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昌数着表,任克明和他足足对视了五秒,五秒后,任克明收回了视线。
收回的瞬间,黎昌攥着栏杆的手都松了一下。
“任先生,要准备洗澡水吗?”吴妈问。
任克明说:“不用。”
说完他就朝楼梯走去。
黎昌见状忙往卧房里跑,跑进去关上门环顾一圈,最终选择坐在沙发上随便掏了本剧本,假装品读。
妈呀怎么突然回来了,没准备啊!
甚至还没到今天洗屁股的点呢都!
内心忐忑着等待,耳朵竖得跟只兔子一样,光听着门外脚步声了。
皮鞋踩在地上,橐橐响声透过墙面,一下又一下,缓缓的。
就跟在黎昌心尖上走一样。
终于,脚步停下,房门打开。
黎昌在剧本后面不动声色地偏了点头去看,只见门前那个高大的身影已经脱下外套了,深蓝色的西装就那样搭在手臂间,回手关门。
回手的时候,白色衬衫被绷起,露出隐隐约约的胸肌。
黎昌吞了下口水,看了眼自己的小身板。
这哪天要是打起来了,怎么打得过啊!
任克明忽然动作顿住,黎昌下意识抬眸去看他的脸,却跟他直直撞上视线。
那双眸依旧凛冽,剑眉微挑。
黎昌又吞了下口水,颤颤说:“……晚上好。”
任克明视线朝他手中的剧本移了一秒,又移回来,轻微颔首:“在看剧本?”
黎昌小声应:“嗯。”
任克明把外套挂在衣架上,很轻飘飘说:“能看懂吗?”
黎昌:“……啊?”
对方转回身,指了下他的剧本,说:“你拿反了。”
黎昌:……?!
他立马看回手中的剧本,果然一个个字全都是倒立的。
任克明就那样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把剧本转回来,没说话,但绷直的嘴角破天荒露了点笑意。
黎昌看他笑,为自己找补:“我这是……在欣赏里面的图片!倒着看更好看!”
任克明也没否他,只嗯了声:“挺认真的。”
黎昌听他这句话,感觉有些沙沙的,觉出有点不对劲。
放下剧本去仔细看任克明,这才发现对方的眉眼间透着一股明显的疲倦,本来就深邃的眼窝这下都快贴着眉弓了。
好像很累很累。
任克明也感受到了他的视线。
“你在家每天就看剧本,”他问:“不出门?”
黎昌看着一面打开衣柜一面云淡风轻说这话的对方,不禁汗颜。
自己倒是想出啊,敢吗?
想是这样想,面上却说:“不想出。”
说完还嘿嘿笑了两下,极表忠心。
任克明动作又停下了,侧眸看他一眼。
“哦。”他慢悠悠说:“那前两天往西郊跑的那个不是你?”
黎昌登时愣住。
“你去那里做什么?”
任克明转回身子,一双眸定定看着他问。
那双眸冷冷淡淡的,给黎昌看得后背发凉。
他怎么知道自己去哪了。
黎昌愣在原地,血液发僵,还没来得及回话,任克明却又转回去了,说:“你接了新剧?”
明明是问句,但却是不带问号的语气。
黎昌这下是真浑身都僵住了。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合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中!
黎昌后怕了,想解释剧的事情,想说这就在首都拍,离你不远,任克明却先他一步说话。
“也好。”他说:“多出出门,晒晒太阳。”
黎昌闻言,张一半的嘴滞在原处。
任克明这是,准他去拍了?
他这边还没反应过来,任克明那边又干了件让他合不上嘴的事——
他转过身对着黎昌,一颗一颗地解衬衫纽扣。
黎昌:!!
“你干什么!”他问。
任克明说:“准备洗澡。”
“洗澡你进浴室再脱啊!”
黎昌举起剧本挡在脸前面,耳朵红得要滴血。
虽然宴会那晚他已经见识完了任克明,但是那是在他睡着的时候啊!现在俩人都清清醒醒的,脱什么衣服啊!
任克明却说:“你在装什么?”
他走到黎昌面前,按下他手中的剧本。
“草都被草过了,看还不敢看?”
低沉的嗓音滚进黎昌的耳朵,黎昌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他能感觉到任克明就站在自己面前,按高度来算,假如自己这个时候睁眼,很有可能就会直面对方遛弯的大鸟。
妈的,厌鸟症犯了都!不看!
然而看与不看的,都不取决于他。
“睁眼。”任克明用命令的语气,冷冷说:“看我。”
他的声音从上往下落,就像打在黎昌额头上一样。
黎昌眼睛闭得更紧了。
“黎昌,我再说一遍,睁眼。”任克明说。
黎昌还是不动。
身前的任克明这下没说话了,静了一会儿,好像是在打量他。
半晌后忽然说:“好。”他缓缓的,听不出情绪:“不睁,那新戏也别拍了。”
黎昌一下就睁眼了:“不行——”
尾音迸在半空,他看清眼前人的瞬间神色止住。
并没有撞见预料中的大鸟,任克明的睡衣穿得整整齐齐,除了最上方的两颗扣子懒散解开外,再没有哪处裸着的了。
他就那样垂眸把黎昌看着,狭长的眼里似乎蕴着笑,很浅很浅。
那种笑,倒有些像上学时爱逗前座女孩的小子的笑。
“看见想看的了吗?”他说。
黎昌呆呆地望着他的眼睛。
点点头,又摇摇头。
任克明笑得更浓了,抬手揉了把他的头发说:“洗澡去了。”
黎昌就坐在原地看他的背影走进浴室。
这是他第一次见任克明笑得这么大咧。
虽然黎昌一共也没怎么见过几次任克明,但是至少这么寥寥几次的印象里,任克明好像不是那种容易笑的人。
对他来说,哭都比笑容易多吧。
听着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黎昌回过神,把腿上的剧本放到一旁,然后又呆滞地望了眼亮着灯的浴室。
望着望着,就自己抬手揉了把自己的头。
……怎么,没刚刚他揉的舒服。
任克明出浴室后,卧房的大灯已经关了,只留下床头的位置有一盏小的台灯。
拉开的这盏灯在他常睡的这一侧,而另一侧,已经躺上了一个身影,被子裹得紧紧的,头也塞在里面,跟个蚕蛹似的。
黎昌在里面边咬嘴皮边骨碌碌转眼睛。
任克明出来了,任克明走到床边了,任克明脱鞋了,任克明坐下了。
任克明要上床了!
任克明要来玩自己屁股了!
黎昌想着就不由自主开始发抖。
他刚穿来时,只知道俩男的要干这方面的事,那都是通过屁股,所以他每天都把屁股洗得干干净净。
但他对这事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此了。
直到上次他给任克明擦身子,那么大个东西摆在那,他真的屁股一紧。
真要进去,得多疼啊!
任克明今晚既然来都来了,一没醉酒,二没生气,那肯定是要把他的屁股好好玩玩的。
果然这边任克明掀开被子,躺下。
……马上就要疼了!
黎昌抖得更厉害了。
任克明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传来:“你抖什么?”
黎昌紧闭着眼睛说:“我没……”
话说一半停了,因为他声线也是抖的。
任克明顿了下,说:“把头伸出来。”
黎昌说:“我不!”
任克明却不跟他废话,直接把手伸进被子里捞他。
黎昌见着那手,简直跟见了阎罗一样,开始鬼叫:“啊啊啊我不!别碰我屁股——”
直到被掏出被子外接触到新鲜空气,他才倏地止声。
睁开眼,对上任克明的眼。
对方好像很是无语:“……谁说我要碰你屁股了?”
黎昌不敢说话。
任克明盯着他看了几秒,发现他居然还在抖,被气笑了。
“装吧你就。”他说:“不知道上个月拿屁股往我身上怼的人是谁。”
黎昌:?!
二十八岁的自己拿屁股往任克明那啥上怼??
……不疼吗?!
任克明理了理被子,一张矜贵的脸转过来对着黎昌说了今晚最后一句话:
“如果你觉得装失忆就能离婚的话,继续装。”
说完就圈住黎昌躺下了。
头放在黎昌颈窝,乌黑的头发还有些刺黎昌的眼。
也没其他动作,就那样圈着,圈得很紧。
黎昌被圈得喘气都累,于是瞪着个眼睛瞪了半晚上,一整夜都没怎么睡。
也不敢把任克明闹醒。
毕竟万一他醒来之后兽性大发,真的要自己拿屁股怼他怎么办。
第二天日光洒下的时候,黎昌睁开眼才意识到自己昨晚原来是睡着了的。
他摸了摸被锢了一晚上的手臂,跟被树条子抽过一样,生疼。
旁边锢他那人也不知道哪去了。
应该走了吧。
黎昌揉着头坐起来,骂了句:“草……”
一转头,就和正从浴室里出来的任克明一个对视。
于是那个“草”字硬生生收了回去,换成了:“早……”
任克明显然也是知道他本身要骂什么。
“第二次了。”他说:“事不过三。”
“……”
黎昌真服了。
不能说脏话,那活在这个世界上要怎么表达情绪,难道像他任克明一样动不动就哭吗!
但他面上还是嗯嗯笑应:“没有第三次。”
任克明已经换下了睡衣,这次换了一件泛着暗纹的黑衬衫,纹路在日光下鎏着色彩,整个人和昨晚的疲惫相比,有一种刚疗伤完的神清气爽。
他不知从哪取出一件灰色西装,和昨晚那套又不一样。
“好骚包……”黎昌暗暗吐槽。
任克明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黎昌假笑摇头:“没,我都没说话。”
任克明狐疑地看了他两眼,回过头对着镜子整理袖口。系领带前,他又往黎昌这里投了一次视线,黎昌就坐在床上偏着脑袋看他,一点没有要动的意思。
任克明:“……”
他自己系上领带。
出卧室前,他握着门把说:“下周四,陪我回趟任家。”
黎昌:?
“家宴。”任克明留下两个字,就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