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许书澈的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
这会儿他们正在打雪山副本的第一个boss。这个boss叫守钟人,背上背着一口钟,攻击方式是钟鸣产生的音波,而在钟鸣期间也会产生一个护盾,如果不把护盾打破,那队伍里所有人的蓝条都会被慢慢吸干净。
许书澈这个小号的修为不低,两万多左右,在橘橘这个大奶妈的群疗下也能从头站到尾。他给boss吹了个风,将真气吹空,boss的防御力降低,那个盾也好破一点。
这是作为队伍里唯一一个清风该做的。
许书澈吹完风,才给简一寻介绍道:“这个游戏叫《江湖大梦》,是个武侠rpg网游。”
“哦?”
简一寻头发湿漉漉的,凑到他身边并排坐下,挠了挠鼻子:“这个清这个女角色是你的号吗?看上去好漂亮呀。”
许书澈原本想给他解释什么是奖励号和大号小号,可转念一想,简一寻又不玩这个游戏,解释那么多干什么,旋即只点点头:“嗯,我的号。”
“这是什么角色呀?”
简一寻指了指守钟人:“他为什么比你们大那么多?”
“因为这是副本的boss。”
许书澈说完,守钟人血量下面的真气条又满了。他按了下键盘,又是一个风吹过去,吹空了boss的真气条。
他当年刚开始玩《江湖大梦》时用的其实是这个清风号,但清风门派所在的山脉常年落雪,一踏上这里就开始疯狂掉血,只有喝胡辣汤才能勉强维持住血量不被冻死。许书澈那时不知道在哪买胡辣汤,血量却一直掉掉掉,气得他当场又开了个号玩奶妈。
只是这个清风号是他第一个角色,所以他想了又想,还是没有给删掉。奶妈号练得有了起色后,他又回头把这个清风号捡起来了。
就算每周去给副本当奖励号捡点垃圾,积少成多起来也足够可观了。
电脑屏幕里的其他角色正围着守钟人输出,许书澈一边吹风一边给简一寻解释:“我的角色是一个剑客,就是输出类的角色。这个角色有个技能叫藏风流云,就是吹出一段风,然后吹空boss的真气,这样输出就方便一点。”
“这样啊。”
简一寻点了点头,随即指向另一个角色:“那他呢?他是什么?”
“这个门派叫踏鹤,是内功攻击的门派,我们一般叫他们道长。”
许书澈的鼠标落在那个角色上:“他们的群体伤害很高,打副本的时候都愿意放他们进队。”
“那那你觉得这个门派帅吗?”
简一寻手握成拳,抵在下唇:“我的意思是,你觉得刚才说的什么清风啊,踏鹤啊,这些门派,哪个比较帅?”
“我觉得”
许书澈顿了下,微微仰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我觉得踏鹤最帅。”
“真的吗?”
简一寻看起来好像很高兴:“哎这么巧,我也觉得踏鹤最帅了。”
“但是踏鹤渣男多。”
许书澈没注意到他不同寻常的兴奋:“之前这个门派总是上818,不是骗人感情就是脚踏好几条船。可能就是因为模型帅吧,所以喜欢踏鹤的奶妈特别多。”
“那如果你要找情缘,你想找什么门派呀?”简一寻问,“会找踏鹤吗?”
“会吧,反正也就是线上挂个锁,”许书澈思索道,“毕竟长得好看呀,谁找情缘不是找长得好看的,但我个人还是觉得幽兰成男更帅一点。”
他说完,忽然有些疑惑地看向简一寻:“你怎么知道这个游戏里有情缘的?”
“我那不是”
简一寻“啧”了一声:“我之前有玩过别的比较早的rpg网游,当然知道有情缘这个说法,但也只是听说,没真的接触过。”
许书澈了然点头。
这时副本里的守钟人已经打完了,奖励页面跳了出来。许书澈动了动鼠标,在“奖励需求”那栏里选了“放弃”。
“这个是不是副本的奖励呀?”简一寻问道,“你怎么不要奖励?”
“我是来占奖励位置的,但实际上不吃奖励。”
许书澈想了想那套奖励号的规矩,觉得给圈外人说这个他也听不懂,于是直接放弃了解释。
屏幕里的清风女剑客跨上小白马,跟着队伍一路“哒哒哒”地向前赶路,转过一段断壁残垣,天空忽然暗了下来,原本晴朗的天气忽然开始飘雪。
而和雪一起到来的,则是许书澈角色一段一段往下跳的血条。
许书澈面不改色,给自己的角色换了个大药。
简一寻看着他换药,有些紧张道:“为什么在掉血啊?你的角色是不是要死了?”
“唔,不会。”
许书澈一面手动吃药,一边操作着角色靠近火堆。在靠近火堆时,刚刚掉血的debuff就消失了。
他耐心地给萌新解释道:“这个是雪山的一个buff,如果在下雪的时候不靠近火源就会一直有这个debuff。”
话音刚落,电脑的扬声器里传来一声猛兽的怒吼。
一只巨大的雪猿挥舞着骨棒出现,棒风横扫,让火堆的火颤抖了一下。
“这个火堆会灭吗?”简一寻问他。
“会的。”
许书澈动了动方向键,让自己的角色更贴近墙角一点:“如果被雪猿多次攻击到就可能会灭,还有一种情况是——”
他话还没说完,身边的火堆“扑”地一声灭了。
许书澈面无表情地操纵角色换了个火堆:“是队伍里有人死了,也会灭。”
说完,他拉开了队伍面板,以为是哪个奖励号没注意被雪猿一屁股坐死了,却没想到是茶川。
作为一个三万修为,血量大概有五十万左右的奶妈,实在是不应该这样暴毙。
许书澈眉心微蹙,点开了队伍频道,正要敲字,想起来旁边还有个看热闹的路人,于是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不然会显得他像个很愿意喷人的游戏喷子。
许书澈这样想着,轻轻叹了口气,可麦里却有人不乐意了。
这一队打少吃三雪的是橘橘的两个结义,一个压胜成男一个幽兰成女,幽兰成女是个萝莉音,剩下的就是那个压胜成男。
他一开口就是很重的东北味:“我说老妹儿,你咋死了呢?”
茶川被毫不留情地点名,有些慌乱:“我不知道当奖励号也不能死呀。”
“你瞅瞅你说的这话。”
压胜老哥一面训人一面操作,小纸鸟落在雪猿身上,一下炸掉了十万多的血:“你自个儿之前也打过吧?这点道理不懂?”
橘橘出来打圆场:“哎呀,她还是个萌新,不知道很正常。”
“行吧。”
老哥那边传来“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萌新有赎罪券。”
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的,许书澈听着却觉得格外顺耳。
“她是新人吗?”
身边的简一寻忽然开口:“但是萌新就能坑人吗?”
许书澈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嗯?”
“我的意思是,我玩别的游戏也有这种体会,”简一寻说,“一个人不会玩,难道不应该主动点说吗?不说等着全队人被她坑?”
“你说得有道理,但很明显,很多人都不会这么做。”
因为茶川灭了一次火的缘故,原本预计要拉雪猿走四个火堆,最后只剩下三个火堆给他们打,压胜大哥本身没有回血技能,全靠橘橘一口奶吊着,玄而又玄地打完了。
“下个boss是什么?”
简一寻看起来已经完全被这个游戏吸引了,黏在许书澈身边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脑屏幕:“感觉画面和角色都好精美啊,衣服也好看。”
许书澈“嗯”了一声,刚要给他讲下个boss,放在一边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不知道他导师大晚上又忽然想起来什么要和他说,电话铃和催命一样响着。许书澈匆匆拿起手机瞥了一眼,继而起身拍了拍简一寻的肩:“一会儿你帮我接一下剑。”
简一寻怔了下:“什么?接剑?”
第三个boss已经开始打了,许书澈这边着急接导师的电话,在队伍频道里敲了几个字:“我不太会接剑。”
“没事,一会儿教你,”那个压胜大哥自从刚刚开麦后就直接一发不可收拾,在麦里格外活跃,“都小事儿,没关系。”
许书澈眼神示意简一寻继续帮他接剑,自己出去接通导师的电话。
简一寻看向电脑屏幕,轻咳一声,刚想和压胜大哥说自己是会接剑的,就听麦里喊他:“幸运鹅,幸运鹅你在吗?准备进来接剑了!”
他连忙操作角色动了起来,却因为愣神的原因错过了接剑的最佳时间。
Boss剑气横扫,直接团灭重开了。
众人在第三个boss门口复活,简一寻还没敲字和全队的人磕个头说对不起,就见茶川在队伍频道里说话了。
【茶川】:那个清风,你注意点呀,别人都等着你呢
【茶川】:打本怎么这么不认真
第42章
简一寻觉得自己拳头硬了。
茶川自己刚刚还在老二的时候被雪猿一屁股坐死,现在轮到他来对别人评头论足了?
更何况,虽然茶川不知道,但简一寻千真万确是他那个刚认没半个月的便宜师父。
在“小熊起司”面前装无辜温柔小白花,结果在别人面前就原形毕露,装起老人来吓唬别人了?
简一寻越想越冒火,点开队伍频道就敲字:“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刚刚老二打雪猿的时候也想这么说你来着。”
茶川好像生气了:“我那是不小心所以没躲技能,和你这个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了?”
简一寻完全不吃他楚楚可怜那套,噼里啪啦敲着键盘:“我是个新人,我也说了我不会接剑,要是说我也应该是其他人说我,轮不到你这个被雪猿一屁股坐死的人说吧?”
他之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个徒弟这么有能耐?要是之前看出来就不用大号收他了。
简一寻觉得自己说的话没什么毛病,可茶川却直接在队伍频道里卖起茶来:“你干嘛这么说我呀,我也没玩多久,本来给这种本当奖励号就晕乎乎的,你再这么说我,我更不会打了。”
放屁!
简一寻在心里骂骂咧。
之前收茶川当徒弟时,就是害怕他什么也不会出去打本给人家添堵,特意教了他大部分常见副本的机制和模式,可以说他现在已经不是个新手了,也不应该犯“被雪猿屁股坐死”这种低级的错误。
但这是许书澈的号,而且他刚刚还和许书澈装萌新呢,怎么可能这么在队伍频道里说话?
这时,被忽略许久的队伍麦打开了。
“别吵啦,没事的,”橘橘说,“大家也不是没翻过车,不要紧的。”
简一寻冷哼一声,寻思着不和茶川一般计较,等明天就给她从师门里踢出去。
“那个谁,小鹅呀。”
压胜大哥又说话了:“你这么着,你不是新人吗?我教你接剑。”
“第一步,你就这么站在大门外,看我俩打boss,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我会在队伍频道喊你说,幸运鹅你进来。”
“然后你就进来走到场地中间,你会发现在boss周围有个小红啊不,小白圈,你就挺胸抬头走到那个小圈里,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但是你进来的时候你得快马加鞭,你滑步儿,滑步儿进来,你要是听懂了咱就开了,你是这场战斗的决定性因素。”
压胜大哥说话口音一股浓重的东北味,听着特有喜感,简一寻乐不可支,笑得特缺德。
之前怎么不知道橘橘还有这样的宝藏结义?他应该早点和这位大哥认识的,这平时没了多少快乐呀。
“好嘞哥,”简一寻说,“都听哥的。”
压胜大哥对他的称呼非常满意,转头就进了空气墙开boss。
第三个boss是个剑客,一身黑衣,头戴斗笠,看上去特帅,就算是受伤喘起气来也听着怪带劲的。
简一寻正看着空气墙里打boss的几个人,忽然听见麦里压胜大哥震声道:“小鹅!快来!”
他被喊得抖了下,连忙按着翻滚键翻进了空气墙,站在了那个“Boss身边的小圈”上。
剑客的剑横扫而来,清风剑客抬手接下了这一剑,而其他几人集火把boss秒了。
奖励界面弹了出来,简一寻顺手点了放弃。
这时许书澈接完电话回来,看见奖励结算界面后愣了下:“打完了?”
“嗯,打完了。”
简一寻说着给他让出地方:“刚刚打完,你回来得正好。”
“哎对了,你记得放弃奖励啊。”
许书澈说着接过鼠标,就看见了奖励界面上“已放弃”的标志:“你怎么知道要放弃奖励的?”
“我刚刚看见你点了来着,”简一寻摸了摸鼻子,“所以我也学着点了,是我点的不对吗?”
“对。”
许书澈说着在队伍频道里发了个“辛苦了”的小企鹅鞠躬表情包,退了副本队。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和你说,”简一寻轻咳一声,“就是刚刚副本的时候发生的。”
许书澈“嗯”了一声:“你说吧。”
简一寻抠着沙发边,老老实实道:“副本队里有个奶妈,叫茶什么的,我和他吵架了。就你刚接电话走的时候,我来不及进去接剑,导致他们团灭了。刚复活,那个奶妈就在队伍频道里说我,我没忍住,和他吵了两句。”
队伍里名字带茶的奶妈?
许书澈眉心微蹙:“茶川?”
是小熊起司的徒弟吗?
之前看这个小奶妈唯唯诺诺不敢惹事的样子,也会在队伍频道里和人吵架?
“但刚刚我不是看见他被雪猿一屁股坐死了吗?”简一寻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浮现起几丝气愤,“我就说你那么菜,技能都不会躲,还说我?”
“之后他就说我占了别人时间如何如何,说他被雪猿坐死和我坑队友的做法也不一样,凭什么不能说我?”
许书澈没忍住笑了:“怎么你俩吵架就和小孩一样?”
“我才不是小孩。”
简一寻据理力争:“明明是他更菜一点好不好?我只是没来得及去接剑,又不是操作不好死了,这怎么能怪我?”
许书澈刚要说话,私聊的图标上冒出了一个小红点。
【是橘橘鸭】:对不起啊,那个队伍里的奶妈是我们帮派的,不是故意要冒犯你的。
【是橘橘鸭】:如果你生气的话,我替他给你道个歉。
【是橘橘鸭】:你来帮忙当奖励号还要受委屈,我挺对不住的,你要不在世界频道上说句话,我给你砸个小金人吧。
小金人是江湖大梦中的一种道具,可以花银两砸给在世界频道说话的人,受到小金人的玩家打开小金人,就会收获一定数量的银两。
“不用了,”许书澈回复她,“没事的,我不太在乎这个。”
“那就好。”
橘橘回他回得很快,看得出来是守在旁边等着回复:“我怕你心里不高兴。”
哪有那么容易不高兴。
再说了,不高兴的是简一寻,和他许书澈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儿,许书澈忽然觉得有点开心。
别人都以为简一寻是个脾气不好的臭直男,但只有在他面前的时候,简一寻才露出不为人知的其他面。
比如现在这个在自己身边的受气包。
“没关系,别和他一般计较,”许书澈说,“万一他也是个萌新呢?萌新就是懂的少,得一点点教的。”
我确实一点点教了,什么都教了,也没教他在这里和陌生人大放厥词。
简一寻要烦死了,但也不能和许书澈说。
他的大号被代练升修升的都要五万修了,打本基本都是奖励少吃和单吃,打的试炼也都是高层的,和普通玩家不一样。
而许书澈的这个号才三万修多,比一般的平民大部队还要低了不少,不能和他打一个级别的副本。
如果暴露了大号,说不准师兄会不会自卑,又或者干脆跟他说两个人的号修为差太大,不能一起玩。
简一寻挺想和师兄一起玩的。
这个游戏和认识的人玩一种感觉,和不认识的人玩又是一种感觉。
他正想着该怎么和许书澈一起玩,忽然听见许书澈轻轻“啧”了一声。
简一寻抬头,就看见屏幕界面暗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简一寻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萌新的角色,“屏幕怎么突然暗了?”
许书澈拧着眉,点了“就近复活”的按键。
清风女剑客红着血条和屏幕边框在出生点复活,还没来得及站稳,私聊的标志上亮起一个小红点。
【爱吃白切鸡】:你好,在吗?
【爱吃白切鸡】:脱一下装备,接了你的红榜。
许书澈给他回了句“谢谢”,干脆利落地把一身装备扒了,屏幕又是一暗。
简一寻急了:“不是,你脱装干什么?怎么屏幕又暗了?”
“有人悬赏我,他接了我的红榜,不脱装挨揍的话,装备的耐久度就掉了。”
许书澈给他解释完,又在出生点再一次复活。
他本人没觉得有什么,简一寻倒是忍不了了:“为什么悬赏你啊?”
“唔。”
许书澈指节轻轻叩着下巴:“我大概知道是谁悬赏的我了,说不准就是刚刚队伍里那个和你吵架的小奶妈。”
“我说的不对吗?”
简一寻要被气死了。
自己捡的便宜徒弟在队伍里骂他,还悬赏他师兄的角色,真是岂有此理。
“无所谓了。”
许书澈把游戏角色挂着,分了个屏出来写导师要的文件:“他爱悬就悬吧,悬两天就没钱了。”
“那不行。”
简一寻撂下这句话就转身去拿了自己的电脑,捣鼓十多分钟后戳了下许书澈:“师兄。”
许书澈抬头:“怎么了?”
“我刚刚下载了游戏,创了个号。”
简一寻把自己的电脑往他面前推了推,轻咳一声:“我也想和你一起玩这个游戏,你带带我好不好?我会努力练号保护你的。”
许书澈垂眸一看。
简一寻创了个幽兰男号
是因为他说觉得幽兰更帅一点吗?
第43章
许书澈以为简一寻说玩游戏只是说说,估计第二天就忘了,却没想到简少爷似乎被游戏里两个红榜给刺激到了,第二天一早起来就抱着电脑不放手。
其实许书澈是个挺认床的人,原本如果换了个地方睡觉,不翻来覆去睁着眼到下半夜是睡不着的。可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天搬行李搬得太累,再加上简一寻家的床又软又舒服,许书澈闭上眼,迷迷糊糊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八点多。
平时简一寻是能赖床就赖床,可今天却和打了鸡血一样窝在床上,手里抱着笔记本。
许书澈刚睡醒,脑袋还浆糊似的。虽然B市冬天也烧暖气,但早上总是有点冷,让他下意识地往身边的热源处凑去。
简一寻正全神贯注地练号,小臂上忽地触到一片柔软,让他吓了一跳,低头发现是许书澈正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
他觉得有点意思,清了清嗓子:“师兄,起床了。”
许书澈“唔”了一声,平日总是整齐的头发因为在被子里钻来钻去显得凌乱不堪。他伸了个懒腰,睡衣被拉扯着开了几个扣子,露出半截腰。
简一寻怔了下,立刻避开目光:“师兄,你饿吗?”
许书澈摇摇头:“你在干什么?”
“我玩游戏练级呢。”
简一寻连忙献宝似的给他展示电脑屏幕:“你看,一个早上我已经练到快二十级了!”
许书澈眯着眼看了一眼他的屏幕,忽然没忍住笑了出来:“笨蛋。”
“怎么了?”
简一寻挑眉看着他:“是我练的不对吗?”
“你一个早上就在这儿过剧情?”许书澈说,“怪不得只有十八级。”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隐隐有几分骄傲,像是因为知道简一寻不知道的事而洋洋得意,像只耀武扬威的小猫。
简一寻藏匿起眸中的笑意,顺着他的话问道:“那有什么办法快点升级啊?”
许书澈下了床,去卫生间洗脸刷牙,回来戴好眼镜打开电脑:“来,我教你,你的号在哪个区?”
“在长相思大区,好像是。”
简一寻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他随手和许书澈建了同一个区的小号,可这是不是有点太巧了?萌新会看区服吗?
“你是长四还是长六?”
“长四下面有四个小区,共享一套区服系统,长六是另外六个小区,共享另一套系统,”许书澈启动了游戏,瞟了一眼他的电脑屏幕,“我是长四的。”
“我,我不知道我是哪的。”
简一寻险些咬到舌尖,才把那句“我也是长四”的话咽了回去:“我的区服名字叫鱼传尺素。”
“那正好,我是驿寄梅花。”
许书澈有点高兴:“我刚刚还正准备和你说,如果你建号建在长六就再来长四建一个陪我玩。”
“陪你玩?”
简一寻很自然地往他身边靠了靠,一股清爽的剃须水味道撞到许书澈的鼻尖上。
许书澈怔了下,继而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有点快。
他以为简一寻从起来就一直待在床上,但没想到对方好像是下去洗漱过,还顺便刮了刮胡子,但他居然一点声音也没听到。
之前他本科住宿舍的时候,同寝室的舍友每天早上醒来时声音都很大,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醒了似的。许书澈和他专业不一样,有时候不用上早八能多睡一会儿,但也会被舍友从梦中吵醒。
“师兄?”
简一寻歪着头看向他:“怎么了?”
许书澈回过神来,点了他的小号进入游戏。
其实他之前有考虑过要不要用大号带简一寻,但想到自己大号是个挽荷的奶妈,又偷懒没怎么做过水攻的宝石,没输出打本有点困难,索性就继续拿小号带他了。
更何况在亲友眼里“小兔饭团”是个女生,可简一寻却知道他皮下的身份,到时候再说错了话就惨了。
许书澈想过会和亲友坦白真实性别,但绝不是现在。
“你叫什么?”
许书澈看了眼简一寻的ID,没忍住笑了出来:“好运鹅?”
简一寻“啧”了一声:“这不是和你那个号名字就有关系了吗?人家一眼就看得出来咱俩是一起的。”
“幸运鹅”的名字其实是许书澈随便起的,当时他水逆了两周,满心只想转运,于是就选了这么个名字。
但是没想到简一寻居然也起了个这么随便的名字陪他一起。
简一寻通过了许书澈的好友申请,一身初级新手套的幽兰成男站在了清风女剑客身边。
他操作着角色绕许书澈跑了一圈:“师兄,你这是什么衣服啊?看上去好好看哦。”
“忘了是哪次活动的外观了。”
许书澈说着点开衣柜扫了一眼衣服的名字,果然不记得是哪次活动开盒子开到的了。
江湖大梦的外观获取方式很坑也很氪,基本和抽卡游戏差不多,但好就好在这个游戏抽衣服也有保底,不至于血本无归。
许书澈这个小号当时开了个成长基金,8888的元宝没开完就出了两套外观,他觉得自己还挺欧的,一直惦记着将多出来的那套外观出掉但一直没有机会。
这会儿既然和简一寻一起玩了,两个人又恰好在一个区,那这套外观就便宜他了。
许书澈准备等简一寻过了89级,就通过面对面交易把这套外观送给他。
“师兄,这个技能怎么放啊?”
简一寻随便按了几个按键,幽兰成男在地上放了个类似锁链状的东西,闪烁着一片蓝紫色的光。
“你点开武学,”许书澈说,“简单了解一下,虽然后面基本都是哪亮按哪。”
简一寻“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地去研究幽兰的技能了。
他大号是踏鹤,内功加远程输出,打本的时候站在BOSS的对角线拉个《逍遥游》的秘籍buff,伤害直接爆炸。
但幽兰和踏鹤恰好相反,外功加近战,对习惯了踏鹤的人来说真的算是全新的开始。
简一寻刚痛苦地钻研了一会儿技能,就听许书澈喊他:“你点跟随。”
他点了屏幕下方弹出来的“是否响应队长召回”,过了图,来到了清风门派外。
清风门派终年被积雪包围,甚至还经常下大雪,冻得角色不断掉血,只有在山脚下买碗胡辣汤才能获得“暖身”的buff。
简一寻手忙脚乱地买了胡辣汤,这才在被冻死前续了命。
“你离我远点,”许书澈对他说,“去那边石头上站着。”
简一寻不明所以,跳上了许书澈指定的那块石头,刚站稳,眼前忽地闪过一片刀光剑影。
清风的招式确实是帅的,冰蓝色的剑光与地图上的大雪浑然一体,清冽的剑鸣穿过风声,似乎所有的剑气都有了实体。
清风剑客收剑入鞘,地上躺着两个还没凉透的山匪,而简一寻的角色脑袋上忽然蹦出“升级”二字,紧接着就连升了三级。
“看,我就说这样很快吧?”
许书澈有些得意地看向他:“再带你打三个贼,做做万里听风的任务,你今天就能升到80级。”
“真的吗?”
简一寻喜欢看他带着得意的表情,于是顺着他说:“这么厉害?我以为我今天只能升到三四十级呢。”
“这就是有人带你玩的好处,”许书澈说,“我厉害吧?”
“师兄厉害。”
简一寻顺着毛哄翘尾巴的小猫:“那我什么时候能和师兄一起打副本呀?”
“等你修为升上来,我就带你去打新秀,”许书澈说着点开他的面板,“不过你这个装备不对哦。”
“怎么你全装的五彩宝石呀?”
许书澈抢过他的鼠标,一面笑他一面给他卸掉装错的宝石:“你一个幽兰,主属性是毒攻,装什么水属性宝石呀?怎么还有风属性宝石?绿色这个是只有清风才能装的。”
简一寻应着他说的话,忽然觉得特别感谢江湖大梦。
他从来不知道许书澈居然也会沉迷一款游戏,而且对这个游戏的热情居然这么高,让他又看到了许书澈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就好像拼拼图,他在通过日常的一点一滴,慢慢拼凑出一个真实的许书澈来。
不同于高冷学长,好心学长这种脸谱化的描述,而是一个更生动,更可爱的人。
被他忽略良久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不甘寂寞地昭示着存在感。简一寻解锁屏幕,发现林修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林】:大放假的,怎么不回我消息?
【林】:你干什么呢?不会还没醒吧?
【林】:一会儿一起打球不?
简一寻没意识到自己的唇角正翘着,心情愉悦地回复道:“今天我有事,不打球。”
“您又有什么事啊少爷?”林修嘲讽他,“连和我打个球的时间都没有了?”
“我陪我师兄玩游戏呢。”
简一寻的字里行间都透着炫耀:“江湖大梦,之前和你说过的。”
这次林修隔了半天才回他消息。
“简一寻,你不对劲,”他说,“你还记得你上次怎么给我说的吗?说你要是想和喜欢的人拉近距离就带他玩江湖大梦,等玩到满级你俩就情比金坚了。”
“我怎么觉得你现在就是在泡你师兄呢?”
第44章
“放屁。”
简一寻气急败坏地敲着键盘:“我们正常朋友关系,一起玩玩游戏怎么了?”
“还正常朋友呢。”
林修回话很迅速,字里行间满是掩饰不住的嘲讽:“谁家正常朋友一下看不见对方就急得恨不能直接贴到人家身边?是谁啊?”
简一寻罕见地沉默了。
他抬头,看着正全神贯注操作游戏角色的许书澈,一时有些失神。
如果换一个人呢?
简一寻设想了一下,如果身边坐着的是另一个男生,和他贴的这样近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厌恶一切和自己近距离接触的同性,哪怕是异性他也觉得压根无法接受。
但许书澈可以。
简一寻觉得实在有些神奇。
自己和许书澈认识的时间还不到半年,居然在他的心里排的位置有这么高。
或许有的人天生就合得来,适合在一起做任何事情。
简一寻看着许书澈,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忽然不像之前那么笃定了。
换一个人,做了自己和许书澈做过的所有事情,都是不能被他接受的,也绝对不可能装萌新陪着对方玩江湖大梦。
江湖大梦作为一个rpg游戏,最重要的就是社交和养号。简一寻自己的大号拿的是一手资源,每次活动基本都拉满,外观和装备要什么有什么,平时最讨厌的就是练小号,甚至连自己打副本开的小号都是让代练帮忙练的。
可现在他不仅陪着许书澈玩江湖大梦,还在练他最不喜欢练的小号。
简一寻惊叹于自己的耐心,给林修发了条消息:“你别说,我好像真的有点不对劲。”
他发完就把手机屏锁了,许书澈恰好抬头看向他:“宝石换好了,你来看一眼,以后都只能装这个黑色的哦。”
简一寻连忙凑过去点头:“嗯嗯,对,全装黑色的。”
“黑色的是毒攻,就是幽兰的属攻,”许书澈说,“玛瑙是抗性宝石,这些你随便装,但是最好都装一个颜色的。”
“好,谢谢师兄。”
许书澈说什么简一寻就应什么,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许书澈相当满意:“好,以后你按照我说的做,你的修为也会提高,可以成为很厉害的幽兰了。”
简一寻看着他,忽然说:“那如果我成为很厉害的幽兰,可以保护你吗?”
“这个”
许书澈看着他一脸期待,原本想说游戏里高修为的人很多,起码得有个四万五万修,才可能可以保护某个人。
“可以的,”他最后说,“修为提上来就可以了。”
简一寻美滋滋地“嗯”了一声,低头给林修发消息。
【简】: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简】:反正就是和他待在一起做什么都开心,这种感觉我觉得你不懂,你不懂就不懂吧,无所谓,我也不懂。
【简】:但就是和这个人一起很舒服,不管是做什么,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安静地待在一起我都很满意了。
【简】:而且他真的很可爱。
【简】:我不是在江湖大梦有大号么,我大号修为在排行榜前几名的,所以根本不是萌新,但是我在他面前装萌新,就是想看他教我怎么打游戏。
【简】:我知道除非升到我大号那个修为才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但是他告诉我只要我再努力升一点点修为就能保护他了,他生怕我被伤害到宁愿给我讲假话诶!
【简】:不可爱吗?多可爱呀。
林修喊了半天才喊齐出来打球的人,一直听手机“叮铃咣当”乱响,带着火气解锁一看,咬牙切齿地给简一寻发了条语音:“谁他妈关心你师兄可不可爱?不打球别来烦老子!”
他说完,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太可怕了。
连最恐同的简一寻都有可能弯了,这个世界除了他家的晾衣杆,可能谁都不直了。
***
简一寻虽然是个少爷,但是家里氛围很好,一看就是蜜糖罐里泡大的小孩,没受过什么苦,爸妈也没给他添什么毛病。
虽然简一寻一直说住在他家里没事,之前也经常有同学来家里玩,但许书澈仍觉得很冒犯。他本来就是个愿意多想的性格,每晚睡觉前都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给对方添麻烦了,想得如坐针毡,最后实在受不了折磨准备逃跑。
他本来打算逃跑后给简一寻发条微.信,告诉他自己实在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才走掉的,改天再上门拜访。
可东西还没收拾好,许书澈就被简一寻的妈妈拉去客厅聊天了。
简夫人一眼就看得出是个职场女强人,哪怕在家穿着家庭款居家服,身上也油然有一种很靠谱的安全感。反观简一寻的爸爸则随和很多,完全不像做生意的大老板。
在许书澈的印象里,家里有钱的大多鼻子翘得比天还高,尤其是这皇城根下的有钱人家,肯定瞧不起这个也瞧不起那个。
但简一寻一家却低调得很,像是和“富家”两个字完全不搭边一样。
简一寻妈妈生怕他觉得拘谨,让他和简一寻坐在一张沙发上。许书澈为了掩饰尴尬,时不时地剥几粒开心果,结果简夫人以为他就是喜欢吃开心果,给他倒了一大袋子剥着玩。
许书澈似乎看出来了他的不自在,低声道:“没事,你就当是在你自己家,别紧张。”
如果是在自己家,许书澈还没这么好的待遇。
他爸常年酗酒,在他还小的时候动辄打他骂他,让他根本不敢回家。而一到过年,他爸喝酒喝得更凶,喝完就开始骂离婚消失的前妻和被留下来当拖油瓶的许书澈。
刚开始几年许书澈还会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悄悄抹泪,可后来就习惯了,他爸发癫,他就把自己锁在屋里学习,心里卯足了劲要考去更远的地方。
这是许书澈这么多年来过的最热闹的一个春节。
简家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地围在一起,没有争吵和无休止的谩骂,只有一年到头来一家人聚在一起的喜悦。
也没有人问为什么许书澈一个陌生人会出现在这个四合院里,和简一寻一家人过年。
简一寻似乎知道许书澈容易尴尬,也容易不自在,于是自作主张地在吃完饭后带着许书澈从后门溜了出去。
家里的大人正侃侃而谈,电视机里放着春晚前面的预热采访,许书澈被简一寻扣着手腕,觉得有些不自在:“你要带我去哪呀?”
简一寻侧过脸,狡黠地笑了笑:“知道你不爱和他们待在一起,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四合院出去就是一条胡同,这会儿胡同里正热闹着,不少小孩都穿着厚厚的棉袄出来,凑在一起玩鞭炮。
今年B市没禁止燃放烟花爆竹,这些人类幼崽好像要把前两年憋着不给放的鞭炮都放回来,胡同里不时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听着像是那种一整串的大地回春。而时不时又有划破天空的刺耳鸣啸,应该是“窜天猴”和“二踢脚”。
简一寻从身后搬出来一箱鞭炮,把打火机递给许书澈。许书澈看着他箱子里长短不一的炮筒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往后躲。
“师兄,你躲什么呀?”
简一寻哈哈大笑:“这个你都不敢玩?”
“我又没玩过!”
许书澈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凶巴巴道:“我没玩过,我当然害怕!”
“那你总得试试吧?”简一寻说,“多好玩呀,试试。”
许书澈不住地摇头,简一寻只能叹息一声:“哎,你说你真是的,这么不信我,我能让你出事吗?”
他说着,径直用打火机点燃了其中一个炮筒,一声尖锐的啸叫划破天空。许书澈身子抖了下,下意识地往简一寻身后靠,一抬眼,却在深蓝色的天幕中看见了一朵盛放的烟花。
“师兄!”
简一寻凑在他耳边,声音里带着笑意喊他:“新年快乐!”
许书澈忽然被他揽进怀里,撞在鼻尖上的却不是前些天早上闻到的剃须水味,而是混着鞭炮烟花特有的硝烟的味道。
好像人间烟火的气息。
他没忍住,悄悄将鼻尖埋进身边人的围巾里吸了一口,只觉得被抱进了一个全是烟火的温暖世界。
“师兄,许愿啊。”
简一寻又点燃了一个炮筒,这回是荧光粉色和荧光绿色在天幕中交相辉映:“快许愿!”
“烟花有什么可许愿的啊。”
许书澈嘴上这么说的,但却很诚实地望向天空。
许个什么愿呢?他好像没什么可许愿的。
他这前半辈子,好像所有东西都是他拼了命得来的,所以他不太信,也不会去许愿。
许书澈眨了眨眼,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见简一寻问他:“等项目课题结束,我们应该也不会关系这么近了吧?”
“或许吧,”许书澈说,“怎么了?”
“没事。”
简一寻抿着唇,沉默了半晌,郑重其事道:“那我就要和烟花许愿了。”
“许愿我们项目结束之后也不生分,还会和现在一样要好。”
第45章
过完年后第三天,林修来找简一寻出去商量事情。
简一寻已经拒绝了他三次出去打球的邀约,林修实在受不了自家队长这么乐不思蜀,仍旧坚持打电话把他约出来,真的很想八卦一下对方目前的性取向
林修电话杀到的时候,简一寻正在和许书澈玩江湖大梦。
江湖大梦的周年庆恰好和过年的时间重合了,充分给所有玩家上线肝活动的时间。
其实简一寻之前已经好久没玩过周年庆的活动了。
他是典型的氪佬思想,觉得这个游戏值得花时间的地方只有氪金。氪完金他就下线了,压根不在那些小游戏上浪费时间。
但许书澈和他说要带他过周年任务时,他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江湖大梦每年周年都喜欢打情怀牌,放一放开服的主题曲,做两个催泪的视频,就能把之前骂人的少侠们都哄回来。原本还算宽松的线路条条都挤满了人,想找个NPC交任务都难。
但简一寻却没觉得烦躁,反而觉得和自己之前玩的极速版江湖大梦很不一样。
他再一次有了刚开服的那种感觉,虽然也往游戏里氪了钱,但也只是浅氪,全靠大号给小号悄悄倒金倒道具,这才把修为提到了能打卡级三雪的程度。
许书澈第一次带简一寻打卡级三雪,仔仔细细地教他怎么开Boss,怎么把原本160满级的副本难度卡在129级。简一寻作为氪佬,之前玩大号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卡级,这还是他头一次体验卡级三雪。
他的幽兰虽然脆,但是胜在有一个技能可以隐身。作为氪佬,简一寻的操作水平不是那么好,有这么一个隐身技能倒也不至于翻车。
卡级三雪有惊无险地打完,简一寻悄悄松了口气,带着点隐秘的雀跃问许书澈:“师兄,我打得怎么样?”
“挺好的。”
许书澈本来都做好了自己进本救场的准备,但简一寻居然意外地卡成功了。
“你第一次玩能卡住已经很厉害了,”许书澈说,“他们很多人从来卡不明白,会翻车好多次。”
“我们还能去玩什么?”
简一寻跃跃欲试,他现在完全没有多少演的成分,是真的觉得好玩。
这是他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游戏体验。
林修给他打第三个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和许书澈一起打年兽。这个年兽不仅要输出,而且在打到一定血量时就会切换成音游模式,还挺考验操作的。
简一寻正和年兽跳舞,那边手机嗡嗡震个不停。他痛失一个全连,气急败坏地接了电话。
“简一寻,你再不接电话我就要报警了。”
林修的声音咬牙切齿:“干什么呢?我给你发了十多条消息你看一看啊。”
简一寻和许书澈说了声“抱歉”,转头回林修:“别叫,有事说事。”
“出来不?队里有事和你商量。”
林修的声音也没什么好气:“主上您醒醒吧,别再乐不思蜀啦。”
“出去?去哪?”
简一寻问完,抬头看向许书澈:“师兄,你说去哪?”
许书澈放下鼠标,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去聊吧,我在家就好。”
“那不行啊。”
简一寻身子一歪,靠在他身边,懒洋洋地说:“我上次看咱们这边好像江湖大梦开了个线下奶茶店,要不我们去那边聊?”
***
大年初四,有些企业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上班了。许书澈本来说早上约了人见面,应该早起一点准备,却被简一寻否决了。
“他肯定不会那么早去。”
简一寻早上还想再多睡一会儿,睁着迷迷糊糊的眼睛拽住许书澈的袖子:“再躺会儿。”
许书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没管他,先把自己收拾妥当了,简一寻才打着哈欠起床。
林修刚刚又给他打了电话,似乎生怕他又把自己鸽了,特意再来叮嘱。简一寻被他催的不耐烦,敷衍地应付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江湖大梦的奶茶店开在B市最繁华的商业街,哪怕是大年初四,街上也已经有不少人了。
简一寻正带着许书澈等红绿灯,林修打来了今天上午的第三个电话。
“简一寻,你说的奶茶店到底在哪?你不会是故意耍我吧?”
林修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暴躁。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简一寻今天这么容易就答应他出来了,原来是店面这么难找,特意给他下的绊子。
“我可没有,地方挺明显的,是你自己的问题。”
简一寻毫不客气地回道:“反正我们已经快到了,你自己导航找过来。”
其实江湖大梦奶茶店还真的挺显眼的,左边是一家鸿星尔克专卖店,右边是一家蜜雪冰城,门外甚至还有两个雪王拉着手去骚扰对面OPPO专卖店的小绿人。
“好像确实有点难找,”许书澈说,“你要不要给他发个定位?”
“拉倒。”
简一寻其实不太想那么快见到林修。
他总觉得林修是来八卦自己私生活的,主要是他自己都没想明白到底怎么看许书澈的,最烦别人这个时候来给他添乱。
“你要点什么奶茶喝?”简一寻扫了桌上的二维码,“这都是……什么?”
江湖大梦茶的奶茶配方比较常见,但名字都是按照游戏里门派的绝技取的,比如茉莉奶绿就用了挽荷绝技的名字“一梦云水”,但价钱却没有溢价,算是江湖大梦这个骗氪游戏为数不多良心的地方。
许书澈摇摇头:“我其实不知道有什么好喝,要不你点吧。”
简一寻“嗯”了一声,借着桌子的掩护点开企鹅里的帮派群:“江湖大梦茶哪种茶比较好喝?”
大过年的,大家都很闲,几个在其他城市喝过快闪店奶茶的人纷纷提供了他们宝贵的建议。
“当然是逍遥游最好喝,”一个人说,“我们踏鹤道长的绝技,不甜腻,又清淡又好喝。”
另一个人冷嘲热讽:“可拉倒吧,谁不知道逍遥游是最贵的奶茶?要我说还是风动华岳最好喝,椰丝海盐真的很不错,价格亲民,彰显我们清风的风范。”
两个人你阴阳我,我阴阳你,吵到最后决定上号去演武场决一死战。
简一寻觉得这帮人实在不靠谱,被吵得头大,关了Q群,准备给他和许书澈一人点一杯逍遥游算了。
他刚下单,林修就一脑门官司地推门进来了。
江湖大梦茶找了几个比较有名的COSER专门站在店门口迎接游戏玩家,看见林修刚想迎上去,就见来人一脸黑气,好像刚杀完人出来,不太想触他的霉头,于是小心地避开了他。
“简一寻。”
林修在简一寻对面坐下,杀气腾腾:“我真的很想掐死你,你约我来一个二次元奶茶店干什么?”
“什么二次元,这是游戏联动的奶茶店。”
简一寻耐心地纠正了他的误解,随即扫了菜单给他:“你点吧,钱我付。”
林修也不和他客气,当即也点了最贵的一杯逍遥游。
许书澈听简一寻说了他们要聊球队的事,有些拘谨地和林修打过招呼后小声地和简一寻说道:“你们聊,我去旁边逛逛。”
等他走了,林修才开口:“我真的很好奇你现在到底是弯了还是没弯。”
简一寻就知道他会问这个,向后一靠,摊开手:“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弯了。”
林修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大哥,你又是□□把外联部长打了,又是把人领回家过节,你干脆哪天直接跟你家里人顺便出个柜算了。”
“我没弯,我只是……”
简一寻“啧”了一声,语气中多了几分烦躁:“我只是很想照顾他而已,我对别的男的又没这种想法,如果这也要计较弯不弯的,是不是有点太片面了?”
林修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所以……”
“我不知道,我现在反正挺乱的。”
简一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桌子的二维码上:“只是觉得和他玩游戏,一起做所有事情都挺开心的。其实我们只认识了半年不到,这么一想我们还挺有缘分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说,“反正他现在也没喜欢的人,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对他什么心思,就这样呗,大家都是好哥们儿。”
但哪个好哥们儿会把对方带回家过节,还花心思逗人家开心?
反正张飞和刘备不这样,宋江和鲁智深也不这样。
林修看破不说破,转移话题:“说正事,上次你把外联部部长打了,结果现在人家卡着赞助合同不给你过,非说合同有问题,你看看怎么解决一下?人家小姑娘都被欺负哭了。”
“你告诉她别管了,开学我去解决。”
简一寻一想起那个曲超就烦:“不就是个赞助,还真把自己这七品芝麻官当成什么不得了的事了。”
他嘴里正骂骂咧咧的,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下。
“简一寻,这边有卖游戏周边的,”许书澈说,你喜欢这个兔子吗?喜欢我送你一个呀。”
简一寻点开大图,男生修长白皙的手指扣住了一个兔子玩偶,而那只毛茸茸的兔子正在啃一棵胡萝卜。
刚刚因为曲超而烦躁的心情骤然消失,他唇角噙着笑,在对话框里敲字:“很喜欢,想要,谢谢师兄。”
第46章
B大开学的时间比一般学校早个几天。简一寻其实不太想那么早回校,还想和许书澈在家里多待几天。
临走的那个早上,简一寻的外婆起来送他们出门。
简一寻的外婆是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太太。许书澈第一次见到她时特别惊讶,因为对方正是那次他和简一寻吵架时给他一颗糖的老人。
谁也想不到居然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那只萨摩耶好像还记得他,平时有事没事就凑到他身边要和他一起玩。许书澈之前对小动物不太感冒,可现在却觉得好像养一只小狗也不错。
“去学校好好做学问,别到处惹是生非。”
外婆牵着狗站在门口,小狗一双耳朵果冻似的柔软,不停地绕着许书澈打转,尾巴摇成了一捧花。
“知道了,您就放心吧。”
简一寻拍了拍他外婆的肩,像跟兄弟说话一样:“你也注意身体,好吗?”
外婆和他说完话,转头看向许书澈,又给他手里塞了一把糖。
许书澈目光微动,抬眸看向老人。可老人却抿着唇,向他眨了眨眼睛。
简一寻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一路上不停追问:“她给你糖是什么意思?你们俩怎么和对暗号一样?”
许书澈想和他说那次吵架之后发生的事,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两个人现在关系还不错,他不太想提起这些不开心的事情。
简一寻回了学校,就被宣传部的师妹找上门来。
师妹见到他时一脸歉意:“对不起学长,那个赞助的事,我……”
“他为什么为难你?”简一寻直截了当地问,“他算什么东西?”
师妹有些为难:“我们做好方案其实是要和外联部商量的,他们不给我们过方案,我们也没有办法。学长你看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他们松松口?”
八成是曲超那个弱智搞出来的好事。
简一寻在心里冷笑,宽慰师妹:“没事,赞助不够我找人补上,你不用担心,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反正他家就是做生意的,还怕了曲超一个外联部部长吗?
简一寻送走师妹,给许书澈发了条消息:“师兄,曲超在研究室吗?”
***
许书澈正在研究室和组员看文献。
他们的项目就差一个收尾的阶段了,但是有大部分的篇幅翻译不确定,想找许书澈看看。
许书澈刚看了七八行,研究室的门就被推开了,曲超和他的组员一边说笑一边走了进来,吵吵闹闹的,淹没了许书澈说话的声音。
冯周面露不虞,轻轻叹了口气。
曲超虽然是英文系的,但是为人张扬,特别会溜须拍马,所以在整个学校都是比较有名的。不少男生喜欢装逼,自然也特别享受被他拍马屁的感觉。但大部分人对他都很反感,尤其是他走到哪吵到哪更让人觉得不舒服。
“他怎么来了。”
隋想小声嘀咕:“哪都有他,烦死了。”
“小点声说话,”另一个组员说,“小心又被他报复。”
“报复?”
许书澈目光动了下:“他报复了什么?”
“他说他在学生会里很有人脉,让很多人卡他们的活动申请。”
隋想和他低头窃窃私语:“反正就是仗着当了个官,鼻子要翘到天上去了。”
“许书澈。”
一道声音倏然从他耳边响起:“你们组的进度怎么样?”
许书澈撩起眼皮,淡淡道:“导师好像说不允许过多询问彼此的进度。”
“导师说了吗?”
曲超觑着他,面上的笑容不怀好意:“不好意思啊,我记不清了。”
“曲学长,研究室禁止喧哗。”
隋想开口打断了曲超的单方面表演:“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可以不打扰我们工作吗?”
“你是哪个院的?”曲超笑了下,“怎么这么不尊重学长?”
隋想还准备说话,却被许书澈拽了下衣袖。
其实根本没必要和这种人生气,他只在乎自己有没有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但根本不在乎别人听不听得进去。而且大多都很想搏得存在感,如果不被人重视,心里就会觉得相当失落。
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越争论对方越兴奋。
曲超见这几人都在低头核实文章,没有一个人想理他,心里觉得不痛快,于是转身和身后的人说:“你们找地方检查数据和文献吧,愣着干什么啊?”
那边有个老实学生踟蹰开口:“曲学长,这不好吧?”
“哪有什么不好的?本来就那么几间研究室,都是大家共用的,”曲超说,“隔壁两间都有人,我们不是只能在这里了吗?”
“这是我们预定的研究室。”
许书澈这边一直没说话的组员腾地起身,眼中满是愤怒:“曲学长,你不要太过分了!”
其实之前一直有人在论坛上匿名发贴,吐槽实验室有的学长仗着自己比别人多一两年资历,会霸占器材和试验台。但是他们这一届的风气还算好,一直没遇见过这种事。
许书澈倒是觉得无所谓。
他们最后的核查马上结束,安静的环境不是十分必要,也不需要和曲超起争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是在课题即将汇报的关键时刻。
许书澈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曲超聒噪,实在是太吵了,让他觉得特别不适。
“你们……”
曲超见他不反抗,更耀武扬威起来,似乎就是要欺负他的不反抗,正要再得寸进尺地说什么,研究室的门却被人推开了。
简一寻和篮球队的几个队员慢慢走了进来,脸色都不太好看。
许书澈眉心微蹙,指节轻叩着桌面,不动声色地将桌面上放着的文件向后移了移。
“曲超,别太过分了。”
简一寻开口,声音低沉:“谁允许你卡宣传部的赞助合同?”
“我没卡呀,”曲超冷笑,“那是她自己办事不力,没本事搞定甲方,怎么还成我的错了?”
跟在篮球队后面的宣传部学妹气得险些说不出话,对他怒目而视。
“你和我有矛盾,把气撒在别人身上做什么?”简一寻说,“有本事来找我。”
其他人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一时间谁也不敢说话。
曲超阴阳怪气地笑了下,刚想开口,却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简一寻原本想再用拳头解决一下问题,听见这句话后倏地顿住了。
许书澈抬眸,原来一向温润藏在镜片后的目光此刻透着冷意。
曲超干笑了一声:“怎么了?前舍友?”
“你以为你家里和院里老师有关系就能横行霸道了吗?”
一边的隋想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其他人也纷纷侧目,对许书澈刚刚说的话议论纷纷。
他们知道曲超靠着一个外联部部长的身份在院里横着走,但没想到他和院里老师还有关系。
曲超一张白净的小脸涨得通红,全然没了刚刚趾高气昂的样子,像是被踩了痛脚一样蹦了起来:“你血口喷人!”
“这都是研究生刚入学的时候你自己和我说的,我还有聊天记录。”
许书澈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和他的对话框,轻轻放在了桌面上:“我没有删记录的习惯。”
曲超脚下一动,好像有一瞬间他很想将那个手机抢过来。
其他人完全静止在原地,目瞪口呆地听着这一场大戏。
在他们眼里,许书澈是个广义上的老好人,从来没跟谁红过脸吵过架,这好像是唯一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对方下不来台。
“而且曲超同学,你之前和我借过我没发表的小论文,说是要学习研究,结果你做了什么?”
许书澈的声音很轻,砸在曲超耳中却好像有千斤重:“我好像看见我的小论文被肢解拆散,连同框架和思考过程一起被融进了你交上去的论文里,对吗?”
“曲超,你信不信全院,乃至整个年级不少人手里都拿着你的把柄,就盼着某一天有人牵个头,把你做的好事都捅出来?”
许书澈手里其实有不少曲超的料,毕竟之前刚升学的时候和许书澈的关系还不至于现在这么僵,经常会在说话的时候和许书澈吹牛,今天他爸爸是哪个学校的教授,明天他妈妈是哪个学校的讲师。这些名头真假参半,但绝对足够他喝一壶。
而那篇论文,则是许书澈无意间发现的事。那会儿他写了个比大纲详细一点的小论文,但是那个研究方向他后来不太满意,于是整体换了一篇。
于是就便宜了曲超。
与其说是许书澈刻意留了证据,不如说是曲超给了太多把柄。
曲超涨着一张脸,全然没有了平时在别人面前刻意的讨好,“砰”地一声摔了研究室的门。
屋中剩下的人窃窃私语,讨论着刚刚许书澈说的事情。当事人则一脸平静地坐了下来,敲了敲桌子:“文章没有问题,导出吧。”
就好像刚刚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平静。
简一寻站在原地,直到身边的人拽了他的胳膊他才回过神来。
刚刚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好像加快了几拍,“砰砰”地撞着胸膛。
第47章
曲超的事没用一天的时间就传遍了全校。
大学生热衷吃瓜,原本校内的论坛平时只有换课和出闲置的贴子,现在全被曲超的事霸占了,管理员或许也深受其害许久,甚至给他的瓜贴汇总加红,一直飘在最顶上。
瓜贴自始至终记录了这件事的始末,下面有很多回帖的人,纷纷表示楼主不是唯一的受害者,自己在大学的这几年里也受过不少曲超的刁难。
许书澈当时并没有明说曲超和院里老师的关系,只是有人手里也掌握了消息,直接没给曲超面子爆了出来,又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而作为第一个站在曲超对立面的许书澈却觉得这没什么,甚至一如往常一样做完了每天该做的事,直到下午四点多,才收到了导师的消息。
他将文件导出,传给隋想:“我检查过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可以着手准备汇报了,有不懂的地方再问我。”
隋想点了点头,欲言又止,却见他似乎没有别的话要说,只轻轻叹了口气。
简一寻原本正悄悄关注着许书澈的一举一动,看见他推门后立刻起身跟了出去。
许书澈发现有人跟着他,转身道:“怎么了?”
“你去做什么?”简一寻问他。
“导师找我过去一下。”
许书澈的声音依旧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导师找你?”简一寻喉咙紧了下,“是因为下午的事吗?”
许书澈思索半晌,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我陪你去吧。”
简一寻怎么想都觉得是因为下午的事,担心院里和曲超有关系的老师会向许书澈施压:“我陪你会好一点。”
“不用了。”
许书澈对他笑了下:“我一个人可以的。”
简一寻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那种有些心跳加速的感觉再次出现了。
之前他一直以为许书澈爱撒娇又金贵,是一株需要依靠别人才能生长的柔软藤蔓,却没想到眼前的人又给了他一个惊喜。
他和许书澈认识半年之久,每次他以为已经完全了解许书澈时,对方总能给他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而这种种的不一样,拼出了一个更加生动真实的许书澈。
“没关系的,你担心什么?”
兴许是他担忧的神色溢于言表,许书澈倒是反过来安慰他了:“我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了。如果你真的不放心,那就跟我走吧。我进去和导师说话,你在外面等我,好吗?”
简一寻愣愣地点了点头,等那人转身继续向前走时才想起来要跟上。
他没去过英院的教研室,跟着许书澈穿过走廊,爬了一段陌生的楼梯后停在了一道房门前。
“你就在外面等我吧,”许书澈说,“一会儿就好,等我出来要一起去吃饭吗?”
简一寻“嗯”了一声,还想再说什么,许书澈却将门轻轻关上了。
而在门与门框合拢的瞬间,他倏地意识到刚刚许书澈好像是在安抚他,才会主动提出要和他一起吃饭。
是在不知不觉间被师兄照顾了吗?
***
许书澈走进教研室,看见曲超正坐在一边的沙发上,一边小声啜泣着,一边低头抹眼泪,听见有人走进来后迅速地抬头瞥了他一眼,接着变本加厉地小声哭起来。
“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许书澈知道他在装可怜,压根就懒得理他,径直向导师提问。
他的导师是整个英院里年纪最大的,这会儿正摩挲着半秃不秃的头唉声叹气:“你们要是有什么过节,私下说就好了嘛,结果现在全校都在说你们的事。”
“是我做事欠考虑了,”许书澈说,“给老师添麻烦了。”
“不是添麻烦的事,是”
导师将一份打印出来的文件递到他面前:“你说这份论文是曲超抄袭你的吗?”
曲超闻言停了啜泣,忽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张小脸气得通红:“我没有抄袭许书澈!”
“那你这几段是怎么回事?”
许书澈不似他那般据理力争,声音淡淡的,好像在阐述一件多正常不过的事:“和我的论文一模一样,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或许是因为他平时不争不抢低调惯了,让曲超觉得他是个好欺负的软柿子,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能考上B大的,有几个是简单的人?
许书澈虽然没明着和他吵,但话里话外阴阳得很,就差没指着曲超的鼻子说你抄袭了。
曲超的导师是个中年男人,这会儿在旁边说:“那个论文不是你没发表吗?你没发表的论文被人看去了,那也不全怪小曲吧?”
“李老师的意思是,都是我的问题吗?”
许书澈本来就不太会吵架,能心平气和地把话说开已经用了最大的勇气,这会儿鼻尖又开始发酸,声音不自觉地开始颤抖:“那还是怪我,怪我没有戒心把未发表论文给曲超看,让他拿我的创意去发论文,对吗?”
刚刚曲超捂着脸假哭时,大家都知道他在装,但眼下许书澈眼眶真的红了,让旁边坐着的女老师有点看不下去:“李老师,知道你维护学生,但不能这么维护学生吧?论文抄袭就应该取消研究成果再给处分,咱们院里不一直都这么要求的吗?”
听见“给处分”三个字,曲超这才真的慌了:“我,我不想要处分!”
“你不想要处分?这是你不想要就不想要的吗?”许书澈的导师喝了口茶,也开始护起短来,“你不想要处分,你当时为什么要剽窃我学生的研究成果?”
这一个问题问得他哑口无言,愣愣地坐在沙发上,甚至连假哭都忘了。
“老师,我还有一件事要说。”
许书澈抬眸,眼中虽仍蒙着水雾,但神情坚定:“曲超滥用职权,扰乱研究室的学术氛围,我申请将他从和外校合作的课题里开除。”
“许书澈!”
曲超好像被人戳到了痛脚,蓦地蹦了起来:“你凭什么不让我参加课题?”
“因为你的学术态度有问题。”
“首先,你上学期的论文是抄的,而且你无视了研究室的规矩,不仅带人大吵大闹,而且挤占其他小组的资源,这是恶性竞争。”
和他一惊一乍相比,许书澈倒是更像个精神稳定的成年人,不紧不慢地叙述自己认为曲超不适合做学术的一条条理由,辩驳得他哑口无言。
“但毕竟允不允许你继续参与课题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的,决定权还是交给各位老师。”
许书澈瞥了他一眼,向自己的导师微微一鞠躬:“给您添麻烦了,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他推开教研室的门,看见简一寻踉踉跄跄地往旁边退了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有人刚才在门外偷听。
许书澈看向简一寻,温声道:“在偷听?”
“我哪有!”
简一寻“啧”了一声:“我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许书澈追问,然后看见简一寻脸颊发红,知道人是不好意思了,于是点到即止,换了个话题:“走吧,不是要一起吃饭吗?”
“对,一起吃饭。”
简一寻轻咳一声,和他并肩往楼梯走去,到底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们都聊什么了?”
“怎么能说聊呢?应该是单方面对峙吧,”许书澈说,“导师问我说的是否属实,我说保证属实。曲超在一边不肯承认,但已经没人信他说的话了。”
他说完,顿了下,有些疑惑地看向简一寻:“你是怎么回事?我记得曲超不是很喜欢你吗?”
简一寻挠了挠头,脸色有些窘迫:“他之前和我表白,我拒绝了,但是他不死心,跟着来我们篮球队,再我面前晃来晃去,又找机会要和我说说话。我实在是看着他就烦,再加上之前他造谣你,一个不顺心,把他拽到隔壁换衣间,就,就”
他最后这句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小到几乎听不见:“就把他给揍了来着,他怀恨在心,开学就来卡我们的赞助。宣传部的学妹实在没办法,来我们队里说了这事儿来着。”
许书澈愣了下:“因为他造谣我,所以你把他揍了?”
“哪有啊!也是我看他不顺眼好不好!”
简一寻条件反射地否定,否定完又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好像有些太过了,于是小声地补充道:“但,但主要也是因为不想听见你被造谣,说的还那么难听”
他说完,半天没听见许书澈说话的声音,以为把人惹不开心了,咽了口唾沫刚准备哄人,却听见许书澈声音极轻地笑了下。
“笨蛋啊。”
许书澈说:“又不要你帮我出头,我自己也能搞定的,结果给自己惹了一堆麻烦。”
“但是,你想帮我解决问题,帮我出头,我其实”
简一寻微微侧过脸,看见身边人染上红晕的脸颊。
许书澈的声音很轻,却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简一寻心口最软的地方:“你帮我出头,我其实很感动的。谢谢你,简一寻。”
第48章
学院最后给的通报没让任何人失望。
曲超因为学术态度不端正,涉嫌剽窃、抄袭、盗用他人研究成果,将他优秀学生的身份取消了。外联部因为他滥用职权将他辞退,而和帝国理工合作的课题小组将他直接除名。
一夜之间,曲超从在院里横着走的人成为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不少学生都在那个瓜贴下留言,纷纷表示自己之前是如何被曲超霸凌的,甚至贴出了证据,让他连反驳都无从反驳。
而许书澈的小组在这次课题竞争中胜出,获得了去S市和帝国理工教授座谈的机会。
负责做汇报的是组长简一寻,许书澈和其他组员坐在下面,表面上看着没有半分紧张,但实际上手心都紧张得出了汗。
虽然另一组没了曲超,但实际上曲超也没在他们小组里做过什么有用的事。明面上看着是减员了,可主力还在,这终究是一场硬仗。
只是简一寻站在台上演讲的样子实在很有魅力。
许书澈之前一直只把简一寻当成一个朋友,亦或是搭档,室友来看待,无意中忽略了他的个人魅力,只记得他是个“直男”。
他一般对直男敬而远之,能躲就躲,但看着站在众人前面的简一寻,心中某个隐秘的地方仍不可避免地轻轻动了下。
可简一寻是直男。
许书澈轻轻叹了口气,第一次觉得有点遗憾。
汇报结束后,小组终于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之前他们一边忙学业一边准备课题,只有跨年的时候玩了几天,甚至还比其他学生早返校了两周。一出会议室,他们就提议今晚出去聚个餐,就当是给这段时间的合作画个句号。
如果放在之前,许书澈可能找个理由就跑路了。但大家一起工作了快半年,倒是工作出了感情,隋想稍微求了求他,他就心软答应了。
上次聚会吃火锅,这次聚会的地点在KTV。
许书澈没怎么去过KTV,有些担忧地问简一寻:“去KTV是不是必须会唱歌?可我不会唱歌呀。”
“没有什么必须。”
简一寻笑道:“就是大家一起玩,别怕。”
KTV就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周围几个高校的学生经常把团建地点选在这里。隋想订了个包厢,足以容纳十来个人。
关景山看出许书澈的局促,主动坐在他身边和他聊天:“学长很少来玩吗?”
许书澈正看着简一寻和别人挤在大屏幕前点歌,闻言点了点头。
“没关系,以后大家常常出来玩就好了。”
关景山的声音很轻柔:“我第一次出来和同学玩也闹过大笑话”
简一寻没抢过隋想,只能站在一边排队,转过头,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许书澈身上。
怎么关景山和许书澈坐在一起啊?
他看着关景山那副装模作样的笑就烦,重重地“啧”了一声,也不点歌了,径直向许书澈走去。
“哎,寻哥,怎么了这是?”
隋想发现人不在身边了,有些莫名其妙:“不是不给你点,你回来啊。”
“你们先点,我有事。”
简一寻带着火气走到关景山身边,声音阴森森的:“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寻哥,你怎么来了?”
关景山眼中还带着笑意,有些惊讶地看向简一寻:“我看学长有些紧张放不开,和他讲了讲我本科的时候跟舍友出来玩闹出的笑话。”
“什么笑话这么好听?给我也讲讲呗。”
简一寻压根就没想和关景山好好说话,句句带刺:“我正好心情不好,我也听听。”
“刚刚讲完了。”
关景山笑得人畜无害,说完还亲昵地碰了碰许书澈:“对吧,学长?”
对个锤子。
简一寻恨得后槽牙几乎要咬碎了,坐在许书澈的另一边:“师兄,我也有个好玩的事要讲给你听。”
许书澈没搞明白这是怎么了,有些迷茫地看着他:“什么?”
“他不是给你讲笑话吗?”
简一寻瞥了关景山一眼:“我也可以讲给你听。”
“呦,寻哥这是怎么了?”
似乎知道他不愿意听,但关景山非要说:“怎么感觉今天气性这么大?谁惹你了?”
谁惹他了?
惹他最不爽的人还好意思问吗?
许书澈不知道他怎么了,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没有关系吧?”
“没事。”
简一寻重重地叹了口气,看向关景山:“怎么?你不点歌吗?”
“点的。”
关景山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起身去找其他的人了。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简一寻小声嘀咕,“你看他笑的那个样子,人面兽心的。”
“是吗?我觉得关同学人还可以呀。”
许书澈不知道他脑袋里在想什么:“他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个样子,你不能总这么看人家,我”
“那我就是不想你和他一起呢?”
简一寻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是我说,我不喜欢这个人,你能不和他一起吗?”
“简一寻,我是我,你是你,”许书澈叹了口气,“你不能用自己的想法来要求我呀。”
也对。
简一寻有些挫败地仰头靠在沙发上,觉得许书澈说得很有道理。
他有什么资格不允许许书澈去交朋友呢?
自己算是许书澈的谁啊,拦着他不让他做这个做那个。
这样会被讨厌的吧?
简一寻悄悄瞥了一眼许书澈,没发现人有生气的迹象,微微松了口气。
自己从来不是患得患失的人,但只有在和许书澈有关的事情上,他无数次地失态,甚至于喜欢许书澈的人想要接近他,他都像老母鸡一样护崽。
简一寻一直觉得自己是因为不想别人来分走许书澈对他的重视,所以才看关景山不顺眼,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的。
哪怕是正常的同性靠近许书澈,他都会觉得碍眼,烦躁,恨不能许书澈身边只有他一个人,谁也不看。
简一寻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他悄悄看了一眼许书澈的侧脸,想不明白。
自己这样的想法是正确的吗?
关景山和其他人点完歌回来,十分自然地坐在了许书澈身边。
简一寻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开口:“关景山。”
兴许是他说话的表情太过严肃,许书澈有些紧张:“你别和人家打架,有话好说。”
“我没要打架。”
简一寻放柔了声音:“我想和他去说个事,你跟大家好好玩。”
关景山起身,抱着胳膊看向他:“寻哥想和我说什么?”
“出去说,”简一寻看了眼关景山,“怎么?不敢出来?”
“哪里。”
关景山和隋想打了个招呼,就跟着简一寻出了包厢。
KTV里的人不多,走廊里只有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简一寻站在灯光的阴影里,五官模糊,看不清他的表情。
关景山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寻哥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学长的面说?”
“你上次和我说,你喜欢他,想追他,是吗?”
简一寻看着关景山:“你为什么喜欢他?”
“为什么?”
关景山好像觉得他这话问得有些奇怪:“喜欢一个人哪有为什么?”
“我喜欢的是这个人,抛开性向不谈,不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我喜欢了,那他就只是‘我喜欢的人’而已。”
喜欢一个人,没有为什么?
不管是男人女人,就只是喜欢的人吗?
简一寻从来没喜欢过什么人,也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什么人,哪怕是在江湖大梦里认识的那个情缘,也只是止步于“熟悉的网友”而已。
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一个人,或者说从小到大他只喜欢过自己,现在冷不丁接触到一个新的概念,让他无比不安,甚至不惜与敌视对象求教。
“我为什么要和你说呀,”关景山笑了,“你不是讨厌我吗?我怎么可能和你分享我对学长的喜欢?”
“谁稀罕你的分享。”
“寻哥不是说自己直男吗?”
关景山靠在墙上,目光新奇地打量他:“直男也会好奇男同性恋的爱情?你们不是听说男同就恶心吗?”
“我没有,”简一寻的底气有些不足,“我对你们也没什么意见,只是”
他话说到一半,顿住了。
之前确实厌恶男同,但在许书澈的影响下,他也在不断地更改自己对这个群体的观念,慢慢接受和自己不一样的群体的存在。就像现在,能面不改色地和别人谈论男同性恋,甚至也能接受男同性恋。
还是因为许书澈,一直是因为许书澈。
许书澈让他原本烂得不能再烂的脾气变好了。
是和许书澈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
简一寻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倏地抬眸看向关景山:“我好像懂了。”
关景山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懂什么了?”
“不知道,但我好像就是懂了。”
简一寻迫不及待地抓住自己心中一闪而过的东西,想也没想,径直和关景山说:“那往后我们就是情敌了。”
“我觉得我好像喜欢师兄,我也想追他。”
第49章
关景山要被他逗笑了。
“什么是‘好像’啊简一寻,”关景山说,“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人还能有百分之五十的喜欢和百分之八十的喜欢吗?”
简一寻张了张嘴,出奇地没有反驳关景山。
他觉得自己需要静一静。
关景山见他没说话,语气中不无嘲讽:“少爷,您要只是玩票,就别去祸害别人了。”
他说完,与简一寻擦肩而过,回了KTV的包厢。
走廊里只剩简一寻一个人。
简一寻靠着墙望向KTV走廊里的天花板,半晌长叹一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哪怕是之前说自己恐同,也只不过是被男同性恋骚扰所以才这么说。他没喜欢过男人,也没喜欢过女人,其实严格来说,简一寻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人。
只是在刚刚那一刹那,他生出“如果喜欢的人是许书澈那也不错”的念头。
如果喜欢的人是许书澈就好了。
他和自己生活习惯合拍,算上寒假,两个人都住在一起三四个月了,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合适。
简一寻早上会早起晨跑,许书澈会早起晨读,时间对得上还能一起吃个早饭。而许书澈注重生活的整洁和规范,他也有洁癖的小毛病,他们一起生活在卫生上绝对不会出现分歧。
这是再好不过的组合,他和他,简一寻和许书澈。
简一寻眨了眨眼,忽然有些无法想象如何跟不是许书澈的人一起生活。
许书澈于他而言,好像早就不只是一个相识的学长了。
只是之前他一直排斥男人,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绝无可能和男人谈恋爱,所以才在这个时候变得不确定了起来。
可是如果他再犹豫,关景山或许就趁虚而入了。
简一寻刚刚没骂人,是因为觉得关景山说得对,是他心不诚,但不代表他就跟这个人和解了。
关景山算什么东西?
没和师兄一起吃过饭,没和师兄睡过一张床,也和他算是情敌?
简一寻好不容易从犄角旮旯里找出了点他领先于关景山的事情,这才勉强把自己安慰好了,收拾了心情才进包厢去。
可能因为课题终于结束了,大家久违地放松了起来。之前在轰趴没怎么喝酒,现在居然喊服务生送进来了一打啤酒。
“寻哥,你干嘛去了?”隋想招呼他,“来一起玩啊。”
简一寻看见桌子上摆了扑克牌和骰子,扬起眉:“玩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
旁边的人说:“老土,但好玩,我就土我就爱玩。”
简一寻很自然地在许书澈身边落座,忽地闻到了一阵果酒的味道:“师兄,你喝酒了?”
“唔,一点点。”
许书澈眯着眼,舒服地靠在沙发上,整个人的气质和平时完全不一样了:“刚刚我问冯周这是什么,他说是果酒,我就喝了点,但是没想到好像酒劲有点大。”
“是吗?”
简一寻拿起放在他手边的酒瓶仔细看了眼,笑了:“师兄,喝rio怎么就喝醉了呀?”
“Rio?”许书澈小声重复着他的话,“喝Rio不应该醉吗?”
Rio在饮料市场上算是酒精含量最低的气泡酒,大部分人都是当饮料喝的,简一寻高中的时候每次年末联欢晚会班级里都会买一小箱,他还从来没见过谁喝Rio喝醉的。
但是许书澈好像确实醉了,脸颊泛着红。他本来就生得白皙,这会倒让他更如一块温润剔透的红玉,一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很亮,但似乎蒙着层薄薄的水雾。
而当事人好像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还颇为严肃地坚持道:“简一寻,我没醉诶。”
“师兄,你醉了。”
简一寻仗着KTV里的灯光暗,肆无忌惮地往他身边挪了挪,近乎和他靠在了一起。
他这时才意识到,其实他根本不反抗和许书澈的亲密接触,可如果换一个人,例如那天见面的所谓“竹马”宋嘉棠,简一寻恨不能离他十万八千里,更别说像现在这样相安无事地坐在一起了。
其他人在玩真心话大冒险,简一寻借着黑暗的掩护掏出手机,点开邢柏的对话框,开门见山道:“问你个事,你当时是怎么确定喜欢一个人的?”
邢柏像是住在手机旁边一样,秒回:“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还要确定啊?你不会连自己喜欢谁都不知道吧?”
“我知道,”简一寻“啧”了一声,“我就是想问你,你肯定要确认自己喜欢一个人才能追他对吧,你是怎么确认的?”
“我怎么确认?”
邢柏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很莫名其妙:“你看见一个人开心,看见别人别有预谋地接近他你就不开心,这事还需要开个课题讨论吗?”
简一寻看了眼鬼鬼祟祟往这边靠的关景山,看了眼手机,恍然:“这么简单?”
对啊,这么简单,他却现在才被人点醒。
“又怎么了我的大少爷?”就算是文字消息也能看出邢柏字里行间的无语,“你终于铁树开花红鸾星动了?这回看上谁了?”
“我好像喜欢上我师兄了,”简一寻大大方方地承认,“就上次我们见过面,长得特别好看的那个。”
“我草。”
邢柏敲了两个字,紧接着就是个语音电话弹了过来。
简一寻把他电话挂断:“你急什么?我喜欢我师兄怎么了吗?”
“你不是直男吗?”
邢柏发消息的频率都变快了:“你一个直男怎么突然喜欢男人了?性向是可以变的吗?那帮优质小0努力十年没做到的事你师兄做到了?”
“不,我还是只喜欢我师兄一个男人。”
简一寻吸了吸鼻子,觉得那个果酒好像能挥发似的,不然为什么他一口没喝,但脑袋却晕乎乎的,连带着脸颊也跟着发烫。
“我想了下,如果不是师兄,是另一个男人,我可能根本不会动心,也不会喜欢他,”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下去,“不管师兄是男生还是女生,我觉得我都会很喜欢他,也很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每个瞬间。”
邢柏那边沉默半晌,扣了个“6”。
“行啊,谁也想不到最不能弯的人也弯了,”他说,“这让小宋知道了估计得哭死。”
简一寻冷笑:“我早八百年就把他拉黑了,他哭什么?有什么可哭的?”
“我喜欢谁关他屁事?”
他刚发完这句话,身边忽地凑过来一个热源。
简一寻锁了手机屏,抬眸:“师兄?怎么了?”
“有点热。”
许书澈往他这边靠了靠,声音闷闷的:“头也晕。”
简一寻越过他的肩头向另一边看去,果然和关景山撞上了目光。
他唇角微翘,露出一个有些得意的目光,从口袋里摸出一袋消毒湿巾,抽出一张给许书澈擦了擦额头:“现在好一点了吗?”
许书澈点点头,却仍然十分粘人,一个劲地往他身边贴:“简一寻,怎么这么黑呀。”
“他们关灯了。”
简一寻很有耐心地回答他:“你不舒服吗?”
许书澈摇摇头,轻声说:“你看天花板,好像有好多小星星。”
简一寻抬头,果然看见了一天花板的小灯。
这个KTV没在包厢里放闪耀的灯球,反而点缀了很多这样的小彩灯,平添了几分浪漫的氛围。
如果没有周围这些鬼哭狼嚎的人就好了,简一寻忽然想,如果没有这些人,这个地方好像还
挺适合谈情说爱的。
他清了清嗓子,小声和许书澈咬耳朵:“师兄累吗?要不我和他们说,先送你回去?”
毕竟许书澈是真的醉了,估计谁也没想到他会喝了一口Rio就变成这个样子。
“不要,”许书澈说,“好不容易出来玩呢。”
简一寻轻轻叹了口气:“好吧,那师兄,你”
他顿住了,忽然没那么多勇气继续说下去。
虽然简一寻是个少爷,但却没有少爷的毛病,也不像大部分顺直男一样觉得自己是人民币,全世界都得喜欢他。
“怎么了?”
许书澈拽了拽他的衣袖:“我没听清诶。”
“我,我想问你,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你觉得我怎么样?”
简一寻磕磕绊绊,几乎一字一顿地问出了这句话。
可是他说话时,正巧放到了一首隋想点的重金属摇滚,几乎将他说话的声音全部盖住了。
“我还是没听清呀。”
许书澈喝醉了,几乎靠在他身上软成一摊水,也就是两个人离得实在太近,简一寻才能勉强听见他说话的声音。
他似乎真的很想听清简一寻说了什么,手抓着简一寻的衣袖微微仰起头,努力地在黑暗中找到简一寻的位置。
“没什么,我”
简一寻叹了口气,低头刚想安慰人,双唇却蓦地撞上一片温热。
那一片温热带着果酒的气息,直白地侵略了他的所有嗅觉。
而有一小截湿软好像还觉得不够,偏偏要来凑热闹,有些疑惑地轻轻舔了下他的唇缝。
第50章
简一寻僵在原处,动也不敢动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吓着了,还是舍不得怀里靠过来的人,只能僵硬地维持着一个姿势,像雕塑假人。
许书澈舔了一下似乎还觉得不够,又轻轻地舔了第二下,让他浑身被电流电过了似的,手下意识地扣上了怀中人的腰。
“疼,”许书澈小声说,“你干嘛呀。”
他的声音贴着简一寻的耳朵拂过,带着细微温热的气流,让简一寻耳边一阵麻痒,身上越来越燥热了。
忘了许书澈还是个豌豆公主,稍微用点力他都会觉得疼。
简一寻暗暗叹息一声,有些不舍地松开了握着许书澈腰的手。
之前他都没注意,似乎也根本没想过要注意,许书澈的腰居然这样细,这样好握,就好像一用力就会断一样。
他们之前分明有过更近距离的接触,可他那会儿什么也不懂,现在怕是想故伎重演都不行了。
可恨他失去了那样好的机会。
简一寻心里满是遗憾,嘴上却仍尽心地哄人:“对不起啊师兄,是我的错。”
许书澈轻轻“哼”了一声,整个人几乎软在他怀里,蹭了蹭他的大腿,让他更加心猿意马。
平时师兄就好看,一双漂亮眼睛像有钩子似的。这会儿喝醉了,更不知道自己有多能钓人。
简一寻觉得自己有点坐不住了。
他低头戳了下许书澈的脸:“师兄,你热吗?我觉得我要热死了。”
“唔,是吗?”
许书澈微微睁开眼,眸中满是水雾:“好像有一点诶。”
“热的话,我们和他们打个招呼好不好?”简一寻放软了声音哄他,“和他们打个招呼,然后我们回学校去,宿舍睡着舒服,对不对?”
许书澈其实现在脑袋已经被酒精烧得几乎失去了理智,压根就听不太懂简一寻在说什么,只是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很可靠,很可信。
自己好像可以信任他。
于是他又点了点头:“好,我们回去。”
简一寻松了口气。
包厢闷热,再加上酒气,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保证理智和清醒多久。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告白,无论许书澈答不答应都是趁人之危,他也不会记得被告白时的场景,对自己来说可不划算。
简一寻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觉得恋爱这件事很神圣,必须特别重视。
他向隋想招了招手:“隋想。”
隋想玩得正嗨,他喊了几遍才过来:“怎么了寻哥?”
“师兄喝了酒,身体不舒服,”简一寻说,“我先带他回去,你们玩吧。”
隋想看了一眼靠在他身上的许书澈,发现对方果然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有些惊讶:“只是rio,学长就醉了?”
“嗯对,只是rio。”
简一寻苦笑了下:“真的没想到,师兄居然这么不能喝酒。”
“寻哥你带许学长回去吧,”隋想叹了口气,“是我不好,都没问他能不能喝就给他倒了酒。”
“没关系,不是你的问题。”
简一寻说着,将许书澈背了起来,目光落在关景山脸上。
关景山扬起眉看着他,面上没什么太多的情绪波动,可握在手上的纸杯却被攥得微微变形。
“师兄不舒服,我先带他回去了。”
简一寻和周围的几人说完,背着许书澈便向包厢外走去。
夜里的冷风一吹,简一寻刚刚差点烧了CPU的脑袋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的手跨过许书澈的膝弯,将人牢牢地背在背上。
“简一寻?”
许书澈被风一吹,好像清醒了不少,睁着仍迷迷糊糊的眼睛望向前方:“我们怎么出来了呀?”
他喝醉之后说话的声音比平时还要软,听得简一寻心里发痒。
简一寻轻咳一声:“你不是说难受吗?我就带你出来了,我们回宿舍好不好?”
包厢里空气不好,又有酒味,确实不适合一个已经醉了的人久待。
许书澈“唔”了一声,低下头去缩在他后背上:“好吧,那我们回去吧。”
“得嘞。”
简一寻心中窃喜,背着许书澈向学校的方向走去。
他不是个大方的人,尤其不想让别人看见许书澈醉酒后的样子。
如果能只给他一个人看就好了。
背后的人软绵绵地趴在他身上,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让他觉得从KTV走回学校的这段路居然变得这么短。
短到好像还没走几步,就到了目的地。
多亏了平时打篮球和晨跑,简一寻背着人还能爬上四楼。他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就看见自己宿舍对面的宿舍门大开着,里面堆着的东西好像已经被人搬走了。
在被曝光到论坛上以后,曲超可谓低调了不少,但仍有之前被他骗过的人上门来找麻烦。眼下估计是实在不敢再住下去,于是直接搬离了宿舍楼。
真是双喜临门。
简一寻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将宿舍门打开,小心地把许书澈安置在了下面的椅子上。
许书澈趴在桌上,眼镜都被碰歪了,一双眼雾蒙蒙的看着他。
“师兄,先帮你擦擦身子再睡好不好?”
简一寻这话刚问出口,忽然觉得有点不妥。
要是之前他还是个直男,兄弟之间互相擦擦身子就算了。可他现在好像不是那么直了,再说帮许书澈擦身子,是不是就有点
有点越界了?
他“啧”了一声,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正要补救,就听那人小声说:“不要,困了。”
不要吗?
简一寻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遗憾,坚持道:“帮你擦一下吧,不然不舒服,好不好?”
许书澈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
简一寻连忙去卫生间用热水洗了条毛巾,回来把又要迷迷糊糊睡过去的许书澈摇醒,有些别扭道:“师,师兄,你自己把衣服往上撩一下。”
许书澈倒是很配合,真的把衣服往上掀了掀,露出白皙的小腹。
他很瘦,虽然平时不锻炼,但一点赘肉也没有。
简一寻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眼睛不知道该放在哪,无数热流蜂拥涌上他的大脑,理智的思维又开始停摆。
怎么想的要给许书澈擦身体?
他怎么敢的啊?
偏偏这会儿许书澈打了个喷嚏,小声抱怨:“好冷呀。”
“对不起,师兄。”
简一寻回过神来,小心地用那条沾了热水的湿毛巾在他小腹上擦过,留下几道浅浅的红痕。
似乎把许书澈弄得有点痒,他的唇齿间溢出几丝轻yin:“痒”
“你忍一下,马上就好,”简一寻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再一下就好。”
许书澈乖巧地点了点头,却仍忍不住跟着简一寻的动作轻轻抽气。宿舍里本来就安静,简一寻的精神又高度紧绷,让他很难将许书澈的声音屏蔽掉。
等他终于给人擦完上身,他终于松了口气:“好了,师兄换个衣服去睡吧。”
许书澈慢吞吞地爬起来,就要在原地脱衣服。简一寻连忙背过身去,听他窸窸窣窣地换完衣服才敢转过头,拿着自己的换洗衣物一溜烟地跑去了淋浴室里。
他打开喷头调到冷水,把自己浇了个透心凉,刚刚的悸动这才慢慢消失。
太可怕了。
简一寻之前从来不理解为什么有人谈了恋爱之后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黏在恋人身边,现在他终于理解了。哪怕是自己还没谈恋爱,光是和许书澈在一起就足够考验他的定力了。
他足足给自己凉水浇头浇了快十来分钟,打了无数个喷嚏,才终于把自己调理好了,草草地冲洗了下身子,觉得神清气爽。
擦个身子怎么了,换个衣服又怎么了。
和吃饭睡觉一样,这都是人之常情,不想才是真的不对劲吧。
简一寻在心里给自己做好心理暗示,这才推门出去,正好撞上许书澈的目光。
许书澈那件睡衣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大了一号,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露出了半片锁骨。
他趴在床边的栏杆上,歪着头看过来,露出一个温柔好看的笑。
简一寻觉得自己这个澡算是白洗了。
他咽了口唾沫,轻声问道:“师兄,你怎么不睡呀?”
“不想一个人睡。”
许书澈眨了眨眼,眸中罕见地露出几分恳求:“一起吗?”
有人喝醉了酒耍酒疯,闹得所有人都不安宁。有的人喝醉了安安静静的,除了逻辑和理智不在线外,说话的语气和声音与平时都没什么不同。
可简一寻现在倒宁可许书澈是前一种耍酒疯的类型,也好过现在这样可怜巴巴地想和他一起睡。
那是不道德的,是不被允许的,是要被自己唾弃的,是趁人之危
“好不好嘛,”许书澈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委屈,像是得不到糖果的小孩,“求你了。”
简一寻听见自己脑袋里“啪”地响了一声,好像那名为“道德”的弦绷不住断了。
去他妈的道德,他想。
“好,师兄,”简一寻抬头看向他,“今晚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