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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馋了

    你喜欢过一个人吗?

    喜欢过的。

    而且陆怀心里已经基本笃定,李玉娴曾经喜欢过的那个人,就是钟可莹。

    即便李玉娴好像在谈到她时足够平静,轻描淡写,只言片语,但陆怀还是能感知到,这个女人对李玉娴来说那足以铭心的重要。

    所以她觉得李玉娴跟自己挺像的。

    好像在一个很小的年纪,遇上了一个很好的人,虽然这两个人可能品性大相径庭,却都是陪伴她们走过了很长一段路,熟悉而又贴近。

    当然这些都是陆怀曾经的猜测。

    在今晚李玉娴的坦白之后,她发现李玉娴与自己还是不一样的——

    李玉娴清楚知道自己喜欢钟可莹,而自己,直至如今都没有想明白自己与秦祈的那份感情究竟是偏向哪一种,是爱情多一些,还是亲情多一些。

    “喜欢,是两个人的事。”李玉娴摩挲着陆怀的睡衣衣角,在浅浅说完她与钟可莹的故事后,淡然却笃定道:“若是只有一个人,那又如何能欢喜起来呢。”

    单恋的人,永远要多承受痛苦。

    陆怀:“......”

    李玉娴捏了捏她的脸:“别哭哦。”

    陆怀堪堪忍住:“只是觉得有点难过罢了。”

    就连她这样算不得单恋的,尚且在那段无由烦心的时光中受尽委屈、苦熬孤独,何况是李玉娴这样的呢。

    “其实我没有遗憾的,年少的欢喜本就薄如天上云纱,不知何时起,也不知何时散,那......更像是一种捕风捉影的欲,一点收不住也一点守不住,满心只想要捉住自己那仅有、仅见的人或物,将那点无处安放的思慕托付......”

    说着,李玉娴突然叹了口气,扶住了额,笑了,笑里仍旧带着苦意。

    有些事,说没有遗憾,就真的没有遗憾了吗?

    陆怀能够感受到,即便李玉娴再怎么说‘都过去了’、‘已经不喜欢了’,可那些在意仍旧存在,无论如何都剥离不去。

    “你是怎么意识到,自己对她有那样的感情的?你们那时候,女人应该更不容易想到自己喜欢女人吧?”陆怀不由联想到了自己,她出生在这样一个相对开放的世代,都没李玉娴想得那么多,李玉娴怎么就能在小小年纪意识到呢?

    “许是,也需天赋,更需时运罢。”李玉娴好整以暇地觑着陆怀。

    陆怀翻了个白眼:“竟说些虚的!”

    “日头之下无新事,你怎知这些在我们那时见不着呢?”李玉娴微微一笑,反问。

    “......”

    “那个年纪,虽说家中教管严厉,满眼只读往圣绝学,却到底是个孩子,总会对新鲜之事有些好奇,又难免对那风月春欲有所萌动。”李玉娴正襟危坐,明明是在说些容易让人羞赧的事,却被她包装的清心寡欲,理所当然。

    “说出来不怕你耻笑,因着与她厮混,小小年纪也曾被些偏门话本熏陶,闺房之中耳鬓厮磨的事依葫芦画瓢地做了,与她在一起,我们都知如此不好,如此不对,心中却仍旧掩不住欢喜快乐,便是躲着藏着,也要......”

    “乖乖......”

    “嗯?”

    “你表情不大好。”

    “有吗?”陆怀眨巴着眼,掩饰自己的郁结。

    “我不说了。”

    “你说!我要听你说!”

    李玉娴挑了挑眉。

    “什么叫耳鬓厮磨,什么叫依葫芦画瓢,我怎么觉得......”陆怀承认自己有些吃味,但李玉娴这说的也太......

    难道自己想得有些龌龊了?但,如果不是那种,又是哪种啊!

    “就你想的那样。”

    “你们才多大啊!我不允许!”陆怀无法接受捶床。

    李玉娴见她已经彻底想歪,这才慢条斯理地纠正:“你......想什么呢?”

    陆怀:“......”我想的当然是不能过审的东西。

    “没有你想的那么夸张,只是稍比寻常闺中之友亲密些罢了,我们未曾做什么。”将人引向歪路的人这会儿又轻巧撇清关系了。

    陆怀:“我......我又没想什么。”

    “哦?”

    “我想得就是普通女孩子之间牵牵手贴贴脸而已,你别把我想得太龌龊......”

    李玉娴点头:“是了,我们乖乖如此纯真,就是抱抱也要红脸的人儿,又怎么可能龌龊。”

    陆怀:“......”

    听着不像是真心在说的!

    等等。

    她不会是真觉得自己纯洁,所以这么清汤寡水柏拉图吧......糟了,以后她们不会永远就这样了吧!

    “嗯......也没有很纯洁吧。”

    李玉娴看着她,倏然‘噗嗤’一声,颔首笑出了声。

    “你干嘛,你笑什么呢?”

    李玉娴摇头。

    “你别笑了!”

    “好。”

    一点都不好。

    尴尬死了!

    “那,那你后来一直都没有嫁人,是因为她吗,还是因为自己没有办法接受男人所以不嫁人?”陆怀赶紧转移话题。

    李玉娴也当做没有看见她泛红的脖颈,顺着她答道:“嗯,这两者也没有差别,因为她,我才知晓自己会恋慕女子,自然也无法喜爱男子、无法再嫁人了。”

    “那之后也没有再出现过让你喜欢的女子了?”

    李玉娴摇头:“岁数大了,反而不会那么放任自己去喜爱,况且为了不嫁人,我已然费尽一切手段,若是再要爱上一个女子,恐怕......”

    李玉娴没有说下去,陆怀却也一下子明白了这未尽之言背后又是怎样的苦楚。

    “那家里是怎么同意你不嫁人的?”

    李玉娴并未立即回答这个问题。

    她的眸光深邃而悠远,落在被衾的某处,又落到了陆怀纤细的脚踝和白嫩的小腿上,她伸手将身上的薄被掀了掀,将陆怀露在外头的脚盖了起来。

    陆怀:“......”

    “及笄之后,家中亦为我说了许多门亲事,官宦子弟、青年才俊、门当户对......从年龄相仿的到比我年长十余岁的,然我一一不肯一一拒绝,父亲觉得我顽梗悖逆,不服人伦礼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全无作用,再后我也疲了累了,索性想着寻死一了百了,于是便找了个夜里,投了荷花塘......”

    陆怀顿时倒吸一口气凉气,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陆怀本就不禁吓,一吓就容易呆傻,眼泪也很难控制得住,从前那种失去至亲的感觉无论过去多久,依旧会在想起时如临当初。

    李玉娴感受到了陆怀的惊惧,伸手抚着她的臂膀,安抚她:“我这不是没死成么。”

    “哎,被禁了足,外头的河是去不了了,也就家中那个荷花塘勉强能淹死人......本想安安静静地走,没想成真入了水也是没办法不挣扎的,最后被巡夜的婢子发现,在将死时被拖了上来。”

    “......因为这样,你家里就没有再逼你?”

    “有些我不太能记得清了,后来是我外祖母与我说,那夜我被救起时已然是没了生息,郎中来得慢,眼见着没救了,又叫府上一位很识水性的奶娘将我抢了回来......只是虽暂时保全性命,也有将近一月魂不守舍,夜夜发热呓语。”

    “家里全无办法,请了高僧来做法,为我唤魂,又将我送到了外祖家的庄子上静养,这一养就养到了二十有三。”李玉娴还在笑,好像从她嘴里说出来的那些全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一般:“之后又外祖母向我父亲求了个保证,不再逼我做我不愿的事后,我才又回到父家。”

    “噢......”

    用命换来的自由啊.....

    “因而最开始读你送我的红楼时,感触也颇深,好在我外祖家真心待我疼我,也无需卷入那些人情琐事与规矩,因而还算好。”

    “那后来呢?”

    “后来?还有什么后来?”

    这样一段无疾而终的情缘,始于轰轰烈烈,灭得悄无声息,再无回音了吗?

    “也没有再联系?”

    “还是有的,开头几年也有书信,之后......之后她夫家遭变,多次被贬,她随着颠沛流离,最后一次书信,她言说在柳州,适逢连月大雨又遭痢疾,第三个孩子小产了,自己身体也愈发不好......”

    陆怀:“......”

    在那种如履薄冰的日子,又遭受如此多的打击,再没有回信,多半便是人没了吧......

    “许是也无暇再与我通信了罢。”

    陆怀:“......”

    唉。

    如果只是因为这样也好,至少李玉娴愿意相信是这样的。

    李玉娴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收整好了心情,开口:“好了,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那你呢,不打算与我说说你的事?”

    “我?我没有什么事呀......我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那,你的......秦祈姐姐呢?”

    该来的还是会来......

    陆怀整个人一瘫,像是泄了气的气球,嘟囔道:“她是姐姐啊......”

    “没有别的了?”

    “其实......我很不开心。”

    被陆怀靠着,李玉娴不自觉也依着她慢慢躺了下去,但听到陆怀这么说,不自觉坐起了身子:“怎么了?”

    “因为,因为你说了我不想承认的事......我莫名有些生气,但是又觉得没有资格生气。”

    “我说了什么,我说你喜欢你的秦祈姐姐,还是我说了你分不清什么是喜欢?”

    陆怀:“......”

    都有吧。

    尤其是后者,同样的话,秦祈也说过,这种被人看穿弱势的感觉,很不好。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喜欢过秦祈,但我知道我喜欢你的。”陆怀一瘪嘴,将自己埋到了枕头里:“别问为什么,反正我就是知道。”

    “你越不让问,我倒是越想知道了。”李玉娴可不是什么好人,她可不会放着某人像是鸵鸟一样把自己埋进沙里逃避,她不仅不放过,还要亲自拿着铲子将人挖出来。

    “说与我听,好不好?难道你想稀里糊涂地就与我在一起么?你不说,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心,若是假意,那岂不是骗子.......”

    “我能骗你什么呀,你一无所有来到这里,我能骗什么呢......”陆怀仍旧闷在枕头里道。

    “自然是......”李玉娴将身子滑下,躺在陆怀身边,轻轻将手搭在了她腰上:“骗我的身子?”

    “胡、胡说,我怎么可能骗你身子......”陆怀被她这凑在耳边亲昵说话的气息呼得浑身一颤,当即就有些腿股发酥了。

    “哦?”李玉娴淡笑着凝视她。

    “......”

    陆怀侧躺着,李玉娴仅与自己一拳之隔,她要稍稍在上面一些,玉山般的鼻尖就差一点就能触到自己鼻梁。

    她们好像,从未如此脸对脸的贴近过,近到只要一个人抖一抖,就能碰到彼此。

    陆怀,不敢呼吸了。

    什么是喜欢呢,她曾经也喜欢秦祈姐姐,喜欢姐姐摸她的头,喜欢姐姐在她不开心的时候抱她,喜欢在天冷的时候钻进她的被窝,设想着这辈子都与她一起生活......

    可她从来没有想过,除了这些,她们还能有什么。

    至少,她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们能亲密到不分彼此,亲密到鼻对鼻,唇对唇......

    李玉娴。

    亲她了。

    只是浅浅一吻,转瞬即逝,寡淡到像是一粒没加糖的爆米花,‘噗’得爆开,弹在嘴上,没有吃到就落去了不知道某处。

    陆怀怔住了,不自觉地舔了舔唇,她愣愣定睛看向李玉娴,而那个始作俑者,似乎并没有比自己好到哪里去,全然没有计谋得逞的模样,眸中似带着几分怯意。

    “你......”

    “嗯。”李玉娴单单应了一声,没有为她刚刚的行为添点油加点醋。

    “......”

    陆怀脑子里仍是空白,如同一只冻僵了的兔子曲着身子,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才好,于是她又舔了舔唇,像是试图回味,又像是在这样的静默中试图做些什么来掩饰尴尬。

    而就在这样懵圈的境况下,她看到李玉娴再次凑近了自己,她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静待着下一次接触。

    然而,并未如愿。

    她没有等来那温润的触感。

    细细的鼻息扑在唇鼻处,熟悉的香气,好似空谷幽兰,静谧又绵柔,在陆怀焦急睁眼之时,闯入她的视线,而眼前所见,又如她未见时所想,这个女人,近看亦是美的,美得不像人间能够拥有的。

    这一瞬,甚至都能让她觉得自己不配,觉得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美好的人,愿意喜欢她呢。

    但是。

    这个想法在她再次吻来时瞬间被打散。还是那么轻,还是那么慢,像是一把无形的锁,先是扣住了唇珠,再是含住了唇瓣......

    陆怀从来没有亲过谁,她不太知道自己现在要做何反应,而等到她神思堪堪回笼、想着要对喜爱的人有点回应时,那人已经放开了她。

    其实还是,很浅的。

    也就比前一次,稍微重了些,长了些......

    “哎......”见李玉娴离去,陆怀急不可耐地揪住了她一缕头发。

    “嗯?”

    陆怀咬了咬唇,宣布自己完蛋了,她觉得刚刚李玉娴那个带着鼻音的‘嗯’都性感无比。

    “知道了,你确实不馋我身子。”

    “啊?’陆怀大感荒唐,都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就得出这么个结论的,她怎么就不馋了,她馋死了好不好。

    “不看着你,以为自己是亲了块棉花呢,一点反应都无,真叫人......伤心。”

    “我......我不知道,我没准备好......那你重新来嘛......”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