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日落时分残余的霞光漫天, 随着日光的逐渐消失,那些色彩也像是流淌而尽的溪流, 顺着夕阳沉没的方向从天际滑落。
两人一直坐在围栏上接吻。
直到光线完全消失, 夜色浓重,海浪唰啦的声音弥漫耳际,丝丝的凉意攀上的时候, 苏蓝才放开他。
她替他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托着他的腰抱他从围栏上下来。
“冷不冷?”她轻声问。
“……不冷。”钟予睁着眼望她,绿眸里隐约淌着一线光亮,像是潮水浪尖凝着的那抹月影。
“苏蓝。”
他又叫了她一声, 贴身前来,又主动地吻上她的唇。
于是又是漫长的亲吻。
夜里的海风呼啸, 她收紧手臂抱着他,寒凉的温度之中仿佛他们才是海浪之中颠簸的小舟,彼此之间汲取暖意。
吻结束, 苏蓝托起钟予的脸, 凝望着他。
天已经完全黑了,码头上也是漆黑一片, 只有很远处的灯塔闪着星点的光芒。昏绰的光线下, 能看清他脸庞的轮廓。
绵密的睫毛就在咫尺,在她的指腹下轻轻颤动着, 像是将要振翅而飞的蝶。
苏蓝想。
钟予的确是不一样的。
没有人像钟予一样。
曾经苏蓝觉得,为了另一个人能简单去死的钟予天真又傻。太不可思议。
喜欢是什么?爱是什么?
虚幻的摸不着的东西。
苏蓝清楚这些情绪,又对它们嗤之以鼻。
钟予会为了婚礼上那一句简单的誓言,她活着的时候能忍受她在外面花天酒地, 她死了之后, 又想要追随她去死。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苏蓝并不喜欢真心。
真心很麻烦,真心需要回应, 需要照顾,有人捧着一颗真心来,用背影面对它,就是不知好歹。
人的真心需要回报。
可钟予什么也不要。
他永远是那样。
用手捧着,放在胸前,他只是静静地做了他觉得他爱她应该要做的一切,却并不会干涉她的任何决定,让选择权永远落在她的手里。
如果她能回头来看看他,他就很高兴。
苏蓝想起她跟钟予婚礼前,那个婚礼策划师告诉她的话。
玫瑰的花语,是浓烈的爱与真心。
钟家的玫瑰,本来就应该拥有一切。
他却为了想要留在她身边,其他的什么也不要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苏蓝贴近着钟予的脸。
风拂过她脸侧的碎发,轻柔的发丝飘扬而起,与他的缠绕。
苏蓝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滚烫的,撞击着胸膛,想要将对面的人拥进怀里,溶进她。
那是一种与以往不同的,复杂的情感。
不光只是床上的做.爱,亲密的触碰,调笑和撩情——这些她太熟悉了。
是不一样的。
钟予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
刚刚在看日落的时候,苏蓝就一直在想——那这种情绪是什么?
让她捉摸不定的,让她食髓知味的,让她魂牵梦萦的——
在旭日沉没进海面的那一瞬间,昏暗翻涌而来的那一瞬间,她有些明白了。
对于一个商人来说,能干脆地放弃桌上所有其他牌面的理由,只有一个。
那是她想要拥有钟予的心。
高耸的筹码推倒,全部推进那一处角落。
他是她的最高出价。
……
一次又一次热烈又绵长的亲吻,让人沉浸其中。
“……苏蓝。”
钟予脸都发烫地厉害,终于分开的时候,他微微别开脸。
怀里的身躯温热又单薄。
他咬了咬唇,轻声问了一句
“你……想吃夜宵么?”
苏蓝顿了一下。
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回去我可以给你做,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夜风之中,他的睫毛颤抖,扫过她的脸颊。
出乎钟予的意料,女人停顿了几秒,忽然笑了出来。
她的笑声清朗,眼睫弯弯,像是真的遇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一样。
脸突然被捏上,“钟予,怎么这种时候你还在想这个?”
“什么……这种时候?”
苏蓝看他清冷美丽的脸露出这种懵懵的神情,就觉得好笑。
“……哪种时候?”他又问。
苏蓝心里拨云见雾了不少,心情很好。
她在他微微肿起的红唇上又咬了一口,手顺着他的指缝滑入握紧,十指相扣地带他往回走。
码头上漆黑一片。苏蓝打了个手电筒,带着他走。
“玫瑰,我刚刚在想。”
“……什么?”
“出多少钱,能把你买下来。”
钟予有些慌张地轻声“啊”了一下,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买下……我?”
“嗯。”她点头。
“但我又发现,你的身价那么高,光靠买的,估计卖了半个联邦都买不起。”
“要是拐卖你,我记得好像拐卖贵族是二十年起步的刑事犯罪,如果被拐的人是你,估计至少得判个终身待在牢里。”
“私奔也很容易被发现。”
她的声音顺着风传来,字音被吹得有些散。
“——看来,还是得换一种方法。”
什么方法?做什么?
钟予完全不知道她在讲什么,只感觉她牵着自己的手让他整个人紧张地要命,就磕磕绊绊地跟在她身后走,人都晕乎乎的。
苏蓝……牵着他的手……在海边走……
还带他来看日落。
钟予幸福得整个人都快化掉。
回程,跨上机车,钟予主动乖乖伸手环上了她的腰。
苏蓝坐在他身前轻轻笑了一声,钟予脸唰就红了。
“对不起……”
手臂慌张地刚刚往回收了一点,又被她握住手腕,又往前环紧了一点。
“你做得很对,再抱紧我一点,玫瑰。”
“……好。”
发动机的嗡鸣声响起,漆黑高大的机车像是破开风势的箭矢一般。
飒然驶上路,引起道路旁无数人惊艳的叹赏。
钟予睁着眼看着她的背影,和她被风吹扬起的发丝,只觉得自己的心越跳越快,吵闹的声音撞击着耳膜。
要是这一刻,能永远停留就好了。
钟予想-
晚上到家进门的时候,钟予被她揽下车,手却又被她自然而然捉过去,牵在手里。
“苏蓝?……”
钟予懵了很久,有些受宠若惊,咬了咬唇望向她。
“手……”
一般在家里,她也从来不会这么拉他的手。
苏蓝声音也很自然,“怎么了?你不想要牵着?”
“……要。”
钟予赶紧握紧了她的手,十指紧紧相扣,跟着她走进家门。
他轻轻垂下眼,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尾泛起的绯红。
今天怎么回事……苏蓝……对他好温柔……
一进家门,苏梓迎上来,看到他们紧紧相连的手,整个人都呆住了。
“姐姐,你们——你们怎么还牵手?!”
少年倒吸着凉气,震惊地又上前了两步,惊叫道。
“明明你们出门的时候还没有牵!”
他不可置信的目光转向钟予,本来要说点什么,转瞬,他又眼尖地盯见了他衣领外脖颈上的新的红痕,眼睛瞪得滚圆。
“怎么还有新的痕迹?!!”
少年崩溃了,他三两步就追上了苏蓝,“姐姐,姐姐你们出门不带我是不是就是去约会了?你们是去约会了吗?就是因为这样才撇下我吗??姐姐,是不是,呜呜呜……”
“……让点道。”
苏蓝完全没有理自己弟弟的心思,单手拎着少年的衣领就把他提溜到一边去了。
“听说你要看报告,报告看完了?”
……报告……什么报告?
苏梓的人生观都快崩塌了。
少年疯狂薅自己的一头红毛,感觉脑袋都快烧了。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急着又追了上去,“姐姐,我看完了!报告我都看完了!你要不要抽查下我?”
“你怎么跟钟予……”
苏蓝不理他。
钟予被苏蓝牵着手往前走,也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两人完全没有在意他,径直上楼。
苏梓本来眼巴巴地也想跟着上去,刚踏上了两级台阶,就听到一旁管家的声音传来。
“苏少爷。”
苏梓回头。
管家怀里又捧上了厚厚一沓新的文件。
“钟先生说,这里还有其它最新的报告,同样需要您看完。”
苏梓:……
管家熟能生巧:“您也不希望苏小姐失望吧。”
苏梓:……
钟予一定是故意的!!
少年这回没那么好糊弄了,他愤愤地刚想呛两句,就听管家压低了声音跟他说:“苏少爷,我理解您的心情。但小姐目前很忙,您要是不想让小姐为您操心,应该先更稳重一点。”
少年狐疑:“真的?”
“我怎么会骗您呢。”
苏梓冷笑一声,刚想要不停劝地继续往上走,头顶高处传来一声响,发现是苏蓝走了下来。
“姐姐!”
“小姐。”管家恭敬地招呼。
“嗯。”
苏蓝随意点了下头,应了一声。“钟予有点累,我先让他去睡了。等下晚上没事不要打扰他了。”
管家:“好的,小姐。”
苏蓝往楼梯下走,走过苏梓的时候,发现他还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就顺手揉了下他的红发。
“怎么了阿梓?怎么委屈成这样?”
管家在一旁,眼睁睁看着炸毛的小狼瞬间皮毛柔软服帖,变成温顺家犬。
少年软声软语:“没什么,姐姐。我正准备去看公司报告。”
“嗯,好。”
“那我去啦?”
“去吧。”她又揉了一下,“乖。”
红发少年乖巧地捧过管家手里的厚厚一沓文件,转身就去了书房。
管家:…………?-
钟予困倦地洗完澡,上床。
将自己埋进了柔软的被子和枕头里。
她刚刚上来的时候,轻轻地在他后颈咬了一口,现在房间里还有她的气息,让他无比安心下来。
“这样你可以睡得好一点。”她轻声说。
“放心,我不走,就在楼下。”
……果然。
钟予阖上眼,感觉眼皮很重。
头刚抵上枕头,困意就向他卷席而来,裹着他落入黑暗。
最近……
最近他好像很容易犯困。
应该是太累了。
第72章 第72章
“——新婚快乐, 百年好合!”
众人一阵欢呼。
高中部长胡如的婚礼,办在一个不大的礼堂里。
纯白的小教堂, 简单又温馨的鲜花装饰, 亲友们共聚一堂,热热闹闹。
当年高中射击部的社员们基本都在这次婚礼上聚了个齐,人声鼎沸地闹成一片, 庆贺声和欢笑声漫天。
“恭喜啊部长!”
“终于娶上老婆了!”
“我还以为你会一辈子打光棍呢!”
几个人嘻嘻哈哈乐成一片,对着礼台上的新人大叫出声。
“就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一个两个会他妈瞎扯,”
当年的部长胡如在台上翻了个白眼, 没好气地咧嘴笑,她掸了掸自己的婚服, 又挽紧了身边的男人。
“我可是有老婆的人,现在剩下的光棍可都坐在台下了啊!”
话音落下,又惹起一片笑声。
按照司仪的指示走完了流程, 又跟宾客们喝了一圈酒, 胡如喝得有点晕头转向。
她揉了两把自己的一头齐肩短发,偷偷摸了包烟揣进裤子口袋, 走上了二楼的阳台。
阳台的风一吹, 酒意散了不少。
胡如敲着烟盒底摸出一根烟,刚叼进嘴里, 就“啧”了一声。
“……草,没火。”
淡淡的苦涩意味顺着烟散入嘴里。
要是苏蓝还在,那个女人身上肯定随时有火……
“噼啪”。
突地一蹙火苗燃在她的唇边,把胡如吓了一跳。
火机握在一只手指修长, 骨节分明的手里。
“怎么, 不要?”
在她身侧的女人微微扬了扬眉梢。
女人穿着一席月牙色的剪裁精良的裙,黑色长发披肩而下, 非常简单的装扮,穿在她身上,反而衬得那张脸更加美艳惊人。
她扭头向她看来,另一只手支在栏杆上,也夹着一根烟。淡金色的眼眸在烟雾里隐隐绰绰。
胡如看了她两眼,顿了一下:“谢了。”
她微微低头,点上了火。
……她不认识。
应该是不知道谁带来的同伴。
一口烟吐出,胡如内心的郁结感慢慢地松了一些。
“新婚快乐啊。”女人说。
“谢谢。”胡如笑了笑,“我一直盼着结婚呢,好不容易军队有长假了,这回终于结上了。不然我老婆得跑了。”
“你呢?”她转眼,“你这次来,是跟……”
“霍游寒。我是他的朋友。”
女人笑起来,“太久没经历婚礼了,听说你和你夫人感情很好,我就想来蹭个热闹,沾点喜气,你不介意吧?”
“怎么会呢。我高兴还来不及。”胡如也笑起来,没来由地,她觉得跟这个女人有些奇妙的亲近感。
也许是因为那双浅金色的眼眸,对方就像是跟她认识多年的好友一样。
想到这儿,胡如送到嘴里的烟的动作,又微微一滞。
“我听说了,从高中到现在这么多年,你跟你夫人一直在一起,真不容易。”女人微微弯唇,“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去度蜜月?”
胡如摇摇头,苦笑,“军队就给了三天的假,婚礼还是卡着点办的,就跟亲人朋友在一起聚聚吧。”
“你夫人没意见?”
“他也想见见朋友。”
“也是,”她笑,“军队那么严,你们也难得回来一趟都城。”
“谁说不是呢。时间紧迫啊。”
莫名地,胡如又吐出一口烟。
烟雾缭绕之中,她瞥了一眼身旁的女人,她手里的烟从刚刚到现在都没吸过,就放在那儿点燃。
她回过眼,怅然的话就那么自然地说出来了,“我也想去看看我高中的好友……告诉她我结婚的消息。”
苏蓝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肯定会笑我,熬这么多年了才结婚……还是跟同一个人。在她看来,应该还挺不可思议的。”
胡如掸了掸烟,骂道。
“不过她自己也是英年早婚,这女人也没资格说我。——跟她结婚的还是个大美人!她真该知足了她。”
苏蓝静静听着,唇角翘起。
胡如似乎有些酒意上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她晕乎乎地转过来继续道,“你知道吗,我这个好朋友,她的老婆,也是我们一个高中社团的……是个超级无敌大美人。”
“我当时还想,有这种大美人一心一意喜欢她,我那朋友怎么还好意思到处沾花惹草的?暧昧对象一个一个换……”
“不过后来,他们还是我们之中第一个结婚的——命运还挺神奇的吧?”
“是挺神奇的。”
“哼。”胡如摆了摆手,“幸好最后婚给结了,也不枉她老婆那么早就开始暗恋她……”
“最后结婚也算暗恋成真了,不然我肯定要骂她……”
苏蓝这回停顿了一下,“你高中时候就知道?”
“什么事?”
“……暗恋的事。”
“哈,那我当然得知道啊!”
胡如得意洋洋起来,大拇指竖起来指了指自己,“我是谁啊?我可是关爱每个社员的部长,每个社员可都是本部长的心肝宝贝。”
苏蓝:“……”
这就不必了。
“不过这件事吧……好像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其他人可能还真看不出来。”
胡如说,眼神缥缈,回忆了起来,
“也就是高中那天,我家门钥匙忘在射击部办公室了,挺晚了回去拿,正好撞见我朋友一个人在馆里练枪。”
“你猜怎么着?”她笑,“我看见了那个大美人学弟……安安静静地坐在很远的地方看她。”
“我来的时候他在,我走的时候他还在。”
苏蓝愣了一下。
“我本来就很奇怪呢,像那种看上去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怎么会来我们部玩枪,还是个Omega……”
“那天之后我就又观察了一下,我发现,只要是我朋友在的训练,那个学弟也一定都会在。我朋友的生日派对,他那么金贵的一个身份,留在社团里跟我们一起大晚上做装饰礼花,做到后半夜,一句怨言都没有,甚至还割伤了手——”
“说到这儿我就来气,我那个朋友,最后生日宴居然还带了暧昧对象来!这不是往大美人心里填刀子吗?”
“不过最后……我就看他没事人一样跟她说了生日快乐……要是换做是我,我肯定得伤心死了,唉。”
“还有那段时间,美人学弟还经常从家里带甜点来分给大家——但我都发现了,哪次我朋友说了句甜了,下次拿来的甜点就会清淡一点。哪次说了奶油淡了,下次口感就会浓一点。”
“我看,说是什么家里厨子做的甜点?肯定是他自己亲手做的!每个人都送一份,一个人一个人送,最后的最后,才能也送到她手里一份。”
“这不是暗恋是什么?”
胡如啧啧了几声,又慢慢吐出了口烟,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露出了个狡黠的笑。
“对了,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
“我们社团一起外出去合宿那天,我故意拉着我对象演了个吵架的戏,把我朋友挤兑出了酒店门。”
苏蓝:“……”
她眼角抽了一下:“演戏?”
敢情那天小情侣吵得又哭又闹世纪大战是演的!
亏她大半夜带着毯子出门吹凉风……
“对啊!”胡如煞有介事点头,叹息了一声。
“要不然那天晚上,她怎么能跟美人学弟看上流星雨呢?”
苏蓝微微怔住。
流星雨。
整个高中,她就看过一场流星雨。
那一场……她的确是跟钟予在一起。
“虽然美人学弟单纯地要命,但他身边的那个同伴也暗恋我朋友,肯定会拉着他一起去找我朋友……你看,一来二去,这不就没机会创造机会了吗?不枉我一片良苦用心……啧啧啧。”
一根烟抽完,按在了烟灰缸里。
胡如对着明亮的天光抹了一把脸,她转过来笑道,“都城的风太大了,有点吹眼睛。谢谢你听我瞎说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烟雾弥漫之中,苏蓝静静看了她一会儿。
忽然,阳台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
“——胡姨姨!”
随着两道脆生生的童声,两个四五岁的小孩一蹦一跳地闯了进来。
“哇,胡姨姨!!你怎么在这里呀?!”
苏蓝惊地迅速地把手里的烟摁灭了。
两人在空中用手一顿扇风,胡如赶紧上前抱住了两个小孩,一顿乱哄,“来来来,小孩子不要乱跑哦,胡姨姨马上跟你们一起回去。”
“来,乖啊……”
苏蓝看着她又是摸头又是亲亲小脸地把两个小孩弄了进去,她也跟在她身后进了屋。
胡如刚在两个小孩子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就听身旁的女人悠悠笑道。
“你这么喜欢小孩?准备生几个?”
“我老婆和我都喜欢小孩,”胡如手势娴熟地抱起其中一个,“至少生个两三个吧。可能更多。”
另外一个小孩受了冷落,眼巴巴地跑来苏蓝腿边,伸开了手也要抱。
苏蓝低头盯了两眼。
没动作。
“你呢?你看起来还没结婚吧?想过生几个吗?”
小孩又踮脚伸了伸手,“姐姐抱……”
苏蓝手指屈了一屈,僵硬地伸出,客气地摸了一把他的发顶。敷衍了事。??
小孩委屈地歪头望她。
等把两个小孩都带进厅里,送他们回了家长身边之后,苏蓝才慢慢说了一句,
“我不喜欢小孩。”
胡如噗嗤一声,“我看出来了。刚让你抱他感觉跟洪水猛兽似的。”
苏蓝头疼地揉了下太阳穴,下意识又想摸烟,想起来这是室内,放下了手。
“太麻烦了。”她做了个总结。
胡如这回惊讶地看她:“那你跟我高中时候那个好朋友还真的挺像。她也觉得小孩麻烦,还跟我说要丁克来着。”
苏蓝心想那可不是吗。
正好回到了礼堂,苏蓝眯眼看了看屋外的天色。
“新婚快乐。”她说,递上了一个礼盒,放在一边的台子上。
“不好意思,我等下得先走了,但我觉得这个礼物你应该会喜欢。”
“谢谢。”
胡如笑着说,“你是客人怎么还送礼?多不好意思。”
女人摆了摆手,她往礼堂外走去。
霍游寒本来和一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眼神一直瞟着她,见她走过来,他立即摆脱了其他人迎上去,“苏蓝。你聊完了?”
“嗯,我准备走了。”
“这就走了?那我跟你一起。”
“别,”苏蓝扬眉,“你看那边还有好多人等着跟你叙旧呢。人家酒都给你倒好了。”
霍游寒咧嘴笑,“这算什么,改天继续喝不就行了,喂……草,你干嘛!”
她径直在他身后推了一把。
霍游寒立马被一堆喝得醉醺醺的的几双手给拖住了。
苏蓝不在意地招了招手,“还你们了。”
霍游寒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自己身后昔日的朋友们立即大笑道,“谢谢啊!不然就给他溜了!”
“别客气,他说你们叠起来都喝不过他。”
“哈??嘴怎么这么能吹牛呢,来,给我们霍大少爷满上!”
“满什么满,来,吹个瓶!”
……
霍游寒推脱不过,一杯接一杯地喝,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人的身影消失在礼堂门口之后。
没过一会儿,穿着婚服的胡如急匆匆走来,她用力扒开他身边的几人,急切地问他。
“霍游寒,跟你来的那个人是谁?”
“她叫什么?你怎么跟她认识的?她已经走了吗?”
霍游寒有点酒意上头,他瞥见胡如手里,还抱着个礼盒。
好像是苏蓝带来的结婚礼物。
一把漂亮的手.枪,还是胡如从高中时候就最喜欢的款-
“啪。”
僻静的道路边,车门被顺手带上。
车内寂静。
早上的时候,钟予只在婚礼开始前露了个面,私下里单独地跟新人见了一面送上了新婚礼物。
钟家的名头太重,他并不想引起没必要的轰动。
这些苏蓝都知道。
但她没有想到,钟予一早出来之后,就一直在车里等着她。
……还睡着了。
倚靠在车窗上的钟予长睫垂着,气息均匀,白得剔透的脸上因为熟睡而浮上了淡淡的红晕。
窗外的树影落了一抹在他的颈侧,更衬得他脖颈纤长,黑发美人安静地睡着,像是在一幅画里。
苏蓝不由得坐近了一些,手伸出来,慢慢地将他脸侧的碎发拢到耳后。
鸦羽似的睫毛颤了颤,像是水波的涟漪晕开,微微撩起,露出一双睡意朦胧的绿眸。
“……苏蓝?”
他嗓音还带着睡醒的哑。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拱了拱身体,窝进了她的怀里。
“怎么在这里就睡着了?”苏蓝带着点笑意。
“不知道……困。”
钟予轻又哑的嗓音,尾音难得地拖长了一些,听起来像是小猫撒娇。
“婚礼,结束了吗……”
苏蓝揽着他,隔着衣服也能摸到他纤细的腰。
“没结束,我提前出来的。”
“幸好我提前出来,不然你真的要等我到晚上?”
钟予这下有点清醒,脸上有点烧,他把脸埋进她的侧颈,轻轻点了点头。
“……嗯。”
“你不是要离开都城几天吗。我想……再多见你一会儿。”
可能是他太得寸进尺了……最近钟予不知道为什么,总想要一直待在她的身边。
离开她一会儿,心里都会觉得不安,心跳都跳得不平稳,做什么都不对。
只想要待在她身边……被她抱着。
被她的气息环绕,他才能安定下来。
揉他头发的手一顿:“这么想见我?”
“……嗯。”黏人小猫又在她怀里贴近了一点。
苏蓝心里微微一动。
本来她的确要离开几天。
她要回她的贵族主宅,处理一些最近的领地事务。
但做好的日程……忽然她觉得,也不是不能改一些。
“玫瑰。”
她手指抬起他的脸,望入他的眼里。
钟予脸上还带着不知道睡醒还是羞意染上的红雾,他慢慢地眨了一下眼,“怎么了?”
“想跟我去吗?”
话音落在车里,钟予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
“去哪……”
过了几秒,他意识到了什么,绿眸微微睁大,不敢相信地望着她。
“都城入秋了。但是我那里还是长夏,阳光很好。”
苏蓝声音很温。
“有葡萄藤,红酒,明亮的海。城里街边还有弹竖琴的艺术家。应该不会很无聊。”
“想跟我去玩几天吗?”
“想。”
几乎在她话音刚落,钟予就答应了。他惊喜地眼睛都亮晶晶的,“苏蓝……你真的,真的要带我去吗?”
“真的。”
“真的?”
“真的。”
她点了一下他的唇。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好吗?”
钟予感觉自己像是中了什么巨额奖券,又高兴又兴奋,比玫瑰还要瑰艳的脸上飞起漂亮的艳色,他结结巴巴地都语无伦次,
“好……我,我要带什么吗?你有什么想要我带的……我是不是,是不是该马上回去收拾……”
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堆,他又忽然定住,小声保证道,“苏蓝……我不会打扰你办公事的。”
“我会很乖的。”像是怕她临时改主意,钟予又咬唇说了一遍。
“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说什么你都做?”
“嗯。”钟予认真点头,乖巧地垂下眼睫,脸颊红晕遍布,“我会听话的……苏蓝。”
苏蓝有点头疼地看着钟予的模样。
玫瑰总是不知道,他说的这种话……真的会出问题。
“钟予。”
“……嗯?”
“那就先喂我吧。”
钟予惊地抬眼,眼尾都艳红一片,他结巴道,“喂……喂什么?”
衬衣的扣子被一只手解开,钟予的双手被一只手轻松握住抬高,身体被按在了车座上,动弹不得。
窗外的阳光树影婆娑地影影绰绰打起来,照耀地嫣红更加娇艳。像是生日蛋糕上的糖渍樱桃,令人口齿生津。
她有点惊讶,“玫瑰,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钟予已经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别……你,那么咬的话,当然会……”
她不在意地嗯了一下,问,“是我的错觉吗?好像变软了。”
“不过接下来你不能反抗了,你自己说的话,不能反悔。听明白了吗?”
头顶都撞到了车壁,钟予眼泪都下来了。
他泪眼朦胧地仰头望她,胡乱委屈地点了点头,“……嗯,我,我知道了。”
一连好几次,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失神的时候,他哭着摇头,腿又被她抓住。
“你自己说的话,怎么能不算数呢。”她声音很轻柔,温柔地提醒他他说过的话,“你要很乖的哦,钟予。”
钟予流着眼泪点头,紧闭上眼,咬上自己的衣服,把呜咽都吞进了嗓子里。
司机早就被她提前做过指示,漆黑的车绕着都城的城郊开。
“都城这么大。不知道开上一圈需要多久。”
司机自言自语道。
天都黑了,可能少爷小姐喜欢欣赏夜景吧。
第73章 第73章
苏蓝也没想过一个简单的差旅, 会有这么多的趣味。
自从搬到都城之后,她就在家族主宅那里和都城之前两头跑。反正贵族比起商人清闲了很多, 她隔段时间回一趟主宅处理事务也照样应付自如。
每次呆上几天再回去, 公事公办,很方便。
但这次不一样。
钟予跟她一起来了。
“小姐,先生。”
侍者恭敬地又端上来新切好的水果, 放在桌上,转而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主宅这里的地域是鲜花胜地,长夏里暖阳的烘焙让一切都馥郁芳香。
不算太晒的时候, 苏蓝就会干脆坐在院子里。
佣人们会摆好桌子,铺上柔顺洁白的餐布, 水果茶点一应俱全,蓝天无云,树枝与花的清香顺着风送来, 配着广阔院落里的美景, 相得益彰。
现在,这些苏蓝原本觉得美不胜收的景色, 都没有一个人的模样来的养眼。
银叉轻巧地插入一片去了皮又切好的橙子里, 被一只手虚托着慢慢地递到她唇边。
黑发美人绵密的睫毛轻轻颤动,钟予轻声问她, “苏蓝……吃一口吗?”
他在喂她。
苏蓝暂时放下了手中的平板,目光移向他。
钟予白皙的脸被阳光晒得有些微微的红,比起她花园里那些盛放的玫瑰还要艳丽。
他穿着松松的亚麻色上衣,只有袖口边缘用褐色的丝线绣着属于钟家的家徽花纹, 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两条精致的美人骨。
唯一要说暴殄天物的, 就是他颈侧带着的点点红痕,像是有谁用揉碎了的花瓣在他身上狠狠印过, 被当成过一块洁白的画布,并不怜惜地涂抹上颜料。
而始作俑者“画家”本人,悠闲地张开了唇,叼走了他叉子上的那一小片橙子。
“挺甜的。”苏蓝点评。
“还要吗?”
“嗯。”
“好。”
钟予又乖乖地叉来一片。
苏蓝撩眼看他,“能不能直接喂我?”
“嗯?”钟予眨了一眨眼,绿眸里有些疑惑,他又把叉子往前送了送。
下一瞬,他就被拉住手腕,身子往前一带,整个人就被拉进了苏蓝的怀里。
苏蓝抱着他的腰,笑吟吟地,“这样才对嘛。”
她带着钟予的手,将叉子送到他嘴边,钟予下意识张开嘴咬住一边,苏蓝按住他的后脑下压,唇覆上去,跟他共享了这一片橙子。
薄薄的橙子晶莹地透明,甜中带着微微的酸,却并不发涩,是最好的口感。
“的确很甜。”
“以后这么喂我吧。”
咽下果肉,苏蓝很镇定,慢悠悠道。
钟予已经脸红得彻底。
他慌张地点了下头,都不太敢看她。
这几天下来,他从一开始的被她突然的亲密举动弄得惊慌失措,到现在堂而皇之地在院子里坐在她的腿上……钟予有点自暴自弃地习惯了。
脖子上的吻痕……在都城时候都要穿上外套扣上扣子遮遮掩掩。
在这里,平常能见到他的人也不多,几个近处的佣人也都守口如瓶,钟予被她说服了就换上了平常的衣服。
……但衣服宽松,正好方便了她。有的时候钟予看到自己身上的痕迹,都感觉耳尖发烫。
尤其是胸前,最近苏蓝好像很喜欢咬……现在无时无刻不是轻轻一碰都酸疼。但钟予每次被她哄得眼泪雾蒙蒙,就又点了头,任她作为。
院子很大,人也少,远远看上去只能看见他坐在她腿上,双手绕着她的脖颈。
只有离得近了,才能听到压抑的轻轻呜咽。
“你自己说过要很乖的。”
苏蓝每次都这么提醒,女人下巴抬起,淡金色的眼眸微微一弯,“我们钟小少爷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钟予就难堪地别过了脸,说不出话了。
下午时光总是很慢,又喂了她好几片橙子,钟予才终于被她勉强地放过。
“苏蓝……”
绿眸带着水雾望着她,钟予嘴唇都略略肿了起来,阳光下格外诱人。
“别动。”
苏蓝意随心动,又按着他的后脑亲了一会儿。最后钟予已经完全晕乎乎了,才放手。
玫瑰一直是玫瑰味的。
很甜。
橙子的确也甜,但什么也没有玫瑰香甜。
苏蓝没觉得自己这种公务出差这么有意思过。
“去海边吗?”
她问。
钟予懵懵地望她,思维已经不会运作了。
“海边人不多,离得也不远,我们可以去走走。你高兴的话,那附近还有个酒店,我们今晚可以住在那里。”
过了很久,钟予才慢慢地“嗯”了一声。
“好,那我让人安排。”
其实苏蓝可以不用问他的。
跟她去哪里……他都可以。把他装进箱子里带走最好。
两人出门前,还有主事匆匆走上来,送上了几封信,说是刚到的。
苏蓝看都没看,让主事收起来。
信封上皇家的族徽,在钟予视线里一闪而过。钟予静静看了两眼,移开了视线。
他悄悄地握紧了一点苏蓝的衣角。
似乎是感受到了衣服上的扯动,苏蓝没有多想,自然而然地拉过了钟予的手,十指相扣牵住了。
钟予一惊,像是做坏事被发现有一瞬间的慌乱,但他偷偷看过去,发现苏蓝没生气,才稍稍放下心来。
两人车上,下车,走上海滩的时候,他的手都被苏蓝牵着。
钟予心里甜蜜蜜的,像吃了蜜糖一样。脸被海边的阳光晒得烫红。
海滩上的确像她说的那样,人不多。
这条海岸线属于私人财产,贵族府邸占股三分之一,平常也对顶级富豪开放,在这里欣赏完海景,夜里就可以住进附近的酒店。
“你不喝酒吧?”
“可以……喝一点。”钟予轻声地道。他想靠近她的习惯一点。
两人走到了海岸旁边的吧台边。
就算人不多,苏蓝还是照样在钟予头上按了顶帽子,宽大的帽檐遮住了那双惹眼的绿眸。
“你不知道你的酒量吗?”
苏蓝盯着他那双形状姣好的微肿的唇张合,唇角上扬笑了一下,“怎么?不怕喝醉了?”
钟予压了压帽檐,小声说,“反正我今晚……一直都在你身边。没关系……”
一时没说话。
苏蓝定定看了他两眼,转身去了吧台。
她回来的时候,递了一杯给钟予,“我让他只兑了一点,你尝尝,要是还是酒味太重,我就让他再做一杯。”
钟予尝了一口,莫名蹙了下眉。
没等他说话,手里的杯子就被拿走了。
“还是不要酒精了。今晚乖一点。”
“……好。”
苏蓝俯身去吧台点了新的。
钟予站在原地安安静静地等她。
帽檐宽大,只露出半张精致小巧的脸,唇瓣嫩红柔软。
海风吹过,有时候掀起他身上的披肩一角,便暴露出那截优美的脖颈上的嫣红吻痕。
欲盖弥彰。
他不知道,他这副样子落在别人眼里是个什么模样。
“谢了。”
崭新的钞票留在桌上,小费并不吝啬,换得了酒保格外殷勤的态度。
苏蓝拿了杯子正准备离开,吧台旁边趴上来一个中年女人,保养得非常好,只有眼下淡淡的细纹暴露出了她的年纪。
“你也是来度假?”
女人喝了口酒,跟她搭话。
“这个地方真不错,一年四季三个季节都是夏天,也没那么晒,真适合放松心情。”
也算是对她的领地的夸奖,苏蓝微微点头,“的确。”
“凯伦。”她自我介绍。
苏蓝随口报了个假名。
“这海边也真不错,我前几天去附近的小镇转了转,也很漂亮……”
女人又闲聊了两句,苏蓝随意地应着,顺便记了几个可以去的地方。
她正想结束对话,就见到一个身影走到了凯伦身边,是个长相秀美的青年。
一看就是个Omega,一头顺长的银发很出众,眼眸也是珍稀的浅色。
他站在凯伦身边,温柔似水地向她投来目光。
“给你介绍一下,”凯伦说,“这是我的夫人,兰尔。”
苏蓝被那个Omega柔柔的目光弄得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出于礼貌,她点了下头,“幸会。”
兰尔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他有外族的血统,你也看得出来。”凯伦凑近了点,微微笑起来,“很珍贵的。”
“是么。那你很幸运。”
苏蓝眯了眯眼。
她扬了下手里的杯子,转身离开了,“先走了。”
吧台边上的两个人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看到她跟一旁的黑发美人一齐远去离开,两人都眼神悠长。
回去的路上,钟予侧过脸看苏蓝,“怎么了?”
“没什么。有人随便打了个招呼。”
虽然她对那个Omega的身份合法性存疑,但别人的家务事,她懒得掺合。
她笑着掐了掐钟予的脸,那细腻白皙的皮肤上顿时泛起了红,“走,我们回去。”-
第二天的同一时间,苏蓝在吧台又遇到了同一个女人。
“下午好。”
单手支在桌上,凯伦扬了扬手里的酒杯。
苏蓝微微一点头,钞票点在吧台上,她没什么兴趣跟她说话。
正在等待的时间,凯伦看出来了她的冷淡,也毫不在意。
“兰尔今天也跟我一起来了。”
她说,扬起了下巴示意,不远处的沙滩上,银发的Omega正坐下在了其中一把沙滩椅上。
“是么。”
“你觉得兰尔漂亮吗?”
苏蓝移过来视线,唇角的笑意很淡,“你问我……你的夫人漂不漂亮?”
“什么夫人,都是说辞——你看起来肯定也懂的。”
“他有外族血统,”女人贴近过来坐了一些,声音压低了,“虽然不太会说我们的话,但是他的身体和口.活……啧啧,那可真的是完美。”
“不会我们的语言也没关系,不影响他叫.床叫得好听,哭起来也不错。”
这已经不是正常对话能聊的范围了。
苏蓝对她谈论Omega的口吻也很敏感,浅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今天是度假,没必要弄大事情。
端着酒杯准备走,苏蓝就听到身后传来悠悠的一声。
“——所以,换吗?”
苏蓝脚步定了一瞬。
她转眼过去,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你说什么?”
凯伦竟然看不出来这个年轻女人的情绪,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没听清楚,她内心惊奇了一下,随即还是咧开嘴笑道,
“怎么样?换不换?”
这女人看起来这么花,不会还是个纯情仔吧?
凯伦示意了下不远处的银发Omega,对方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轻盈盈地跑过来,一双浅色的眼仍然直勾勾地盯着苏蓝。
她勾起一抹银发。
“我们兰尔,换你的……”
她的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黑发美人,“喏。”
似乎感受到了投到他身上的视线,坐得远远的钟予不明所以地抬了抬头,宽大的帽檐底下,精致的面庞一闪而过。
凯伦目光里震惊得闪过一丝惊艳。
“我就知道,我们是同道中人啊!——你从哪儿找的这么像的?钟家的玫瑰,谁不想有机会睡一睡?”
“我找了好几个代餐,全都没你这个长得正……气质也像……”
凯伦笑起来,“怎么样?换不换?我们兰尔也很喜欢你,就先一个晚上——”
“嘭”地一声巨响。
宛如一道乍响的雷,吸引来了附近所有人的目光。
玻璃器皿噼里啪啦砸碎了一地,凯伦的脸被一只手重重地砸在吧台的桌面上,顿时额角鲜血如注,可怖至极!
附近的宾客一片惊呼,好在本身也没太多人,哗啦啦散去了一片,场面顿时空旷了下来。
凯伦被砸得眼冒金星,气血上涌,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这他妈的换个情人不行就算了,真还有人动手?!
吐了口血沫,她刚想破口大骂,就感觉有什么凉丝丝的东西抵上了自己的喉咙。
“你——”
“我觉得你不太会说话。”
苏蓝手里拿着一片碎玻璃,锋利的边缘已经在凯伦的喉咙皮肤那儿割出了一道血痕。
骂声戛然而止。
旁边的兰尔一声惊叫,跌坐在一旁,蜷缩着瑟瑟发抖。
苏蓝的声音很平静,“有的人的嘴有用,有的人说的话就不太好听。虽然不管我的事情,但我觉得偶尔发点善心也不错。”
玻璃碎片抵得近了一点,“但有点可惜,我不太懂医学。”
“等下割断你的声带的时候,如果不小心割到了气管……那就比较抱歉了。”
抱歉?抱他妈的歉!
凯伦内心狂叫,但身体止不住地战栗颤抖,一阵阵冷汗从额头流下,她痛苦地镇定下嗓子,吸着气小心出声道,“对不起!我……我说错话了……”
“别!”
碎片又一抵,凯伦整个人惊恐地一抖,闭着眼继续道,“我!我不该!我不该觊觎您的东西!是我色.欲熏心……我说错话!……”
她继续痛哭流涕地哀求着,从来没这么狼狈过,等到脖子上的压力终于消失的时候,凯伦浑身无力地瘫软在了地上。
……紧接着,她就被铐住了。
几个高大的联邦警察的警徽在她眼前一跳,凯伦当即疯了:“你们铐我干什么?!他妈的铐她啊!你没看我头上的伤吗?!瞎了吗一个个!”
没人理会她。
胳膊被反折,凯伦气得头晕目眩,耳边还传来兰尔的惊哭声,她没好气地转头吼了一句,吓得兰尔身体一缩,但随即胳膊被折得更厉害了。
……
哭叫声和咒骂声渐渐远去,苏蓝和钟予两人已经走去了海滩边上。
海风暖煦。
刚刚的闹剧仿佛都随之而去了。
苏蓝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刚刚砸人玻璃擦伤了一点皮肤,但Alpha身体机能很强,这种小伤好得很快,她并不在意。
但让她在意的是,她自己的反应。
苏蓝以前大大小小的风浪都见过,什么派对也都去过一点,对于这种花样也不是头一次见。
换情人睡而已,她以前也被问过。
怪人多的是,有钱的人贵族里的少爷小姐没几个性癖正常的,玩得飞起。
如果不乐意,拒绝就行,大家心知肚明,从来也不会闹大。
但苏蓝这次,身体的反应比她的怒气来得更快。
这个女人嘴里吐出钟予的名字,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平静地想把她的舌头连根剖掉。
反应过来的时候,玻璃片已经一角扎进了女人的脖子。
这很不像她。
“苏蓝。”
两人往前走着,钟予忽然低低地开口。
“……他跟我说,他很喜欢你。”
“谁?”
“他想要跟我换。”
苏蓝顿了下,“那个银发的?兰尔?”
他刚刚竟然还去找钟予说话了?
他不是不会说他们的语言?
“嗯。”
长睫微微颤抖了一下,“那个人说,他的主人会找你商量……”
“钟予——”
“苏蓝。”两只手臂环过她的腰,钟予忽然抱紧了她。他的声音很轻,眼圈都红了, “不要把我……送给别人。”
海风吹扬,掀起钟予的帽檐,绿眸里水光潋滟,他就这么直直看着她。
第74章 第74章
苏蓝并没有想过钟予的不安感会这么强烈。
他没有哭, 也没有掉眼泪,咬着唇眼圈红红地就那么望着她, 轻声道, “我只是你的,苏蓝。不要把我送给别人。”
“我还是干净的……我只跟你亲近过,我的一切都是你的。除了你之外, 我谁也不要。不要让我去别人身边……”
“玫瑰。”
苏蓝捧起他的脸,眉头蹙起,“你怎么会觉得我要把你送人?”
“就算退一步来讲, 你是钟家人,钟予。你不是我的附属品, 我没有权力决定你去谁身边,你明白吗?”
就算是在很久以前,在上一世的时候, 苏蓝自己玩得开, 也从来不会牵扯到钟予身上。
跟钟予结婚的那段时间,钟家的玫瑰被无数人觊觎, 也并不是没有人借着酒精向苏蓝隐晦地发出所谓“换.妻”的邀请。
上流社会忍受不了单一伴侣制度, 各种婚后花样层出不穷,大家见怪不怪, 都是保持新鲜感的手段之一。
苏蓝没留余地地拒绝。
那个时候的苏蓝,都也知道钟予一定会对这种事情报以厌恶的态度。
就像她第一次见到钟予的时候感觉的那样,钟予是一个……太认真的人。
他是单纯的玫瑰,被保护地很好, 热烈又真诚。
但现在的钟予……这么不安, 在她怀里,像是因为害怕丢弃而不停颤抖地小兽, 乞求她不要抛弃自己。
钟予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是你的,苏蓝。”他低低地回应,“如果是你说的话……我都会听的。”
苏蓝一滞。
他真的把自己的归属权交到了她的手里。
“但……我不知道。”钟予睫羽颤抖了一下,微微垂下,“我不知道如果你真的这么说,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做才好。”
他声音很轻。
“我不介意……你跟别人在一起的。你不用顾忌我,我都不介意的。就像很久以前一样,你有其他的情人,我可以都当做不知道,都没有关系的。”
“但苏蓝,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把我送给别人……好不好?”
钟予的心会碎掉。
苏蓝是那么好。
没有人想要跟别人共享自己的爱人,但钟予从来不乞妄自己能占据苏蓝的全部。
就算现在苏蓝对他温柔,爱护他,但钟予知道,他跟她的关系就只是一剪就断的细线而已。
剪刀握在苏蓝的手上,他只是踉跄地跟着,眼巴巴地望着她的背影,希望她不要那么早地抛弃自己。
所以他会很乖的。
但如果他不再干净……他就再也不配待在她的身边了。
钟予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再待在她身边。
会被她厌恶。钟予不想看到她厌恶他的神情。
他是失去唯一伴侣就会死去的鹤。
“不要把我送给别人……苏蓝。”
钟予的脸轻轻蹭着她的侧颈,低声乞求道,“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能不能答应我?”
苏蓝能听到他声线之中微弱的哑意。
玫瑰太不安了。
像是她再不给他回答,他就要在她的怀里脆弱地碎掉。
这样的钟予,她该怎么办才好?
他明明该是那么矜贵的钟家的玫瑰。
苏蓝把他带回了酒店的房间。
套房宽敞明亮,落地窗能将广阔的海景尽收眼底,但现在进屋的两人没有人的心思在景色上面。
身子陷进沙发,苏蓝把钟予拉进怀里。
玫瑰绕住她的脖子,小心翼翼地讨好地亲吻了一下她的唇角。
一个很轻很轻的吻。
见她没有抗拒,钟予又贴上来,慢慢跨过她的腿,坐在她面前,又俯下头轻轻地亲吻了一下。他舔了下她的唇。
这样苏蓝会喜欢么?
钟予不确定。
咬了下唇,他手伸向自己的衣服下摆。
手腕被握住。
“钟予。”
她靠在沙发上,“我不是只想和你上床。”
钟予停顿了一下。
黑发绿眸的漂亮玫瑰坐在她的腿上,凝凝地望着她。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唇瓣张合,有点不知所措,他轻轻地问,“是我……做得不好吗?我可以学……”
然后他心心念念的爱人开口,说出了一句让他没有办法反应的话。
她的声音很平静。
苏蓝说:“我想你留在我身边,钟予。”
哗啦。
海浪拍打上岸边,潮水又再度褪去,顺着半开的窗户将浪潮声送入屋内。
而屋内寂静无声。
钟予一双绿眸怔在那里。
似乎过了很久。
他的嗓音忽然哑了,抿了抿唇,带着颤:“……你说……什么?”
“你不是我的情人。”
苏蓝道,“除了上床之外,我还有别的很多想和你一起做的事情。”
钟予愣愣地看着她。
“比如看日落,来海边,来我的领地,跟你相处。我不会这么对我的情人。”
“就算用一个商人的角度来说,这些日程都毫无意义。我找不到别的我会这么做的理由。”
“你对我来说不一样,钟予。我没有不要你。我想要跟你做的事情,都是因为我想要这么做。你不愿意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强迫你。”
苏蓝语调平稳,一字一句,像是在阐述一个结论。
面对着钟予水雾漫起的眼眸,苏蓝摸了摸他的脸颊,弯了下唇。
“我喜欢你说你是我的。既然你是我的,我就不会把你让给其他人,好吗?”
钟予呆呆地听完,手指蜷了蜷。
他眼泪慢慢地落了下来,钟予拥上来,紧紧抱住了她。
“谢谢你,苏蓝……”
钟予眼泪划过脸颊,他急促地道,
“……我很满足了……谢谢你……”
苏蓝……原来,是对他有占有欲的么?
钟予想起原来结婚的时候。
因为他的谎言,苏蓝偶尔还会问起他跟他的“心上人”的事情。她的神态随意,只是随口的问,毫无芥蒂。
那时的钟予在想什么?
不在意的人,才能无所谓。
她并不关心。
钟予趴在她的肩上,泪水迷蒙。
“我是你的。”他执拗地重复道,“你说过了,你不会把我送给别人。”
苏蓝试图纠正他,但看他开心的样子又叹了口气,“我不会。”
钟予慢慢地弯起眼睫,笑了起来,“我好高兴。”
玫瑰那张漂亮至极的脸上还带着泪水,晶莹剔透的泪珠缀在睫毛上,细微地颤抖。
苏蓝抱他进浴室的时候,钟予还勾住她的脖子不放手。
前几天折腾得他太厉害,苏蓝本来没想继续,钟予的腿却挂上了她的腰。
他的眼睫抖了一下,别过眼去,不敢看她。
“你要我吧……苏蓝。”
热水的水流冲刷而下,顺着他的黑发往下滴落,玫瑰的香气馥郁,钟予羞涩地不行,但是又格外主动。樱桃送到唇边让她咬,苏蓝反倒顿了一顿。
熟悉的燥热感开始灼烧。
小猫黏糊糊地跟她撒娇,声音很轻,“苏蓝。”他只想要离她更近一点,“你能不能再跟我说一遍?”
“说什么?”
“说我是你的……”
钟予的后脑被她按下,他努力地吞咽了很久,最后还是没完全吞下,许多顺着唇角流了出来,又被水流冲走。他那双雾蒙蒙的眼,就那么抬起来仰望她,
亚麻色的衣服都打湿,贴在身体上,黑色柔软的发湿濡地贴在潮红的脸颊。
他被她重重按在了冰凉的墙壁瓷砖上,钟予疼得蹙了下眉,但还是温顺地没有反抗。
苏蓝定住了。
她僵硬了很久,只用了手。有些克制地又送他到了一次,钟予瞳孔失焦了很久,回神过来,就发现她已经抱自己出了浴室。
“苏蓝……?”
他有些委屈,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要他。
苏蓝披上了丝绸睡衣,起了身。
黑发湿润,还没有擦干的长发打湿了丝绸布料,晕出更深的痕迹。
苏蓝忽视自己血管里狂躁的血液,站得有些远。
“钟予,我需要让人送你回去。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钟予还在茫然之中,身体都酥软,嗓音出声都带着软,“……什么?”
苏蓝勉强地定神,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易感期。”
她头疼地厉害,啧了一声,“我的易感期要到了。我需要送你回去。”
之前冲动动手的时候她就有点隐约的感觉了,但她以为那单纯只是怒意的作用。
钟予怔怔:“如果是易感期,你为什么要我走?你不应该让我留下么?我可以安抚你……”
他从床上撑起身体来,懵然望她。
“易感期的时候……我比较凶,不太能克制。”
苏蓝沉默了一下,言简意赅,她揉了揉太阳穴,她系好腰带,推了卧室的门出去,“我等下叫人来接你。”
钟予没有追出来。
苏蓝烦躁地去阳台打了个电话,叫司机来候着,又让酒店送来抑制剂。
从阳台往下望去,苏蓝看到底下沙滩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银发垂顺,抱着膝盖蜷缩着坐着,远远地扬起脸看她。
竟然是那个外族血统的Omega。
跟她的视线对上,兰尔眨了眨眼,姣好的面容上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他扬声说了几句话,是她听不懂的语言。
他主人呢?
人被联邦警察带走了,把他留在这里了?
这个酒店每个套房私密性都很好,他怎么找进来的?
钟予是怎么听得懂他说的话的?他难道学过这种语言?他到底会多少东西?
苏蓝脑袋正疼得厉害,勉强分神去想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楼下的银发Omega站起身来,靠近了一些,望着她还笑盈盈地在说着话。
正在这时,她听到门口传来了一声响动。
她正要转过身去看,就发现披着同样睡衣的钟予走了过来。
黑发还湿濡,滴着水珠。
一张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苏蓝已经很少见到他这样冷淡的神情了……尤其是在她面前。
他一言不发地双手环绕抱住了她。
“玫瑰……”
手一扬,有什么东西叮铃当啷地落下阳台,落到了底下的花丛里,看不见了。
是串钥匙。
楼下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让他们走了。”钟予说。
他的目光从楼下的银发Omega身上收了回来。
漂亮的绿眸微微抬起,注视着她。
“我不想回去,苏蓝……好不好?”
苏蓝只感觉玫瑰的气息萦绕鼻尖,后颈都发烫,是钟予故意在引诱她。
她想起来,玫瑰本来就是这样的。
蛊人的,诱惑的。
让人堕落不自知的。
那双柔软的唇覆上来的时候,苏蓝想。
钟予似乎生气了。
不是对她……那是对谁?
楼下那个银发的Omega?
果然,钟予微微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他说的……我也都可以做。不要去找别人。”
第75章 第75章
易感期对于每一个Alpha来说, 都是不一样的效用。苏蓝的易感期波动剧烈,以往一般都靠烟、酒精、还有温柔可亲的Omega来度过。
她需要很多东西来安抚。
苏蓝心里明白自己的粗暴, 易感期的Alpha上了头——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很难用理智来解释。她这一次原本也只打算倚靠几支加量的抑制剂度过, 在酒店里躺上个三天,回去之后再去见钟予。
毕竟钟予看上去那么脆弱。
苏蓝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
但是所有都在钟予扔掉了那串钥匙之后开始急转直下。
苏蓝克制了。
至少她努力了。
Alpha的身体本来就是不知节制的,尤其是当那个Omega对你迎合至极, 浓郁的玫瑰香气引诱来,眼睫撩起,露出那一抹翠, 向你斜睨过来的时候。
天然的风情。
钟予的身体本身就很柔软。
贵族出身,从小练过骑射, 玩枪也需要肩颈的力量,所以他柔软的皮囊之下又有着薄薄的肌肉,就算后来因为身体虚弱瘦弱了不少, 但底子还在, 纤细又有韧劲。
虽然苏蓝并不想这么去想,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副, 非常适合上床的身体。
尤其当他还这么漂亮的时候。
白皙的脊背渐渐泛红沁出薄汗, 蝴蝶骨精致,腰窝纤细优美, 被她松开之后,钟予瘫软在柔软的被子里,侧脸陷入枕头,黑发湿濡, 嫣红嘴唇失神张合吐出湿哑的喘息。
漂亮至极。
苏蓝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欣赏着,私心里希望这一幕能保存在她的脑海里。
这是钟予。
她提醒自己。
于是在理智回归的那一些短暂的瞬间里, 她试图强迫自己离开,或者至少节制一点。
但钟予不希望她走。
绿眸直直地仰望她,他像是蛊惑人堕落的妖精,明明是张睨人时候清冷的脸,眼尾绯红的时候反而极其勾人。
他就拽住了她睡衣的腰带。
手指绕一绕,丝带被圈绕在他纤长的手指上。
那只手指当着她的面,被他抬高拉近到唇边,细细湿濡用地舌尖舔过。
然后丝带就缠绕到了他的手腕上。
一圈一圈,另一端被栓到了床角的柱子上。
清醒一些的时候,苏蓝想起来了什么,撑着手问他,“你为什么会说外族的语言?”
钟予累极,唇角都破了好几处,哑哑地答道,“小时候学过。”
“这种语言几乎在联邦里都不流通,都快消失了。”
“这不重要……钟家的传统里,我们就是要学的。”
他口里的“我们”,指的是钟家的直系子女。
当然,钟家这一代,就只有他一个。
“贵族的传统么。”苏蓝的手顺着他的脸颊流连,极好的触感,像是温玉。“你小时候到底要学多少种东西?”
“……很多。”
“最难的是什么?”
钟予沉默了一下。
他的眼睫半阖着,浓密的睫毛一颤不颤,有一瞬间苏蓝以为他已经困倦地睡着了。
“做饭。”
他唇角抿起一个微弱的笑容。
“我想让你……喜欢我的手艺,苏蓝。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所以每样都学了很久。”
说着,他慢慢地动了动手。
“手腕……”
那双白皙纤长的手还被拴在床角,丝带不懂人情世故,将那凝玉一样的手腕皮肤勒出了红痕。
带着倦意的声音让人心里痒痒的。
但苏蓝知道他是真的被自己折腾地够呛。
“我有点困……苏蓝。我能睡一会儿么……”
“好。”
她伸手去解丝带。
丝带是银白色,苏蓝随口道,“外族的语言,听起来还挺好听。”
话音落下,她没注意的视角,钟予睁开了眼,绿眸里清清荡荡,已经睡意全无。
“你喜欢吗?”
解完丝带,柔顺的丝绸缎带被他随手拂下了床。
“嗯?”
“外族的语言。”
苏蓝回眼看他。
钟予枕在枕头上,长睫微微撩起,仰望她。
眼尾染上了薄薄的红,说不出来是羞意,还是别的什么。
总之很诱人。
苏蓝扬眉。
手解除了束缚,钟予贴过来靠近了一点她。
被毫不留情勒出红痕的手腕轻轻弯起,他停顿了一下,抓住了她的手,带她贴上他。
那双绿眸里又开始弥漫上水雾。
玫瑰香气馥郁,苏蓝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她的后颈的烫意灼烧起来,不是什么好兆头。
易感期不是闹着玩的。
钟予真的不应该再引诱她了。
很快,她就知道了为什么。
然后钟予勾住她的衣角,纤细的脖颈后仰,眼睫阖上颤动,慢慢地轻叫了一声。
他用的是外族的语言。
湿润的音节婉转,一个字音一个字音地碾磨在唇齿间,从那双嫣红柔软的唇里吐出来。
绿眸半睁开,水润地凝望着她,睫毛坠着湿意,
跟之前那个外族的银发Omega不同,钟予的声音本身是清凌的,现在微微的哑起来,又念着异域的文字,那些抑扬的音节随着动作起伏很慢很轻地吐出来,像是吟唱的歌句一样。
被她这么盯着,钟予还是眼下的绯红漫上,他别过了脸,看向了别的地方。
语句也逐渐断断续续,字不成句。
苏蓝以前只在古典的录像之中听过这种外族的语言,但钟予将这种语言变得格外迷人。
她咬了一下他柔软的唇瓣。
钟予吃痛地蹙了下眉,有些可怜地回望她,泪水迷蒙。
苏蓝看着他到之后脖颈上晶莹的薄汗,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钟予咬了下唇,眸光闪了一下,“……不告诉你。”
“没关系。”苏蓝很自然地说出恶劣的话,“我也可以问问别人。”
果然,下一瞬,她的袖口被抓住了。
钟予眼圈又微微地红了。
“……别问他。苏蓝。”
“别去找别人……他们能做的,我都可以。”
他贴近过来,在苏蓝耳边停顿了一下,很轻地说了几句话。
说完之后,钟予飞快地转过了脸,不敢再去看苏蓝的神情。
苏蓝是真的惊讶。
她把钟予从遮到头顶的被子里捞出来,钟予已经脸全红了。
“你们学外族语言的时候,还要学这些吗?”她讶异地问。
钟予眼睫抖得厉害,他闭着眼道,“都不是什么很复杂的词……我只是,随便说的……”
“真的?”
“……嗯。”
苏蓝笑起来,“好,我相信你。”
“……”
挑衅别人易感期的小猫要付出代价。最后钟予累得要命,哭得厉害,苏蓝倒也没有那么予取予求,本来易感期也快要过了,她也不是那么没有自制力的人。
钟予最后昏睡过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泪痕,唇角新增的伤痕看起来格外让人心疼。
苏蓝给他唇角沾上药膏的时候,对于自己始作俑者的身份毫无悔意-
天光大亮的时候,钟予才慢慢醒过来。
海边的阳光太好,就算是厚重的遮光帘,也抵不过边角处漏进来的明亮光线。
钟予还不太清醒。
他又维持醒来的姿势,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撑起身子的时候,他才隐约意识到什么。
苏蓝……好像给他清洗过了。
衣服也换过了。
动作停滞了一下,过了好久,钟予才下床洗漱。
一切做完,推开门,正对着海面的落地窗便将那一片蔚蓝像海浪一般地涌到他的眼前。
苏蓝很悠闲地靠在阳台边的沙发上,茶几上的一盘切好的鲜橙带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鲜艳光泽。
“睡得好吗?”她问,眼睫弯起,明显心情很好,“想吃橙子么?还是橙汁?”
易感期过得很完美的苏蓝心旷神怡。烦躁与烧灼的情绪被抚慰得十足地熨帖,现在她的心情非常适合海边度假。
就连上午主宅主事那里来消息,说是有人带着皇家的信件想要邀请她见面,都没能妨碍到她的好心情。
钟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他走过来,银叉插上一片去了皮的橙子,他轻轻地叼住一头,俯身喂到她的唇边。
见到她咽下橙子,微微扬起的眉梢,钟予慢慢地说,“……之前,你让我这么做的。”
玫瑰太听话了。
苏蓝唇角微扬,她拉过钟予让他坐进怀里。
钟予乖乖地喂了她半盘橙子,最后两人的唇齿之间都是甜甜酸酸的温暖香橙味。
钟予的额头抵着她的,他闭了闭眼,轻轻地开口。
“苏蓝。”
“嗯?”
“你再说一遍吧。”
“说什么?”
“……我是你的。”
苏蓝笑了,“你是我的。”
钟予轻轻地蹭了蹭她。像是依恋主人的小猫终于得到了宠爱,他的鼻尖又有点酸。
“苏蓝,谢谢你。”他小声说。
钟予真的像小猫一样,规规矩矩地窝在她怀里,苏蓝一手松松地环着他,另一手拿着平板看。
过了一会儿,苏蓝才发现钟予又睡着了。
呼吸均匀,气息轻微,睡得很沉。
“不是才醒么。”她蹙了蹙眉,没有太在意。拿过旁边的毯子给他披上了。
之前玫瑰那段时间睡得太不好,现在像是把之前缺少的睡眠都补回来似的。
一直到钟予的手机持续震动的时候,苏蓝才把他叫醒。
钟予脸上还有着睡着时候压着的印子,看上去懵懵懂懂的。
“给。”她把他的手机递到他手里,并没有看屏幕。
钟予扫了一眼,顿了顿。
“家宴。”
他轻声道。
“他们想要我后天晚上回去。”
“你父母?”
“嗯。”
苏蓝抬起他的下巴看了下他的脖颈,“两天时间,痕迹消掉有点难。”
钟予咬了下唇。
“不然到时候遮一遮吧,都城现在不算热,穿个外套也不奇怪。”
“……”
苏蓝还在研究怎么快速消吻痕这件事的时候,钟予忽然抱紧了一点她。
“……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钟予没说话。
苏蓝看他低垂的睫毛,明白过来了,她轻轻地亲吻了一下他的唇。
“这又不是梦,我的话不会不作数。”
“就算回到都城,我也想要你在我身边。我不是为了安抚你才那么说的。”
“……真的?”
“嗯,真的。”
钟予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一点下来,他把脸埋进她的侧颈。
“那你不能不见我。”
苏蓝弯了弯唇角,“当然不会不见你。”
“……那你再说一遍。”
这回苏蓝知道他想要她说什么了,她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
钟予轻轻地“嗯”了一声。
应的声音带上了鼻音,果然,苏蓝转过去看他,钟予匆匆别开脸。
苏蓝还是看到他红了的眼眶。
“我真的很喜欢你,苏蓝。”他枕在她肩上,小声道,“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苏蓝的手顿了顿,放下来,顺过他脑后的发,那微微卷起的发梢扫过她的掌心-
离回都城还有一天多的时间,第二天,两人去附近的小镇转了一转。
微风暖扬,海边城镇里的阳光也像透明的纱笼一般,轻飘飘地将光线洒在地上。
小镇的青石板路并不特别好走,钟予被苏蓝牵着手,走得很开心,对一切都很新奇。
他戴着宽大帽檐的帽子,露出的那双唇微微上扬,消融了那平常生人勿近的冷淡气氛,像是初春时候融化的雪,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
镇里的人都很朴实热情,上前殷勤地给两人介绍摊子。还有人扛着自己的糖果串儿到两人旁边叫卖。
“想吃么?”
苏蓝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从摊贩手里买下一串,递到他手里。
“……嗯。这是什么?”
“你没吃过?”
钟家的小少爷第一次吃上棉花糖,就直接弄到了脸上。
“……它为什么会化?”
苏蓝看他吃得茫然,鼻尖一块粉色的糖渍看起来像只花猫,她笑出声来,拉他去附近的洗手池洗脸。
“等一下,你别动。”
钟予正要洗掉,就听她忽然说了一声。
手被她拉住往一旁走,钟予手里还拿着那个咬了几口的草莓棉花糖,不明所以。
咔嚓。
苏蓝让附近做照相生意的人给他们拍了一张。
镜头闪动,钟予下意识看向了镜头。
照片很快洗出来,苏蓝眯着眼对着阳光看了一看,递给钟予,微微笑起来,“你看。”
相纸单薄,在阳光下白色的底都染出一层光晕来。
在她的手里扬起来,像翩飞的蝶。
钟予傻傻地接过去。
照片上的他,被苏蓝半搂在怀里,她的手臂绕过他的肩抬起他的脸,姿势亲昵地要命。
他手里呆呆地拿着一个咬了几口的棉花糖,鼻尖上还有一抹糖渍,帽檐抬起,看向镜头。
照片上,她却侧脸对着他笑,笑得灿烂。
钟予的喉结上下攒动了一下。
苏蓝去问那个照相的人把底片也买下来,确保没有留下痕迹。
转过身回来的时候,就见钟予走过来,他慢慢地把照片握住在手心,垂着脸小心翼翼地问,“它……能给我么?”
他会好好珍藏的。
“当然了。”
苏蓝有些惊讶,唇角微微翘起。
她拉住他,一指旁边那个照相的人,“如果你还想要拍照,我就去把他雇下来,让他今天一天都跟着我们转给我们拍照,好不好?”
帽檐微微抬起。
露出一双含着水雾的绿眸。
钟予轻轻摇了摇头。
“……不用了。”
他眼尾和鼻尖又微微地红了起来,钟予轻轻地别开了眼,说,“苏蓝……你对我真好。”
一直只被忽视的的可怜小猫,忽地被心心念念的人抱了起来在怀里。
她的一点亲密,对钟予来说都美好得不真实。
他把那张薄薄的照片小心地收起来。
钟予怕他要得太多,美梦就要碎了。
第75章 第75章
小镇不大, 比起快节奏的都城来说,这里更像是一个世外桃源。
街边随处可见都是咖啡店和卖冰淇淋的小摊, 有人捧着书聊着天消磨时间, 街头艺人拿着油彩作画,远处咿咿呀呀有人唱得婉转。
两人就沿着小街散步,苏蓝自从发现钟予很多东西没尝过之后, 看到什么好吃的,都往钟予手里塞一份。
“想吃甜甜圈么?海边的小镇全在卖这些东西。”
“……好。”钟予顿了顿,补充道, “这个我吃过。”
“什么时候?”
“……很小的时候。”
“那不算。”
装点得花里胡哨的一盒甜甜圈被店家递到钟予手里,苏蓝看着他双手捧着那一大盒, 无从下手的样子,忍俊不禁。
“等下我来拿,”她接过去, “你直接吃就好。”
苏蓝实在想象不到钟予用手拿着甜甜圈会是什么模样, 又去问店家要了根叉子,回过头, 就发现钟予抱着盒子已经拿起了一个。
白皙漂亮的手捏着莓果果酱的甜甜圈, 红色的糖霜已经化了他一手。
“怎么又化了。”钟予抬起脸,有点慌乱, “怎么这么快?……”
他似乎想要抹掉,但又担心继续拿在手里化得更快,于是又低下头张开嘴咬了一口。
这回红色莓果果酱直接蹬鼻子上脸,在钟予那张矜贵的脸上划出一道艳红的笔画。
钟予:“……”
苏蓝难得看他这么狼狈, 笑出声。
钟予抬起脸, 脸上乱七八糟,手上也是果酱化得滴滴答答, 僵直在那里,动都不敢动了。
听到她的笑声,钟予撩起眼看来,望了她一眼。
绿眸里竟然有点羞恼的意味。
苏蓝很惊奇。
不过她恶劣性子起来的时候是真的毫不收敛,她捏着手里的那一叠餐巾纸,就笑吟吟地站在一边看着钟予僵在那里。
“你这样真漂亮,玫瑰。”她夸奖道。
钟予咬了咬唇,“……哪里漂亮。”
别过了脸,不理她了。
苏蓝在原地欣赏了好一会儿美人嗔羞的样子,才走过去替他细细擦掉脸上的糖汁。
擦到唇角的时候,她没有忍住,轻轻地吻了一下。
甜丝丝的味道漫上舌尖,钟予也没想她会在街上突然亲吻他,身体一颤,眼睫抖了抖。
怀里抱着的那盒甜甜圈都差点洒落。
“在街上,苏蓝……”
“没关系,没什么人。”
钟予就闭着眼跟她接吻,莓果果酱的味道甜腻,津液交换舔吮之间也不觉得腻了。
两人的唇瓣都柔软,气息湿热,舌尖酥软,吻越来越缠绵,一直到钟予的心跳砰砰快要跳出来的时候,吻才悠悠分开。
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停下,钟予睫毛颤了下,慢慢睁开了眼。
苏蓝那张脸上也沾了不少艳红果酱,阳光下晶莹诱人。
但她现在正侧过脸垂下了眼,俯眼看向他们两人的腿边。
一个戴着小遮阳帽的三四岁的小女孩,正仰头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们俩,满眼都是好奇。
“你们在亲亲耶。”小女孩童声无忌,“还亲了好久。”
苏蓝:“……”
苏蓝语调平静:“小孩子不能看这个。”
小女孩睁圆了眼:“谁说的?我爸爸妈妈就经常亲亲。”
苏蓝:“……快回去找你爸妈吧。”
苏蓝转向钟予,扫了眼他脸花成一片的模样和嫣红的唇瓣,“我去问问附近能洗手的地方在哪里。”
钟予脸还烫着,轻轻嗯了一声。
苏蓝离开去问了店家,钟予感觉自己的裤腿传来被拽了下的触感。
他低下头。
小女孩仰头看他,“漂亮哥哥,花猫。”
钟予:“……”
“哥哥怎么也戴着帽子?是跟我一样怕晒黑吗?”
钟予不知道怎么回答,点了下头。
“我腿好酸,哥哥能抱我吗?”小女孩撒娇道,“想要哥哥抱。”
钟予怔了一下。
他蹲下来,到小女孩面前。
给她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果酱,温声道,“哥哥手上脏,不能抱你。”
“不嘛,我就想被哥哥抱嘛。”
钟予想了想,“吃甜甜圈吗?”
最后,两人一大一小坐在喷泉边上,吃起了甜甜圈。
“刚刚那个姐姐,看起来跟哥哥好配哦。”
“……是吗?”
“你们都长得好漂亮,像是画里的人。”
小女孩咬了一大口甜甜圈,皱了皱鼻子:“姐姐也好漂亮,就是好凶。”
钟予愣了愣,笑了起来。
“她很温柔的。”他也咬了一口手里的甜甜圈,轻声道,“她不太喜欢小孩子。”
“哥哥知道?”
“……嗯。”
小女孩瞪圆了眼:“那她也不喜欢你们的小孩子?”
钟予停顿了几秒,他微微抿唇,笑了下,“我们不会有孩子。”
“为什么?”小女孩疑惑,“哥哥,你不是那个姐姐的夫人吗?”
“嗯……不是。”
“可你们都亲亲了!只有伴侣才能亲亲!就像我爹地妈咪一样!”
小女孩几口吃掉了手里剩下的甜甜圈,仰起头。
“那哥哥呢?哥哥是喜欢小孩子的吧?哥哥看起来也很喜欢那个姐姐。”
钟予微微怔住,没回答。
唇齿间的甜甜圈和糖霜被慢慢咽下。
身边忽然传来一道女声,“你们怎么聊起来了。”
黑色长发的女人双手交叉绕在胸前,阳光落在她光裸的肩头,像是给她勾勒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她随意地走过来,跟钟予说,“我问到了,那边老板说能洗手的地方还挺远的,我跟老板打了个招呼,等下我们去他家里洗一下。”
“好。”
钟予站起来,扭头问小女孩,声音柔和,“还想吃甜甜圈吗?”
“不用了,谢谢哥哥。”小女孩仰起脸,“哥哥要走了吗?”
“嗯。你爸爸妈妈呢?”
“在那里,喏。”小女孩一指远处正在一个店里逛着的一对夫妻,“我等下就去找他们。”
“好。”
“呜呜,哥哥抱,漂亮哥哥还没有抱我……”
话还没说完,小女孩就被拎远了一点。
“漂亮哥哥只能抱我。”
苏蓝没好气地盯了她一眼,拉住了钟予的手,带着他走上了来时的街道。
跟街边的老板打了声招呼,两人就挤进了店后面的里屋洗手。
苏蓝先洗完,见钟予湿淋淋地洗完脸,还是有一抹红色留在脸侧,她拿来了纸巾给他抹掉。
钟予皮肤细腻又精致,白瓷一样,苏蓝的动作都不由自主放轻了。
“别动。”
“……嗯。”
里屋昏暗。阳光昏昏绰绰地晃在门口的地上,风扇吱呀吱呀地晃悠着。
这样靠得很近,钟予眼睫垂下来轻轻颤着,紧张地捏紧了手指。
苏蓝边给他擦边问,“你们刚刚聊什么了?”
“……没什么。”
“是吗。”
苏蓝也没在意。
手顿了一下,她忽然抬了一点他的下巴。
钟予一惊,望向她。
“玫瑰,”苏蓝说,“只能让我抱,知道吗。”
钟予轻轻眨了下眼,“那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也不行。”苏蓝随口道,“小孩子多麻烦。”
她给他擦完,扔掉了纸巾,又牵上了他的手出去,还跟老板笑着聊了两句。
又重新走到街上,热浪与阳光都重新扑面而来,将衣角上刚刚在阴凉处沾染的凉爽都扫得一干二净-
在小镇里转了一下午,晚上的时候吃完了饭,苏蓝又拉上了钟予的手,往一处广场上走。
“之前让我们洗手的老板说了,晚上镇里还有露天电影,想去看吗?”
白天的热浪过去,晚上的夜风凉爽怡人,风里带着微微潮湿的海洋的气息,让人不由得心情平缓下来。
钟予有点微微的困,但他不想错过跟她的相处。
“什么电影?”他问。
“好像是个浪漫爱情片。”苏蓝想了下,没什么印象,“海边小镇嘛。”她笑,“肯定放得都是些轻松的东西。”
到广场的时候,已经来了许多人。
两人找了个后排一点的位子坐了下来,刚坐下,就听旁边传来打招呼的声音。
“漂亮哥哥!”
小女孩和父母一家三口就坐在他们旁边的位子,小女孩向他们招手,声音甜甜,看到钟予眼睛都亮了。
“漂亮哥哥你也来啦!”
苏蓝面带微笑地坐到了他们位子中间,隔开了视线。
小女孩脸一垮:“还有超凶姐姐……”
苏蓝:“……”
她就说小孩子最麻烦了。
电影开场,意外放的是超级惊悚片。
旁边的父母惊恐地捂住了小女孩的眼睛,虽然小女孩振振有词她还能看,但是很快就被夹在胳膊下面带离开了。
苏蓝回来的时候,先是被屏幕上的灵异画面惊了一下,然后转头满意地看到他们座位旁边空了。
虽然这个小镇的喜好真的很让人匪夷所思。
但是很好。
没人打扰了。
苏蓝也不知道自己跟个小孩幼稚地较什么劲。
“你不害怕吗?”
苏蓝坐下来,看到钟予脸上神情没太大变化,有些惊讶。
电影大屏幕上,阴森古堡无人看守的门正自己开了开来,“吱呀”一声从音箱里传出来,激起前排人一片颤抖。
钟予帽檐微微抬起,昏暗之中眼眸里色泽很浅,他轻轻摇头,“不怕。”
“高中社团合宿那次,大家晚上窝在一起看恐怖电影,我怎么记得你看上去很害怕……”
苏蓝还记得,那天酒店的晚上,向来对这些灵异神怪无所谓的她懒懒地坐在了沙发最中间,剩下的人三三两两抱作一团看着屏幕瑟瑟发抖。
那个跟她表白过的小学弟说什么都要贴着她待着,钟予安安静静地跟她隔着小学弟坐着。
倒饮料的时候,她不经意碰到了他的手。
手指冰凉,像是紧张的。
她问他,“电影很吓人么?”
那时的钟予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眸望着她,电影屏幕的光彩变换映在他的眼里,都没有那抹微微亮的绿色澄净。
眼睫微微颤了一下,他没有说话。
……
“那次虽然人很多,但第一次跟你一起看电影……我很紧张。”
钟予咬了下唇,轻轻说。
“……都不敢和你说话。”
苏蓝微微怔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
她微微笑了起来,将手上拎着的袋子抖了下,“你猜猜我刚刚去干什么了?”
“什么?”
苏蓝打开袋子,先在他手里递了一只叉子。
“拿好。”
袋子落下,苏蓝手里赫然捧了一盒切好的橙子。
清凉浓郁的橙子果香扑鼻,还配了一盒零食。
“露天电影,海边,晚上,当然要吃点什么了。”
苏蓝唇角翘起,“我刚多付了点钱让老板给我切好了。”
她又递来一个易拉罐。
单手开了易拉罐的拉环,泡沫嗤地一声冒了出来。
“你的没有酒精。”她说,“这里小镇的人跟我说,露天电影不配啤酒,算是白来……”
话音没落,钟予的吻便贴了上来。
苏蓝滞了一下。
他很少主动亲吻,尤其是在这种外面的场合。
唇很柔软,只是轻轻的一个吻,离开之后,钟予脸上的绯红都遮掩不住。
他别开眼,没有看她。
“这里……没有很多人。”钟予轻轻道,像是为自己的举措找一个借口,“不会被看见。”
夜风吹拂而来。
她没说话。
屏幕上电影的嘈杂声仍然在不远处响起。
“对不起……下次我不会了。”
钟予低声道。
后脑被她托住,钟予的肩膀被她掰了回来。
女人的吻重新覆了上来。
亲密又热烈。
露天电影的大屏幕变换闪着不同的光影和场景,光线映在广场四周的建筑上,明明暗暗。
座位后排,昏暗之中,一对人影在无人看见的角落亲吻。
“不用抱歉,玫瑰。”
她说,“我很喜欢。”
第77章 第77章
乖巧又甜的玫瑰没有人能够抗拒。
坐车回了酒店, 他温顺地被她抱在怀里放到床上。困得不行,但钟予又舍不得闭上眼, 就慢慢地仰头跟她接吻。
苏蓝这次的动作很温柔, 也刻意克制了没有弄出新的痕迹,毕竟很快就要回都城,钟予还要回钟家过家宴。
就算这样也弄到了后半夜。
苏蓝看他阖着眼, 睫毛挂着水珠地睡过去,她摸了一下,果然, 枕头上都哭得打湿一片。
钟予好像是水做的。
苏蓝很自然地抱着他去清理了。
在浴室的时候,苏蓝看着歪睡在她怀里的钟予, 雨打玫瑰,被宠爱过后的玫瑰像是不堪雨水,又软又破碎, 就算这样, 还是依恋地靠在她的颈侧。
她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脸。
钟予应该是太累了, 浓密的长睫深深垂着, 这样都没醒。
套房很大,有好几个卧室, 原来的那间屋子狼藉一片,苏蓝抱他去了另外的卧室睡下。
温香的身体被她抱在怀里,苏蓝的手臂环过他的腰间。
钟予似乎最近终于没那么瘦了?
苏蓝感受了下触感,想。
她还记得重生之后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医院的后门台阶上, 他一张脸精致尖削, 不苟言笑,冷淡至极。
身躯像是被那间黑色的上衣包裹住, 腰间的衣服往里松松折去,远看去都能感受到他的单薄和脆弱。
钟予的身影被那群西装革履的保镖护卫在中间,更显得纤瘦。
后来在那场皇室举办上的家宴也是。
休息室里,他被她抱在怀里,脊背单削,摸上去像是只要她用点力气,都能把他轻易折断。
永远穿着黑衣的钟予,美丽又死气沉沉。
不像是现在。
苏蓝轻轻地贴上他的发顶亲吻了一下。
钟予黑发散乱,那张瓷白的脸上还浮着残留的潮红,呼吸均匀,看上去艳丽又静谧,像是幅画。
她摸了下他的腰。
钟予似乎有听她的话好好吃饭和调理身体。
真乖。
……
黎明快要破晓的时候,苏蓝正准备闭眼睡下,手机“嗡嗡” 的震动声从床头柜上传来,打破了夜色。
她昨晚忘记静音了?
不过还好,声音很轻。
苏蓝蹙了下眉,她伸手过去,刚要够到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身侧的人忽然惊地开始颤抖。
手腕被他一把抱住,不让她去拿手机。
他醒了?
“钟予?”
钟予的手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一张本来还带着艳色的小脸瞬间苍白,闭着眼睛,身体蜷缩成一团不住地发抖,似乎陷入了极大的恐惧。
“你做噩梦了,钟予?”
苏蓝没有想到这么轻的声音会把他吵醒。
虽然不知道他是做了什么梦这么害怕,但她仍然把他环绕进自己怀里,温声安慰道,
“没事的,都是噩梦。都不是真的。”
钟予开口了,带着哑哑的哭音,“别接……别接……”
他仍然双眼紧闭,但晶莹的泪珠已经开始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
“别接电话……”
苏蓝有些疑惑,但还是顺着他的话应道,“好,好,我不接。”
手机的震动声就持续响在床头,钟予的身体蜷缩在她的怀里止不住地发抖,像是什么脆弱的神经被触动,害怕极了。
苏蓝想要把手机静音了,但是钟予紧紧贴着她,不让她动作。
她也就放弃了。
“怎么了,玫瑰?”
她轻轻地吻他的脸,唇上都湿濡一片,是他的眼泪,“怎么这么害怕?”
钟予怎么会哭成这个样子?
他脸色白得像纸,肩头颤抖,泪水都打湿了黑发,他轻轻摇着头,急促道,“别接电话……求求你……别接……不要接……”
“我不要听……不要告诉我……”
告诉他什么?
钟予只是闭着双眼不停地掉眼泪,仿佛周遭发生的一切他看不见,就不会变成真的。
“苏蓝……”
夜里的手机铃声,似乎像是一个触发钟予条件反射的扳机一般。
钟予明明之前已经困倦成那样了,却仍然会被这样轻微的响动吵醒。
第一声的时候,钟予就惊醒了,恐惧和害怕让他直接抱紧了她,眼泪止不住地流。
这得是什么样的噩梦……
苏蓝想到这里,胸口滞了一下。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个她死的夜晚。
钟予的哭音仍然在继续,他断断续续地哭着,声音压得很低,身体往她怀里紧紧地贴进去。
“这都不是真的……苏蓝,我不要接这个电话……”
“不要告诉我……”
黎明之前的夜,夏末的夜。
苏蓝经历了车祸,从灵魂状态醒来的时候,看到的钟予就已经在车上了。
疲倦的,冷淡的,一尘不染的,眼尾的薄红像是半透明的蝴蝶翅翼,隐藏在昏绰的光线之中。
那个霜寒露重的晚上,钟予踏着落叶和潮湿的雨走上台阶,进了警署,被人跟随着走进那个白色空空荡荡的房间。
钟予是去做什么的?
苏蓝茫然地想了一下。
……认尸。
他作为她的伴侣,要去辨认她的尸体。
当时的他该有多痛苦?
要亲自去看自己爱人的尸体,要去辨认,要做记录,要对那些工作人员点头。
麻木地都快死去。
在那个她死去的夜晚里。
钟予就是在这样寂静的夜里,接到了警察署让他去认尸的电话。
这成了一根鲠刺。
钟予没有办法再在夜里听到手机的铃声。
……
手机铃声的震动终于停了。
夜色回归寂静。
苏蓝却觉得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那嗡嗡的震动声。
钟予的颤抖平缓了一点,脸上仍然满是泪。
宛如惊慌失措的小猫,令人格外地心疼,他被她拉在怀里轻轻地顺着毛。
“好了,好了,钟予。”
苏蓝抚摸着他的背,她捧起他满是泪痕的脸,在他唇上轻轻地亲吻。
她拉过他的手,将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哄他。
“玫瑰,你睁开眼睛看,我就在这里,我没有事。”
钟予闭着眼,急促地摇头。
“不……我不要看……”
“真的,我还活得好好的,我没有死。”
“不要……”
“都是噩梦,都过去了,钟予。”
“……”
无论她怎么哄,他都不睁眼,就一直摇头。
苏蓝没办法了,她在他唇上咬了一下,加重了语气。
“玫瑰,睁眼。”
唇上的疼痛传来,钟予蹙了眉,但还是执拗地紧闭着眼,怎么都不肯睁开。
苏蓝抬起他的脸,去抓他抵抗的手腕。
钟予被她扣住,湿热的眼泪滑了下来,“我不要……”
长长的睫毛根根打湿。
“如果这都是梦,我该怎么办,苏蓝?……”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蓝微微怔住。
“就这样……好不好?”
钟予的语气软下来,好像是反过来在哄她一般,
“如果是梦,就不要叫醒我,好不好?就让我一直在梦里……”
心底说不出来的复杂感受五味杂陈。
……
苏蓝低下头,很轻地吻他。
钟予的唇又软又热,长睫抖了抖,小心翼翼地回应她。
钟予……没有办法从她的死亡里走出来。
苏蓝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意识到这个事实。
她该做什么才好?-
回到都城,是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了。
钟家的山庄离都城主城还是有一段车程,家宴在晚上,钟予没有时间耽搁。
几乎是在家里稍微修整了一下,他就得出门。
身上的痕迹消得很轻了,但钟予还是换了件扣子能扣到下颌底下的外套,反正都城已经入秋了,穿得稍微厚一点也不奇怪。
苏蓝看着他换完衣服,一丝不苟的制式服装,看上去又是那个生人勿近的钟家贵族少爷。
她问,“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要过几天。”钟予说,“有些族里的亲戚也来了。”
他眼睛因为前一天晚上的哭还微微红着,早上的时候他们俩对着镜子试图遮掩,最后还是发现有些束手无策。
“我昨晚……哭得很厉害吗?”
钟予轻声问,他隐约有点印象,但又不记得是为了什么哭了。
两人走下楼,苏蓝送他到车前。
关上车门前,钟予仰起头,天光落进他的绿眸里,澄净一片,水洗过一般。
“可厉害了,哭得我一晚上没睡着。”
苏蓝貌似认真地回道,她笑起来,“不用担心了。”
她捏了下他的脸,“回来之后我们见面。”
“嗯……好。”钟予点点头。
车门关上。
忽然又被他推开。
苏蓝的目光里,钟予停顿了一下,问道,“苏蓝,这几天里……”
“怎么了?”
“……我能给你发消息么?”
钟予攥紧了手指,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不会很多的。”
苏蓝怔了下,唇角微微翘起,“当然了。”
钟予松了口气,望着她的眼睛尤其地亮。
车门被佣人关上。
苏蓝目送着钟家的车驶远,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都城最奢华的老牌商场内。
顶级贵宾休息室。
“您往这边请,小姐在里面等您。”
“好的,谢谢。”
香槟倒入玻璃杯,气泡上涌,被恭敬地递到一个人的手上。
舒涵良走进休息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苏蓝一个人懒懒地坐在豪华沙发上。
她身体陷进柔软的靠枕里,慢悠悠地接过香槟抿了一口。
偌大奢华的休息室内,就她一个人坐着,剩下大约十几个人全都毕恭毕敬地在旁边束手低头地候着,似乎在等她发话。
很大的阵仗。
舒涵良更好奇了。
“舒律师。”
她看见了他,眉梢微扬,笑了一下。
“怎么今天忽然要来这儿?”
西装革履的男人扶了一下金框眼镜,在她身边坐下来,温和地问道。
立即就有人给他也递来了香槟。
“有什么东西要买?怎么不送回家里?”
像苏蓝平常的日常穿着,都是各大设计师亲自上门为她定做,除非是有看中的东西,她很少出来自己逛街。
“让他们送到家里去的话,安保流程要走太久了,我懒得等那么久。”
“来这里也可以。我不介意。”
苏蓝微微一笑。
“不过我要买的东西挺重要的,需要你的参考意见。”
“我?”
舒涵良失笑。
“我是律师。你这次不会又是想买什么联邦封禁期没过的艺术品吧?上次的法律流程走了大半年,你还能等那么久么?”
“当然不是了。这次的更重要一点。”
“送人的?”
“嗯。”
苏蓝抬手示意了一下,那些附近围绕着恭候着的十几个人立即鱼贯下去,更多的人依次无声无息地进来了房间。
“我这次需要的,不是你作为律师的意见。”
那些进来的人,都恭敬地捧着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丝绒盒子,半跪到他们两人前方一些的位置。
舒涵良愣了下,“这些是什么?”
苏蓝唇角微微上扬,“你看就知道了。”
随着她的发话,托着盒子的人当着他们的面,一个一个地小心地打开了盒子。
舒涵良定住了。
极其璀璨的色泽,折射出来的光线顿时让整个房间顿时都明亮了好几分。
几乎亮如白昼。
还有人等在后方,手里捧着盒子,等待着人发话再上前,供他们挑选。
“这就是……你要买的东西?”
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就这么被托成一排,恭顺地呈到他们的面前,晃得人近乎花眼。
舒涵良怔在当场,惊愕的神色出现在他处变不惊的脸上。
看到那些款式,他突然扭头看向苏蓝。
“等一下,你是要——?……”
“是的。我也是认真地需要你的意见。”
苏蓝看着那些珠宝,又抿了一口香槟,拎起其中一枚细细打量了眼,随意地掸了掸手,立即又有另一个人蹲到她面前,将盒子送上。
她的嗓音比起她的话来说格外地云淡风轻。
“我想定一枚戒指。”
第78章 第78章
钟家山庄。
“少爷, 到了。”
佣人的声音传来,钟予才从睡梦中恍然转醒。
眼睫扇了扇, 眼眸才逐渐对焦, 面前的事物从模糊中变得清晰。
最近他好像是特别容易困。
但跟苏蓝在一起的时候……体力消耗也很大。
想到这里,钟予定了定神,那双淡红的唇微微抿起, 又是一个冷淡的弧度。
车门被拉开,钟予下车。
钟父钟母迎了上来,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众有资格出现在钟家主家的旁支亲戚们。
钟家主旁分割苛刻, 只有主家的血系才能冠上钟姓,其余的旁支隔了好几代的血缘, 姓氏也早就换了。
钟家的正统继承人到场,这些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脸上挂好了殷切的笑容。
“终于回来了!这都多久没见了!快进来快进来。”
两位长辈拉着钟予嘘寒问暖, 拥进了主宅, 剩下的亲戚们也跟着几人的脚步进去。
就算以前就见过本人,但再次见到钟予, 几个亲戚的脸上还是划过了惊艳的神色。
有人在最后偷偷交换了个眼神。
——不是说钟予守寡之后心情很差么?
——气色看起来还真不错。
——难道, 有情况?没见着黑衣都不穿了么?
“规矩点。”
有一道女声轻声打断了他们的眼神交流。
几人见发话的人是谁,表面上都移开了眼。
等她转过身, 剩下的人才继续挑眉挤兑眼神。
——她以为她是谁!
——不就是会讨姨父姨妈开心吗,就对我们开始颐指气使了?真以为自己能改姓“钟”了?
——她觉得自己能有机会?不就是靠着……
——笑话吧!
众人各有各的心事,表面上却都和和美美一片,温声笑语着跟随着一齐进入了餐厅入座了。
钟家的家宴, 几年一次。
餐桌边上十把椅子, 三个钟家主家人,剩下寥寥的几个位子留给其余人。
在家宴之前, 所有的旁支亲戚都会为了餐桌旁边的一个席位大打出手,抢破了头。
直到最后收到那一份请柬为止,所有的暗流涌动才会平息。
现在这张桌子旁边的人,都是靠近权力最中心的最后的赢家。
其中,尤以被安排坐在钟予对面的人胜利地最为明显。
“钟予,是不是不记得啦?这是你族姐,宗琼,你们小时候还见过的。”
家宴之间,钟母笑着介绍,握了握一旁宗琼的手,女人温和一笑。
“最近你不在这里,都是阿琼在我们这儿陪我们说话。”
“她人又贴心又温柔,最近还刚接手他们家的生意。阿琼,不打个招呼?”
“伯母您太客气了。”
宗琼立即道,“我也是跟在您和伯父身边才能学到更多东西,我能顺利接手家里的产业,也离不开您俩的帮助呀。”
客套话逗得钟父钟母脸上一片笑意,随即,她转向钟予笑道,
“钟予,我们以前家宴上见过的,那时候你在高中,你还记得我吗?”
女人的目光灼灼,“我叫宗琼。”
钟予冰凉凉的绿眸转过来,瞟了她一眼。
很疏离地点了下头,“记得。”
人脸算是个符号,只是在记忆里对上了号。
“我就说,阿琼也这么优秀,我们钟予肯定记得你。你们以后也可以多多交流。年轻人嘛,多在一起玩。”
钟母笑起来,钟予一向冷淡惯了,她也并不奇怪,就正常地拉着宗琼一直说说笑笑。
钟予食欲并不好,简单地用了一点餐。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餐盘旁边的手机,它微微震动了一下,热烈的谈话声中,没有人发现。
精致的喉结慢慢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家宴是个大场合,一般两三天才会结束。
第一顿饭话不会聊得太过深入,钟母见吃得差不多了,众人离席的时候叫住了钟予。
“钟予,难得回来,来书房陪我们聊聊天吧。”
钟予握着手机的手指慢慢收拢了一些。
他转过眼,“我等下就来。”
宾客都被安排进了侧楼的客房住下了,钟予顺着主楼梯往上走,走进去往书房无人的走廊的时候,他才拿起手机。
钟予停顿了一下,摁亮了屏幕。
有一条消息提醒。
心脏凝滞了片刻,他点开了消息。
下一刻,手机被他握紧了。
——是苏蓝的消息。
她真的给他发消息了?
苏蓝:【家宴好玩吗】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钟予来回看了好几遍。
指尖触碰到屏幕上,钟予心跳得很快,不知道该怎么回。
……
另一方。
苏蓝正挥手让下一批呈上珠宝盒子的人换上来。
这样的活动已经进行了几个小时了。
舒涵良被她挑剔的态度弄得哑然失笑。他就倚在一边,看着她抬抬手指,下面的人听从指令又恭恭敬敬拿来了新的盒子。
“这些都不好?刚刚那些宝石系列的呢?”
“都不好。”苏蓝摇头。都不合她心意,“配不上他。”
底下的人都被她的用词惊了一惊。
几个品牌的主设计师都匆匆赶来了,还都带上了自己的得意作品。作品们用料珍贵,手工非凡,之前还被供给过皇室——这都不配?
舒涵良看他们脸色,心道如果你们知道是要给谁定的……就知道应该是真的很难配得上。
看着半个自己养大的女儿为了人生大事忙碌,舒涵良内心有些怅然,更多的是欣慰。
“这些不行,那就再让他们换一批上来看看吧。”
“那就再换。新设计的那些拿过来。”
苏蓝抬了抬手指,香槟放到了一边,又看了眼手机,有点心不在焉,“……麻烦了。”
过了一会儿,舒涵良听到她忽然问:“——这里的信号不好?
精英律师头一次被她这种没来由的问话弄得愣了一下,“什么信号?”
刚想多问,就听她又说。
“——没事了。”
舒涵良:“……?”
苏蓝正看着手机屏幕上钟予的回信。
大概在“正在输入中”闪了有几分钟之后。
钟予:【不是很好玩。】
五个字。
怎么要花这么久回?
不过规规矩矩的,甚至还带标点符号。
好乖。
苏蓝唇角微扬一下。
正好有新的设计师带了作品来,她放下了手机,让他们上前来看。
钟予盯着屏幕很久,见她还没有回复,心里有些紧张漫了上来。
钟予平常发消息的时候,大多都是言简意赅。
很久以前和苏蓝还是伴侣的时候,钟予为了藏好自己的心意,短信都没怎么发过,仅有的寥寥几条还都是公事公办的内容。
刚刚跟苏蓝发的这条消息,已经算是他跟苏蓝发过最亲密的一次了。
手指捏紧了一点。
“钟予?”
忽地,旁边传来了一道声音。
钟予眼睫抬起,转向来人,竟然是刚刚家宴上的女人。
“……怎么了。”
宗琼看他脸色瞬间冷淡下去,眼底幽暗了一些。
明明刚刚他还一副难得柔和的模样,都把她惊了一下。
钟予什么时候温和过?
错觉吗?
她的眼神不经意地扫过他的手机,那只手漂亮又纤长,养尊处优的贵族从小并没有受过苦。
……他的食指关节上,竟然有道疤。
“你手上这道疤,是切菜弄出来的刀痕么?”
宗琼想起来自己记下的资料,温和询问,“我听伯父伯母说,你从小就喜欢烹饪,厨艺也很不错。难得你还会这些东西。”
“嗯。”
钟予并没有回答她的意思,平静点了下头。
他移开目光,推开了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呀,你们一起来了?”沙发上钟母惊了一下,笑道,“阿琼,不如一起进来聊聊?”
“正好在走廊里碰见。”
宗琼看了眼钟予,知道当着长辈的面不能操之太急,便笑着告辞了,“明天见,伯母。”
“好,你好好休息。”
宗琼顿了下,“明天见,钟予。”
钟予冷淡地点头。
书房的门被关上。
书房里钟父不在,只有钟母和他两人。
钟母跟他随便聊了一会儿天,话又绕回来,“我看你最近不穿黑衣服了?是不是想开一点了?”
钟予撩起眼,一双绿眸明晃晃地望过去。
他身上那件浅色衣服的扣子一直扣到最高。金色绣线华贵非常,衬得他面容精致。
钟母问道,“不守丧了?”
钟予停顿了一下,“嗯”了一声。
“这就好,这就好。”
钟母立时松了一口气,声音又热切起来,“你不守丧就好了。这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知道你伤心,但事情都过去几年了,总能忘掉的。”
“苏蓝那丫头,我们也算是喜欢,但她毕竟性子那样,你也知道,她的心思不在你身上,最后难免没什么好结局……”
钟母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最后又状似不经意地叹口气提到,
“也没事可以接触一点新的人,像是刚刚的阿琼就挺好。她人也随和,这几天正好家宴,也可以随便聊聊……”
“伴侣嘛,你要喜欢,我们就换一个,不用为了一个不放,虽然风言风语肯定有,但我们钟家不在乎这点名声……”
钟予静静地听着,到了最后,他站起来告辞。
“我先去睡了。您也早点休息。”
没回绝就是最好的了。
钟母欣慰地点了头,“好,你快去吧。也考虑考虑我说的话。”
出来走到走廊上。
手机还是安安静静,从刚刚在他袖子里开始,钟予就一直握着。
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苏蓝……在做什么?
钟予有些茫然地想。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一直都呆在一起,他已经习惯了被她的气息环绕。
忽然分开,他无措又不安,闭上眼,睁开眼,都是想念着她怀抱的触感。
她在做什么?
她在都城……会去别的宴会么?
会遇到新的人么?
他打开手机,还是没有回复。
钟予觉得自己太贪心。
明明以往……以前的时候,一个多月没见到她,他都可以忍受下去,现在只是分别了一会儿……
犹豫了很久,钟予还是没有发出去消息。
对话框里打出的几个字,又慢慢地删掉。
虽然她同意自己给她发消息……但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很黏人。
钟予隐约知道她对情人的喜好。
包括长相,性格……和习惯。
她不喜欢黏人的人。
下意识地,钟予摸上自己的脖颈,那里应该有她之前留下的还没有完全淡去的吻痕。
手指触摸上,却只摸到了衣领。
刚刚母亲的话又回到了脑海里。
风言风语,名声。
见不得光的……
钟予眼眸敛了敛,他转过身,走向自己的卧室。
却没想,又遇到了刚刚才见过的人。
宗琼穿着一席丝绸睡衣,长发披肩还带着潮湿水意在走廊里跟他打招呼。
“钟予,你跟伯母聊完了?”
神态大大方方,仿佛真的只是偶然遇见。
“我这几个月在这里住久了,伯母就让我先住在你们这一层,这样离得近说话也方便一点。我的卧室离你的也不远。”
她没等钟予说话,自觉解释道,“我只是出来倒个水。”
钟家那么多的佣人并不是摆设。
借口蹩脚,但钟予并不想跟她多说话。
“对了——我以前见过苏蓝。”
她一句话让钟予暂时停缓了下脚步。
“她很漂亮。”
他转过头,就见宗琼目光幽深,特意烫卷的黑色长发绕在她的指尖,
“难道你不觉得,我跟苏蓝长得有点像吗?”
“……像?”
钟予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有什么在胃里慢慢翻腾,不适感隐隐传来。
宗琼见对面黑发绿眸的美人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心跳加快,觉得有戏。
虽然方法旁门左道,但只要能达成目的,什么不可以?
“是有点像吧?”
她走近一步,“我知道你忘不了苏蓝——但是寡夫的名声毕竟不好听,刚刚伯母应该也是在跟你聊这件事么?”
“她应该也想要你尽快再结婚吧?”
钟予没说话。
他盯着她,绿眸眸光沉沉,但脸色隐隐发白。
宗琼有些奇怪。
但转念一想,像这种大贵族不在乎钱财不在乎资源,还能在乎什么呢?
也就只有点名声了。
毕竟是个Omega,还丧了偶。
知道自己也许走对路了,宗琼内心雀跃起来,乘胜追击,又向前一步。
“你不如考虑考虑我?我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伯父伯母很喜欢我,我们不算有血缘,但祖辈往上数几代也算是一家人,正好亲上加亲,这桩婚事不会有人说闲话。”
“甚至——我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强求你走出来。”
她强调。
“我已经长得跟苏蓝有几分像了,我可以把生活习惯都贴得跟她更近……如果你喜欢的话。”
如果能让钟家的继承人对她青睐,有什么她不能做的?
宗琼提高音量,“跟我在一起,你可以当她还活着——”
话还没说完,她就见对面美人的脸色苍白如纸,手忽然握成了拳抵在唇角,闷闷哼了下。
宗琼震惊:“你——”
冰冷的绿眸扫了她一眼。
没等她说话,钟予转过身,大步离开了。
他离开了,宗琼还定在原地,刚刚的胜券在握一扫而空,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没看错吧?
她就这么点魅力?
她就算长得没有苏蓝那么好看,但一个Alpha长那样有什么用?再说了,她还特意按她的样子打扮……
怎么钟予一副被她恶心到的表情??
至于吗??
……
钟予的卧室。
浴室内。
镜子前,水流哗啦啦作响。
过了好一会儿,水龙头才被拧紧,水流声停息了下来。
浴室内恢复了寂静,只有人急促呼吸的声音。
钟予抬起脸,脸上还湿漉漉一片,耳侧和额前的黑发也被打湿沾在脸上。
他的呼吸慢慢平复了下来。
钟予轻轻地咳嗽了一下,嗓子因为刚刚吐了,还有点哑。
镜子里的人眼圈还因为生理性的泪水泛着微微的红,一张脸惨白。
刚刚胃里翻涌,钟予听她的话越听越难受,最后还是没忍住,直接冲回了浴室。
什么名声……
他都可以不要。
但她竟然说她长得像……
苏蓝就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
手机的嗡嗡震动声从台上传来。
视频电话,钟予下意识接了。
按下了接听键,他才反应过来不好,赶紧把摄像头遮住了。
但苏蓝还是看到了。
“怎么哭过了?”她的声音传来,有点惊讶。
其实是胃难受带来的生理泪水,但钟予并没有解释,怕她担心。
“玫瑰?”
“……”
“怎么了?”
“我现在……不好看。”
他轻轻地说,嗓子还带着哑意,“……你别看。”
她很耐心,“没关系,让我看眼。”
钟予停顿了好一会儿,走进卧室,才把遮掩摄像头的手指拿开。
钟予就听见她轻轻地“啊”了一声。
“怎么哭成这样?”
钟予不知道怎么的,渴求她怀抱的心和刚刚身体上的难受交糅在一起,酸涩感染上鼻尖。
他垂下了点眼睫,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委屈。
“我好想你……苏蓝。”
这回眼泪是真的掉下来了。
那边静了静。
她似乎笑了下,“有多想?”
“……很想。”
钟予把脸埋进枕头里,柔软的布料也没有办法给他抚慰。
“很想……很想。好想你……”
想念她抱他睡的时候,想念她信息素的气味,想念她温柔地捧着他的脸喊他玫瑰……
他什么都好想念。
“我们才分开一个晚上啊,钟予。”
她轻轻地说,有些无奈,“你不是在钟家还要再待几天。”
钟予的眼睫抖了一下。
他知道的。
明明刚刚才提醒自己不要那么黏人……一见到她的脸,他还是没有忍住说出了口。
“……对不起。”
钟予咬了咬唇,小声地道歉。他努力地让眼泪不掉下来,“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说了。”
难得她打来电话,他还让她不高兴……
“苏蓝……你晚上都做了什么?”他勉强转移话题,“你在外面么?”
苏蓝顿了顿,“对。我出门了。”
背景一晃,是车窗外昏黄的路灯和车水马龙的街道。
“嗯……这样。”
钟予慢慢地嗯了一声,“现在很晚了。”
“是啊,也没想到会到这么晚。”
钟予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最后又吞了下去。
“晚上我是跟舒律师在一起。没有见别人,别担心。”
钟予一惊,脸瞬间有些发烫。
他有些心思被猜中的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道,“苏蓝,我没有,我不是问……”
“我也没说你有。”
她轻轻笑起来,“是我想告诉你。不想让你担心。”
钟予耳尖都红透了,他别开视线,都不好意思再拿着手机说话。
心跳都砰砰作响,几乎有些令人眩晕。
“——钟予,你脸色不是很好。”她忽然顿了下,“你身体没事么?”
钟予怔了一下,手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胃。
之前翻涌的感觉已经消退了下去。他起身对着房间里装饰品的镜面照了下,脸色还是苍白着。
他摇了摇头:“没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应该是光线。”
“这样么。”
“好了,你快点睡吧,我们明天再说。”
“嗯……好。”
电话被挂上。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钟予盯着屏幕上她的联系人页面,看了很久很久。
他靠着床板坐起身,靠了一会儿,动了动手指,小心地打了一句发过去。
钟予:【晚安,苏蓝。】
这次她回了,很快。
苏蓝:【晚安】
两个字,钟予翻来覆去地看。
睡觉的时候,他还把手机抱在怀里,不舍得熄灭屏幕,就留着跟她的对话界面亮着。
夜里只有手机屏幕的光亮着,像寂静海里的一片小舟。
她跟他说晚安。
还跟他打通讯电话。
是不是一切……都在向着好的地方转变?
钟予好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
他什么都不要,就这样就好。
第79章 第79章
一场持续几天的家宴。
从第二天开始, 除了主要钟家人需要在的下午茶和晚宴,剩下的人其他时间想要见到钟予, 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你说, 明明都在一个宅子里,怎么见上一面都这么难?”
三四个人凑在花园里站着,有人插着裤兜, 有人抬脚逗逗旁边追蝴蝶玩的卷毛小狗,嘴里啧啧出声。
“你想得倒是挺美,正统的钟家继承人, 哪有那么好见?”
另一人哼了一声,一扬下巴, 示意他们看身后,“那是我们想得不够美。有人不就挺有能耐的。”
“要不是我血缘没差三代没资格,我肯定也上。”
几人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看看人家, 这才叫对症下药。知道自己不行, 就带了备选来。”
那位本来就拍着钟家二老马屁的宗琼,竟然领了客人来。
远远的花园那头的主路上, 两辆车的车门打开, 两个身高腿长的女人走出来,往他们这儿随意一瞥, 随即又被人领进了主屋里去。
进出森严的钟家,能被放进来的人,肯定都获得了家主的首肯。
“你说钟家两位长辈也挺有意思的。揣着明白装糊涂,其实心里明镜似的, 知道自己儿子没办法走出来, 就想法设法给他找亡妻的替代品。”
“一个不行,还再来两个新的。”-
钟家主屋。
茶室。
钟予的耐心已经到了极致。
良好的教养让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眼眸微敛,看上去非常平静。但是熟悉他微小动作的钟母知道他在忍耐。
茶桌对面,宗琼还在微笑着介绍她的“好友”。
“这位是目前投资界的新贵,也是商界精英,目前刚扩大了生意版图,现在都城谁不知道王家的产业……”
那位姓王的小姐放下茶微微点头一笑,举手投足一副贵气模样,“钟先生,幸会。”
宗琼的手又指向旁边另一位运动装束的女人。
“这位李小姐,她刚刚才获得联邦新一届枪支射击赛的冠军……”
钟予捏着茶杯的手指收紧了。
……
“母亲。”
茶喝到一半,钟予觉得自己已经给足了母亲面子,借口有事离开了。
走廊里,钟母果然追了出来。
他静静开口,“这是什么意思。”
这几天他的态度一直很客气。
但一个宗琼就算了,现在再来两个身上带着苏蓝影子碎片的,他不能再当做巧合。
“刚刚那两位,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钟母避开话题,乐呵呵地笑着问,对上钟予一张冷淡的脸,“她们两人都不错,我们都帮你看了,新的伴侣我们也不需要看家世,人好对你好,顾家又温柔就可以了……”
“我不需要。”
“你的确不用需要。”
钟母声音放柔和了,循循善诱,“钟予啊,也不需要你真的对人家有好感,你只需要挑一个你看得还算顺眼的,放在家里当个摆设就可以了。”
“你就当放个花瓶。”钟母说,“结个婚就行。”
走廊里很静。
钟予眼眸也很静,看得人莫名竟然有些心慌。
他轻声问,“这就是让我回来参加家宴的理由?”
钟母脸上僵了一下。
她叹了口气,也不拐弯抹角了。
“人都死了,你还为她守节做什么?”
“钟予,你也知道的,虽然联邦时代新政出来那么久,我们的圈子还在几百年前,你能做继承人,是因为家族对你偏爱。”
钟予声音很冷:“我以为钟家并不在意这些。”
“的确不在意,但你毕竟是个Omega——结了婚有了伴侣,才没有人说闲话。”
钟母试图上前一步去拉钟予的手,但却被他躲过了。
“这都是为你好……”
触到的手指格外冰凉,钟母一惊。
钟予胸膛剧烈起伏着,一张美丽的脸上白得几乎透明,唇瓣紧抿成一条线。
他后退了一步,只感觉四肢都冷得出奇。
五脏六腑,却烧得滚烫,胃内熟悉的翻腾感传来。
这几天他一直食欲极差,从头到尾没吃什么东西,整个人隐隐都单薄了一圈。
但现在胃里烧灼地像是有人在那里放了一把火,绞着疼。
钟予又退了一步。
“钟予?”
钟母担心的目光投来,她也注意到了他异常的脸色,“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钟予摇了下头,他转身大步离开了。
“——钟予?”
顺着走廊到了自己的房间,砰地推开浴室的门,撑着洗手池的台面就没忍住吐了出来。
胃里翻江倒海,难受至极。
扶着台面,钟予的手指在剧烈地发抖。
嗓子都被灼烧,冰凉的薄汗顺着额头沁出,额发都打湿。
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他脸色惨白,水龙头被打开,哗啦啦地作响。
等到终于消停下去,钟予无力地身体滑落靠在浴缸边,膝盖磕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生疼,他却感受不到痛一般。
寒气都顺着骨骼肌理沁入。
他怎么了?
钟予茫然地想。
头疼欲裂,喉咙里的哑意和涩意焦灼。
他……
他不是第一次吐了。
他这几天也没吃什么东西,自己也没有忌口的食物。
他的手指蜷了蜷。
那是……
就在这时,门口转来了敲门声。
“少爷。”
是管家的声音,“太太让我来看看您。听说您身体不舒服,您没事吗?”
钟予一滞。
“太太还让家庭医生来了。让他给您检查一下吧,少爷。”
从小跟着他的管家,是能够信任的人。
钟予张口,嗓子都沙哑。
“替我……找吕医生。”
管家停顿了一下,“吕医生?”
钟予极力压抑着声音的颤抖,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很平静,“对,让他来,我只见他。”
吕医生是跟着他的人,嘴也是他的。
门外一阵窸窣,是有人离开了。
很快,吕医生被管家找来了。
他的私人医生一向跟着他行动,这次也一齐来了钟家。
门被关上。
“锁上。”钟予说。
管家愣了愣,还是回身将门锁了。
……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管家才被叫回去。
走回房间,钟予面色苍白地靠在床上,侧脸看着吕医生。
“恭喜您,少爷!”
管家一回来就看见吕医生面带喜色地叫道,“这么大的好事,您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吕医生并不知道钟家的秘辛纠葛,他只知道平常来钟家的那位,是自家少爷的心上人。
“您怀孕了这件事情,小姐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管家步子定了一下。
什么?……怀孕?
钟予轻轻点了点头,他脸上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朦胧。
吕医生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恭喜的话。
钟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像是个苍白又精致的人偶。
过了很久,他仰头轻声问,“我真的有……孩子了吗?”
“当然是真的,您还不信我么?”
吕医生乐得开怀,收起旁边的平板乐呵道,“月份还小,您现在呕吐也是正常现象,等稍微大了点儿之后就会好很多了,您不用担心。”
“……是么。”
钟予一双绿眸都亮起来,他垂下头,轻轻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手指都有些颤。
“前几个月还没那么稳,您的身体也比较虚弱……但有我在,您就安心养着就好!我等下给您写几份食谱,给厨房那边的人。”
吕医生正要出房间,就听身后忽然又传来一句。
“——不要告诉其他人。只说我身体不舒服。”
吕医生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我懂!惊喜嘛,少爷您放心,我嘴巴牢得很。”
吕医生出去了。
房间里又恢复了寂静。
管家再次将门锁好,回过身走进来,见到钟予正垂着眼帘,轻轻抚着自己还平坦着的小腹。
小心翼翼地。
视若珍宝。
他脸上带着惊喜,眼神望着都是柔和的眸色。
窗帘被微风轻飘飘拂起,柔光明明暗暗,落在他身上,像是薄薄一层温和的纱。
管家也被他的神情感染,也笑起来,“少爷,恭喜您。”
“嗯。”
钟予轻轻点头,视线都没有离开自己的小腹。
“这是我跟她的……孩子。”
声音很轻,像是在梦里一般,满满的都是幸福。
“是的,是您跟小姐的孩子。”
管家看着他少年时一心一意,又到结婚后的心酸难受,再到苏小姐死之后的心如死灰,现在……
少爷终于苦尽甘来了。
想到这儿,管家都有些热泪盈眶。
“我跟苏蓝的……”
钟予还在喃喃,眼泪都涌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滑落,他却无所自觉一般。
“我跟苏蓝的孩子……我们明明都吃过药……”
管家觉得有些不对,但只觉得少爷是惊喜过头。
他笑道,“是的,说明这是上天的礼物啊!苏小姐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的。”
“是吗?”
钟予笑起来。
但笑着笑着,眼泪顺着往下掉,啪嗒啪嗒落在他身下的被单上,晕染湿了一片。
“她会高兴吗?……”
拂在小腹的手指上,也落上了泪。
“……少爷?”
管家脸色微微变了,小心道,“您怎么了?”
钟予轻轻地摇头,满脸都是泪水。
眼泪还在涌出,他却毫无知觉,茫然脆弱,仿佛风一吹就会折断。
钟予喃喃问道,“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少爷?”
钟予闭了闭眼。
随着他的闭眼,眼睫毛上坠着的泪珠也滚落了下来。
心好像绞在了一起,窒息的痛感让钟予整个人快要疼得痉挛。
身体冰凉,如坠冰窟。
“少爷,您有什么顾虑的话,您和我说,我替您解决……”
钟予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
清凌的嗓音气若游丝,很轻,很轻。
“我不能要它。”
管家愣在当场,“您说什么?”
“吕医生也说了,现在只是几个月……如果不要的话,不会那么伤害身体。”
钟予的身体都在轻微地颤抖。
“我不能让任何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
管家有些急切,又问道,“您是担心名声吗?虽然守寡之后怀孕这件事情很大,但是我们有很多种方法不会让它传出去,太太老爷也不会知道,我们先告诉苏小姐……”
“不要告诉她。”
钟予轻轻抿唇笑了一下,泪珠滚落下来。
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够怀上苏蓝的孩子。
就知道的这么短短的一点时间,钟予都已经幸福地想要落泪。
他梦寐以求的……
钟予很知足了。
现在苏蓝对他好温柔……他已经没有办法失去了。
他好害怕。
他不能……不能让她讨厌他。
管家心疼的眼神之中,钟予掉着眼泪,压抑着哭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告诫自己。
“……她不喜欢。”
钟予咬了咬唇,打湿的睫毛都在颤抖。
“我不能给她……添麻烦。”
第80章 第80章
钟予当晚就回了都城。
秋日的都城又开始下雨, 暴雨倾盆,细密的雨线打在车窗玻璃上, 痕迹都模糊成了一片, 融杂与窗外的霓虹灯光影交织在一起,看不清了。
钟母以为他是因为催婚的事情离开,知道他执拗的性格, 最后也没拦他。
倒是那些后来的宾客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但钟予并不关心。
钟家人多眼杂。
他想要掩埋的事情,在钟家多留一刻,就多一丝暴露的风险。
钟予靠在靠垫上, 慢慢阖上眼,手搭上自己的小腹。
他必须回来。
也只有回来, 他才能……然后……
车在过一条街口的时候忽地降速,停了下来。
绿眸睁开,按下了通话键。
“怎么了。”
“少爷……”
没等司机话说完, 车门便被啪地一下打开了。
风雨顺着车门敞开的口漏进来些许, 钟予对上一张明艳的脸。
他怔怔地望她。
风雨之间,一切都似乎静谧无声了。
“想我么?”
撑着黑伞的女人唇角弯起。
苏蓝收了伞, 长腿一迈坐了进来, 身上还带着潮气。
钟予有些没反应过来一般,傻傻地望着她, 似乎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苏蓝……”
门关上,将风声雨声都挡在了玻璃之外。
“不是说了,等你回来我们就见面么。怎么不告诉我?”
苏蓝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之前还口口声声说很想我, 原来都是骗我的。”
一摸之下, 才发现从风雨里来的她手指温热,他的脸却有些微凉。
钟予的喉结上下攒动了一下。
“玫瑰。”
苏蓝蹙了下眉。
她轻轻掰过他的脸, 看了一下,“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她又去摸他的手,袖子下的腕骨纤细,被她握在手中,又轻又柔,“手也很凉。”
“你就去了几天钟家,他们怎么还把你饿瘦一圈。”
钟予任她到处捏了一会儿。
半晌,眸色闪烁,他咬了下唇,“苏蓝。”
“嗯?”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的?”
苏蓝微微扬了下眉梢。
她定定盯了他两眼,噗嗤笑出来,“我不知道。”
她刚刚从繁华主街走出来,远远就瞄见了一辆熟悉的车。
抄了近路,在街角等了会儿,没想到真的让她撞见了。
她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刚从哪里出来。
想到自己刚跟设计师定下的设计,苏蓝心情也很好。
“偶遇的。是不是很巧?”
转过头,见钟予还是苍白着脸,一副怔神的样子,苏蓝有些惊讶。
声音放低了,她凑近一些,微微眯起眼,“原来是我自作多情。真的不想见我?”
“那也行,我先让司机靠边停一下,我下去……”
钟予的手抓上她的袖口,莫名的慌张,“我……我想。别走。”
他唇瓣都被自己快要咬破,钟予内心像是破了个口子一般,无数的委屈和难过都涌了出来。
“别走……苏蓝。”
“我想你的……好想你……”
“对不起,我知道……我应该告诉你我回来的……”
他咬了下唇,“但……”
“但是什么?”
钟予没说话。
他忽地拥上前,把头埋进她的肩上,苏蓝怀抱着他单薄的身躯,感觉他像只害怕的幼兽一般在她的手臂间止不住地颤抖。
苏蓝眨了眨眼。
这是怎么了?
手慢慢地顺着他的背,手指插过他柔软的乌黑发丝,苏蓝安抚着他,“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你,好不好?”
钟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心里乱成一团,害怕与焦灼让他几乎都没有办法直视苏蓝的眼睛。
“今天……我能去你那里吗?”
他轻声问。
苏蓝愣了一下-
这是苏蓝重生之后,钟予第一次来她在都城的公寓。
跟着她上了专属电梯,电梯门打开,钟予脚步迟缓了一点。
明明是他自己要求来的,但走到门口前,盯着地上的软毯,钟予整个人都有些僵直。
这里是……苏蓝住的地方。
她不在他那里的时候,就住在这里。
光是这么想,钟予就又感觉紧张起来。
“手给我。”
反而是苏蓝拉过了他的手,径直就将他的指纹输入了门锁。
食指轻轻一按,显示屏转了个圈,显示成功。
“这样你以后就可以直接进来了。”
她说。
房门推开,巨大落地窗便将黯蓝的夜色铺满了地上一尘不染的瓷砖,一直染到他们脚边。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远处的高楼雾蒙蒙一片。
钟予乖巧地坐在沙发上。
规规矩矩地,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就别开眼,望向窗外的雨。
他在……苏蓝的家里。
这里到处都充满着她的味道。只是单单待在这里,钟予就感觉自己仿佛沐浴在烫热的泉水里一般,后颈发烫,身体的温度都在升高。
但只那么一瞬的恍惚,钟予又从中惊醒。
刚刚涌起的幸福突兀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瞒了苏蓝。
那件没有办法说出来的事情。
钟予垂下眼,手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小腹。
他不敢告诉她……
她喜欢他乖一点的。
“喏,热茶。”
轻微清脆的瓷器声传来,钟予慌张地匆忙放下了自己摸着腹部的手。
苏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旁边绕了出来,将手里的杯子递到他手里。
“你手那么凉,还是喝点热的。”
她自己拿了瓶冰果汁,倚在他身边的沙发位子上,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谢谢。”
钟予轻声道。
他规矩地捧起了杯子,小口地喝起来,垂着眼,也没有看她。
苏蓝看他这样局促不安的样子有些好笑。
他这样让她想到那些随着主人搬了新家,短时间内却没有办法适应陌生环境的小猫,突然就变得怕生了起来。
又乖又可爱。
“怎么了,玫瑰,好好跟我讲讲。”
她温声道,“回了钟家一趟,怎么感觉你被人欺负了一样?”
照顾怕生小猫第一步,先把它抱进怀里哄哄。
苏蓝向他伸出手,“来,玫瑰,过来让我抱下。”
钟予顿了顿,还是顺从地贴进了她的怀抱,乖巧地趴在她的肩上。
他无意识地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变成了侧靠,这样不会压到小腹。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手指倏地捏紧了袖口。
“你在钟家做什么了?”她贴着他问。
钟予闭上眼,感受着她的手揉过他的头发。
他捡了一些不那么重要的,“……见了很多亲戚。”
“有人惹你不开心?”
“……嗯。”也不算谎话。
苏蓝笑了下,“把你气到饭都吃不下?”
她顺了下他的后背,手下的脊背明显削薄了不少。“怎么瘦了这么多?他们做了什么?”
眼见着她的手顺着要抚上他的腰,钟予下意识心里一惊,就算现在还几乎不显怀,他还是慌乱起来,慌不择路地开口,
“——他们想要给我介绍联姻对象。”
下一刻,苏蓝的手停了。
淡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钟予只感觉自己的下巴被捏住,身体被扯开距离,听到她轻声问道,
“联姻对象?”
钟予咽了咽嗓子。
他感觉到她语气的微妙,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声音都紧张得在发颤,“对……对不起,苏蓝……但我没有,我没有跟她们有什么,你相信我……”
“她们?”
“我……”
“不止一个?”
钟予咬了下唇,点了头,“……嗯。”
他紧紧地抓上苏蓝的衣角,“我应该……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对不起……但你相信我,我什么都没有做……”
钟予依恋地想要靠近一点她,下巴却被她钳制着,动弹不得,他急切道,眼圈都有些红,“苏蓝?”
拇指磨蹭过他柔软的下唇唇瓣,不算太温柔。
钟予心里越来越慌。
他努力地咽了下嗓子,害怕被她误会,主动挣扎着仰起脸想要去索吻,“苏蓝……我真的没有……我只喜欢你,只喜欢你……”
苏蓝真是从没遇到过这种事。
她也不是什么初出茅庐混情场的人,自然知道自己是占有欲作祟。
但这种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的滋味,她还是头一次感受得这么强烈。
连带着手下的力度都不由自主重了。
柔嫩又刚愈合不久的唇瓣被她毫不客气地磨蹭着,钟予疼得都有些冒出眼泪来,但还是期期艾艾地任她折磨。
“苏蓝,你相信我……”
苏蓝抓住他后脑的头发,舔咬上他的唇。
她的动作并不那么温柔,钟予被摁在沙发上的时候,神思都是迷乱的,但还是努力地仰头回应她。
湿热的呼吸交换之间,牙关被撬开,唇齿纠缠,舌尖被吮得酥麻,深长又侵城略地般的吻让钟予混乱至极,脑袋一片空白。
“为什么忽然要来我这?”
间隙时,苏蓝问。
修长的手解开他衣领的扣子,莹玉一般的肌肤被夜色染得柔和。
“因为……”
钟予试图在空白中抓取答案,气息急促,下意识地吐出了真实的想法,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苏蓝,我不想让你那么快就忘了我……”
“离开?”
钟予一惊,眼睫颤了一下,剩下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心慌意乱,今天他总是说错话。
苏蓝随口问,“钟家的事?”
钟予抿了抿唇,避而不答,反而双手绕住苏蓝的脖颈,轻轻地吻了下她,勉强道,“……也算是。”
“这样。”苏蓝撩起他耳边的发,“去几天?”
“可能要……一个月。”
她的手停顿住。
“对不起,我知道有点久……但我必须要去。”
钟予抬起脸,眼眸水光潋滟地望她,见她脸色没什么变化,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小心乞求道,
“苏蓝,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不可以,不要见别人?”
“我会尽量快一点回来……”
“或者,”
钟予咬了下唇,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要求很过分,又垂下眼轻轻道,
“别对他们,别对他们那么好就行……”
苏蓝想了下自己今天刚定下来的珠宝设计,和那些人告诉她需要的工期,点了个头。
“你去吧。”她捏了下他的脸。
转过眼,钟予眼圈红红的样子漂亮得出奇,泪痣灼红,艳丽非凡。
他居然还允许她睡其他人?
苏蓝有些好笑,想逗逗他,“对别人怎么样算好?”
钟予顿了顿,“别这么温柔……”
她惊讶:“你觉得这样算温柔?”
“嗯。”
钟予一下搂紧了她,他什么都不敢想象,一想苏蓝对别人温柔的样子,他心都绞起来疼,眼泪簌簌落下来,
“不要问我了,苏蓝……好不好?”
钟予的呜咽很轻,像是整个人都被揉碎了一般,令人心疼。
苏蓝也是这么想的。
她的吻又落下来。
“放心,我等你回来。”
钟予被她吻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意识迷乱的时候,他忽然惊地想起一些什么。
等一下。
不能……不能压到。
闭了闭眼,钟予挣扎着出声,“……苏蓝。”
“嗯?”
“……”
“怎么了?”
钟予停顿了很久,很小声道,“能让我来么?”
苏蓝动作停了下来。
她稍稍扬了下眉。
她看着钟予自己努力地支撑爬起来,坐到她面前,紧紧咬着唇,抓在她肩头的手指骨节都用力地泛白,身体和她逐渐贴得紧密。
他仰起头,那截优美白皙的脖颈后仰,双眼紧闭,鸦羽似的睫毛颤抖地厉害,唇角溢出轻叫。
苏蓝将那一缕落入他唇间被涎水沾湿的发丝撩出来,拇指抚摸过额头上的湿发,在钟予的额间停留了很久。
这里缺上点什么。
她眯起眼,想,绿眸黑发的美人戴上额饰,也一定非常漂亮。
乌黑柔软的发,和极光绿的坠子,不会有比这更完美的搭配了。
金色的装饰也很不错。
和她想要定的戒指是一个系列。
像他的眼睛。
苏蓝有时候在想,为什么很久以前的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钟予的眼睛?
绿眸本来就是最为稀少的瞳色。
就算是这样稀少的颜色,也大多在血统演变之间也掺杂上了其他的色泽,像是琥珀,像是棕黄。
但钟予的眼睛,是纯粹的墨绿。
澄净地没有一丝杂质,是最为昂贵的宝石。
像现在热泪盈盈又瞳孔失焦的时候,更是极为迷人。
扣住钟予的后脑,苏蓝将他拉近,将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哭音都吞咽进了一个吻里。
苏蓝亲吻了下他的额头。
那不如就再定一份额饰吧。
苏蓝心想。
反正一个月的时间,有钱能使鬼推磨,她会让那些设计师们按时完成的。
“苏蓝……”
玫瑰哭得格外伤心又可怜。
绿眸被水雾迷漫,就这么望着她。
“如果我……如果我有……”
“什么如果?”
“我……”
他断断续续地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嫣红的唇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无序的音节。
最后他闭了闭眼,两颗晶莹的泪珠就又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