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自打得知这个消息以后, 燕徽柔就一直有点失眠。
这时候是凌晨4:00,室内的昼夜灯还是保持蒙蒙亮的昏暗。
借着这一点灯火,燕徽柔侧过头,去看江袭黛沉静的睡颜。
江袭黛倒是不担心, 睡得眉眼舒展。可能是平生经历的风浪多了, 对于所谓高层, 她半点没有什么害怕, 倒是更想看看那长得什么三头六臂的模样。
日子就这样惴惴不安地混到了约定的那天。
想象的会面并不如何隆重,只是发生在一间封闭的地下会议室内,小型的那种。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内,研究中心还是熟悉的研究中心, 只是周围的人员都已经清场。
“请吧, 燕小姐。”
一个全副武装的机甲安静站在原处, 模样和研究中心内的安保机器人有些相似。
“这个不能带进去。”
江袭黛抬步欲走,那机械手却抬起, 位置停在她束发的玉簪上。
“……”
燕徽柔给江袭黛取了下来, 交给了一旁的机械手。
“感谢理解。还有您手上的链子也不可以。”
燕徽柔一摸江袭黛的另一只手, 那是盘踞在她手背上的腕剑,不过美观意义早就大于了实用价值。
江袭黛问:“你是怕我对里面的人动手?”
“抱歉,在身上携带暗器刀具, 本身也不符合规定。”
江袭黛有点不乐意被指手画脚,但是见那东西似乎一根筋得很。
她眉梢一挑,忽地笑了笑, 将手上的腕剑取下,挑开尖锐的部分一甩出去, 正好飞掷进了那机器的脑门心。
“别。”燕徽柔坐在轮椅上,连忙拽了拽她, 轻声道:“今天……和善一点。”
机械手平静地把那把暗器拔下来,储存起来:“谢谢合作。”
江袭黛往前走了一小步,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这玩意。
和那些安保机器人不一样……它的弱点不在头部?但是它浑身铜墙铁壁,像一座小山一样地站着,看起来比之前的要强很多。
看起来这个世界,要比她想象的更有意思一点。
江袭黛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室内只单独坐了一位女性,没有别的人手。
让燕徽柔格外惊讶的是,她看起来非常年轻,可能不过三十岁。
她露出一个笑容,站起身来伸出手:“你们好。是我想要见你们一面的。”
燕徽柔礼貌地握了一下她的手。
那只手转了一个角度,又放在江袭黛身前。
那位女士的笑容更明显了,“江袭黛。你就是那个奇迹。”
江袭黛盯着那只手,有点莫名其妙,半点想要握的感觉都没有。
她坐了下来,叠着双腿,没理她。
燕徽柔清咳一声,“那个……她才步入现代社会不久,对礼节不是很懂。”
“理解。”
那只手收了回来,女人坐了下来,抿了一口水:“没关系,我认为这些事是需要步入社会逐渐学习的。我叫林初。”
“研究中心的报告结果,很让人心动。”
林初端坐着,看起来对江袭黛特别感兴趣。她没有掩饰自己的目光,弯着眼睛说:“你不必戒备着我,我只是个普通议员,在会议上投了支持的一票。当然,是真心的一票,我也发表了一些看法,侥幸收获了一些同道。”
燕徽柔顿时警觉起来,她想到了自个的上司对她说过的话。
那个发表激进言论,引起轩然大波的……该不会就是眼前这位吧?
“江小姐,你对未来有什么规划吗。”林初笑着问:“或许我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自古无功不受禄。”江袭黛靠在椅子上,瞥了她一眼:“直说,你想要干什么?”
“不,你的存在,已经是功绩一件了。”林初又看向燕徽柔,笑了笑:“那个直播很有意思,我也看了。二位的感情还好吗?”
“挺好的。”燕徽柔点头。
“与你何干?”江袭黛蹙眉。
“有要孩子的想法吗。”那女人很真诚地,丢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江袭黛愣住:“什么?”
林初道:“不要紧张。我知道你来自的世界的生育方式还比较传统。不过,燕小姐应该知道吧?人造子宫已经普及很久了,只需要提取你们二人的一点细胞,手腕上就可以,接下来等待就可以,全程都不会有痛苦的。”
江袭黛不由得多看了她一两眼,沉默片刻:“你们……这群头领,莫不是闲得无事可做?每天都在思索这种无谓的东西?”
比如大老远地过来问她要不要小孩?
怎么,这人兼职送子观音?
林初并不觉得这是个不能拿到台面上谈论的话题。当然,燕徽柔也还好,毕竟她就是这么生出来的,在这个时代,大家都习以为常。
——虽然对于对面那位封建的老祖宗来说,确实有点超过了。
“无谓的东西?”林初微笑道:“这不是无所谓,而是人类的未来。把优秀的基因传承下去,是给未来的第一份礼物。”
林初站起身来:“要知道,人类□□进化的速度很让人失望,赶不上技术迅速的进步。”
“在现代医疗取缔了自然选择以后,更多的孱弱的基因,就这样污染了基因库,迂腐的人,打着人伦的借口,制造了无数本来可以规避的病痛……这是这个世纪最大的罪恶。”
“当然,我也不提倡那种残酷的自然斗争,那太低效了。”
林初慢慢道:“我希望通过你这个口子,冲破基因编辑的伦理阻碍,或是冲破‘你存在’这件事的不合理性,让议会的公投顺利通过,未来多一点新人类。”
“举个例子,比如燕小姐的妹妹,假如人体天生拥有自愈的能力。就像壁虎能够断尾再生一样。”林初转向燕徽柔:“至少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对吗?”
林初依旧笑容满面,但是这个例子却举得很冰冷。几乎是直接往燕徽柔的心窝上戳的。
燕徽柔愣了一下,揪住了垂在腿上的裙摆,眼睫垂落下来。
从小到大的教育告诉她,这种事情是错误的。每个人都享有自然活着的权利,无论是强或者弱。
但是她确实在绝望的时候,痛恨过人类血肉之躯的限制。
哪怕有江袭黛这样的反应能力,恐怕她的双亲也能从那次爆炸中活下来。
江袭黛注意到了燕徽柔眼底一滑而过的难过之色。
她对眼前这个胡话满天的女人的印象,因为这一句话跌破了谷底。
“不必了。”江袭黛淡淡道:“我不喜欢这样。”
林初并不气馁:“江小姐,至少考虑一下第二个请求?”
“很显然,对你个人也有好处。”
“你该明白自己的处境——为表尊重,只有我还在询问你的意见。”
林初道:“但本来是不必的。因为你在法律上只是个实验体,不享有人权。这和你身边的燕小姐不一样。”
“你不希望拥有人权吗?不想要光明正大地外出看看么。”
“总不会想要当一辈子的实验体,在没有研究价值以后被人道销毁吧。”
“我承认你很厉害,但是躯体的承受有极限,也许你能躲过子弹,但生化武器呢?或者精准的核弹?”
林初歪着头,目光如炬地盯着她:“江袭黛,我保证你活不下来。”
“……”
燕徽柔感觉到了一层不同寻常的味道,江袭黛的呼吸频率变了,虽说神色还是不动,但她攥在扶手上的手背已经起了几根青筋。
这个不知好歹的年轻人把她惹得动了杀心。她不自觉地开始丈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不要想着暴力袭击。”林初坐回了位置上:“杀了我,不会解决你眼前的困境。”
“对了,还有她的。”
“这里是研究机构,燕徽柔私自纂改代码数据一事,一般处理只是内部管理问题,往重了追究是犯罪。她会面临三年以上的刑罚。”
燕燕……
江袭黛侧目问:“真会如此?”
燕徽柔低下头:“是,我有过心理准备了。”
江袭黛攥着扶手的手放松了些许,她支着额头,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
牢狱之灾吗,她才不想燕徽柔去受这种罪。
罢了。
这算是她头一次,对别人低头吧。虽然不喜,谈谈条件也未尝不可。
“你都这么胜券在握了。”江袭黛轻啧道:“那就谈谈,仅此一次。”
林初的笑容真诚起来:“谢谢,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针对于此项研究相关的合法法案,因为议会的第一次投票持平,两派拉锯不下,所以开展了第二轮民主投票,面向大众。每一个有身份的公民都会去官网参与。
林初希望通过这个法案。
她指明江袭黛需要做的是——仅是光明正大的继续直播,当然,还要带上研究中心的图标,以及自己的身份。
这个一直低调研究的异世界人类数据中心,因为她和燕徽柔,会在互联网上会大火一把。
#她的oc 活了#
#穿书局 技术大突破#
#飞向新世界的纸上蝴蝶#
次日,由于一些暗中的推波助澜,此类热搜在各大平台登顶。
网络上,那本《莲花白》的言情小说“疑似内部泄露”正在迅速流传,引发了大众的扒文热情。
大家自然不是去看什么俗套的狗血言情,这个早就过时很久了。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江袭黛”身上。
其中的善意或是恶意混杂,难以辨明。
“杀生门”的直播间已经被挤爆了,研究中心不得不给江袭黛换了一台更加专业的设备。
江袭黛坐在屏幕前。
若放在从前,她但觉无趣,早就下播了。但是那个可恶的女人却让她每天播满两个时辰。
看在她承诺给燕徽柔好处的份上,勉勉强强么。
江袭黛握着奶茶,有时困了,便直接枕靠在燕徽柔肩膀上,慵懒地盯着漂浮的弹幕。
“看完这破小说妈粉真的怜爱了……反派的命不是命吗”
“之前看主播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件事,没想到真的是仙女”
“燕燕,难以想象你看她的心情是怎样的”
燕徽柔正答得很认真时,下一句还卡在嘴里,唇上忽地一软。
她愣道:“你……”
再一看,果然弹幕又炸锅了,铺天盖地的。
江袭黛凑过来啄了她一口,又靠在她身上若无其事地喝奶茶。
之后便能见到燕徽柔双颊粉红地继续对着屏幕“营业”,嘴里的语句似乎有些凌乱。
在几千万人面前直播示爱,是有一点挑战羞耻的底线。
江袭黛微微一笑,今天的奶茶因为健康问题变成半糖了,但是公然折腾燕徽柔实在很得趣。
燕徽柔在底下握她的手更紧了一点。
第132章
终于完成一天的工作以后, 燕徽柔退出了直播间。
她合上电脑:“下次不许亲了。”
女人优雅地抿了一口奶茶,一脸没听见的样子。
直到她的脸颊边痛了一下。
江袭黛轻吸了一口气,不可置信地捂着被燕徽柔拧过的脸颊。
怎么敢的?
燕徽柔点开知名视频网站上的一个播放量很高的直播剪辑:“你瞧瞧,别人都能做出个偷亲剪辑来。这一数, 得有个二十多次了。我……”
“二十次啊。”江袭黛笑了笑:“那你怎的还在脸红, 燕燕, 没适应吗。”
燕徽柔:“现在我们都火了, 高中时候的老同学最近给我发了挺多消息的……”
“还有……班主任。”
可能江袭黛没法体会“班主任”这三个字给燕徽柔带来的崩溃感。
那自然也就体会不到,可能被班主任看着亲嘴的恐惧了。
燕徽柔从高中时代时,便是一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安静性子,虽然她人际关系很好, 但是绝对不会主动做这些张扬的事。
曾经有人给她在公共场合表白, 闹得全校皆知, 燕徽柔记得自己把那个没礼貌的家伙拉黑了,后来再也没有往来过。
当然, 现在也没原谅。
但人心总是偏颇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 江袭黛甚至会当着千万人直播的面儿亲她——不止是嘴,还有更加隐秘刺激的地方,譬如她会无意碰到燕徽柔的耳垂, 颈窝,抵在那儿绵长温热的吐息。
燕徽柔觉得有点儿隐秘的刺激。
燕徽柔嘴上对着镜头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余光里全是那女人翘起的朱唇。
弹幕还会炸了一样地开始尖叫。
所以根本不用扭头, 燕徽柔也晓得她在靠近。
后来燕徽柔索性虚化了视线,把她想象成那只橘白色蓬松的小猫在蹭。
但是猫绝对没有那么香。这一下子又让想象落了个空。
燕徽柔偏过头来, 打量了她片刻,伸手欲把她的奶茶接过。
江袭黛不松手:“不许拿……还没喝完。”
“你以前可没这么节俭。”燕徽柔缓缓一笑:“给我。今天不准喝了。”
“说好的一天一杯。”
“那好吧。”
燕徽柔突然倾过身子, 含住了她的吸管,把她万分舍不得的那些底喝了个干净。
江袭黛愣住:“……”
“一杯结束了。”燕徽柔毫不留情地转过了椅子:“以后一天半杯好吗。慢慢戒断,这个量还是太多了,没人会天天喝奶茶。”
江袭黛的心中自有万丈波澜——她不能理解这个时代的人类,为什么总要发明一些好吃但是不能多吃的东西,来折腾自己的意志力?
完全无法理解……
燕徽柔才刚杵着拐杖站起身,她手上那物什便被拿去。
燕徽柔重心不稳,往前一下子砸到了那女人的怀里,江袭黛托了她一下,手往上滑改为捏着她的脸。
下一刻,脸被迫着不得动弹,嘴上也不得安宁。
江袭黛闭上眼,报复性地把她嘴里还存有的一点奶茶味尝了个干净,寸寸描过。
燕徽柔在此一刻动弹不得,她眼前看不清东西,全是对方垂下来的缱绻青丝。
她双腿支撑无力,跌跌撞撞,在了身后的椅子上。因为这次冲击,座椅很智能地往后放平了一点角度。
“门主?”
那女人的膝盖蹭了上来,挤进空隙,居高临下地跪在了她身上。
“……”
当那只微凉的手钻入她的衣领,慢条斯理地解开纽扣时,燕徽柔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连忙握住了江袭黛的手腕:“摄像头关了吗?”
“直播退了,摄像头可没有。”那女人欺身向前,故作冷漠道:“也没必要关。”
“怎么会没必要!等等——”
燕徽柔感觉那只手钻到了她颈窝处,她一手捂着胸,却并不见江袭黛向下探去。
江袭黛指尖逡巡,寻到了她的痒点,猛地一戳。
燕徽柔浑身颤了颤,双眸睁大。
她挣扎起来,但是这种力度的挣扎显得太过徒劳无功,很快被那女人死死摁在了椅子上。
江袭黛对着她的痒处一顿蹂躏,手臂内侧,颈窝,后腰,还有大腿,燕徽柔想要骂人了,但是每次精准地一戳,她还是忍不住在笑,一边笑一边躲,完全抗拒不了。
最后被戳到涕泗横流,有气无力地搭在她怀里。
“别了……放过我……笑久了胃疼。”
“笑两下都能胃疼?”
燕徽柔瘫软躺在向后仰的座椅上,她泪眼婆娑地点头,微微喘息着,唇角的弧度还没放下来:“没办法,我躺了好久的营养液,各方面都会虚弱一点,估计还得半年才能完全复原。”
江袭黛抚过她过于脆弱的肌肤,不免如分花拂柳一般,将她的领口敞开了些许,“好歹这段时日,总算养出点肉来。”
江袭黛撩了一下耳畔的发丝,她抬头盯了摄像头一眼。
那摄像头的红光闪了闪,懂事地灭了,变成一种死寂。
燕徽柔发现自个的衬衫扣子被解开了,胸尖一热,被温热的口腔包裹住。
她又颤了一下,但是被摁住了。
很久没有……这样过了,应该是在现代相逢的头一回。
燕徽柔尽量平缓自己的呼吸,恍惚的几个间隙,她透过泪光望去,那女人如艳鬼一样压在她身上,眼睫妩媚垂着,吮吻着她的骨肉。
燕徽柔的手腕忍不住地攀附,最后搂住了江袭黛的颈脖,缩起肩膀,这个姿势很耐人寻味,分明是在下面,却像是拢翅包裹住她一样。
胸,小腹,两腿之间。
最后她兜不住她了,只能任由她发挥。
“这腿上还是不怎么行呢。”
江袭黛看得出燕徽柔很想躲,但是因为腿上没力气,挪腾都很微弱,只能任由她抬起来折腾。
临近末尾时,她凑过去,垂下的很长的青丝几乎罩住了燕徽柔:“今日有锻炼吗。”
燕徽柔累得慌:“这个……也算。”
江袭黛:“算什么?全程都是我在动。你糊弄我的半糖可不是全糖奶茶。”
“起来散步了。”
听到“散步”两个字,燕徽柔闭上眼睛企图装死。
“……帮你锻炼?”燕徽柔装死不动弹,江袭黛把玩了她的腿很久,突然握着她的腿弯,把双腿并在了一起,挤压了一下。
燕徽柔险些跳起来,她恼羞成怒地从座椅上滑落下来,脚尖点住了地面,一手攥住了拐杖:“走,我走。”
现在每天的运动量加到了围绕客厅走三十圈。
日日如此。
生活平淡地过着,当然,江袭黛变成半糖的奶茶还是没有回来,她们总是彼此督促着。
哪怕外面因为她们二人洪水滔天,也没有影响到这样静水流深的温馨日常。
“热度这么高,都不太正常了。估计是那个人干的。”燕徽柔一面慢慢地踱步,一面和她说:“娇娇,这段时间在公众面前说话仔细一点,你……别在直播间里怼人,也别在底下评论。”
江袭黛无所事事地拿着燕徽柔的手机看,划着屏幕的手指一顿。
网络上不全是赞扬的声音,也同样掺和着辱骂。冲她来的,她在杀生门那时候便已经习惯了。
但是江袭黛不喜欢看别人连带着阴阳燕徽柔。
什么扭曲青少年价值观,恶意营销,把江袭黛当成挣钱工具,吃相难看之类的……
无端的揣测,真恶心。
她不能隔着网线让人瞧瞧厉害,不骂一通怎么甘愿解气。
“无事。我用小系统的身份讲话。”
江袭黛还是觉得有点不悦。毕竟她这人向来喜欢直接报复。
假借别人的账号什么的,太过窝囊。
但是燕徽柔说,这个社会不能和她以前一样随心所欲。所以这已经是她权衡以后做出的一些小让步了。
江袭黛皱了一下眉。
燕徽柔停下踱步,手机屏幕把她家娇娇的脸色挡住了,但约摸是不大好的。
见她近日总是一瞧手机便蹙眉,燕徽柔有点愧疚,所以轻声说了一句:“抱歉。”
江袭黛皱着的眉梢僵住,她拿开了手机,认真地看着燕徽柔:“为什么?”
燕徽柔偏过头看她,依旧很温和地开口:“……你因为我来到此处,我却没法做到在杀生门时,你给我的优待一般。譬如要什么有什么,也不受半点拘束。来这里这么久了,也鲜少听你评价这里的日子。”
“现代生活,有时候很束手束脚吧,我想尤其是对你而言。会感觉很失望吗?”
燕徽柔不自觉地轻叹:“这次直播……仅是很小的一部分。以后要是法案通过,出去了,束手束脚的事还有很多。我其实还挺怕你更加失望的。”
“想什么呢。”江袭黛笑了笑:“说得我在杀生门那时,过得是什么好日子一样。怎么,人人喊打的妖女很好当吗?还没适应的时候,睡个觉都不安生。”
燕徽柔听了这话,好像有点更愧疚了。
“现在一日三餐熔岩黑巧,麻薯奶茶,胃口不错。”
江袭黛瞥她一眼,补救道:“还能见到你。而且碰上的人……除了某个送子观音,旁的大多也正常。本座没什么不满意的。”
她顺手点开了手机上的日历,观摩起日子来。
燕徽柔最近话有点多,并且突然多愁善感,许是要到生理期了——不,明明还差十天。
江袭黛若有所思地看着黄历,排除了这个,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一次决定性的全民投票,明天便要开始。
她回眸观察了一下燕徽柔的脸色,燕徽柔在和她碎碎念时,眉梢无意识地蹙着,更深层的担忧想必是这个了。
第133章
剩下的一日, 燕徽柔也不知是怎么熬过去的。
反而一直想要出去的江袭黛,显得比她要平静很多。
“燕燕。不打算看看结果吗?”
今天的训练已经结束了,燕徽柔却还是慢慢在踱步:“不了……明天正式出结果,那时候再说吧。你紧不紧张?”
江袭黛抬起眼睫, 百无聊赖地戳着室内的投影播放设备:“紧张……?”
不, 她不紧张。
或者说, 如果是在曾经的杀生门里, 让全世界的人公投决定她的未来——
那么她早就已经被最残酷地推上刑架了,绝对百死无生。
江袭黛对普罗大众这个概念一直挺失望的,他们愚昧短视,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一阵微风也能吹得舆论如火如荼。
她不知道这里的人是否会更好一点, 但期望也不是很大, 因为人性多少有共通之处。
她这样的出身,就像和从魔窟里捞出的小孩一样, 难以被灵山派真正接纳, 也同样难以被这里的人接纳吧。
不过燕徽柔还在她身边, 江袭黛再也不孤独了。
对她来说,这就够了。
如果出门会让燕徽柔陷入麻烦,她或许也可以放弃走向那个真实的世界。
虽然呢, 一辈子被拘束着,总有点不甘心……
燕徽柔的手机响了,江袭黛生疏地摁下那个绿色的接通键。
“门主大人, 是您吗?”
是陈茶安来电。
“嗯。”
“有个实验需要补数据,又需要您来一趟了。这次不抽血也不做心电图哦。小的拿一杯热可可和您交易。”
“……真麻烦。”江袭黛仔细一想, 为什么偏生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心中又警惕起来:“你们要单独见我?”
“燕徽柔也可以来。”陈茶安:“请您别紧张呀, 常规检查而已。”
燕徽柔停下脚步,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她笑了一下,紧张的气氛散去很多:“换衣服,我也和你一起去。”
有燕徽柔陪着,江袭黛安心了不少。
只是这一次“常规检查”来得蹊跷,她仍然敏锐留意着前来迎接的陈茶安的态度。
……不对劲。
那小系统往日瞅着她那般谄媚,今天的表情则似乎比较紧绷。
江袭黛放缓了脚步,一只手贴在燕徽柔的胳膊上。
因为燕徽柔,她们一路走得很慢。陈茶安一路上,搓了二十三次手,掌心微微发汗。
江袭黛冷冷地盯着她的后背。
“到……到了。”
陈茶安转过身,打开雪白墙壁上的一道门。里头幽幽暗暗的,看不清楚是什么。
江袭黛还想观望一下,没成想燕徽柔已经毫无戒心地走了进去。
她想要把她扯回来,自然也随上。这时候已经正悄悄把手腕上的暗器取下,刀锋捏在手心,挪腾到了一个好用力的角度。
“咔嚓”一声。
门锁了。
江袭黛骤然回过头,眼前的灯光突然五彩斑斓地亮起。她的心跳快了一瞬,抬手顿时将燕徽柔罩在身后。
这是——
“江袭黛,满月快乐!”
“Happy birthday!”
两边的礼花突然炸开,眼前飘来一些丝带,几乎贴在了江袭黛的脸上。
女人站在原地,神色莫名,捏着燕徽柔的手放松了些许。
眼前出现了一群穿着白色研究服的工作人员。
“喂……不是生日,喊错了啊。”陈茶安吐槽道。
有一阵尴尬的笑声:“不好意思,习惯了。”
她们面前摆着一个大大的提拉米苏蛋糕,上面拿着白色巧克力酱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些江袭黛不认识的字符。
整个研究组的核心人员都来了,有几个江袭黛十分眼熟,那是成天逮着她给她上仪器的几个小丫头,还有拿着针管采血的。
被她的越狱折腾到吐血的小莉正握着话筒:“感谢这段时间……您对我的工作提出宝贵意见,发现了很多漏洞……”
话筒还没消音,被另一只手抢了过去,可能这位精神状态比较癫狂:“论文写完啦哈哈哈!我感觉我这次肯定能评上,门主赛高!”
“见证你的诞生,和见证历史似的,也许我们都能青史留名吧,我的工作也算是有意义了。”另一只手又接过话筒,还拿着帕子擦眼泪,似乎有点感动。
“出生这么久,还没给你送过礼物,所以今天燕燕和茶安就准备了一次派对……虽然你实在有点叛逆,让大家很头疼,但……也还挺可爱的。观察你是一个有趣的过程,也是对生命的深刻反思。”
这个小姑娘羞赧地补充道:“哦,你每天顺的奶茶是我的,咱们口味有点像,后来我就点两杯了。不用谢。”
江袭黛愣在原地,她没见过这样的排场。
但又不是恶意的威胁。
她悄悄往后退了一步,靠紧了燕徽柔。
陈茶安不知从哪抱了一大捧向日葵来,那盘大的花骨朵几乎都挡住了她的脸。
她一把塞进女人的怀里,“燕燕想给你选点红蔷薇,但是店里没有了,我们觉得向日葵也不错。”
陈茶安笑了笑:“今天好好玩吧。反正我们整个研究中心,肯定给那个法案投支持票!”
“是啊是啊。”
当然,没考虑那么多人类大义什么的。她们也没法为这个选票光明的未来负责,仅仅是因为大家日日看着江袭黛,看着她从罐罐里一路出来,横冲直闯,如今却也慢慢学会了现代的很多新鲜玩意,像是看着孩子在一点点地成长。
有了感情,没办法彻底把江袭黛当成一只实验的小白鼠。
燕徽柔率先觉察到了江袭黛的别扭——她向来是很擅长应对各种危机和恶意的,这种场面可能接触得很少……
偷眼一瞥,估计是有点宕机了。
于是燕徽柔挽起了江袭黛的手,笑了笑:“满月酒也这么正式?弄得人好紧张的。要不先把最关心的蛋糕切了好吗?”
“哪里是满月,早已经超过了。”江袭黛终于腹诽出了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
陈茶安大着胆子吐槽了回去:“您就说这月有没有满吧。”
江袭黛的话似乎戳中了这群年轻的姨姨们的笑点,她也不知有些什么可笑的……难道不是那个丑陋的提拉米苏蛋糕更加好笑么。
为避免门主抠出一座杀生门,燕徽柔连忙拉着江袭黛去切蛋糕了。
不过一刀还没下去,又被几双手臂拦住,“等等啊!还没许愿……”
“如果有这个环节,”燕徽柔:“那么,蜡烛呢?”
“这呢。”
一只手拿着根蜡烛插了过来。打火机顺手一摁,轻佻地撩燃了烛芯子。
“哎?程主任……你啥时候……”陈茶安倒吸一口凉气。
众人的气氛突然凝住了。
程冠英凉凉道:“我只是日常管理医疗部门,接连数次被这位江小姐揍得眼眶淤青。于情于理,不应该过来分一点蛋糕吗。”
江袭黛微微一笑:“伤好了吗?”
程冠英瞧着她又这样笑,往后退了半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从明天往后,你要是再对我进行袭击,我会考虑起诉你故意伤害的。绝对。”
陈茶安没敢明面上吐槽上司,但其实……这句话应该是很别扭的祝福吧?
因为如果没有人类的身份,程冠英当然没法起诉她,只能自认倒霉。
就和她一边抨击燕徽柔的自杀行为,却还是连轴地抢救了燕徽柔很久一样。
当然,某人大概没有听懂其中的深意。
女人一动不动,垂眸看着那支蜡烛,烛火映得她的眼睛光华流转。
这双眼睛,曾经见惯了肮脏的血腥和凉薄的人心。在这里的世界,融融的火光照着,头一次在她的瞳色里投下如此清晰的暖意。
燕徽柔:“许个愿?再把它吹灭。”
“我不喜欢许愿。”
江袭黛的目光柔和下来,她挥灭了那根蜡烛,只余下一截轻烟。旁边的研究人员还以为她是在害羞,便纷纷圆场道:“好咯,那分蛋糕。”
燕徽柔却觉得这个对话有点熟悉。
那天在天上飘着,偶然也和她遇到了一片孔明灯。
对,是有这回事。
记忆明暗交替地闪回。
“求双亲长命百岁……这个是平安顺遂……财源斗进……好多人许愿啊。门主,你要许一个吗?”
“不喜欢许愿。”
“怎么了?”
“感觉……最虔诚的愿望,总是在最痛苦的时候许下的。”
燕徽柔知道,她一定许下过愿望,千千万万遍,只是痛苦依旧在回响,苦海浮沉不得解脱。
因为,燕徽柔也这样虔诚过。
提拉米苏大蛋糕被切成了很多块,巧克力酱最多的一块分给了“满月酒”的主角。
这块蛋糕一看就是内部人员烹饪的,大得相当豪横,几乎每个人都吃到了腻歪的程度。
江袭黛还在认真品味提拉米苏的风味,眼眸微微眯起。燕徽柔靠在她旁边,手里拿着端着个小块的盘子,还有一杯橘子汁在准备拿来投喂她偏食的门主。
程冠英一个人在旁边喝特调酒,陈茶安和她拘谨地碰了个杯,坐在台下看喝醉了的小莉同志拿着话筒唱歌。
嘶,五音不全。
陈茶安最后也给自个灌醉了,她居然从江袭黛身旁飘过,指尖一抹,奶油擦在了她的鼻尖。
“哈哈哈。”
小姨似乎在报仇雪恨:“让你平日就知道逮着老娘薅!”?
放肆。
江袭黛皱了眉,她情不自禁地看向燕徽柔,没成想左脸上又一糊,燕徽柔也抹了她一把。
燕徽柔的指尖还沾着奶油,冲她笑得很甜美,“有点好玩。”
余下的工作人员或多或少都喝了点酒,也许是忘了被江袭黛支配的恐惧——大家起了兴致,拿着奶油蜂拥而至。
“寿星是要被抹的啦。”
江袭黛受不了此等冒犯,她连忙从人群中脱身,只是竟被燕徽柔一把抱住,脸上又挨了几下,这太幼稚了……回击又显得自己很像玩不起的样子。
她后来被惹得性起,也去拿着奶油抹别人,好在杀生门门主是何等人物——仗着武艺过人,几乎没有一个人能抹得过她。
脸上几乎塞了四分之一个奶油蛋糕的陈茶安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啊!!真的……”
燕徽柔头上甚至全是奶油,黏糊糊的,她憋着气说:“咱们一堆人,根本赢不了她一个。”
江袭黛笑了笑,目光高傲地扫过这一群人。不错。个个脸上都跟粉刷了似的:“还是太嫩了。”
“明明玩得最积极的是你。”程冠英拿手绢擦着脸颊,“模样都很有纪念意义,要是你们上班也有这么积极就好了。合个影?”
“好呀。”
“上司姐姐,快等我洗把脸……”
“蛋糕还照吗……成那个鬼样子了都。”
“不照了。”
“都准备一下。往这边靠。”
“……急什么?”江袭黛还在对着梳妆镜整理她心爱的满头青丝,不料又被拉了回来,强行坐在了大家的中间。
燕徽柔也懒得理会脸上的奶油了,她正好靠在江袭黛的正上方,“看镜头哦,娇娇。”
“哈哈哈哈江袭黛怎么叫这个……”
“燕燕——”
“别动!别说话了!”
“啊啊啊等等啊,”一道声音传出来:“我奶油在往下掉!”
高清相机自动闪烁了一下,定格下了这一幕鸡飞狗跳的片段。后面几个工作人员群魔乱舞,燕徽柔鼻尖上是白色的,像是化了妆,江袭黛被大家生无可恋地强行挤在中间,本来洗干净了的头发丝上又跟黏了碎雪似的,唇瓣上还有巧克力酱。
十分狼狈,只是大家的笑容很瞩目。
胶片打印出来以后,江袭黛瞧着这张惨不忍睹的小方框,连带着今天在派对上收到的一堆礼物和花束,全部都放到了卧室里面。
“这一场宴会,是你想的?”
江袭黛问燕徽柔。
燕徽柔轻轻摇了摇头:“哪有。我最近其实挺紧张的,那个投票……”
江袭黛的手指摩挲着相片,不知在思忖什么,片刻后她莞尔道:“什么投票不投票的,别想这个。燕燕,我还是不喜欢许愿,今天也没许。”
“嗯?”
“可能……因为我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
燕徽柔心头一动,她从没听过江袭黛说这样的话,完全不带任何的怨憎。不知为何,心里的那一点点紧张突然平坦了很多。
也正在深夜,外边传来一阵激烈的敲门声。
“哎呀……”
陈茶安在外面高兴地道:“你俩看官网了没?法案通过了!好险啊,三亿人投的,但还是多了三百票!!”
三百票……
正好差不多是项目组的人数,多一点点……
燕徽柔愣住,片刻后,她微微笑起,到底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