上,在靠近她的位置坐下。
“问题似乎出在,”沙发微微下陷,传来衣料细微的摩擦,蔚裳轻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依旧认为我并不是真的喜欢你,上一段的关系也只是出于一时起兴,对吗?”
“……”
衣袖下修长的手指攥紧袖口,指节用力泛白,时染紧闭着双唇。
一声轻浅的叹息没入空气,蔚裳捧起她的脸,让时染看着自己的眼睛:“我不知道在你眼里怎样才算真正的喜欢,但,请不要污蔑我对你的情感。”
贴在脸颊上的手泛着微凉,淡淡的冷香在鼻尖萦绕,她们距离很近,耳鬓厮磨的程度,这样亲昵的肢体接触近一个月里都没有过。
时染忽然冷静下来,盯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喜欢我?”
“我喜欢你。”蔚裳第一次主动给人告白,脸上闪过一丝羞涩,松开手,低头轻轻勾住时染放在腿上的手指:“我知道,之前我的一些不坦诚让你产生了顾虑,我也确实是有私心的,所以……现在我想和你挑明。”
她轻吸了一口气,声音里竟然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我有认真在喜欢你,只是不能保证……会持续多久,这样的我你能接受吗?”
时染抿着唇,眉心随之皱起,蔚裳认真解释:“是的,我知道这样听起来有些轻浮,可是所谓忠贞不渝的爱情,原本就只是人们编造出来的美好幻觉不是吗?”
“人都是自私的,热情终究会消褪,我不想和其他人一样自欺欺人。”蔚裳握住时染的手,手指缓缓插入她的指缝间,十指相扣:“如果你不介意……”
“我介意。”
时染就那样利落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依旧像透明的水潭一般清澈干净,她默默凝视着蔚裳,没有波动的平静反而让蔚裳感到急促不安。
“对不起。”时染忽然说道。
蔚裳猛然紧绷。
“你是怎么理解喜欢的呢?”
时染站起来走向玄关,最后轻声说:“我喜欢你,脑袋里就只有喜欢你,好像容不下其他。”
“……”
*
春天总是那么短暂。
今年夏天来得格外快,也格外炎热,不断听到身边不同的人抱怨最近热到离谱的气温,时染却没什么感觉,她最近对外界的感知好像变得迟钝了,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下午的课上到一半,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滂沱的雨气瞬间消减了难耐的燥热,听着窗外哗啦啦的雨声,教室的氛围也没有刚才那般让人昏昏欲睡了。
桌边的手机震了下,时染从书中抬眸,看到屏幕上弹出的消息时顿了一下。
【蔚裳:好难受,头也有点晕。】
这几天,她再也没有在学校“偶遇”到蔚裳,也没有像以前那样,隔三差五收到对方发来的“晚安”之类刷存在感的“骚扰”信息。
就在时染以为对方要把她忘掉的时候,这条信息来了。
不过盯着那条消息看了许久,她还是和之前一样,故意像没看到一样选择忽略。
下课后,时染打开包里常备的雨伞,越过楼梯口一堆困在教学楼里的学生,来到隔壁教学楼接温梨。
“还好你也在附近教学楼上课,不然我也要被困在这边回不去了。”
温梨挤过人群,敏捷地钻进时染伞下,一脸万幸地说。
时染举着伞为她遮住风雨,迈开长腿走进雨幕:“下次记得带伞。”
“不是谁都像学姐一样细心,一年四季都备着伞的。”温梨吐吐舌头,抬起下巴瞄向时染的脸。
这些天时染格外消沉,也变得沉默不少,最近应该是没休息好,眼下带着一抹淡淡的暗沉,却也多了种颓废美人的感觉。
这在以前是没有的,之前的时染身上充斥着自律又积极向上的气息。
但不知道为什么,温梨总感觉现在的时染好像更成熟了,这种成熟倒不是更独立沉稳,也没有脱胎换骨那么明显,但就是让人觉得她变了。比如,时染似乎会拒绝了。
温梨试探着说:“这些天……蔚学姐没有再来找你吗?”
看时染垂下的眼皮,温梨就猜到大概,有些自责道:“蔚学姐不会真的生气……不来找你了吧?不过这也说明她是真的在乎你,所以才会吃醋吃成这样。”
她说完又偷偷瞄着一言不发的时染,老实说她心里是有点急的,毕竟这个吃醋戏码是她想出来的,万一刺激过火真搞砸了,她也会内疚。虽说现在朋友都是劝分不劝和,但温梨可是特立独行的劝和专业户!
她眼珠转了转,叹气道:“唉,蔚学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上次低血糖差点晕倒,不知道现在会不会按时吃饭,要不,你打电话问问?”
“……”
时染脚步忽然顿住,蹙眉迟疑一会儿,拿起手机。
她盯着蔚裳消息里“头晕”两个字,目光微凝。
像是挣扎了一下,时染把伞柄交给温梨,敲字回复。
【时染:你在哪里?】
【蔚裳:在家里。】
看到蔚裳秒回的消息,时染松开唇。
【时染:量一下是不是发烧了。】
【蔚裳:家里没有温度计。】
【时染:今天有没有按时吃饭?】
半晌,那边忽然不回消息了,时染眉心皱起。
“怎么了?”温梨好奇地看过来,因为站在一把伞下距离近,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蔚裳”两个字的备注。
“头晕?”她扫到这两个字,下意识道:“怎么头晕了?会不会是身体不舒服?”
她的三连问倒是给时染添了不少不安,毕竟蔚裳现在一个人在家里,换做其他人她也会忍不住担心。
又发的几个消息都石沉大海,她拨了电话过去,却也没有被接通。
时染握紧手机。
“没打通吗?”温梨往前看了看,举着伞快步走到前边最近的宿舍楼下,轻身一跨从时染伞下钻出去。
“把我放在这就好,你快去忙吧。”温梨站在楼下朝她摆摆手。
时染停顿几秒:“那我走了。”
温梨:“快去快去。”
时染转身,快步消失在雨雾里。
路上她又打了一次电话,依旧是未接听状态,脚步愈发加快。
由于走得急,路上风雨大,赶到蔚裳家门口时,袖子已经打湿一半,但她没去管这些,焦急地按响门铃。
半晌过去,屋内没有任何动静,时染试着直接输入房门密码,结果却真的打开了。
蔚裳并没有换密码。
屋内很安静,没有任何灯光,一片幽沉昏暗,就像没住人一样寂静,如果不是里面冷气开得很足的话。
时染愣了下,在鞋柜处换下泥泞的鞋子,放下伞走进去。
刚走到客厅,卧室虚掩的房门里传出一阵轻微的咳嗽声。
时染快步推开卧室门。
窗外阴沉的光线勉强照亮视线,薄被下蜷缩着一个纤细的身体,听到开门的动静停止的咳嗽。
时染伸手打开卧室的灯,皱眉走过去:“你怎么……”
刚走近床前,蔚裳掀开被子,踉跄两步摇摇晃晃扑进她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腰。
时染抬起湿漉漉的袖子,想要推开她:“我身上很凉。”
“没关系……”
蔚裳声音带着病态的沙哑,滚烫的脸颊在时染衣服上蹭了蹭,闷声道:“我现在好热,抱着你很舒服。”
隔着衣料感受到对方过高的体温,时染脸色一变:“你发烧了?有没有吃药?”
蔚裳迷迷糊糊赖在她身上,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她说话,时染一心急准备强行把人拉开,蔚裳却像只虚弱的雏鸟一般不满地扑棱两下,恍惚间唇上一软,被蔚裳含住了唇瓣。
唇上的温度也异常滚烫,时染呼吸微滞,异样的电流迅速蔓延全身,她压下短暂的悸动,咬紧牙关,用无动于衷的冷漠来抵抗蔚裳迷迷糊糊的亲吻。
发烧让蔚裳的吻毫无章法,吻技大打折扣,没一会儿就累得趴在她肩膀上小口喘气。
“现在可以回床上躺着了吗?”时染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唔……”
蔚裳轻哼一声,没有松手。
“如果再不松手。”时染沉声道:“我现在就离开这里。”
有点意外,这句“威胁”话真的有用,顿了两秒,蔚裳缓缓松开抱着她的手。
时染眨了下眼睛,看到蔚裳身上只穿着轻薄的吊带睡裙,又蹙眉道:“快回床上躺下,我给你拿药。”
蔚裳在床边坐下,脸颊烧得通红,委屈地看向她:“好凶啊。”
“……”时染张张唇,干巴巴道:“乖。”
蔚裳就在床上躺下了。
“家里有退烧药吗?”见她乖乖在床上躺好,时染脱下黏在皮肤上湿了一半的外套,把冷气关了。
蔚裳摇头:“没有。”
意料之中,时染拿起手机:“体温计呢?”
“也没有。”
问完她就想起来蔚裳说过家里没有,叹了口气,一起下了加急单。
看蔚裳的状态还算清醒,时染俯身摸向她的额头。
躺在床上的蔚裳睁大眼睛直勾勾看着她:“你在关心我吗?”
时染收回手:“换成任何一个朋友我都会这样做。”
蔚裳垂下嘴角:“哦……”
第64章
下单的药品很快送到了, 时染给她测了体温,确实是在发烧, 好在不是特别严重。
倒了杯温水,时染拿着药坐在床边,窝在薄被里的蔚裳嘴唇发白,眉心因为生病不舒服而微微皱着,半睁的眼睛看起来丝毫没有平日的神采。
到底是生病了,时染凑近了些,温声说:“先把药吃了。”
蔚裳看了看她手里大大小小的药片, 脖子一缩,本能地露出抗拒的神色。
“又觉得苦?”
容易生病的体质,偏偏又有讨厌吃药的小性子, 以前时染没少为了哄她吃药费心思,所以很熟练地拉开床头第二个抽屉, 熟门熟路从里面取出一个糖盒,倒了两粒在掌心里。
“先吃这个润润嗓子。”
时染把一颗糖递到蔚裳唇边,不自觉软下声来。
虽然对吃药深恶痛绝,但被时染温柔的声音哄着, 蔚裳垂眼看着面前修长白皙的手指,微微启唇, 正要含住那指尖的粉色糖果, 时染又忽然把手收回去,声音也不温柔了:“自己吃。”
“……”
手臂被迫从被子里拿出来,蔚裳靠在床边,一手拿着水杯, 一手被塞了药片,她仰头抗议地看了看时染, 被对方冷淡地瞥了一眼后,硬着头皮乖乖吃下了。
时染收回视线:“好好睡一觉。”
见她端起水杯准备起身,蔚裳急忙抓住她的衣袖,声音沙哑:“你要走了吗?”
时染低头看向攥着她袖子的纤细手指,这点力气可以很轻易的挣脱,但她还是停下来,慢慢转过身:“你烧得不严重,吃完药睡一觉就没事了。”
蔚裳攥紧手指,小声挽留:“再陪我一会儿吧,我一个人睡不着。”
时染沉默不语,半晌,咬了咬唇:“你可以叫其他人来。”
窗外豆大的雨珠猛烈地砸着窗户,隔着厚厚的玻璃也能听出风雨的强劲,也许是冷意透过窗户的缝隙钻了进来,耳边没有风声,蔚裳却觉得胸口一阵冰凉。
时染偏头看向房门:“反正,你只是需要人陪着而已,不一定非要是谁。”
“你说什么?”蔚裳轻咳着,扯着她的袖子坐起来,语气不解:“我当然在意那个人是谁,我只想要你。”
时染抬了抬眸,看着她说:“为什么,我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
蔚裳刚开口,时染便知道她要说什么,先一步打断:“你想说你喜欢我?”
蔚裳哑口无言。
时染握住她的手:“可是喜欢这个词在你心里,好像也并没有多么重要。”
“不是的。”蔚裳想说什么,脑袋却像灌铅似的沉,眩晕感袭来,她一阵咳嗽,察觉到掌心的衣袖被一点点抽离,下意识想要紧紧抓住,一双温暖的手掌按着她的肩膀,让她重新在床上躺下。
时染帮她掖好被子,在蔚裳再次不安分地想要伸出手来时,皱眉道:“别再着凉了,我不走。”
被子里的人这才安静下来,看着她眨了下眼。
“你不要生气。”蔚裳观察着时染的表情,张着没有一丝血色的唇瓣:“我只是看着你才能更快睡着。”
时染顿了一下。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从蔚裳语气里听出不含表演成分的小心翼翼。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黑色的乌云遮天蔽日,天际一片漆黑,让人有些分不清时间。
时染坐在床边划动手机,听到耳边均匀的呼吸声,转头看去,蔚裳睁着眼一眨不眨盯着她,半分没有睡觉的意思。
“……”时染:“睡觉不需要闭眼吗?”
蔚裳幽幽看了她一会儿,终于不情愿地把眼睛闭上了。
在床边调整坐姿,时染还没呼出一口气,耳边又传来一阵动静,蔚裳把被子全部裹在自己身上,从床头的方向转过来,侧身枕在她大腿上躺下。
腿上忽然一沉,时染抬起手,担心她掉下来,下意识往床里侧挪了挪。
“看不见的话,可以让我靠着你睡么?”
带着鼻音的声音从怀里传来,时染感觉蔚裳的呼吸透过衬衫下拂过下腹的皮肤,她不知该放哪儿的右手悬在空中,被蔚裳牵住,放在自己脸侧。
“不喜欢推开我就可以了。”蔚裳低声说着。
时染眼睛动了动,默默放松身体,由她牵着手。
耳边呼吸再次趋于平缓,时染盯着床头的小夜灯,忽然轻声开口:“我之前养过一只小猫。”
怀里的蔚裳动了动,她继续说道:“很凶,不管我对它多么悉心照料,总是被挠得遍体鳞伤。在它之后,我就再没养过任何小动物。”
蔚裳滚烫的脸颊贴着她的掌心,颤动的睫毛轻轻刮蹭,“因为那只小猫让你失望了吗?”
“动物都有自己的本性,我不会因为它伤我而失望,本性是很难克服的东西,这并不是它的错。
它在寿命快要结束的时候自己偷偷走掉了。那时我意识到,终结的生命是我唯一无法持续去爱的东西。如果猫跟人的寿命长度同等,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再养一只。”
时染微张着唇,接下来的话停顿了许久。
在别人面前自我剖析对她而言是件陌生且生涩的事,毕竟这就像她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在爱情面前不知所措的感觉一样。
但她知道有些事情是必须坦白的,她不能像走钢丝一样一直提心吊胆地消耗着对蔚裳的感情,也不可能一直回避她们之间的问题,她要推自己一把,也逼蔚裳一把。
至于结果……
她不敢去想,但她必须强迫自己去做。
“我喜欢的东西并不多,第一次喜欢上奔跑,是六七岁时喜欢风从耳边刮过的感觉,直到现在,只要膝盖还能动,我会一直热爱这项运动。”
“第一次喜欢上做菜,是小时候目睹我妈差点把厨房烧了,按照食谱无师自通做了一顿饭后,从此家里就由我来掌厨。不知道常年累积做饭的人会不会对此感到厌倦,但不管做多久重复的一日三餐,我依然喜欢亲手烹饪食物的感觉。”
“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才知道自己会忍不住去嫉妒和你有过亲密关系的人,介意你对我的任何看法,自私地想要你给我最纯粹的喜欢。”
时染顿了顿:“我不知道喜欢一件事和喜欢一个人之间的差别有多大,但我眼里的喜欢并不是件多么复杂的事情,喜欢就是喜欢。在我的心里,只有□□的消亡,才是爱意最终无法互通、不可挽回的终结。”
卧室里一片静谧,隔着掌心感受到蔚裳闭着的双眼和均匀的呼吸,时染轻轻松开手,低头看向她安静的睡颜。
灯光熄灭,卧室的门被轻手带上。
蔚裳睁开泛红的双眼,她仰起下巴,无声地深深呼出一口气。
*
学校北区有块半荒废的户外篮球场,这边人少,时染最近几天经常来。
脚下是粗糙的水泥场地,篮球重重撞击地面反弹而起,被修长的五指牢牢掌控在掌心。
“砰砰”
球体摩擦地面的撞击声不断从掌下响起,不像是在玩球,更像在发泄。
时染轻身跃起,手里的球狠狠砸向篮筐,球身被弹飞,运球,再投篮,不断循环,没有进一个球。
打了一会儿,时染停下来,走到旁边的长凳边坐下休息。
拧开瓶盖灌了口水,她打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漫无目的的滑动,不自觉间,再次点开微信。
【蔚裳:如果有小猫想再次亲近,会被拒绝吗?】
“……”
她关掉手机,抿住下唇。
“嘭!”
一只篮球从旁边场地跳了几下滚到她脚边。
隔壁打球的一群人里走过来一个男生,他小跑过来,语气轻佻:“美女,要不要教教你打球呀?”
时染烦躁地把手机放回兜里,拿起脚边的篮球站起来,随手往空中一掷,转身离开了。
男生啧了声,摇摇头转过身去,刚走两步,就见空中的篮球划过一道抛物线,精准投进篮筐。
经过食堂时刚好是午饭时间,时染在门口站定,往宿舍群发了条消息。
【时染:需要带饭吗?我在食堂门口。】
4人群里很快传来响应。
【古悦:咩哈哈哈不用了,你快回来,有大餐吃!】
【汪晴:别吃食堂了,快回来哦,晚了就被我们吃光了。】
时染疑惑地盯着群里的消息,迟疑两秒后,越过食堂,直接回到宿舍。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的说笑声,似乎不只古悦她们两人在宿舍里,时染推门进去,愣了一下。
蔚裳正坐在她椅子上,怀里抱着她的猫咪靠枕,眉梢含笑和汪清她们说笑着,注意到她回来,惯性上挑的细长眼尾扫过来,红冽的唇微微勾起,视线定定落在时染脸上。
“快来快来~”
古悦满嘴流油迎上来,见两只套手套油乎乎的爪子伸的自己面前,时染下意识往后一退,就听她笑说:“蔚裳买了好多好吃的,快坐下,一起庆贺我们四人宿舍重新满员!”
时染视线上移,之前蔚空置出来的床铺果然重新铺上了被褥。
避开那道灼热的视线,时染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忽视掉坐在她椅子上的蔚裳,把背包放在桌上,打开柜子拿毛巾:“你们吃吧,我运动完先去洗个澡。”
古悦:“那给你留着,等你洗完再吃。”
“不用了。”时染拿着东西走进卫生间:“我不饿。”
说完她直接关上卫生间的门,扭开花洒,不等水温上来就泡进冷水里。
大概过来半个小时,才磨磨蹭蹭穿好衣服,擦着头发走出去。
外面已经安静下来,桌上成堆的食物外卖盒都被收拾干净,古悦和汪晴两个人都不在。
“她们下去丢垃圾了。”蔚裳见她出来,主动开口道。
“……嗯。”时染敷衍地应了一声,目不斜视走回自己桌前坐下。
空气里一片安静,时染机械地擦着头发,还未全干就爬梯子上了床,拉上帘子。
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枕边手机的震动声将她惊醒。
【蔚裳:睡醒了没有呀?】
时染一眨不眨盯着手机,隔了会儿,见时间已经下午三点,也不能一整个下午都躲在床上“躺尸”,想了想,回了个简短的“是”字。
翻身准备放下手机,掌心又震了一下。
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慵懒的清眸,时染一怔,微惊地睁大眼睛,看着蔚裳忽然发来的自拍。
照片背景是她们宿舍,看起来就是此刻随手拍的,几秒后,对方又发来一张。
【蔚裳:哪个色号好看?】
时染这才注意到两张照片里蔚裳的口红颜色略有不同。
她呆呆盯着手机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就被蔚裳发来的照片“轰炸”了。
清妩的眼线,锁骨,朱红的唇……
深深吸了口气,“哗啦”一声,她拉开帘子起身下床。
“终于起床啦?”蔚裳手里拿着口红,扭头见她起床,笑意浮上眉眼。
她换了套黑裙,妆容精致,似乎要出门的样子,时染微愣,看着她欲言又止。
“已经三点了。”蔚裳看了眼手机时间,看着她弯起唇角:“我查了课表,你下午没课,可以和我约会吗?”
“我……”时染被那双深邃的眼睛盯得恍了下神,半晌,喉间动了动:“我下午有小组作业,需要待在图书馆。”
她仓促地低头收拾东西,蔚裳淡淡“哦”了一声。
跨上背包,走到门后时,蔚裳拉住她的手臂。
“这样的示好也会被视作伤害,被回避吗?”
失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染屏了屏呼吸,低声说:“我只是不想再做一次惊弓之鸟了。”
第65章
图书馆内的温度有些低, 时染穿上外套,抱起电脑, 换了张自习区里侧的位置。
她确实有小组作业,但课题很简单,没花多长时间就完成了自己的部分。在作业群里上传完文件,她盯着电脑屏幕,忽然发现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
没课的下午,她第一次感到时间多得无聊。
时染最近不需要那么拼命地兼职赚取生活费了,时女士的事业在经历短暂低谷后已经有了重新向好的势头, 虽然日常生存能力她还没有自家女儿强,但在做生意方面,她总有快速扭转局面的能力。
除了女性天生敏锐的商业嗅觉, 时女士身上还有一种强大的韧性,就像白手起家之前的三次失败都没能挫败她, 明确的目标加上长久的耐心,达成目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一点,时染身上也有足够的相似性。
从容和理智只是表面上的伪装,她还太青涩, 不可避免地会患得患失,只不过那些纷杂的声音和迷茫之下, 她心底一直埋藏着一个更浓烈且坚定的声音。
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并且很有耐心。
周五下午阳光晴朗,很适合出门约会逛街的天气,图书馆人比昨天同时段少了许多,时染捧着阅读区借来的书, 在图书馆呆了一整个下午。
直到夕阳的余晖彻底暗淡,胃里传来一阵饥饿感, 她才合上书,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手机震了一下。
【曲溪:在干嘛,下课了没?】
【时染:下午没课,在图书馆,准备回宿舍了。】
【曲溪:[位置分享] 】
【曲溪:太好了,快过来玩!我和温梨都在。】
时染看了眼她发的定位,是学校附近一家清吧,有些犹豫。
【时染:现在吗?】
【曲溪:对,快来,叫你好几次了不许再放鸽子!】
看看时间,时染轻叹一口气,走出图书馆。
“干杯~”
小酒馆音乐舒缓,声音也不嘈杂,氛围让人感到舒服。
时染端起气泡水和她们碰杯,抿了一口后缓缓放下玻璃杯。她的视线在暖色灯光下晃了晃,又兴致缺缺地落在手里的杯子上,凝视着淡蓝色液体底部升腾的细密泡沫,看着它们从产生到破灭的过程。
“又在发呆了。”曲溪把自己的酒杯放在她的气泡水旁边,歪头看着她:“看来你的情况还是没有好转?总是这么闷着自己也不好,需要帮你吗?毕竟你的初恋看起来,难度系数有点太超过了。”
时染出神的目光从杯口收回来,默了默,摇了下头道:“我没事,只是……”
温梨单手支着下巴:“蔚学姐搬回宿舍的原因肯定是为了你 ,说明她确实是在乎这段关系的,现在理论上占据主导位把控走向的人是你,还在担心什么?”
见时染凝眉不语的样子,温梨试探道:“还是说,你已经心软了?”
心软?她可能从来都没心硬过。
拒绝的人是她,但只有自己知道,她其实很怕那会是蔚裳最后一次找她。
卡座又来了几个女生,看起来都是曲溪的朋友,其中一个公主切有些眼熟。
方遥迈着长腿两步走到时染跟前:“是你啊!还记得我吗小可爱?”
时染定了定神,想起是上次某黄鱼上买她东西的客户,碰巧也是一起吃过饭的曲溪的朋友。
“当然记得。”时染朝她颔首一笑。
“这么久没见,你有女朋友了吗?”方遥把包一丢,大大咧咧坐下来,不忘自己当初给要给这个小美人当红娘的使命,打趣着打开话题。
时染微微张嘴,顿了下,攥紧掌心:“暂时没有。”
“哈 ?你竟然还没脱单?”方遥端着酒杯惊讶地看向她,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又热情地拍了拍时染的肩膀:“那我这个月老又能营业了嘿,需不需要姐姐给你介绍呀?”
时染笑了笑,委婉拒绝:“谢谢,不过我有喜欢的人了。”
“嗐,你这大喘气的,不早说。”方遥又把手收回来。
卡座人一多,很快就热闹起来,她们在组织喝酒玩游戏,时染没怎么参与,坐在位置上有些无聊地盯着手机。
相亲相爱宿舍群:
【古悦:@时染,染染,你什么时候从图书馆回来呀?】
【时染:我已经不在图书馆了,有什么事吗?】
【汪晴:那刚好!我们宿舍难得满员,也好久没聚餐了,今晚一块出去搓一顿怎么样?】
【古悦:是的是的,就差你了,快回来吧~】
时染抬头看了眼周围。
【时染:不过我现在在外面。】
【汪晴:你一个人?】
【时染:和一些朋友。】
【古悦:好吧,看来染染今晚已经有约,不要我们了(哭泣.JPG)】
【蔚裳:不是有小组作业吗?】
【古悦:小组作业?什么小组作业?】
“……”
时染一顿,想起下午推脱时找的借口,一时有种穿帮似的心虚感。
“学姐快来合照!”
耳边的声音将她拽回来,时染抬起头,就见温梨在她身边坐下,举起手机打开前置摄像:“来来来,都看这边,一二三笑~”
没来得及反应,温梨很快拍好照片,满意地坐回去继续喝酒了。
时染重新拿起手机,宿舍群里已没人说话了,再发消息显得有些突兀,她盯着聊天界面,手指停顿半晌,最后又放下来。
一群人聚在一起能玩的游戏无非就哪几种,一个小道具传到时染面前,她随手从里面抽出一根木签,端起桌上的气泡水喝了一口,刚放进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看到是蔚裳打来的,她微微一怔,起身走到相对安静的角落。
“喂?”时染将手机贴近耳边,凝听里面的声音。
沉默几秒,里面才传来蔚裳淡淡的声音:“小组作业完成了?”
“…… ”时染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听筒里传来蔚裳轻浅的叹息,柔软的嗓音略微带了几分嗔意:“你在酒吧?”
旁边有人经过,时染朝僻静的角落靠了靠,含糊地“嗯”了声。
“你说的朋友是温梨吧。”
时染愣住,下意识偏头扫了眼四周,确认没有在这里看到蔚裳的身影。
似乎知道她此刻的反应,蔚裳又道:“她刚发的朋友圈,我恰好看到了而已。”
朋友圈?时染想起温梨刚才拍的那张合照,对方是个朋友圈晒照狂魔,拍完就发也很正常。
时染张了张唇:“我下午确实在图书馆坐小组作业,结束之后才……”
解释到一半,她声音顿住。
通话一片沉默。
片刻后,蔚裳正欲说什么,但时染还没有听清楚,就被人一把勾住脖子,方遥兴冲冲道:“快给我看看你抽的签,是2吗?”
把手机挪开,时染从兜里掏出刚才随手抽中的游戏道具,签头上有个明晃晃的鲜红数字02。
“快来,你中奖啦。”
被方遥拉着胳膊往回走,见她们纷纷都把目光投道自己身上时,时染就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接受惩罚还是喝酒,选一个哦!”
果然又是这种乏味的聚会游戏。
想到什么,时染慢半拍拿起手机,却发现蔚裳已经挂断了通话。
在起哄声中,她坐下来选择喝酒。
时染这一趴直接垮掉,就很快被略过了,耳边的热聊和嬉闹对时染没什么吸引力,坐了一会儿,她起身和曲溪她们告了辞,示意自己先走了。
“学姐等等。”温梨跟着她走出来,似乎有话想说。
时染停下脚步,见她用打火机点燃一根烟,不由疑惑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我不太会,不过这不重要,你只用知道我这全是为了帮你就好啦。”温梨含着烟吸了一口,果然因为不太熟练被呛到了,一边咳一边对着时染吐烟圈。
“…… ”讨厌烟的时染条件反射捂住鼻尖,看着她围着自己转圈圈,正困惑不解,又见她忽然拿出一瓶香水在周边喷了喷。
烟味混合着香水的味道钻入鼻腔,刺激得时染忍不住打喷嚏:“你这是……在帮我?”
实在看不懂温梨在做什么,直到对方还要拿出口红在她衣领上涂抹,时染终于拦下她的古怪举动。
温梨看着她,用一副操碎了心的军师口吻说道:“知道什么是拉扯么?就是她进你退,她退你进,现在的你还不能那么快心软,这就需要来自外部的刺激,来给她一点危机感。”
看时染一副思虑的样子,温梨合上口红,拍拍她的肩:“OK了~我进去和她们继续玩啦。”
说完,她朝时染一挥手,一闪身,扭头钻进了酒吧。
时染凝眉站在原地,望着温梨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低头嗅了嗅袖口杂乱的香水味,她忍住打喷嚏的冲动,转身走向外面的马路。
晚上校门口的小吃摊很热闹,周五晚上人格外多,可能是周末的缘故,路上的成双成对出行的人很多,途径西边的操场,一直到女生宿舍楼下,随便一个暗处就能看到出来约会的情侣。
时染加快了些脚步,走到宿舍楼下的台阶处是脚步一顿,偏头看向不远处的花坛。
目光略过花坛旁边吻得难分难舍的情侣,她的视线定格在路灯下形单影只的高挑身影上。
蔚裳独自站在路边,轻靠着身后半人高的石台,灯光的光线斑驳明晦,透过额前长发打在她白皙精致的脸庞上,美得像易碎的艺术品。
袅袅细烟从夹着女士烟的指尖弥散升起,她仰起头,抬手将烟蒂轻轻含在嘴边,眉眼间流露着清冷。
时染停在她身旁不远处,蔚裳稍微侧眸,对上她的视线。
“你终于回来了。”蔚裳看着她弯眉一笑。
时染走到她身前:“你怎么站在这里?”
“在等你呀。”
时染看着她含笑的眼眸微微一怔。
“聚会好玩吗?”闻到时染身上复杂的味道,蔚裳视线慢慢向下,落到她凌乱的领口。
“还好吧。”时染眼底闪过一抹躲闪,敷衍道。
“是么,没有玩什么有趣的游戏?”蔚裳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
时染抿唇,垂眸挠了下头:“就还是…… 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老套游戏。”
“然后做一些类似情侣互动的惩罚?”蔚裳语气淡淡地追问。
“阿?”时染神色茫然了一瞬,随即摇头道:“没有那些。”
蔚裳没说话,朝她凑近半步,鼻尖几乎贴着她的肩膀,微微一皱:“你身上香水味好浓。”
时染不自然地后退:“可能因为全是女生吧。”
两个人的距离被她重新拉开,蔚裳低头笑了下,红冽的唇瓣微张,咬着烟蒂深深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漂亮的烟圈。
青烟蕴绕升起,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一向讨厌烟味的时染却并不觉得蔚裳抽的烟难闻,直到被呛到,才轻咳着扭头躲开。
“你讨厌烟味?”
时染虚掩着唇咳嗽得抹眼泪,点了点头。
“我也讨厌,只在心烦的时候抽。”
蔚裳把烟掐灭,丢进垃圾桶,然后上前两步,抬手拥住时染,在她耳边柔声说:“所以我也很讨厌,你身上有来自其他人的烟味。”
第66章
宿舍楼下人来人往, 在不少相拥的小情侣中,她们这一对不管性别还是外表都格外突兀, 又站在最显眼的路灯下,自然引来不少好奇的打量。
被往来打量的视线盯得有些不自在,时染轻轻推开怀里的蔚裳,低眉小声说了句:“回宿舍吧。”
蔚裳抓住她的衣角。
“你很介意这些眼光?”
“嗯?”
准备转身的时染回过头,蔚裳嘴唇微动,最后欲言又止,抬起头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迈开长腿先一步进了宿舍楼。
时染看着她的背影顿在原地,眸光微深。
宿舍里很静,没看到其他人。
蔚裳走到桌边侧身一靠, 拿起旁边未开罐的啤酒,小指勾动拉环, 随口说道:“因为你不在,宿舍聚餐计划告吹,她们两个出去吃饭了。”
时染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脱下沾满各种气味的外套,顿了下, 抬眸看向蔚裳:“那你呢?有没有吃晚饭?”
目光相对,空气里沉默了一瞬, 蔚裳轻抿下唇, 长长的睫毛压住眼尾的潋滟,垂眸幽幽地说:“时染,你现在这样特别像一个渣女。”
时染微僵,惊讶片刻后, 又觉得她“倒打一耙”的控诉有些好笑,扯了下唇:“你也知道这个词?”
“……什么?”
蔚裳深深看着她, 手上用力拉开拉环,也许是分了神,指腹不小心碰到锋利的边缘,当即倒抽了口凉气。
见她抬起被划破的拇指,时染眉心一皱,回过神时已经上前握住她的手腕,嘴巴比脑袋快:“小心些。”
她低头仔细检查蔚裳的手,伤口不深,没有出血,但也有些破皮发红。
松了口气,时染转身从自己抽屉里拿出医药箱,打开一支碘伏棒,小心地给伤口消毒。
“疼吗?”清理完伤口,给那根受伤的小指缠上创可贴,时染轻声问。
蔚裳望着时染的侧脸,她帮她检查伤口的眼神专注认真,那么小心又温柔,像在呵护什么稀世珍宝。
被那双清澈见底又满心满眼都是关切的眼眸盯着,蔚裳心底克制不住地悸动了一下。
偏偏这样的时染又频频拒绝她的靠近,简直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坏蛋。
现在,她才是被时染拿捏的那个。
一阵痛感从指尖传递到心脏,低头看向那根缠着创可贴的手指,蔚裳蹙眉呢喃:“奇怪,明明刚才没有现在这么疼。”
“人的痛觉总是会有些延迟。”时染将碘伏棒丢进垃圾桶,低头收拾药箱。
“是么。”蔚裳坐在桌边看着她忙碌,眼眸微动:“那心痛是不是也有延迟,是不是……现在认真也已经迟了?”
手上动作顿住,时染胸口微窒,强行压下心头的情绪:“首先,你要清楚自己是不是在认真。”
“那你呢。”
蔚裳忽然站起来,盯着时染衣领上那道让她在意到不能再在意的类似唇印的红痕,越看越觉得刺眼:“温梨人不错,也很喜欢你,你确定要这样做?”
时染慢吞吞扣上箱盖:“怎样做?”
她的回答不冷不淡,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云淡风轻的样子让蔚裳更加堵气。
她愈发发觉自己很受不了时染对她冷淡的样子。
越难受就越在意,越是在意就越无法取代。对于时染,她似乎做不到一开始以为的心动一下就好了,迟早会结束的想法。
这种喜欢就像越陷越深的无底洞,根本没办法抽身了。
两个人站得很近,隔着单薄的衣料时染能清晰感受到蔚裳度过来的体温。身上从酒吧带回来的味道太难闻了,她下意识想要避开些,却被蔚裳捏住衣角往前一带,她几乎一低头,耳朵就能蹭到蔚裳的唇角。
“明明你前两天还在说喜欢我,现在却又不拒绝她的追求,这算什么?难道不是脚踏两只船吗?”蔚裳仰着下巴,每说一个字,张合的唇瓣都快要触碰到时染的耳廓。
委屈、质问,那隐隐发颤的低音里充斥的每一个情绪都清晰地钻进时染的耳膜。
时染有些慌张地撇开视线,手指紧紧抓住桌角,半晌定了定神,很快恢复之前平静的模样:“我是喜欢你,但就像你之前说的,喜欢只是一种感觉而已,我们之间又不是情侣关系,现在连表面上的各取所需也不是了,来去自如很自由不是吗?只不过是放轻松了点,和你一样想好退路和选择,又怎么算是脚踏两只船呢?”
“……”
蔚裳张开唇,忽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这样么,在时染看来自己以前是这样的想法吗?
她没有在喜欢时染的时候考虑过其他人,但现在才想到解释也已经晚了。
听到这些话,蔚裳忽然开始从不同的角度审视之前的自己。
她从没怀疑过自己对时染存粹的喜欢,但她喜欢的方式也一直都是自我的。她从没考虑过时染的感受,也从没和对方诉说过自己单方面的消极态度,没想过时染能不能接受,却只想追逐延长自己的恋爱体验。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虽然一开始就明确说不是情侣关系,自然也不存在欺骗行为,但,只想暧昧又何尝不是精明的狡猾?对时染认真的性格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煎熬吧。
……真是糟糕透了,也自私透了。
蔚裳呆呆站着,心中像打翻了乱七八糟的调味剂,五味杂陈涌上心头,翻涌的情绪快要将她淹没。
空气仿佛冻结,头顶老旧的灯管细微地闪烁了一下。
良久,时染微不可察的叹息,开口说道:“所以,我们……”
蔚裳扎进她的怀里。
腰被一双手臂紧紧环住,贴上来的身体轻轻战栗着,打断她未说出口的话。
“对不起,我是不是很糟糕?”
耳边声音带着湿意。
时染一动不动站着,手指缓缓松开桌沿,在空中悬了半晌,最终还是垂在身侧。
她想了想,将嘴边呼之欲出的话改了口:“为什么这么说?”
蔚裳手指攥紧衣角,纤细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说为什么这么说,却并没有反驳或说些其他的话。所以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一股无形的恐慌压下来,蔚裳抬头凝视着时染的表情,低声问:“那,我还有资格和你确定情侣关系吗?”
说完,又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小心翼翼地补充了句:“如果……你还愿意的话。”
时染眼眸忽闪,心脏停跳了半拍,接着就是一阵过呼吸的加速。
“是的,我知道。”似乎是害怕了她再说出冷漠的话,蔚裳苦涩地笑了下,不等时染说什么便先开口道:“我现在在你心里已经没有多少信任了。可是总是这样被你拒绝,我也会感到心灰意冷。”
“所以,”她深吸一口气,微微凹陷的脖颈显出优雅细腻的线条,认真地说:“可以给我一点希望吗?至少同意给我机会追求你。在你……还没同意别人的时候。”
时染吞咽了下,确认道:“你想清楚了?”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蔚裳伸手捏住时染的腰胯,倾身把她逼在桌角,气息焦急:“我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你的认可呢?”
气息喷洒在下巴上,时染睫毛轻颤,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有些无措地张了张唇。
“不要再沉默了好么……”蔚裳眼尾泛红,她大概从未如此“歇斯底里”的神经质过。
时染黑白分明的眼睛终于对上她的视线,许久,动了下唇:“好。”
唇角落下一个急促,却又真挚湿漉的吻。
呼吸交织,轻浅的一个吻,蔚裳很克制地松开她,手指顺着衣缝向上,最后拽住她的衣领:“就从现在开始吧,你衣服有点脏了,我可以为你清洗。”
她没有主动追人的经验,现在满脑子都在回忆时染喜欢过的东西和喜欢做的事,有点乱,但她现在想要做点什么。
“洗衣服?”时染发愣的功夫,已经被蔚裳解开了领口的两颗扣子,她脸色一红,抓住蔚裳向下的手,拢了拢敞开的衣领:“不用了……”
蔚裳咬住唇,视线巴巴地扫向她纯白的衬衫领口:“可是你的衣服确实脏了,不是一向在意整洁,还不脱下来换洗么?”
平时身上落一根头发都会在意的人,现在回到宿舍这么久都没把衣服换下来,就那么舍不得洗掉那个唇印?
时染微微侧身系扣子:“我自己洗就好了。”
蔚裳失落地低下头,她垂下眼帘,白皙的眼尾还带着未消退的微红。
时染不太明白蔚裳为什么忽然要执着于给她洗衣服,而且,她似乎只见过蔚裳那双十分注重保养的手拿画笔的样子。
但如果连这样也拒绝,时染有种预感,蔚裳可能以后真的不会再主动靠过来了。
她犹豫了会儿,倒不是因为讨厌而抗拒,相反,蔚裳忽然要给她洗衣服,这让她有种被讨好的局促和羞涩。
面对蔚裳直勾勾的目光,时染略微脸红地扭过头,走到卫生间把里面的衬衫脱了,换上睡衣走出来,扭捏地把衣服递了过去。
见时染终于脱掉那件碍眼的衬衫,蔚裳心底舒服了些,她心满意足抱着衣服,松了口气,抬脚走进卫生间。
只是站在水池前,她又有些茫然。
“放外面公共洗衣机里洗就好了。”时染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了眼。
“不行。”蔚裳抱紧衣服,“要亲手洗。”
顿了顿,她抬头看向时染,笑容明媚:“放心吧,我可以洗得比洗衣机干净的。”
第67章
悬在细枝头摇摇欲坠的果实终于掉落, 落在铺满柔软落叶的草地上,她似乎幸运地安全着陆了, 而且是软着陆。
时染背过身瞧瞧捂着胸口,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她赌了一把,赌蔚裳对她的感觉,虽然铤而走险,但万幸没有赌错。
蔚裳对待感情的矛盾态度,时染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分明是喜欢的,却在喜欢的同时就消极地思考着结束, 在她靠近和关心的时候,因为害怕过于热烈会提前燃尽热情而选择回避,可当她真的退缩了, 又难以抑制心底的喜欢和舍不得而祈求挽回……
矛盾的根源,可能在于分明遇到了, 却又从心底否认世上有这种东西存在。
影响一个人性格的最直接原因是家庭,很多时候,人心目中爱情的模样,其实就是耳濡目染的父母感情的缩影。
而蔚裳的家庭要复杂得多, 单单只是听她口中提及的那些,那样糟糕且混乱的家庭关系, 名存实亡只为利益的父母婚姻, 想必也给她塑造了一个十分消极扭曲的爱情观吧。
一路跌跌撞撞走到这里,只是看清蔚裳的心思,时染就花费了很大的力气。
她是单亲家庭,时柳的爱给了她健康的童年, 但关于什么是爱情,除了书上看到的空洞字眼, 她心中的蓝图一直是模糊甚至空白的。她没有经验,青涩得像只雏鸟,如果不是性格里更胜一筹的理性和韧性支撑着,面对蔚裳那么令人捉摸不透的感情,她可能只会像鸵鸟一样蜷缩起来逃走。
还好,次序在历经混乱之后重新组合,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还为时不晚。
“哗啦——”
凌乱的水声卫生间传来,时染抬头,看向水池前手忙脚乱却又一脸认真的蔚裳,眼底荡起一抹柔软。
虽然看起来像个对待感情游刃有余,很会玩弄人心的“渣女”,但此时,时染忽然觉得蔚裳也不过一样懵懂。
表面张牙舞爪,内里却比她还脆弱,不敢正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就消极地认为它并不存在。
蔚裳的袖口滑下来,快要掉在水盆里时,时染伸手帮她重新免起:“还是我自己来吧。”
蔚裳一顿,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是觉得我连一件衣服都洗不干净吗?”
时染立刻道:“当然不是。”
蔚裳歪头看了看她,确定时染这话说得并不违心后,弯起唇角把她推出去:“那就别打扰我啦,你去外面休息就好了。”
时染只好出去等,只是没想到关上门后,蔚裳在里面足足洗了半个小时。
只是一件衬衫而已,根本不值得蔚裳花心思洗那么久。
时染在桌边坐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站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脸颊染着异常的红晕,有些亢奋地抱着水杯在宿舍来回走动。
这件衬衫洗好后就不要穿了,放在柜子里保存起来好了。
“嘟”
【温梨:学姐怎么样,还好吗?】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时染拿起来看了一眼,敲字回复。
【时染:什么?】
【温梨:回复这么快,看来是没吵架喽?】
【温梨:不对,蔚学姐难道没有一点反应吗?尤其是看到你衣领上的唇印后??】
唇印?
时染微微蹙眉,想起酒吧门口,温梨似乎拿口红在她衣服上碰了一下,这次恍然。
原来蔚裳执着于为她洗衣服,是因为这个啊……
【温梨:连吃醋也没有吗?难道是没看见?不应该呀,蔚学姐给我今晚的朋友圈点赞了的。】
【时染:点赞?】
【温梨:就是今晚在酒吧我拍的张照合照嘛,我现在的身份可是你的追求者,本来还担心刺激过火害你俩吵架,不过……蔚学姐不会什么反应也没有吧?平静的态度可比激动吵架情况更糟糕啊!】
耳朵隐隐有些发烫,时染低头揉了揉。
【时染:不算吵架,不过……】
卫生间的门打开,刚回来宿舍不久的古悦站起来,看着端盆子出来的蔚裳惊讶了一下:“呆了这么久,原来你在里面洗衣服呀?”
蔚裳点点头:“对了,蓝瓶子的洗衣液我借用了一点,是谁的?”
“我的,你随便用就好。”
古悦也准备去公共洗衣房洗衣服,她把胳膊下夹的脏衣服放进盆里,弯腰拎起地上那瓶洗衣液时,忽然一顿,下意识嘟囔了句:“哎?”
茫然地摇了摇几乎空掉的瓶子,她扭头瞄了眼蔚裳盆子里唯一的一件衬衫。
蔚裳轻咳了声,脸颊染上可疑的粉色:“我可能不小心用多了,明天补一瓶给你。”
“啊没事没事……不就是点洗衣液嘛,没关系。”古悦大大咧咧摆了摆手。
不过,她记得这瓶洗衣液昨天才开的呀,没看错的话,蔚裳似乎只洗了一件衣服?
见蔚裳出来,时染抬头朝阳台那边看了一眼,手机的震动又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
【温梨:不过什么?】
【时染:要感谢你。】
【温梨:!!为什么要感谢我?学姐别卖关子,急急急,快说!】
时染顿了一下。
“在聊天?”
头顶忽然落下一片阴影,蔚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染手抖了下,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把手机扣在桌上,时染快速眨了下眼睛,点头道:“啊……是的。”
蔚裳站在时染面前,抬手将脸侧散落的发丝拢到耳后,看着她微微一笑。
“汪晴你洗衣液借我点。”
“卫生间自己拿啦。”
“哪瓶啊,你过来找给我。”
“唉……”
余光瞥见汪晴两人进了卫生间,时染目光闪烁着正欲避开和蔚裳的对视,下巴忽然被抬起,蔚裳欺身压下,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蜻蜓点水般一触即逝,时染心跳还没来得及加速就结束了,下一秒,汪晴转过身从卫生间走出来,刚好和时染四目相对。
倏地转过身去,时染装模作样地翻开桌边的一本书。
“??”汪晴正要拉椅子坐下的,时染这突兀的举动反倒让她顿了一下,她眨巴两下眼睛,看着旁边的蔚裳笑盈盈走到阳台上晾衣服,奇怪地挠挠头,继续玩游戏去了。
心脏砰砰直跳,时染背对着宿舍其他人正襟危坐。
只差一秒就被看到了。
蔚裳似乎很喜欢这种冒险的行为,上次在单鸢面前也这样过一次。
她深咬着唇,浓密的睫毛轻颤,耳朵红得几欲滴血,沸腾了似的滚烫。
微凉带着湿意的手指捏住她发烫的耳廓,一只漂亮纤长的手拿起她眼前盯着的书,将它放正。
“你的书拿倒了。”
慵懒含笑的声音从耳边掠过,蔚裳把书放正,看着她笑了笑,走回到自己的桌前。
时染盯着书页上顺序正确的字迹,脸更红了些。
半晌,她深深吸了口气,拿起手机。
【时染:差点就被看到了。】
【蔚裳:看到了也没关系呀,就说我喜欢你,正在努力成为你的女朋友~】
“……”
应该没人在面对心上人的表白时无动于衷。
时染羞涩地抿着唇,努力抑制着跳得奇快的心脏。
余光往身后一扫,古悦还没回来,汪晴正戴着耳机打游戏,没人注意她们两个同处一个宿舍还悄咪咪网聊的小动作。
【蔚裳:你生气了么?】
生气?那倒没有,只是对于时染的性格来说,这种行为带着一点“危险性”。
时染垂眸沉思了一会儿,正要敲字诚实地回答没有生气,很快收到了蔚裳的消息。
【蔚裳: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下次不会了……(猫猫服软.jpg)】
打字的手指顿住,时染微微睁大眼睛,又把“没生气”三个字重新删掉。
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她很清晰的感觉到,蔚裳开始在乎她的感受了。像只高贵冷艳的小猫挠伤主人以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迈着高傲的猫步主动蹭过来,伸出它的小猫舌头轻轻舔舐主人的伤口。
虽然这个比喻可能不太合适,但是……
时染眼睛亮了亮。
她很善于总结经验,从上一阶段和蔚裳之间过于“随便”的关系中,多少意识到了些问题,也更加了解蔚裳。
蔚裳对感情的消极来自内部,过去的东西时染无法扭转,但她可以努力成为蔚裳的支柱,给对方足够的安全感。
所以在此之前,她该找到自己的节奏,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由着”蔚裳乱来了。
没有再回复消息,时染起身打开衣柜,挑了件外套披上,转身准备出门。
“哎?这么晚了你去哪呀?”汪晴扭过头来看向门口。
同时看过来的还有蔚裳,时染抬了下眼,从她茫然中带着几分无措的视线中掠过,丢下句“很快就回来”后,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
她并没有去哪里,只是到宿舍楼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点面包和牛奶,很快就回来了。
“原来是下去买东西呀,不早说,你晚上没吃饭的话我这儿有很多储备的,可以给你拿点。”汪晴看时染下去一趟带着吃的回来,伸手拉开抽屉,向她展示自己塞满零食的“粮仓”。
时染笑了笑,扭头看向旁边,桌前已经没有了蔚裳的身影,拖鞋放在爬梯旁,床帘也拉上了。
这么早就睡下了么?
“人刚上去,应该还没睡呢,你有事找蔚裳?”见时染抬头盯着上铺看,汪晴好奇道。
时染垂下头,视线从紧闭的床帘上收回:“也没什么……”
“哗”一声,淡蓝色的帘子从里面拉开。
蔚裳穿着睡裙坐在床边,长发柔顺地散在肩头,头顶压着只粉色头戴耳机,唇色浅淡,狭长的眉眼自上而下看着她:“有事?”
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气,还夹杂着一丝委屈。
第68章
时染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不知道你晚上有没有吃东西, 如果饿的话,这些可以垫垫肚子。”
她全程没有抬头, 将面包牛奶放下就转身离开。
刚迈出一步,衣领被人从后面揪住。
后颈皮肤感应到指尖冰凉的温度,时染一回头就见蔚裳从上铺探出半个身子出来,这么危险的动作看得她心头一跳,慌忙两步退到床边。
蔚裳黑亮的眼睛直直看过来:“你刚才下楼,是专门为我买这些的吗?”
时染垂眸,目光向下扫过她愉悦翘起的唇角。
睫毛抖了下, 她捏住攀在自己后颈上的手指,轻轻将衣领从蔚裳手心抽出来:“你胃不好,不要总饿肚子, 三餐最好还是规律点。”
声音很平淡,表情也没什么波澜, 半垂的眼甚至冷淡的有些故意,可说出的话却又很热,充满温暖和关切。
蔚裳坐在床边,看着时染“高冷”走开的背影, 弯眉一笑:“以后你陪我吃饭好不好?这样就规律了。”
见时染身形顿住,她唇边笑容加深, 丝丝缕缕的情愫在眼底蔓延。
还好……
她似乎还在她身边。
*
第二天清晨, 闹铃响起的前一秒,时染睁开双眼。
宿舍很安静,她和往常一样第一个起床,为了不吵醒其他人, 熟练地轻手爬下梯子。
她们一般都在她出门后才起床,时染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 看到下面坐着一道身影时,一时愣住。
蔚裳不知何时也下了床,长发微乱,睡眼惺忪地坐在椅子上发呆。
很少见她起这么早,时染迟疑地走过去:“早上有课?”
蔚裳揉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睡裙的肩带滑落了一边,蝴蝶骨随着她抬起的手肘宛如一对精致完美的翅膀。见她过来,蔚裳眯着眼站起来,软绵绵地朝她张开手臂。
猝不及防被扑了满怀,时染呼吸微滞,僵在原地。
“……没有,一上午都没课。”蔚裳迷迷糊糊在她颈间蹭了蹭,呢喃道。
“那为什么起这么早?”
即便早上有课,这个点起来对她来说也太早了点。
蔚裳没骨头一样挂在时染身上:“早起才能和你一块吃早饭啊。”
她的声音含着没睡醒的慵懒,尾音像带着倒钩的软刺,在胸腔勾起细微战栗。
阳台外的天色青气朦胧,宿舍里很静,上铺熟睡的古悦忽然翻了个身,发出的响动让时染屏了屏呼吸,闪过一股莫名的做贼似的紧张感。
抱了会儿,轻轻把人推开。时染压低声音,语速很快,像怕人听到似的:“那我们走吧。”
随着气温一天比一天热,像跟着万物复苏一样,早晨食堂的人也越来越多,不少窗口前已经排起了长队。
饭菜的香气弥漫,时染停下脚步。
“你想吃什么?”蔚裳绕到她面前,先开口问。
时染目光在几个排长队的窗口前游移:“豆浆和包子吧,你呢?”
“好,我去买,等我~”蔚裳松开挽着她的胳膊,转身走向前面的窗口。
时染站在原地顿了一秒,没来得及开口,人便已经走远了。
她张张嘴,最后在旁边找了张近处的桌子坐下,有些不太习惯地看着蔚裳为她买早餐的身影。
此刻的蔚裳正站在窗口前,仰起下巴认真看着贴在玻璃上的菜单,蓬松微卷的长发别在耳后,露出的侧脸未施粉黛,在人流中也依然惹眼。不管中间隔了多少人,至少时染一眨不眨,视线一直锁定在她身上。
很快买好饭,蔚裳端着餐托转过身,目光一扫就找到时染所在的位置,直直走过来。
“早餐买好啦。”
“谢谢。”
时染扎开豆浆的盖子,低头咬住吸管,拿起蔚裳为她买的包子,看了两眼后,才轻轻咬下去。
虽然不是她最常吃的口味,但却意外的好吃。
又咬了两口,一只巴掌大的包子很快吃完了,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蔚裳支着下巴,似笑非笑望着她:“好吃吗?”
下意识吞咽了一下,时染抽了张纸巾擦嘴,点头“嗯”了声,又道:“你只吃粥?”
蔚裳面前只孤零零的放了一碗粥。
“起太早没什么胃口。”蔚裳慢悠悠搅了两下勺子,看起来确实没有进食的欲望。
时染打开手机看时间:“七点也不算早,是很健康的用餐时间,应该是之前不常吃早餐才会感到不适。”
她看着蔚裳那份清汤寡水的白粥,轻轻叹气,摇头道:“白粥没什么营养,早上只吃这个撑不到中午就会饿的。”
“饿了就刚好等着吃午餐嘛。”蔚裳无所谓地说。
“但你的胃受不了。”时染把水煮蛋和包子放在她面前:“这些也吃了吧。”
蔚裳扫了眼面前的食物,立刻嫌弃地皱起鼻子,对上时染坚持的目光后,眼眸动了动,闪过一丝狡黠:“那你喂我。”
时染没动,看着她眨了下眼。
“水煮蛋有腥味,不爱吃,学校的包子也不是很喜欢,你喂我的话,可以考虑~”
“……”
似乎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无声对峙两秒,时染在那双期待的眼睛里败下阵来。
敲开粉色的壳,一点一点剥掉,指尖托着底部剩余的一点蛋壳,她把剥好的鸡蛋往蔚裳那边送了送。
蔚裳欠身,红润的唇微微张开,露出雪白的牙齿以及若隐若现的淡粉色舌尖,下巴微微扬起,等着她亲手喂进嘴里。
忽然升起一点无名的紧张感,时染余光往四周一扫,意料之中的,没人会特别注意她们在干什么。但是……
指尖传来压力,红润的唇凑近,贝齿轻轻咬下一口,完整的鸡蛋缺了一个小口,里面的蛋黄露出来,蛋白上留下一点不明显的嫣红。
蔚裳小口咀嚼着,慢条斯理地咽下,唇角沾了一点蛋黄,时染不自觉盯着看了许久,想开口提醒,蔚裳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一下。
舔的是嘴角,时染却莫名觉得心口被挠了一下似的。
鸡蛋不小心从指尖滑落,掉进下面的粥里,溅起几点汤汁在桌子上。
“抱歉!”
时染脸色微红,慌忙用纸擦拭桌面。
嘴边吃了一半的食物掉在粥里,蔚裳目光黏在时染身上,眼里荡起笑意:“鸡蛋很烫手?”
时染头压得更低了。
蔚裳见好就收,没有继续追问,趁机换了个话题:“你上午有课?”
时染点头:“还是满课。”
似乎专门等着这句话,蔚裳单手托腮,上挑的眼尾扬起笑意:“我上午好闲的,想陪你一块上课。”
时染一怔。
今天的蔚裳……好像有点太粘人了。
“不可以么?”
轻柔的声音绕过耳际,被蔚裳眼巴巴盯着,时染只看了她一眼就倏地撇开视线。
撒娇的话……就太犯规了,即便她想拒绝,又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距离第一节课开始还有五分钟时,时染带着蔚裳从后门走进坐满了人的阶梯教室。
她以往都特意早到占前排的位置,今天算是例外,挑了后排一处靠墙的座位坐下。
“我们的课很枯燥的,你确定要花一上午的时间呆在这里吗?”
时染把课本从包里取出来,看向坐在旁边环顾四周的蔚裳,再次确认地问了句。
“没关系。”蔚裳抬手随意搭在光秃秃的桌面,眼底噙笑,看着她说:“我又不是来听课,只是想和你待在一起呀。”
“……”
手指用力捏着书脊,时染不着痕迹摸了下鼻梁,低头一边翻书一边找笔,一副很忙的样子。
“铃铃铃”
上课铃响起,她暗暗松了口气。
周围瓮声闲谈的声音停住,老师站在讲台开始上课,时染定定神,注意力很快集中在听课上。
蔚裳坐在里侧靠墙的位置,除了低头安静又无聊地玩手机,目光偶尔盯着时染的侧脸看以外,也没有多打扰她,和之前两次比起来“乖巧”了许多,所以时染也没怎么分神。
中途休息时,时染偏头看过去,才发现蔚裳不知何时趴在桌上睡着了,可能是破例早起的“副作用”。
趴在冷硬的桌面上睡觉显然那么舒服,她双眸紧闭,眉心微微蹙起,纤细的睫毛偶尔不安地颤动,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时染垂眸盯着她的睡颜看了会儿,牵唇淡淡一笑,脱下外套。
一阵急促的下课铃声将蔚裳惊醒。
她缓缓坐起来,将长发理在耳后,一睁眼便看到四周的人都离座往教室外走。
低头看了看垫在自己身下柔软的外套,鼻间嗅着熟悉的味道,蔚裳眨了两下眼睛,偏头看向身旁,时染正坐在她旁边低头看手机,滑动屏幕的手指漂亮又修长。
“醒了?”时染抬起头,轻笑着问。
蔚裳遮唇打了个哈欠,把桌上的外套箍进怀里,眼神迷离含泪:“几点了?”
“中午,该吃午饭了。”时染放下手机,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刚睡醒脑袋还有些发胀,蔚裳歪头看着她往包里装东西,开口问:“去食堂吗?”
“是的。”
“温梨也一起?”
时染顿住。
其实跟不跟温梨一起吃饭都很好说,但目前在蔚裳眼里,温梨还扮演着她追求者的身份,虽然一开始时染并没有想撒这个谎,但情况意外发展到这个局面……
这一点,时染忽然感到头大:“如果你不想的话——”
“我当然可以。”
眼底朦胧的睡意散去,蔚裳站起来,唇边笑意嫣然:“走吧,我有点饿了。”
走下教学楼,通向食堂的路上人流拥挤,走走停停耽搁了一会儿,到食堂三楼的时候,温梨已经在老地方占座等着她们了。
“这边这边~”温梨站起来招招手,引时染她们来到自己这里。
昨晚时染消息只回了一半,害得温梨心里七上八下的。
“抱歉,等我们很久了吧?”
“没有我也刚到不久。”
温梨拿起占座的包,看向时染:“那学姐和我去买饭,留一个人占位置。”
“我和你一起去吧。”蔚裳站起来道。
温梨转转眼珠,扭头笑道:“……也好啊,那学姐要吃什么菜?”
蔚裳看了眼时染,不等她开口,扬唇道:“没事,我来买就好了,我了解她的口味。”
不止温梨,时染也是一怔。不过想起之前和蔚裳在一起时,中午来食堂她就只偏好于其中几个窗口,稍微用心留意,蔚裳知道她的口味也正常。
中午用餐高峰期,每个窗口前都排长队,温梨和蔚裳排在队伍末端等待着。
“你和时染是高中同学吗?”
一前一后站着,沉默半晌,温梨正琢磨着怎么找话题呢,没想到蔚裳先开了口,倒让她有点“受宠若惊”:“嗯嗯,我们是同届,但不在一个班级。”
蔚裳点头:“哦,这样。”
顿了下,温梨说道:“蔚学姐,你和时染关系是不是很好呀?”
“……”蔚裳笑了笑:“是挺好的。”
温梨咬咬牙,虎口掐着自己的大腿:“那你知道她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吗?”
沉默几秒,蔚裳转过身来,看着她微微一笑。
被那双眼睛回眸看一眼,鬼知道温梨顶着多大的心理压力,她抖着睫毛,涨红的脸当然不可能是因为害羞:“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吗?”
越过人群,蔚裳远远望向时染的方向。
最开始她觉得时染是烂好人的性格,接触后发现她性格沉稳,温柔体贴,和她在一起有种被无微不至包裹的安全感。有点保守,逗一下就容易害羞,脸红的样子可爱得诱人,但这样的时染心智又很成熟,这也是她能给人安全感的重要原因。
而温梨,不管从外表还是性格,她给蔚裳的感觉都是开朗又活泼的可爱学妹,尤其是笑起来脸上的小梨涡,性格也很让人喜欢。连蔚裳这种不爱和人打交道的性子,接触几次后也不由生出好感。
所以,是时染会喜欢的类型吗?
第69章
“我不知道, 不过……”
蔚裳目光扫过她的手机壳,微微扬唇, 不着痕迹转移话题:“你也喜欢章鱼X吗?”
“啊?”温梨激动地举起自己的手机,摸着手机壳两眼放光:“学姐你也玩这个游戏?我最近刚买的谷子,呜呜爱死了!”
蔚裳:“嗯,最近刚好画了些相关的稿子。”
温梨:“真的吗!!!”
温梨一个资深二次元外加同人女,没有比聊这个更让她兴奋的了,而且她以前就很喜欢蔚裳的画风,还偷偷收藏过她的画。
现实朋友竟然是同圈大手子画手!
温梨整个人兴奋起来:“学姐最近还画吗?我真的好喜欢X!”
“你喜欢的话, 我可以单独为你画一张。”
“!”
正中靶心。
排队打饭的时间,两人的关系瞬间拉近,很快热聊起来。
“什么都可以画吗!比如加一点点我喜欢的小设定。”
“当然。”
“哇啊啊啊爱你!!”
队伍向前挪动了一些, 蔚裳转过身去,语气漫不经心:“时染以前, 也和现在一样么?”
温梨还沉浸在高兴中,脸颊涨红:“是的,她性格感觉没怎么变,以前还是我们学校有名的学霸女神呢!”
“那, 有没有特别亲密的女生朋友?”
“呃。”温梨想了想:“女生朋友不少,但特别亲密的好像没有。”
蔚裳愉悦地勾了下唇:“我最近都有空, 你喜欢的设定可以随时发我。”
“我现在就可以发!”
两人说说笑笑, 买好饭后回来到位置上。
时染道谢,接过自己的那份。
“学姐看昨天新活动的剧情了吗?真的太……”
听到温梨叫学姐,时染下意识抬起头,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和旁边的蔚裳聊天, 对面两个人坐在一起凑得很近,聊的话题也是她插不上嘴的, 似乎只是一起买饭的功夫,两人的关系已经“突飞猛进”。
这个进展速度让时染有些意外,但除此之外也不觉得有什么,坐在对面安静地埋头吃饭,没有打扰她们。
蔚裳打的菜都很符合她的胃口,大部分是清淡素菜,还有那家窗口的招牌荤菜,酸甜口,也是她常点的菜。
正低头扒饭,一双筷子从她盘里的糖醋鱼块上夹走了粒点缀的玉米。
玉米粒含进嘴里,蔚裳眼睛一弯,赞许道:“好甜。”
时染默默抬手,把盘子往她那边推了推。
注意力转移到这边,温梨停下话头,恍然意识到自己差点忘了正事,清清嗓子,盯着那盘糖醋鱼块笑道:“你们都喜欢吃酸甜口啊?”
“我还可以,时染很喜欢。”蔚裳咽下口中的菠萝,说完,扭头若有所思看了温梨一眼。
起初温梨还乐呵呵笑着,但很快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对哦,她现在可是暗恋时染的追求者,追了这么久连却对方的口味都不清楚,似乎有点太“不上心”了。
而且被蔚裳看着,她忽然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不会这么快就露馅了吧?
“喂,啊好的好的,这就回去。”
一通及时的电话救了她,温梨暗暗送口气,抬头朝她们笑了笑,端起吃了一半的面碗站起来道:“我舍友忘带钥匙了,我就先走了哈,你们慢慢吃!”
说完,不待她们说话就仓促走开了。
时染疑惑地看了眼她逃似的背影。
蔚裳咬着嘴里的玉米,有些软了,但因为时从时染盘子里夹的,就觉得可以接受。
又夹了一粒,蔚裳垂着眼,睫毛细密纤长,盯着筷头:“好像挺久了吧?”
“什么?”
蔚裳抬眸:“温梨追你的时间。”
“……”时染摸了下鼻梁,没吭声。
“她挺可爱的。”蔚裳放下筷子,单手托腮,轻声问:“所以这么久,你们了解的如何了,她是你喜欢的类型么?”
“………”
时染沉默许久,忽然道:“你觉得呢?”
蔚裳眉心微蹙,她思考了好一会儿,一脸认真地看着时染:“我当然希望你们不要了解。”
时染愣了下,蔚裳微微一笑,目光灼灼:“因为我喜欢你,只希望你主动了解我,也只想你喜欢我这种类型。”
“咳。”时染握拳抵在唇边,偏头轻咳了声,耳廓却悄悄染上粉色。
蔚裳双手捧着脸颊,毫不遮掩眼底的爱恋:“我不太会追人,你可不可以让我作下弊?”
“作什么弊?”时染遮住发烫的耳朵。
“比如,偷偷放水,也喜欢我一下。”
早就大放水的时染抿着唇,眨眨眼盯旁边的柱子,一脸正经:“我考试从来不作弊。”
一副不好搞定的样子,脸却红透了。
蔚裳抑制不住扬起嘴角:“哦……”
*
“你最近怎么这么开心?”
咖啡店最近生意火爆,虽然已经不在这边兼职了,因为和老板关系好,时染被临时请来帮忙。
下午下班,换衣间里曲溪忍不住问:“和好了?”
毕竟前些天习惯了时染整天阴沉个脸,现在突然煮咖啡都带笑,实在令人起疑。
时染换好衣服,转身关柜子:“还没有。”
曲溪狐疑地瞄了她一眼,时染拎起包,笑了笑打断她的打量:“走了。”
“还没有?那你就开心成这样啊……”曲溪小声嘀咕,关上柜门跟在她身后走出去。
“不过有时候耳朵根不能太软,你可不要那么快就被搞定啊。”回学校的路程很短,曲溪扯着时染的衣袖让她走慢点,方便多点时间聊天:“人的性格不可能说改就改,观念就更是如此,比方说一个习惯轻视感情的人,还有撒过谎的人……”
时染回过头,笑着说:“你说的太严重了些,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曲溪噎了一下,嘴里的话被她轻飘飘堵了回去,只好叹了口气:“行吧。”
校门口停着的车不少,时染目不斜视,脚步轻快朝宿舍的方向走,忽然听到有人叫了声她的名字。
她闻声转向停在路边的一辆车,才注意靠在车门上的唐曼。
对方穿着一身职业套装,妆容精致干练,像是刚下班,看着她轻轻一笑,径直就走过来:“好巧,我刚还想给你打电话。”
时染怔住,除了见过两次面,上次留了联系方式外,她和唐曼并没有其他接触,可以说只是陌生人。
不过她是蔚裳的姐姐。
“姐姐是有什么事吗?”时染看到她有些意外。
“嗯……可以请你喝杯咖啡,聊聊天吗?”唐曼笑着说。
聊天?
旁边的曲溪看了看她们,道别后先走了。
咖啡厅里。
“想喝什么?”
“都可以。”
时染拘谨地坐在唐曼对面,不知道对方怎么突然主动过来找她,也想不出她们之间可以聊什么。
唐曼点好单,仰身向后一靠,声音柔和:“你和蔚裳认识多久了,似乎还没有一年吧?”
时染坐直了些,认真回答:“从大二开学到现在……确实还没满一年。”
“嗯,时间也挺长了。”唐曼指尖轻轻在桌面上敲打,眉眼抬起,看着她道:“那你有多了解她呢?”
这个问题直接又突然,时染一时哑然。
“我第一次遇到蔚裳,还是她上中学的时候。”唐曼目光投向窗外,眼底露出回忆的神色。
“那时她刚发现自己的父亲出轨,十分生气,带着一书包照片跑来事务所找律师,说要起诉她的爸爸。”她唇边含着温柔的笑意,继续道:“当时没人太把她这个小孩当回事,直到她把自己的卡甩出来,后来她就找到了我。”
“好多年了吧,但我至今还记得她当时红着鼻子,又像个刺猬一样看着所有人的模样。那么尖锐,发着大小姐脾气,其实却像玻璃一样易碎。在我经手的案子里,像她这样的小孩太多了……”
咖啡好了,唐曼停下来接过杯子,随手搅动两下冰块。
时染静静聆听她的话,虽然还不清楚唐曼为什么忽然和她说这些,但这样的蔚裳,是她意识里残缺的部分。
“很快我就意识到她太缺爱了,没有父爱也没有母爱,还在放学后撞见自己的爸爸和别人滚床单,她无法理解也没人诉说,委屈地跑到全是陌生人的事务所发泄,后来……当然没有成功起诉,但我却成了她的免费心理咨询师。”
“挺离奇的相遇是吗?”唐曼微笑着,低头抿了口咖啡:“我第一眼就被这个漂亮又倔强的小孩吸引了,家庭背景注定了她的性格会不一样,虽然我也努力了,但毕竟填补不了她已经缺失的部分。大概是见过某种东西最丑陋不堪的样子,即便长大后有更完美的摆在面前,也很难再轻易相信了吧。”
“但你似乎有点不同。”
唐曼忽然抬头看向时染,开口道:“时间是最大的沉没成本,我太了解她了,她不会真的喜欢上谁,所以提前提醒你一下,一以免结束的时候,太难收场。”
“……”
唐曼话锋一转,让正在消化信息的时染怔了一下。看得出她确实十分了解蔚裳,这种关系甚至让她感到妒忌,但唐曼毕竟是姐姐,大概也真的是出于好心才告诉她这些。但……
时染抬起头,唇角缓缓勾起:“谢谢姐姐,不过我会等她亲自给我答案。”
唐曼看着她笑了一下:“是么,看来你还是没有一个清楚的认知。你知道,我在她身边等了多久吗?”
对上她含着深意的眼眸,时染呼吸微滞。
“欢迎下次光临。”
时染不记得自己怎么离开咖啡店的,回学校的路上眉头深锁。
她现在的思绪有点乱,脑子里不时冒出乱七八糟的想法。蔚裳知道吗?上次在她家里遇到就感觉到不同,所以她们的关系……
胸口异常烦躁,她加快脚步,朝宿舍走去。
在门口听到里面传来笑声,她推开门,目光直接锁定蔚裳的桌子,没有人,又扫向四周。
“呀,这么早回来了?”
宿舍只有汪晴和古悦。
时染垂下眼应了声,有些低沉地走进去。
最近几天只要没课,蔚裳几乎总会出现在她身边,不知不觉,也习惯了一回宿舍就看到对方的脸。
但她今天回来的早,没见到人并不奇怪。
时染觉得自己现在的情绪糟得有些异常,从抽屉里找出耳机,胡乱地塞进耳朵里,拿出手机打开播放器。
耳边舒缓的音乐稍微起到了平复作用,指腹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最后点开微信。
【蔚裳:下课在教室等我,我去找你。】
【蔚裳:还有三分钟~】
【蔚裳:昨晚又梦到你了,梦里我好像是你女朋友「猫猫叹气.jpg」。】
【蔚裳:周末可不可以陪我看电影?】
【蔚裳:「图片.jpg」今天在操场看到你了,偷偷画的,穿蓝色很好看。】
……
都是最近零零碎碎的聊天记录,慢慢翻看,时染觉得心底的起伏慢慢平静下来。
“染染,七点了,一块下去吃晚饭不?”
汪晴和古悦收拾好准备下楼吃饭,站在门口叫了她一声。
时染扫向时间,这才注意到她已经回来了两个小时,然而蔚裳还没有回来。
时染知道她的课表,今天3、4点之后蔚裳是没课的。
“我不饿,你们去吧。”
“那我们走啦。”
宿舍门轻声关上,剩下时染一个人。
她捂紧手机,盯着蔚裳的头像,抬手准备打字,顿了一下,又打消了念头。
只不过回宿舍比平时晚了些而已,自己怎么就……
这么快就已经习惯天天和蔚裳黏在一起,又离不开她了吗?
时染深吸一口气,捏了捏眉心,就这样呆呆坐在桌前走神。
连汪晴她们吃完饭回来也没注意,直到古悦洗漱完准备爬床,戳了戳一动不动跟尊石像似的坐在下面的时染:“染染?你还好吧?”
“啊?”时染回过神来:“怎么了么?”
古悦和汪晴惊讶地对视一眼:“都十点了,你不洗漱嘛?”
“十点了?”时染像感受不到时间流逝一样,她首先抬头看了眼上铺:“蔚裳没有回来吗?”
“没呢,可能有事不会来了吧。”
时染咬住唇,再也忍不住,低头发消息。
【时染:你在哪里?】
【时染:这么晚了,什么时候回来?】
几分钟过去,蔚裳并没有回复她。
又发了几条消息过去,全都石沉大海。
有事没看到消息吗?时染眉头紧皱,直到又过去半个小时,她开始觉得不对劲,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嘟——”没被接通,最后响起一串忙音。
“嘟……”
“嘟……”
连续打了几个,都没接通。
“怎么了,蔚裳没接电话?”古悦见她一直电话,还不断盯着上铺,察觉不对问道。
时染神色已经变得焦急:“电话打不通,也没回消息,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了?”
“啊,不会吧,或许是在酒吧喝嗨了,没听见?”古悦说着,见时染直直盯着她,下意识缩缩脖子。
汪晴白她一眼:“别乱说,那岂不是更危险?还是先问问她的其他朋友吧,现在也出不了什么事,先别着急。”
时染定定神,让自己冷静下来。
蔚裳身边朋友很少,她只见过姜妤,而且还没联系方式,这个时间更不可能出去找到人,只有……
只有唐曼。
“要不再等等看吧,兴许只是在外面过夜,恰好又手机没电了。”古悦一向很乐观。
汪晴摸着下巴:“这也不好说。”
“……”时染拿起手起,独自走向阳台:“我问问吧。”
盯着手机迟疑几秒,她咬牙发了消息。
如果不是实在担心蔚裳的安全,她并不想主动联系唐曼。
大概过了五分钟,对方才迟迟发来回复。
【唐曼:她家里出事了,没告诉你吗?】
出事了?时染心脏猛跳。
【时染:出什么事了?蔚裳有关系吗?】
她紧紧盯着手机,焦急等待着回复。
【唐曼:她没事。】
时染瞬间放松下来。
【唐曼:不过,她没告诉你吗?】
她没告诉你吗?
唐曼发了两遍。
虽然只是几个无声的文字,时染却仿佛能从中听出她嘲弄的语气。
是啊,她没告诉她。
可能她还是没有那么重要吧。
放下手机,时染自嘲地笑了下。
“怎么样?”
见她转身走过来,汪晴和古悦连忙询问情况。
“没事,睡吧。”时染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声音很冷,和刚才焦急的样子判若两人。
汪晴和古悦面面相觑。
第二天,时染还可以说服自己,蔚裳是因为忙才没有回消息给她。
可是第三天,她的消息,她的十几通电话,一个都没有收到回复。
所有情绪逐渐转为死寂,凉意在心间蔓延。
第70章
傍晚, 天色阴沉,压抑的云笼罩在城市上空, 闷热无风,有大雨欲来的趋势。
网球场上几乎没人。
“砰!”
结实的拍面狠狠击中网球,球体撞击墙面弹射,时染握紧网球拍,修长的手臂抬起,一个标准的挥拍再次将球击向墙面,不知疲倦般不断重复。
“停下来休息会儿吧, 你不累吗?”
曲溪陪时染打了好久,累到不行才停下来,她喘着气, 往嘴里灌水。
时染仿佛没听见,空旷的球场不断回荡着击球声。她击球的动作很利落, 上半身框架稳定,四肢修长,脚步灵活,挥拍的瞬间偶尔带起衣摆, 露出线条清晰漂亮的人鱼线。
网球确实是项兼具力量和优雅的艺术性运动,曲溪站在边上喝着水, 催促两声后不自觉有些看入迷了。
直到注意到汗水沾湿了她后背柔软的衣料, 晶莹的汗珠沿着蒸红的脸颊一颗颗滑到下巴尖,才意识到时染哪里是在打球,分明是在不要命的燃烧体力,发泄情绪。
“你想累死自己啊!?”
球“啪”一声飞出去, 时染胳膊脱力垂下,她俯身喘息, 球拍抵着地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汗水染湿了额前的碎发,眼尾被灼热的体温熏红。
歇了会儿,她起身接过曲溪递的水。
“你最近心情又不好了?果然谈恋爱让人情绪不稳定。”曲溪在边上看着直摇头。
呼吸慢慢恢复平稳,时染拧上瓶盖,垂下的眉眼有些无神:“这件事情一直都这么难吗。”
她声音很低,曲溪没听清,偏头问:“什么?”
场上的灯光亮起,时染站直身体,身后的影子被拉得细长。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护腕,迷茫地转动球拍:“打网球有明确的训练方法,按照方法学习就可以了。每门课也都有归纳好的经验和教程,只要掌握对得思考模型就够了。但…… ”
我却找不到可以弄懂她想法的模型。
“但什么?”曲溪抬头看了眼又黑又沉的天,拍拍她的肩道:“别胡思乱想了,听说门口新开了家甜品店,姐请你,吃点甜食舒缓心情。”
时染没吭声,被曲溪拉着衣角往球场外走。
球场外有根低矮的路灯,她抬了起眼,瞥向那只不断用后背撞击光源的飞蛾。
蔚裳身边,会缺可以给她安全感的人吗?
或者,她真的需要这样一个人吗?
*
蔚裳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站在外公的遗照前,她偏头瞥向一旁的男人,她的生父一副悲痛欲绝假惺惺抹眼泪的样子,实在让她想吐。
内心其实已经高兴坏了吧,她不止一次看到他嘴角止不住咧开,还听到他私下联系律师打听遗嘱的事。
蔚裳心中冷笑。
嘲笑他这个时候还活在外公的阴影里。哪怕在葬礼上哈哈大笑也没人敢说什么了,毕竟外公已经死了,这里的所有人应该都在庆幸老头没活个长命百岁,毕竟他活着,就是对其他人的折磨。大家都各怀鬼胎,哪有功夫在意谁在哭在笑。好在葬礼时间不长。
对不起,外公。
她先在心里忏悔了一下,流下一滴眼泪。
然后如释重负。
她忽然觉得自己自由了,无与伦比的自由。
“您的目的地到了。”
蔚裳合上口红,看着镜中鲜艳的唇色,还算满意地下了车。
人群已经散去,墓碑旁却还站着一个女人。
比她还浓的口红,穿着一身张扬的红,坐在她外公碑旁,一手抽烟,一手拿着酒,颠得蔚裳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你也来了?”
女人吐着烟圈,笑着转过身来,一张脸美艳逼人,蔚裳和她有六分相似。
“我们不愧是母女,真是心有灵犀。”
蔚裳驻足,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冷笑道:“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人出事了。”
“哈哈哈,你果然随了我的幽默感。”女人笑得前俯后仰,顺手把开封的红酒往地上一泼。
蔚裳:“……”
“听说他没了,我就飞回看看。”女人抹掉眼角笑出的眼泪,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好整以暇看向蔚裳,笑道:“欢迎我吗?”
眼底波动的情绪一闪而过,蔚裳用力咬住下唇,脸上笑意更冷:“都这么多年了,还回来做什么?”
“是啊,跟他斗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最后他自己先死了,挺好的。”女人扶着墓碑,眼神划过一抹复杂,而后扬唇笑了笑:“回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至少不能让那废物东西白占便宜,不是吗?”
蔚裳沉默着,半晌轻嗤:“也对,你回来是为了这些。”
女人微怔,唇角恣意的弧度慢慢敛去,眼底流出愧疚之色:“我知道,我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对你造成的影响一辈子也没办法补偿,这是无法争辩的事实。”
“……”
指甲深深陷进肉里,蔚裳死咬下唇。
“祈求原谅太廉价了,我也不想要你原谅我这种母亲。但我希望你知道,如果我不离开这个泥沼,我的人生就会像一滩发臭的烂泥,被人欺骗,任人摆布,被拆掉翅膀眷养在死气沉沉的花园里,还要把这些当作别人给我的施舍千恩万谢。”
“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所以我逃走了。”
女人转过身来,看着蔚裳怔忪的表情,一股负罪感在心间蔓延,她轻轻伸出手,被蔚裳抵触地躲开。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她继续道:“因为我也有一个很糟糕的父亲。我从没在他身上感受到亲情,他也只不过把我当作工具和消耗品,我也迷茫过,直到找到了这辈子真正想要的东西。”
“真正想要的东西?”蔚裳怔怔看着她。
“很抱歉,把你生在了淤泥里。”她柔声说:“但我希望你也可以迎面向阳,去拥抱自己喜欢的,想要的事,或者人。”
她也知道这是一片泥沼吗?那还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
虽然知道她是有苦衷的。
蔚裳眼神闪烁着,眼尾隐隐泛红,良久,苦笑了声:“喜欢?”
女人凝视着她,指尖疼惜地拂过她的发梢:“并非所有人都是同样的底色,这世上还有很多人发着光。我的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是个不幸,它甚至也牵连到了你,这是我的过失,但人的一生都交织着不幸和幸运,遇到不好的事是不可避免的,但幸运也没有缺席过。你会遇见更多真挚而热烈的人来爱你,只要你相信这份美好的存在。”
一阵清风拂过脸颊,隔了会儿,蔚裳回过神来,别扭地撇开脸,抿唇道:“你回来,就是为了弥补缺失多年的母爱说教?”
虽然表情还是冷冰冰的,语气比刚才软了不少。
女人轻声一笑,上前拥抱她:“如果我的宝贝女儿允许的话~”
蔚裳一把将人推开,抬起下巴,面露不屑:“谁需要你弥补了,又不是没有你,我就没人爱。”
“哦?”女人歪头摸了摸下巴,盯着她看了许久:“也是,你也该到谈恋爱的年纪了。”
“对方什么年纪?比你大还是比你小?性格什么样的,细心吗?”
“……”
蔚裳好笑:“你查户口吗?怎么,也想干涉我?”
“怎么会呢。”女人连连摇头:“我又不是他,就算你找个小猫小狗在一起我也不会反对,只要你真的快乐。”
蔚裳不着痕迹偏过头,微微眨了下眼。
脑海不受控制浮现出时染的脸。
*
“人为什么会感到快乐?原因是多方面的,从生物学上讲,大脑会释放多巴胺、内啡肽……”
一场关于情绪调节的讲座。
老师讲的很好,语言感染力强,内容也不错,但对时染来说却没什么实际作用。
只听到一半,中间休息时她提前离开教室。
今天周六,教学楼区域比平时清静许多,她沿路慢慢向前走。
经过图书馆时,接到一通电话。
她快速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后神色微微黯淡。
“喂喂,讲座结束了吗?”曲溪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时染:“我提前出来了。”
“这才对嘛,好好的周末听什么讲座,就该出来耍,我们出发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后在校门口集合。”
时染微愣:“这么早?”
“不早了,反正又没什么事,你记得按时过来哈。”
“嗯,知道了。”
挂断电话,时染转身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曲溪组的周末踏青局,总共一天一夜,其中有几个之前见过的熟悉面孔。
“又见面了,小美人。”
车上,方遥眼尖地一眼就注意到时染,大大咧咧在她旁边坐下。
时染拿下耳机,微微颔首,朝她笑了笑。
“怎么感觉才几天没见,你好像瘦了许多,是用了什么锻炼方法吗,给我推荐一下?”方遥坐下来,看她的眼神带着点儿讶异。
时染摸了下自己的脸:“瘦?”
方遥点点头,歪头盯着她:“之前我们不是才在酒吧见过嘛,好像不止瘦……你比那时看着更消沉了。”
“……”时染偏头看向窗外:“可能最近运动太多了。”
方遥还想说什么,见时染塞上耳机,目光淡淡地盯着车窗外。
唔,好像不止消沉,以前话虽然也不多,但给人的感觉很好说话,又软又暖的,现在整个人都高冷了不少,还自带一股颓废的丧感。
不过美人就是美人,哪怕冷脸也好看,虽然做了当着别人的面塞耳机的“不礼貌”行为,方遥竟然也生不出气来,吐了下舌头,她扭头跟车里的其他人聊起天来。
汽车开到郊区的目的地已经中午了,时染跟着一行人拿着东西下车,来到一栋别墅里休整。
“中午来烧烤吧!食材要早点吃掉。”
“好哇,我来洗菜!”
“那我烤肉吧。”
五个人很快就明确分工,时染和一个不认识的女生负责净洗食材。
“你是a大的吗?”
站在水池边洗菜,时染看向旁边好奇打量她的女生,应声道:“是的。”
女生眼睛一亮,语气钦佩:“a大那么难考,好佩服你们学霸。”
时染低头洗菜,轻声说:“还好。”
见她一直认真地低头洗菜,女生悄悄偏头,视线从偷瞄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烤好了!可以吃啦!”
“我来了我来了,早就饿了,好香啊!”
一通忙活之后,食物终于弄得七七八八了,一群人终于围在桌边准备开动。
“你旁边有人吗?”
时染刚落座,抬头看向刚才的女生,让了些空间出来:“没有。”
“那我就坐下啦。”女生笑着坐下来,看向她手边的可乐,问道:“你不喜欢喝酒呀?”
“嗯。”时染端起可乐抿了一口:“不喜欢酒精的味道。”
女生朝她凑近了些,单手托腮,看着她眉眼含笑:“我也是,不太喜欢过于刺激的味道。”
“江珊你差不多得了哈,一个千杯不醉的老手,讨厌酒精味?”
一旁的方遥实在看不下去,毫不留情戳穿自己的好友。
江珊脸色微红,白了她一眼:“会喝酒不代表就喜欢那个味道好吗!”
方遥眼睛转了转,一眼就看穿她的小心思,又瞄了眼神色淡漠低头吃烤串的时染,叹气道:“可惜,小美人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江珊瞬间睁大眼睛:“你 ……想什么呢你。”
说完脸颊更红,起身上洗手间去了。
时染眨了下眼睛,安静地坐在旁边。
喜欢的人……
“嗡”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看到蔚裳的来电时,时染神色一变。
她一动不动凝视着亮起的屏幕。
手机响了好久,中途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蔚裳:你在忙么?为什么不接电话?】
时染扯了下唇。
喜欢的人会一声不吭忽然消失,哪怕发生了什么也从不告诉你,好几天不回消息,不考虑你的感受,想起时,才轻飘飘发一句你在忙么?
这是喜欢吗?
“哎?谁的手机一直在响呀,接一下呗。”
桌上其他人听到动静,时染拿起手机切断来电,直接关了机。
直到第二天启程回到学校,她也没有开机。
“怎么样,出去一趟心情有没有好些呀?”回到学校,曲溪和时染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时染淡淡一笑:“好多了,谢谢学姐。”
她知道曲溪的心意,不管怎样,她很感激这个朋友。
曲溪看了眼她脸上柔和的笑容,至少看着比前两天稍微好了些,这才点点头,挥手:“行,那我走啦,拜~”
“拜。”
目送曲溪走远后,时染唇边的笑意消失,转身走进宿舍楼。
推开宿舍门的瞬间,她怔在原地。
“你终于回来了。”
宿舍只有蔚裳一个人,她听到声音便扭头望向门口,看到时染时眼眸瞬间亮起,含着星星点点的光亮。
时染低头走进去,掠过她把背包放在桌上。
“我一直在等你。”蔚裳看着她冷淡的面孔,轻声问道:“你昨晚没回来,手机还关机了,是去哪里了么?”
时染拉开椅子坐下,语气敷衍:“是,我出去了,所以昨晚没回来。”
“去了哪里,手机为什么也关机了?”
时染随手打开电脑,隔了会儿,眉心微皱,偏头看向站在她身边的蔚裳:“这重要吗?”
蔚裳看着她:“当然重要,我很担心你,问了温梨才知道你出校了。”
“担心我?”
时染低头苦笑了下,站起来转身欲走,却被蔚裳拦住去路。
“你生气了?”蔚裳站在她身前,仰头小心翼翼看向她的眼睛。
时染有些烦躁地偏了偏头,错开她的视线:“我难道不该生气吗?你随便消失,不回消息的时候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那是因为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还没时间和你说就——”
“但唐曼却可以在第一时间知道。”
蔚裳一愣:“她?她联系你了?”
“这三天里。”时染盯着她发愣的眼眸:“你难道没有一点时间来向我解释吗?如果不去问她,你在乎过我的担惊受怕吗?”
“也是,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你身边可选择的人那么多,不一定非得是我。”
眼底翻涌的骇浪消失,化为一滩死水般平静。
时染扯了扯唇角,侧身准备越过她,却被蔚裳紧紧抱住。
“必须是你。”蔚裳轻颤着说。
身体被抱住,柔软的发丝被风带起,轻挠着下巴,时染没有躲避,顿在原地。
“因为我只喜欢过你。”
蔚裳紧紧依偎在她怀里,闭上眼睛贪婪地感受着时染身上度过来的每一寸体温,缓缓开口:“我外公去世了,出于各种原因他病危的两天消息锁得很严,我被带回去后手机不在身边,所以才没办法联系你,对不起……”
怀中僵硬的身体轻颤了一下,蔚裳轻轻松开手,抬头看向她,柔声哄道:“问我吧,我知道对于我你一直有很多顾虑,所以都说出来吧,不管生气还是质问,全部说给我听好不好?”
时染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沉声说:“是么,我什么都可以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