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长清与慕子怡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将燕安淮带回了素尘峰内,期间燕安淮始终保持着昏迷的状态。
没法跟出门玩的狐柒正无所事事地窝在燕安淮房间,见到匆忙回来的两人时还被吓了一跳。
他围着燕安淮绕了一圈,变换着形态问:“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出门玩么?怎么星河昏倒了,脸色还这么差?”
君长清把燕安淮放回自己的床榻上休息,由慕子怡给狐柒大致解释了一遍。
狐柒意识到燕安淮的这次昏倒应当与他的魂魄残损有关,幻化成人类的形态,仔仔细细为燕安淮探查了一番经脉。
片刻后,他皱着眉说:“如我所料,星河应当是记忆被刺激了,导致身体支撑不住。”
君长清仍觉困惑:“但小淮与夫子的相处应当就是他在人间界的那十八年,按理说是他还魂后亲历的事情,他为何会连同这段记忆也模糊了?”
狐柒推测道:“应当是他现下的身体本不适宜修炼——他受损的资质便是不宜的最好证明,所以无意间引气入体后,也导致了他在民间时的记忆一同折损。”
“当然,这些都还只是我的猜测,具体或许还得我再回族群里一趟,去看看古籍内是否有相关记载。”
狐柒抓了把自己人类形态的头发,又提醒一句:“所幸这一次记忆刺激不是太深,过阵子星河应当自己就醒了。但倘若反复来几次今日这样的事情的话,我也不能保证以后星河还醒不醒得过来。”
然而今日的事件完全是突发情况,君长清也不知他为何会忽然想起夫子的事情,更不知他的记忆是如何被刺激的,根本无法防控。
那这时就不得不考虑关于之前狐柒说过的,让燕安淮借助魂明玉珠来温养魂魄的事情。
君长清轻抿唇瓣,垂落于两侧的手微微握紧。
狐柒看出他内心的纠结,又叹口气:“总之,如果不想总是这样防不胜防的话,魂明玉珠的事情就必须纳入考量范围内。当然,我也会在翻阅古籍的时候看看是否还有其余的解决方法——你也不必抱太大期望就是了。”
这也已经是目前为止唯一的办法了。
君长清呼出口气,最终还是点了下头。
狐柒也不耽搁太多,变幻回灵体的形态,回他们的族群去查阅古籍。
始终在旁听的慕子怡直到这时,才终于找到机会向君长清询问:“你们刚刚说的魂明玉珠是怎么回事?还有小淮以后醒不醒得过来的……小淮到底怎么了?”
慕子怡收敛了他一贯的不正经,神情是难得的严肃认真。
君长清之前只同旁人提及过燕安淮魂魄受损,不能承受还魂前的记忆,否则很容易导致身体承受不住而再度陷入危险当中。
他知晓这时候再瞒着并无意义,只得同慕子怡继续深入解释起关于燕安淮此刻魂魄受损到底有多严重,以及关于魂明玉珠的事情。
“当初还魂仪式中,我所能搜集到的小淮的魂魄实则只勉强过半,小淮魂魄残缺实在太过严重,稍有不慎都很有可能面临彻底的魂飞魄散。”
“而唯一能让小淮把魂魄完全温养回来的办法,就是炼制出魂明玉珠,让小淮舍弃肉身,在魂明玉珠中将魂魄温养至完全状态,再重塑肉身。”
慕子怡作为第四仙宗、第一医谷的谷主,对魂明玉珠以及舍弃肉身的痛苦也十分清楚。
他扭头看向床榻上睡得并不安稳的燕安淮,与君长清一道陷入沉默。
……
另一头,昏迷中的燕安淮。
在昏倒后燕安淮就陷入了一段很长的梦境,梦中是他与夫子相处的点滴。
从三岁那年在小树林里被路过的夫子捡走,到在学堂里与哥哥姐姐们同夫子一起学习,和学堂其余的朋友们一起玩。
那一段日子于燕安淮来说,是最开心最惬意的时间。
后来,夫子却在一个早晨忽然同他说,他要出趟远门,不一定何时能回来。
那之前夫子其实也偶尔出过几次门,每次都归期不定,但一般两个月内都会回来,燕安淮以为这次也和以前一样。
然而这一次,燕安淮直到离开学堂都没能等到夫子回来。
梦境最终定格在夫子离开的画面,旋即又一阵天旋地转,变成了一片茫茫雪白
燕安淮独自站在风雪中,任由刺骨的冷风在他身上吹刮,缓缓地蹲下来,将脑袋埋进膝盖里。
夫子离开之后,学堂里关系最好的那四位哥哥姐姐待燕安淮一直都很好,燕安淮每日也总是和平时一样嘻嘻哈哈。
但事实上,他只是将对夫子的想念深藏在了心底。
他甚至一度在想,会不会是他太差劲了,所以夫子选择放弃他,只不过以出远门为借口,给他留下最后的体面。
他真的不想再被自己至亲的人抛弃一次了。
“小淮!”
熟悉的声音骤然自耳畔响起。
“夫子……”
燕安淮无意识地呢喃一声,风雪仿佛仍在无情地往身上吹刮,只能感觉浑身都在发冷。
他朦胧间睁开眼睛,却一下子撞进了君长清担忧的视线当中。
“……师尊?”燕安淮眨一下眼,勉强回过神来,“咦,我怎么回来了?”
君长清回答:“你方才晕倒了,便把你带回来了。身体可有何不适?”
“感觉有点发冷。”燕安淮回答,嗓音听着也很虚。
君长清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额头,确实比正常体温要高些。
他起身道:“我让慕子怡来给你看看,你先躺着好好休息。”
燕安淮乖乖点头:“好。抱歉又给师尊添麻烦了。”
君长清替他把被子掖好,开口:“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生病了就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嗯。”燕安淮软软地应一声,在被窝里待着不乱动。
没过多会儿,听说燕安淮醒过来的慕子怡就赶了回来,重新替燕安淮把脉,最后确认他只是体虚导致的普通受寒发热。
慕子怡收回把脉的手,说:“应当是这阵子气候变化有些大。总之我先去替你抓些药,你体质太差了,好好躺着,莫要再着凉,免得加重病情。”
燕安淮听话地再次点头,苍白的面容看着叫人又是心疼又是怜惜。
慕子怡又在他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这才起身去备药。
君长清仍守在他身旁,道:“若是还困的话便再睡会儿吧,等药煎好了再起来。”
燕安淮摇摇头:“现在不是很想睡。师尊能陪我聊聊天吗?”
他只露着一个脑袋在被窝外,黑玉般的双眸泛着层薄薄的水雾,看着可怜兮兮的,招人怜爱。
君长清哪里舍得拒绝他,想了想便开口问:“你今日在集市时跑得那般匆忙,可是见到了什么?”
这个话题于燕安淮来说不是一个好话题,不过体谅到师尊本身冷淡的性格,燕安淮还是接了话。
他回答:“见到一个人,他身上穿着的斗篷与夫子离开学堂那日穿的斗篷一样,我误以为那是夫子便追了上去。”
“不过很可惜只是我认错了……”
燕安淮语气一下子低落不少。
君长清看着他,又问:“你很喜欢那位‘夫子’么?”
“嗯。”燕安淮点头,“没有夫子的话我可能早在三岁那年便活不下去了,夫子于我而言一直是至亲般的存在。”
或许是正处在病中,燕安淮少有地在人前表露出自己脆弱的情绪,忍不住将这些年来始终藏着的情绪吐露出来。
“我也害怕是我不够优秀,被夫子以体面的理由抛下。”
君长清看着燕安淮难过不安的模样,不由得又回想起了当年,他离开燕安淮去闭关的时候。
那时候的燕安淮,是不是也曾这样不安过?
他微垂眼睫,收敛好思绪后才起身,重新走到床沿坐下。
他放轻了声音,安慰道:“不会的。你一直都很好,你那位夫子会离开,说不定只是临时遇到了什么事情。有可能他也很想回来见你,只是遇到了一些难以脱身的事情。”
“真的吗?”燕安淮抬眸看着君长清,像是随时担心着会被抛弃的可怜小孩。
君长清的身份与燕安淮记忆中的“夫子”是相似的,他对君长清说出来的理由持以本能的信任。
君长清轻轻点头:“嗯。”
燕安淮心情好了一点,又想到什么,失落地叹口气:“可惜我都没来得及再见夫子一面,如今又忘记了夫子的样貌。”
君长清低垂眼睫,借着星月镜遮掩眸间的某些思绪。
他继续轻声安抚:“会再见的。你这般挂念着他,即便忘记了样貌,也总会在未来的某一日,有再相见的缘分。”
君长清本身嗓音便清润平和,仿佛带着些使人安心的魔力。
燕安淮莫名地也安定下来,总算重新露出了些浅浅的笑意:“嗯,一定还会有再相见的缘分的。”
“嗯。”
见他舒展开眉眼,君长清也缓和了神情,抬手帮他将一缕散落的发丝拨开,指尖运起灵力,在他额间留下几分微凉。
燕安淮感受到灵力中的安抚意味,不知不觉间又翻涌上一阵疲倦,打了个哈欠后便再度缓缓睡去。
这一次他睡得比方才要安稳得多。
君长清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收回手,眸间多出些复杂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