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去通禀的那名仆从自屋内出来,将墨宴与白琅引去了院子内的小候客厅。
白琅跟随非常不客气的墨宴坐在了候客厅的主位上。
一名仆从为他们端来茶水,墨宴先喝了一口,皱眉:“怎么是苦茶?”
仆从战战兢兢:“公子可是不喜苦茶?那公子可有何偏好?奴这就去给公子换!”
墨宴冷淡地“嗯”一声:“我家小徒弟喜甜厌苦,你自己看着办吧。”
“是是,奴这就去换。”仆从连声应答,端着两杯才上来的茶退下。
白琅不通人情世故,全程只是看着,并未言语,仿佛墨宴此举与他无关。
不稍片刻,那名仆从便又端了两杯新的茶水过来。
墨宴抿一口,温度正好,入口甘甜,这才满意,将另一杯推到白琅面前。
他目光柔和不少:“喝口水吧,等会儿你就在旁听着便是,若是有需要到你的地方我会再喊你。”
白琅乖乖点头,捧起茶杯。
庄府家大业大,所用茶杯亦非凡品,彩瓷纹样精美细致,瓷壁触手温润,不会过烫,亦不会过凉。
白琅对身外物无甚感知,看了眼茶杯上的花叶纹路便不再研究,浅尝一口茶水。
甜甜的,不涩,还带着几分清香,应是用上好的茶叶与泉水所泡。
不过比之此前庄陶给他泡过的茶还是差了些。
白琅兴致缺缺,将茶杯放回桌上。
仆从生怕他是有何处不满,诚惶诚恐地问:“小公子可是对这茶还有何不满之处?您尽管吩咐,奴再去给您换。”
白琅初时并未理会,抬眸对上仆从视线后才意识到是在同他说话。
墨宴换了个简单易懂的方式问他:“不喜欢这茶么?”
白琅:“一般。没有庄陶的好喝。”
他说话声音比较小,仆从距离他们较远,只有墨宴听清了他的声音。
墨宴轻挑眉:“那小子不是不受重视么,他还能有什么好茶?”
白琅回答:“他说是顾舒术给他的,比这个好喝。”
“这样。”墨宴思虑片刻,“那我知道了。”
白琅疑惑地看着他,不太清楚他这是知道了什么。
他未来得及再问,墨宴已经收回视线,看向那仆从的神色变得冷淡许多:“你们代家主怎么还没来?究竟何事这般忙碌?若是代家主实在抽不出空,我便不打扰了。”
他说得好似很体贴,语气却有些不善,显然是对庄致季这般晾着他们表示不满。
自昨日庄致季凶庄陶庄瑜吓到白琅后,墨宴就懒得同他装什么平易近人设定,半点不遮掩他的没耐心。
仆从捏了把汗,连连俯身道歉,以去看看为由仓促离开了房间。
没过多会儿,庄致季才姗姗来迟。
他赔笑着致歉:“实在抱歉,小人方才有些紧急事务处理,怠慢了二位仙人。”
墨宴似笑非笑:“代家主家务忙碌,我不过是不请自来的客,又如何能奢求代家主时时必应呢?”
“仙人说笑了。”庄致季笑容微僵,但很快又调整过来,同墨宴说着客套话。
白琅对这些话题并无兴致,在庄致季进来时便轻蹙眉,仔仔细细地将庄致季从头到尾打量一遍,最终确认他真的没有看错。
——庄致季身上代表着被恶鬼纠缠的怨气消失了。
白琅今日同墨宴与庄府四处晃悠时,听墨宴讲解了许多有关抓鬼方面的内容,其中便包括他能够看到的怨气。
据墨宴所言,一个人一旦被恶鬼纠缠上,身上便会留下怨气,直至恶鬼目的达成,那怨气才会消弭。
纠缠庄致季的恶鬼难道已经达成目的了么?可恶鬼纠缠人通常就是要嚯嚯纠缠对象,这庄致季看着可并无被嚯嚯过的痕迹。
白琅百思不得其解,想拽墨宴的袖角问,但两人之间隔了张小桌子,有一定间距,他够不到。
墨宴在与庄致季打太极的间隙注意到白琅的小动作,侧眸看向他,低声问:“怎么了?”
白琅看了眼亦往他这边看来的庄致季,想着墨宴此前交代他有怨气相关事宜都偷偷说的事情,并未开口,以传音的方式告知墨宴:“他身上的怨气不见了。”
墨宴眸色微动,不动声色地遮掩下来:“可是无聊了?那我们尽量快些结束,待会儿再带你去别的地方逛逛。”
他嘴上这么说着,又给白琅传音回复了别的内容:“确定并未看错?或是此前他身上的怨气你并未记错?”
白琅回答:“嗯。我不会看错亦不会记错。”
墨宴:“好,我知道了。”
他回答完白琅,顺势看向庄致季,终于开启正题:“今日我来找代家主,确实是有些事宜还需代家主配合。”
庄致季忙答:“仙人您请说,小人能办到的一定好好配合。”
墨宴:“倒是不需劳烦代家主什么。我家小徒弟呢天赋独特,可大致感觉到是否有恶鬼要找谁麻烦,今日来便是带小徒弟见见代家主家眷,也好确认那恶鬼目的。”
他模糊了白琅的天赋,庄致季没多想,连声答应下来。
墨宴便对白琅说:“走吧小白琅,去看一圈便可回去了。”
白琅仍旧只是点头,跟着墨宴一同起身。
庄致季往白琅的方向看来一眼,但很快便将目光重新移回墨宴方向,带他们至后院。
庄致季一家所住院子是个二进院落,前院是庄致季的书房与候客厅,后院才是住所。
他并无妾室,家眷不过一妻、一儿、一女。
儿子年长些,但仍未成年,与白琅年龄相仿,今年方至十八。女儿年岁较小,还是懵懂稚嫩的五岁幼童。
庄家请了专门的教书先生教习,庄致季儿子于别院同其余旁支的孩子一同听学,庄致季便吩咐了仆从去喊自家儿子回来。
女儿年幼,次年才至启蒙之龄,正于院中同侍女玩耍,见到两名生人,有些怕生地躲到了侍女身后。
庄致季怕女儿此举惹白琅墨宴不快,抬手把人招过来:“媛媛过来,快同二位仙人问好。”
庄媛媛攥着侍女裙角,又似是畏惧庄致季,乖乖走到庄致季身旁,怯怯地开口:“二位仙人好。”
她先小心翼翼地望向了墨宴,被他冷脸凶凶的模样吓到,瑟缩一下又看向白琅。
白琅正好亦看向了她,灰眸平静淡然,隐约带了些好奇的打量。
庄媛媛似是无措,慌张地又向白琅稍稍行礼致意,不过并未太害怕白琅。
墨宴以传音询问白琅:“如何小白琅?这小女孩身上可有怨气痕迹?”
白琅本欲摇头,想到墨宴并未真正开口,又止住了动作,以同样方式回答:“并无。但她方才身边的那名侍女身上有。”
闻言,墨宴又抬眸看向了那名侍女,黑眸冷淡,这不经意的一眼正巧与那侍女视线撞上。
侍女忙低了头,看不清神情。
墨宴接着问白琅:“可有与你之前所见一致的?”
白琅想了想,笃定地回答:“与此前庄致季身上的一样。”
墨宴:“好。”
他回应完白琅,尚未来得及再说什么,又有一名女子被搀扶着自屋内出来,气质温婉,只是满脸病容,脸色白得快赶上白琅了。
这女子应当就是传言被恶鬼嚯嚯着的庄致季妻子。
白琅下意识地往女子方向看去,却在看清女子的同时,猛地瞪大眼睛。
——女子身后,赫然是之前在庄陶庄瑜院子里的那只恶鬼!
附身于女子身侧的恶鬼似乎亦注意到白琅的视线,空空如也的眼眶挪向白琅方向。
“呜!”白琅被这一眼吓到,慌忙躲到了墨宴身后。
墨宴忙将人揽住:“怎么了小白琅?可是……感知到什么了?”
他险些将“看到什么”问出口,停顿一下马上改口。
所幸庄致季亦被白琅反应吓到,并未注意他那一瞬的停滞,连忙问:“小公子这是怎么了?”
白琅脑海还残余着那空洞眼眶的模样,只是呜咽着摇摇头,只用传音同墨宴说:“我、我看到了……那个人身上的恶鬼,就是、就是昨日那只。”
墨宴神色正经不少:“你是说昨日那只恶鬼就在她身上?”
白琅还是摇头:“不、不是恶鬼,是和昨日一样的怨气。”
一样能够凝结成实体攻击人的怨气,但这亦能证明那只恶鬼此刻就在这个院子内。
白琅躲在墨宴身后,过了会儿才敢重新睁眼,大着胆子往女子方向又看去一眼,却发觉那恶鬼面容又不见了。
……走了吗?
白琅警惕又小心地往四周看一圈,确认那面容是真的消失了:“好像又不见了。”
他松了口气,把没来得及哭的眼泪收了回去,从墨宴身后走出来。
墨宴见他状态平复得快,暂时放了些心,将话题拉回来,对庄致季说:“看来这下一位便是代家主的夫人了。”
庄夫人亦听闻墨宴的话,身形晃了晃:“那、那二位仙人可有办法将这鬼驱走?”
她嗓音很虚弱,听着大抵已病得不清,虽仍能下床行走,但状态说不上太好。
庄夫人并未像其他人那般下意识先看向最像管事一方的墨宴,而是望向了白琅的方向。
白琅亦是怕生的,往墨宴身旁缩了缩:“我、我不知道。”
墨宴本是没什么兴致交际的,见白琅搭理了她,才礼貌回答:“夫人且放心,我们既为此而来,便会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