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中秋节快到了,宫里热热闹闹地准备过节,各色应节的宫灯、摆件等都擦洗好摆上了。各地敬献的时令瓜果也都上了后宫主子们的桌子。
内务府造办处这几日也格外忙碌,各宫娘娘们都赶着节前做衣裳,忙坏了造办处的绣娘们。
南府与升平署除了准备好每年中秋都会上演的大戏之外,听说今年还准备了各种小戏,如《丹桂飘香》《霓裳羽衣》《帽儿戏》等。
紫禁城西北角这两日在搭戏台,一些年纪小的太监宫女跑去看热闹,每日来来回回地跑,似乎带着宫里向来严肃的气氛都活泼了几许。
出宫时日不长,每次进宫,叶菁菁却都像是在看什么新鲜玩意儿,宫里的一点变动她都看在眼里。
专程来宫门口接她的嬷嬷笑道:“这几日准备过节,主子们心情好,也不跟这些孩子计较,他们反而越发放肆起来。”
“过节嘛,就得要热闹。”
“九福晋说的是,咱们家宜妃娘娘也这般说。”
叶菁菁得了好些南方送来的螃蟹,今日正好有空,就赶在节前进宫敬献给皇太后、贵妃娘娘和宜妃,顺便给几位宫中大佬请安。
她进去一趟也没空着手回来,皇太后赏她两盘月宫纹镜月饼,贵妃娘娘赏了她两把温玉芙蓉嫦娥团扇,宜妃娘娘那儿则赏了她三匹颜色鲜嫩的妆缎。
按照宜妃的位份,她一年的份例统共也就三匹妆缎,这是都给她了?
宜妃笑道:“平日里聪明,今儿怎么就傻了,你额娘我打从进宫开始,就从不指着份例过日子。”
叶菁菁当然知道,不过是装傻而已,她顺势道:“这个中秋我可发财了,额娘赏我妆缎,皇阿玛那儿赏得更多,前几日办宴的时候八嫂还说,今年呐,太子那儿得的赏都没有咱们家多。”
宜妃讥诮道:“甭理她,那一家子都眼皮子浅,得了好东西恨不得宣扬的谁都知道,要是别人比她多,就嫉妒得跟个乌鸡眼似的。”
不过太子那儿,宜妃凑过来,小声嘀咕了几句,叶菁菁表情不变,心里却在叫卧槽,太子这是准备要彻底摆烂了吗?这又养上男宠了?
“也不是头一回了,皇上怒其不争,除了能把太子身边的人杀了还能怎么办?”
宜妃幽幽地说:“太子妃可怜着呢。”
太子妃在康熙那儿名声很好,为了维持住这份名声,太子妃有苦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叶菁菁放心了,太子太子妃自顾不暇,应该不会跟八福晋一般小心眼,在赏赐多寡上面找他们的麻烦。
“呵,这点赏赐算什么,山东闹水灾,我的胤禟在山东累死累活不说,还要挨读书人的骂,太子爷倒是好,在宫里玩……”
宜妃话没说全,叶菁菁忙接话:“也不算白辛苦一遭,这次回来九爷明白了许多事理。”
宜妃终于露出个真心的笑:“多亏了你,一直拉着胤禟学好。前些年你们刚成婚不久,见天儿吵架闹和离,我都以为你们俩要散,现在总算熬过来了。”
“多谢额娘这些年对我的包容,我的脾气也不怎么好。”叶菁菁真心道。
“你生气那也是为了胤禟着想,妻贤夫祸少。”在宜妃这里,这个最对她脾气的儿媳她一向当女儿对待。
叶菁菁这个备受宜妃喜爱的好儿媳肯定要留饭,叶菁菁中午在翊坤宫用完午膳,略坐了会儿才出宫回去。
这个时辰胤禟还在工部当值,叶菁菁回去也没什么事要忙,出宫后吩咐赶车去都统府。
“怎么这会儿回来?也不提前送个信。”
觉罗氏见女儿这时候回来,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我得了几筐螃蟹,上午给宫里送去,去给皇太后、贵妃娘娘和宜妃娘娘请了个安。在翊坤宫用了午饭,下午也不忙,我就顺便回家看看。”
“对了,早上我叫人送来的两筐螃蟹额娘见到了吗?”交代完上午的行程,叶菁菁问起家里的螃蟹。
“见到了,你也是,自己留着吃就是了,一点螃蟹要你巴巴地送来。”
叶菁菁看出她额娘口是心非,撒娇道:“想你们了嘛,有点好吃的就想送给你们尝尝。”
觉罗氏被女儿哄着,心头跟喝了蜜一般甜。
母女俩手挽手去后院。
叶菁菁出阁时住的喜林院还留着,好久没回来,院子里还是一切照旧,她喜欢的花草树木都养得好好的。
“你这个懒丫头,四书五经诸子百家都是读过的,怎么不会取名字?家里这个院子叫长林院,怎么九皇子府的主院也叫长林院?说出去叫人笑话。”
“我喜欢嘛。”
喜欢的原因也没什么特别的,她以前收租的那栋楼就叫长林别院。
一进屋,叶菁菁没骨头似地半躺在软和的矮榻上:“嘉年呢?”
“在前院读书,我和你阿玛商量,想着等过完年你弟弟大婚后送他去南方读书,一是增长他的见识,二是你大哥在广信府,也能照顾着。”
叶菁菁一下听出不妥来:“大哥明年不回来?”
“你阿玛和你伯父都说现在不是回来的好时机,不如再等三年再回,到时候你大哥年纪大一些,资历也够,有望谋个好缺。”
叶菁菁仔细想过后也觉得这个打算挺好:“这样也行,大哥在广信府再留三年,弟弟去南方找个书院读两年书,等到下回春闱再回来也正合适。你们选好书院了吗?”
“嘉年的老师推荐了岳麓书院。听说岳麓书院夫子教的好,距广信府也近。”
“既然选好了就让他去吧,您别叹气啦。”她亲热地搂着额娘的腰。
觉罗氏摸着女儿的鬓角:“儿子长大了,家里留不住,一个个都走了,没想到最后只有你留在京城,我和你阿玛时不时还能看到你。”
叶菁菁不知道怎么劝,只好抱着额娘,等额娘慢慢平复心情。
上辈子她听人说过一句话:孩子长大了就不属于父母了,他们属于社会。
叶菁菁上辈子没体会到多少亲情,对这句话里说到的父母对孩子的眷恋,没什么感觉。这一世不同,她觉得自己是个十分恋家的人。
“额娘别叹气了,我跟您说个开心的事,伯父和伯娘送给我一个大庄子,我还没去看过,等中秋节忙完了您跟出城去看看?”
觉罗氏笑道:“我知道那个庄子,去年春天我跟你伯娘还去那个庄子上住了几天,开春雪化了后,山上的野菜蘑菇很多,还能碰到野兔子。”
“哇,这么好,我现在就想去了。”
“你呀,别整天想着玩儿,你如今也是一家主母了,多顾顾家里的事情。”觉罗氏摸摸女儿的肚子:“也大婚几年了,该考虑了。”
觉罗氏前些日子才从一直照顾女儿身体的医女那儿知道,女儿身体没问题,没怀孕是因为她一直在吃药。
觉罗氏也没埋怨女儿瞒着自己。
原来她没催女儿,也是觉得女儿之前年纪小,生孩子不着急,现在该急一急了,不能任性了。
“这个月开始我就没吃药了,快的话,明年您就能当外祖母了。”
胤禟跟八阿哥关系逐渐疏远,叶菁菁感觉他们一家应该不会被八阿哥坑了,对未来稍微有信心后,她现在做好了怀孕的准备。
觉罗氏欢喜道:“好,我和你阿玛等着。”
叶菁菁犹豫了一下,凑到额娘耳边把宫里的事说给额娘听。
“前几日家里办宴的时候,我听堂姐说,咱们隔房那家跟太子身边的人走得近,叫阿玛劝劝,免得倒霉的时候被牵连。”
“劝不了,你阿玛劝过,人家说,他们家的女儿攀不了高枝,儿子没本事,文不成武不就,也就只能仗着你祖父在世时还有几分关系,能去太子身边混个差事,以后谋个从龙之功。”
叶菁菁沉默,算了,各有各的命,劝不了就不劝了。
在娘家赖了一下午,看时候不早了,觉罗氏催着女儿回去,叶菁菁磨磨蹭蹭,等到她弟散学了,等到她阿玛下值了,叶菁菁想在家蹭个晚饭再回去。
“额娘,姐姐想在家吃饭就让她在家吃嘛。”董鄂嘉年站他姐那边。
齐世也赞同女儿,被福晋瞪一眼他就不敢开口了。
“额娘,我想在家吃饭。”叶菁菁抱着阿玛胳膊甩来甩去地撒娇。
齐世为难:“福晋,要不……”
“不行,你不回去,晚上让九阿哥一个人?”觉罗氏狠心赶女儿走。
“不嘛不嘛!”
母女俩极限拉扯,正在这时候,管家来报。
“九阿哥来了。”
觉罗氏忙道:“不用通报,来了就赶紧请进来。”
胤禟哈哈大笑:“不用岳父岳母请,我自己来了。”
胤禟看福晋一眼,呵,多大岁数了还拉着岳父撒娇。
胤禟又醋了。
叶菁菁懒得搭理他,赶紧跟额娘说:“九爷来了,我现在可以留在家吃饭了吧。”
觉罗氏又无奈又气:“你个小丫头!”
叶菁菁嘿嘿地笑,过去挽额娘的胳膊:“走吧走吧,我想吃手撕鸡。”
“下回吧,晚上做这个来不及。”
叶菁菁调皮地眨眼:“来得及,下午我来的时候就叫慧心去吩咐厨房了。”
“好呀,原来你打从一开始就要在家吃晚饭。”
“哈哈哈,我要早说了,您肯定赶我走。”
母女俩亲热地走在前头,董鄂嘉年招呼胤禟:“姐夫,咱们进去。”
“哎!”
晚饭还有一会儿,就这么干坐着也不行,董鄂齐世问起胤禟在工部如何?
“刚去没几天,还在熟悉当中。”
董鄂齐世是武官,不太懂工部的事,但是如今的工部尚书萨穆哈他十分熟悉。
萨穆哈是满洲正黄旗出身,顺治年进士,因为吴三桂撤藩叛乱还没起来的时候他禀告有功,一路升迁到步军总尉,三十二年时被提拔成兵部尚书至今。
“萨穆哈这个人有点本事,唯一不好就是心黑,什么银子都敢伸手,这几年越来越不知道遮掩,我看他长久不了。”
现在也就是皇上没心思处理他,要不然,他人头落地只是皇上一句话的事。齐世说起这个,就是告诫胤禟警醒一些,别被萨穆哈坑了。
“岳父放心,我心里有数。”
胤禟也不傻,他分明感觉到萨穆哈叫他坐冷板凳,重要的账册都不让他沾手。不过也不着急,等他摸清楚情况再说。
“阿玛,九爷,开饭了。”
齐世、胤禟都站起来,走过去入座。
叶菁菁拉着胤禟一起:“你坐这里。”
胤禟坐下,他们夫妻面前摆着的,正是福晋点名要吃的手撕鸡。
叶菁菁先吃一口,鲜香嫩滑,唔,这个红油调得好吃。
胤禟在府里的时候也天天跟着福晋吃,这个红油辣子吃起来味道太熟悉了,跟他们府里的一样,唯一不一样的只有这个鸡肉,比他们家的香。
觉罗氏劝胤禟多吃点:“咱们家这个鸡跟外头卖的鸡不一样,这是用专门的方子养出来的,各种药材、粮食、豆饼磨成粉,养一只鸡的价钱顶得上外面养十只的价。”
“价钱只是其次,这个鸡选的是西南山里的老品种山鸡,在京城不好养,特别是冬天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死一大群,可把人心疼坏了。”
“这么金贵?”
“那可不,菁菁的伯父身子骨不好,为了给他温补身体,菁菁早年间到处找人打听,辗转好几个名医才得来这个方子。”
“这个鸡专门养给菁菁伯父吃的,有多的就给我和你岳父补身子。菁菁没出阁的时候在家能吃着,进宫后就没吃过了。”
叶菁菁给胤禟夹菜:“这个鸡贵确实贵,但是对身子骨好,那就值得。挣银子不就是为了花嘛。”
胤禟心头感动,福晋对伯父都这么好,我们是夫妻,以后我万一有个什么不好,福晋肯定也会这般掏心掏肝对我吧。
叶菁菁不知道胤禟在脑补,不过夹了一筷子菜,他就感动到快哭了,她有些莫名其妙,忙说:“等过些日子我去看看伯父给我的庄子,以后把鸡挪到那个庄子上去养,等养得多了,回头给额娘送些去。”
“偷偷送,别叫皇阿玛知道,我怕他占你便宜,白要你的方子。”
叶菁菁哈哈一笑,点头答应了。
胤禟真是他皇阿玛的好儿子!
一家人吃饭,也不假客气,桌上只有汤没有酒,用了晚饭后,胤禟跟岳父岳母告别,带着福晋家去。
每次在岳父岳母家,他都感觉到无比的舒坦。岳母拿他当半子,岳父对他也是如此。饭前岳父跟他说萨穆哈这人如何如何,叫他小心提防,这种行为,他皇阿玛绝对不会有。
他皇阿玛只会让他们这些儿子猜他的意思,不会像岳父这样生怕他遭了别人的道,什么都想告诉他。
他也不能说哪个好,哪个不好,他只能说,他更喜欢岳父对待子女的方式。
叶菁菁敏锐感觉到他心情慢慢低落:“你怎么了?刚才还欢喜得很,这会儿突然又不高兴了,大姨妈来了?”
“什么大姨妈?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被福晋一打断,胤禟把心里所想说出了口:“你说,皇阿玛对太子,是不是也跟岳父对你们家孩子一样,恨不得什么都替孩子们想好,照顾到。”
哦,原来是为这个心情不好。
“以前皇阿玛怎么对太子我不知道,但是现在嘛,皇阿玛可能会后悔,他对太子的管教不够严厉吧。”
“不够严厉是什么意思?我们从进上书房读书开始,每天过得那叫一个苦不堪言,还不够严厉?”胤禟表示反对福晋的说法。
叶菁菁轻咳一声,贴着他的耳朵一顿嘀嘀咕咕后,叶菁菁捂住自己的脸:“唉,我感觉我就是个爱说人八卦的碎嘴子,跟额娘八卦完又跟你说。”
胤禟简直目瞪口呆,说话都结巴起来:“太子爷真的……真的喜欢……那啥。”
“保真!”
“去年皇阿玛训斥太子,也是因为……”
“肯定有这方面的原因。”
胤禟震惊:“可太子妻妾成群,他……”
“又没说喜欢男的就不能喜欢女的。”
胤禟捂住自家福晋的嘴:“快别说了,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说这种话脏了嘴。”
“容我提醒你,我都嫁给你好几年了,我现在是你的福晋,不是小姑娘。”
“那也不能说。”
叶菁菁忍住吐槽的冲动,真是没想到,她以为皇子们都见多识广,没想到自家这位爷这么纯情。
胤禟轻咳一声,松开手:“以后别说了,万一传出去,太子肯定恨死咱们。”
“我就是跟你说,咱们是夫妻,夫妻一体嘛。”
胤禟满意了。
夫妻俩甜甜蜜蜜回家,拉拉扯扯进主院,洗漱后胤禟就赶人。
“都走都走,今晚上不用你们值夜。”
叶菁菁如今已经是个厚脸皮了,见胤禟赶人,还是没忍住红了脸。
慧心等人低下头忍笑,赶紧关上门,走得远远的。
隔日清晨,阳光照亮门窗,却跑不进掩得严严实实的纱帐。
等了许久,一只胳膊从纱帐里伸出来,轻拽了下纱帐外的蕙子,金玲声响了。
今儿伺候洗漱的是晴云,听见铃声就领着一众丫鬟进门,手里捧着主子梳洗用的一干物什。
“主子爷今儿一早起来上值去了,交代奴婢们别扰了您休息,还说明儿是中秋节,今天只上半天值,中午主子爷要回来,叫您等他一起用午膳。”
叶菁菁嗯了声:“烧水来,我泡个澡。”
“热水已经备好了。”晴云声音透亮。
叶菁菁一手遮住眼睛,唉,个人隐私啊!
算了,还是舒坦要紧。
叶菁菁起身去后面净房泡澡,泡了半刻钟起来,又洗脸梳头,忙完这些已经午时初刻了。
晴云唤人端来早饭,
叶菁菁只用了半碗小米粥就放下了:“撤下去吧,一会儿等九爷回来了,我跟他一起用午膳。”
“是。”
“慧心呢?”
“慧心姐姐去清点库房了。”
“知道了。”
晴云说:“主子,趁今儿天气好,咱们把吉服拿出来晾晾吧,明儿进宫要穿。”
“你看着办吧。”
今天她不太想动,只想靠着窗边矮榻吹吹风。
晴云有眼力见,见主子斜靠着软枕,赶紧端来各色干果零食摆好,茶水也备着。
叶菁菁捻了颗松子剥壳:“这松子是今年的还是旧年的?”
“旧年的,今年的松子还没到日子,还得等一两月,北边才会送山货进京来。”晴云一边指挥小丫头开箱子一边跟主子闲话。
叶菁菁吃了几颗:“这个松子保存得挺好,又脆又香,没有一点哈喇味儿。”
主仆俩正聊着,管家孙全进来了,急道:“主子,恭亲王没了。”
“没了?”叶菁菁赶紧坐起来。
“一个时辰前恭亲王的三儿子海善进宫报丧,皇上勃然大怒,打了海善一巴掌,说怎么人没了才来说。”
“然后呢?”
“报丧的时候皇上正在乾清宫跟内阁大臣议事,随后就领着内阁大臣们出宫去恭亲王府,现在人应该快到了。”
“九爷回来了?”
“主子爷跟皇上一块儿出宫,主子爷传话,叫您赶紧收拾好去恭亲王府候着。”
孙全进门后一开口,晴云她们已经动起来,这会儿找了套月白色旗袍出来,首饰也选了素色,叶菁菁赶紧去换了身衣妆。
“主子,马车准备妥当了。”
叶菁菁点了点头。
慧心候在门口,扶着主子上马车。
九皇子府距离恭亲王府很近,出大门右拐走一段路就是恭亲王府。叶菁菁动作已经很快了,还有人比她动作更快,恭亲王府门口的马车已经排起队了。
“主子,快下车接驾,御驾到了。”
看到御驾,不仅叶菁菁,前面排队的人都全部下马车,叶菁菁快走几步上前,跟众人一起屈身行礼。
胤禟看到自家福晋,他往侧边挪了几步,走到福晋面前,拉着福晋跟在内阁大臣身后进门。
叶菁菁后面,四福晋、八福晋先后到了,四阿哥和八阿哥跟着皇上进了恭亲王府,没有等她们。
这时候妯娌之间也顾不得打招呼,胤禟松开福晋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小声道:“一会儿你跟在我身边,别乱走。”
“知道了。”
叶菁菁跟在胤禟身边进了恭亲王府主院,她看到恭亲王三儿子海善左边脸又红又肿。
裕亲王福全去世,恭亲王常宁如今也没了,顺治帝的儿子们只剩下康熙一个了,怨不得康熙这般暴怒。
今年对康熙来说真是不太友好,一下死了两个兄弟,年轻时一起诛杀鳌拜、平定三藩、三征噶尔丹的老臣们也死了不少。
再加上他心里的完美太子瑕疵越来越多,这可是他亲手带大的太子,这对他来说无疑又是一个暴击。
前朝,后宫,没一处省心。
叶菁菁胡思乱想间,其他皇子和皇子福晋都到了。叶菁菁悄悄扯了下胤禟的衣袖,随后往后退了几步,跟其他妯娌站到一起。
三福晋额头都是汗,一看就是快步进来的。
叶菁菁把自己的帕子塞给堂姐:“快擦擦,我给挡着。”
她比堂姐长得高,挡在堂姐前头,就算前头有人回头也看不着。至于她们后面,都低着头假装哀伤,没人会这时候抬头。
过了会儿,三福晋收拾好自己,轻声说了句好了,叶菁菁往她旁边后退了一步。
这时,叶菁菁听见康熙喊了声弟妹,又过了会儿,呜咽的哭声响了起来。
叶菁菁等人在恭亲王府待到半下午,等恭亲王的灵堂布置好,康熙领头进去上香祭拜,等他离开后,其他王公大臣这才按照远近亲疏和品级去灵堂哀悼。
待到叶菁菁进去灵堂时,看到康亲王椿泰和恭亲王的几个儿子站在一起,眼眶发红,面露哀思。
听说康亲王府和恭亲王府关系亲厚,恭亲王待椿泰如侄子,想来应该是真的。
拜祭完,已经是酉时初刻。
她睡到上午起来,只喝了半碗小米粥,匆忙赶来恭亲王府站立了许久,这会儿已经累得不行了。
恭亲王府管家前来,说是府里准备好了茶点饭食,请诸位贵客移步去饭厅用一些。
叶菁菁不想去。
过了会儿,胤禟出来:“咱们回去,明儿上午再过来。”
太子、三阿哥、四阿哥等人也一起出来了,这一下午都折腾累了,都说明儿再来。
胤禟扶着她上马车:“还撑得住吗?”
叶菁菁点点头:“腿酸,肚子饿。”
胤禟嘴角微微翘起:“那我们回去用饭吧。”
九皇子府跟恭亲王府距离近,胤禟身边贴身伺候的人骑马跑得快,等他们夫妻回去,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叶菁菁大概看了眼,一道肉菜都没有,都是清淡小菜,看着还算可口。
叶菁菁累得不想说话,胤禟也是,两人埋头苦吃。
用完晚膳,叶菁菁也没跟他说话,去屋里洗漱,拆了头发,换了身舒适的衣裳出来,叶菁菁才觉得松了口气。
胤禟手脚快,已经在矮榻上躺着了,他拍拍身边给她留的位置。叶菁菁过去躺下,夫妻俩这才打开了话匣子。
“听说皇阿玛今儿发了大脾气?”
“恩,海善挨了一巴掌。”
“这个气氛,明天的中秋节应该不办了吧。”
“应是不办了。”
他们兄弟对恭亲王常宁没多少感情,皇阿玛跟他们不同,常宁是跟他一起风里雨里走过来的兄弟。
叶菁菁觉得不办也挺好,宫里每次办大宴,对她来说都很劳累。
此时,乾清宫。
康熙头疼欲裂,梁九功小心地给主子爷按摩头部,小声跟张太医说主子的身子情况。
张太医细细把脉后让开位置,又上来一位太医,随后又来一位太医。
三位太医院的圣手商量后,开了个方子,梁九功这样略懂医理的都知道,这是个太平方。
“说吧,朕得了什么病?”
领头的张太医道:“皇上身子骨十分康健,只今日急火攻心,导致心火和肝火旺盛,体内阴阳失衡,才会感到头晕胀痛,胸闷心慌。比起用药,您该平缓心情,这比什么药都管用。”
康熙听了这话更觉心烦,一把挥开梁九功:“给朕倒杯冷茶来。”
“皇上,冷茶伤身,您还是用热茶吧。”
“朕说了,要冷茶!”
梁九功慌忙跪下:“皇上您别动怒,您身子遭不住了呀,奴才这就去倒冷茶来。”
张太医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嗫嚅了两下,一个音儿都没发出来,头埋得更低了。
紫禁城唯一的主子心情不愉,其他所有仰他鼻息的人都不好过。
乾清宫里的宫灯亮了一夜,康熙就这样枯坐了一夜。
还是那一轮生机勃发的朝阳笼罩着乾清宫金光灿灿的屋顶,乾清宫的大门打开,门里走出来的人,比起昨日,又更老了一些。
“万载朝阳依旧,百岁老人难求。”
“老了,老了,老了!”
一连三个老字,让梁九功不敢抬头。
“梁九功,今日是中秋吧,怎如此冷清?”
“回禀主子,昨儿您说,恭亲王……治丧要紧,今年中秋的宴会就不办了。”
康熙恍然大悟:“哦,朕这个记性,都给忘了。”
康熙原地转了一圈,又问:“今日不上朝?”
“不上朝。”
康熙望着朝阳:“不上朝也罢,这么好的天气,该在家歇一歇,跟家人作伴,才不辜负这等好时光。”
想在家歇也歇不了,就算住在宫里的太子爷,就算装个样子,一大早也得赶去恭王府,就算用不着他,在恭王府枯坐,也得坐到下午才能回宫。
男客在前院坐着,叶菁菁这样的女客在后院坐着。
三福晋晚来了一步,叶菁菁给堂姐留了位置,招呼她赶紧过来坐。
“刚才宫里来旨意了,说是遵恭亲王生前遗愿,停灵三天,从简治丧。”
其他女客显然也听到这个消息了,大家都松了口气。坚持坚持,明儿再来一天就成了。
就算只停灵三天,叶菁菁也不能十八出门见怀玉姐姐,在恭亲王府坐了一天回家,她写了张帖子吩咐人送去张府,等忙完了再约。
姚氏知道她最近在忙什么,也很理解她的心思,又回帖说,等叶菁菁忙完了再给她下帖子,她随时都有时间。
叶菁菁捧着帖子高兴极了:“怀玉姐姐待我就是贴心。”
胤禟不高兴:“我待你就不贴心。”
“贴心贴心,你最贴心了,行不行?”
感觉自己被敷衍了,胤禟拽着福晋的手腕啃了一口,叶菁菁尖叫:“要死了,你咬我做什么。”
胤禟撒开腿就跑,还边跑边笑:“有本事你咬回去。”
“这可是你说的。”
叶菁菁脱掉鞋子,只着罗袜就追了过去。
眼下恭亲王新丧,怕传出去被人说主子不尊恭亲王。颇有觉悟的慧心赶紧把大门关上,任两位主子在屋里闹。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般,有人哭就有人笑,有人往生就有新生。
恭亲王下葬那日,毓庆宫一个侍妾挣死挣活生下一个男娃,宫里无人关注,太子那儿连份赏赐都没有,最后还是太子妃赏了些补身子的补品并一些布匹,叫她好生坐月子。
恭亲王下葬后,中秋节也过了,住在内城里的人还有些顾及,外城的酒楼茶坊照旧热闹喧嚣。
叶菁菁胆子小,在家蹲了大半月,待到重阳节后,才重新约怀玉姐姐出门。
胤禟早就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怀玉姐姐究竟何德何能,能引得自家福晋天天念叨。
要出门那一日,胤禟早早起来收拾,还一个劲儿地催叶菁菁,表现的比叶菁菁这个正主还着急。
“今天天气好,又是休沐日,咱们出门晚了,指不定就堵在城门口出不去了。”
“福晋,你好了没有。”
“福晋!”
“福晋!”
“好了好了,你别催了行不行,耳朵都被你叫出茧子了。”
叶菁菁出门,看到胤禟一身暗红色华服,腰间挂着玉佩香囊,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端是一副风流公子的作态。
头疼!
说了他们要爬山,叫他穿低调点,这就是他的低调?
“张廷玉那小子容貌俊美,我不能被他比下去。”胤禟振振有词。
“我们这是出门爬山,不是出门比美,你要穿成这样,就别跟我出门!”叶菁菁就差河东狮吼了。
“凶什么凶,我换一身不就是了。”
手里的扇子随手丢给小金子,胤禟去屋里换了身细棉布做的袍子,整个人一下就素净起来,瞧着比之前长了几分气质。
“就这一身,你穿天青色挺好看。”叶菁菁赞了句。
胤禟故意的,专门和福晋配一身。
“走吧,出门。”
夫妻俩去车马房,想起一件事来,她边走边交代留家里的许嬷嬷。
“你跟刘氏、完颜氏她们两人说,别在家窝着,趁这几日天气好多出门逛一逛,要不然等到下雪就不好出门了。”
“福晋宽仁,想得周到,一会儿我去西北角迎喜院告诉两位格格这个好消息。”
在别家,如果没有主子带着,小妾想出一趟门可不容易。也就福晋体谅她们,愿意给她们好日子过。
叶菁菁嘱咐:“你跟着她们去,多带些侍卫,小心别被人冲撞了。”
“奴婢记下了。”
胤禟听得烦人:“也值得你操心这个,咱们赶紧出门。”
叶菁菁没跟他争辩,上马车后,车帘子放下后,叶菁菁才揪他胳膊上的肉:“你以为我想管呐,那是你的小妾,不是我的。”
“不想管就别管。”
叶菁菁做不到。
刘氏和完颜氏她们又有什么错,当小妾又不是她们愿意。如今她们对她没有威胁,不影响自己的前提下,她愿意对她们好一些。
福晋不说话,胤禟就知道肯定是自己说错话了。偏偏他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错了,于是他干巴巴地转移话题:“三清观有多远?”
叶菁菁今儿心情不错,不想跟他生气,就顺着他的话说:“从西直门出去,坐马车走一个时辰就能到山脚下了。”
“张廷玉他们在哪儿等我们?”
“西直门外,我们在那儿汇合,然后一起出发。”
胤禟没有理解自家福晋说的这个一起出发究竟是什么意思,直到他看到张廷玉扶着他夫人从马车上下来,并且朝他们的马车走过来。
“怀玉姐姐,我好想你呀!”
胤禟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福晋就跟一只欢快的小鸟一样,一头扎进张廷玉夫人的怀里,还十分过分地蹭了蹭。
更加过分的是,张廷玉的夫人居然敢上手搂着他福晋的腰?!!
岂有此理!
胤禟气得拳头都捏紧了,偏偏张廷玉还故意戳他:“九阿哥这是怎么了?吃多了黄豆胀气吗?怎么看着全身都充满了气?要不您找个没人的地方放一些?”
冷眼横过去。
张廷玉一点不怕他,还敢上手拉他,叫他下来走两步。
胤禟从马车上下来了。然后,他福晋拉着张廷玉的夫人上马车,还坐了他的位置。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叶菁菁下令:“叶淮,咱们出发!”
“遵主子令!”
叶淮整队出发,顿时,胤禟就跟个没人要的小可怜一般站在原地。
张廷玉被逗笑了。
张廷玉潇洒地翻身上马:“九阿哥,您坐我家马车,还是骑马?”
“我骑马!”
胤禟盯着自家的马车,希望福晋能想起他,结果呢,他只听到福晋和张廷玉媳妇儿说话的声音,福晋哈哈大笑的声音。
胤禟悲愤!
第17章
两辆马车,二十骑护卫,一路沿官道往三清观去。
刚出城时还能碰到很多出城郊游登高的游人,待他们上官道后人就越来越少,到三清观山脚下,一辆马车也无,只有三五个身穿书生袍的年轻学子在山脚下赏秋。
“怀玉姐姐,我们到啦!”
叶菁菁先下车,随后亲手扶着她的怀玉姐姐下车。
姚怀玉握着她的手:“我和衡臣都变了,只有菁菁一点都没变,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可爱真挚。”
“那不是挺好,只长年岁,不长风霜。”叶菁菁大方收下怀玉姐姐夸奖。
张廷玉不假思索地回了句:“请你多少长点风霜,懂点人情世故吧,怀玉是我的妻,我知道自己照顾,用不着你三天两头差人上门送东西。”
“你还在翰林院混着吧,就翰林院给你发的那三瓜两枣,够你自己使吗?还有脸说照顾我的怀玉姐姐,我呸!”
“董鄂菁菁,怎么说话的?你喊怀玉做姐姐,论辈分你得叫我姐夫。”
“啥?论辈分你不是叫我祖宗吗?”
胤禟正在喝水,被这声祖宗刺激,茶水从鼻子里喷出来,他赶紧低着头伸手不停挥着,小金子立马送上手巾。
“主子爷,奴才给您擦擦。”
胤禟一把推开小金子:“张廷玉,你叫我福晋祖宗?”
张廷玉闭嘴了。
叶菁菁小人得意便猖狂:“他不仅叫我祖宗,还得跪着叫我才答应。”
“好啦,别吵了。你们俩每次碰上都这样,也不嫌累。”姚怀玉赶紧劝。
张廷玉和叶菁菁对视,眼神里冒火花,随后又分开。
算了,给夫人/怀玉姐姐面子,放她/他一马。
姚怀玉挽着叶菁菁:“我们上山吧,这会儿上去正好赶上中午斋饭。”
张廷玉从马车上提下来许多食盒,叶菁菁叫叶淮派几个侍卫帮忙提。
“走吧!”
叶菁菁和姚怀玉走前面,胤禟落后一步,走后面听福晋跟张廷玉的夫人闲谈。
胤禟自从知道有姚氏这么一号人和福晋如此亲近之后,他也叫人去查过。
说起来,自他今年开始当差后,他看到了户部亏空,看到了卖官鬻爵,更看到了官场贪污积弊之深。
但是,当他看到姚氏,张家,这样的地方大族伸向各处的触角后,他又被打开了一扇窗,从另外一个角度去看大清,王朝,皇权。
张廷玉之妻姚怀玉,出身安徽桐城麻溪姚氏。
姚氏在京里名声不显,但是却不是什么无名无姓的小家族。
姚氏的祖宗要从西汉的经学家姚平开始论起,后来,子孙后代历经一千多年繁衍生息,其中一支姚氏去到麻溪隐居,教后代子孙读书向学。
麻溪姚氏不仅崇文重教,姚家的气运好,几乎每一代都有子弟做官,能人辈出,这一支慢慢发展成当地五大世家之一。
张家也是桐城另一大家族,张家和姚家世代联姻,张廷玉的祖父亲、叔父以及他自己,嫡妻都出自麻溪姚氏。
安徽,那可是徽商发迹的地方。
徽商靠什么发迹?靠盐商。
盐商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巨贾,代表着银子!
徽商十分重文脉,姚氏、张氏,都是世代做官的家族,他们和徽商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外面的人只能看到皮毛,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内里牵扯。
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看到姚氏和张家如此,虽然他出身爱新觉罗,胤禟也有一种他们家不过是暴发户的感觉。
一旦大清崩溃被反,爱新觉罗绝后,传了上千年的姚家,张家,依然是新朝的地方大族。
胤禟真的很好奇,福晋怎么跟张廷玉夫妻认识的?
刚才见福晋跟张廷玉夫妻言谈间如此自如,就知道他们肯定不止认识,而且是熟识,非常熟,应是少年时积攒起来的情谊。
可是,福晋是旗人,姚氏是汉人,一个住北京,一个在安徽,她们如何相识的?
她们的相识是偶然,还是有意结识?
“到啦!”
“好久没三清观了,这一路爬上来,我感觉头顶都热得冒烟了。”
叶菁菁这会儿一身大汗,却感觉舒坦极了。特别是山林间的风吹过来,那叫一个凉快。
“我跟你不一样,我春天的时候跟衡臣来过三清观一次。”
姚怀玉笑道:“之前的病好了后,张大夫去家里给我看诊时,没给我开药方,只叫我多出门走走,这比吃什么人参养荣丸管用多了。”
叶菁菁哈哈大笑:“听张春秋的话没错。”
张廷玉拿了张帕子给夫人擦汗:“我叫人借了两间房间,赶紧去换身衣裳,别一会儿着凉生病。”
叶菁菁也赶紧道:“怀玉姐姐快去换,身子骨要紧。”
胤禟拉着自家福晋:“慧心给你也带了衣裳,你也赶紧去换一身。”
叶菁菁换衣裳,胤禟也跟着进去,叶菁菁叫他出去,他坐那儿不动。
叶菁菁懒得跟他拉扯,转身去屏风后面。
“福晋,你如何认识张廷玉夫妻?”胤禟忍不住问了。
“怎么认识的?那说来话就长了。”叶菁菁配合慧心脱衣裳。
“那就长话短说。”胤禟催促。
“长话短说就是小时候跟我额娘去庙里烧香认识的。”
“就这么简单?”
“是呀,就这么简单。”
叶菁菁糊弄他两句,这边已经换好衣裳了,叶菁菁拉着他:“走吧,去吃斋饭,别叫怀玉姐姐等我们。”
胤禟估计用大力气捏着她的嫩手:“回去跟我仔细说。”
叶菁菁轻哼,嫌他手重,握得疼,不让他牵。
胤禟又轻轻松开,给她捏捏手哄她:“不疼吧,爷按得舒服吧。”
一个白眼送给他。
说起和怀玉姐姐相识,是偶然,也有人为故意。
康熙二十年的时候,叶菁菁那会约莫五六岁,她阿玛被外派去江宁府,叶菁菁跟着额娘也跟去了。
那年春天,额娘带她烧香拜佛,在寺庙里,叶菁菁碰到了一个比她高一个头的小姐姐在画画。
开始时叶菁菁只觉得这个小姐姐真好看,她画的那棵枝繁叶茂的榕树也好看,她看着小姐姐画完,用印,印的是麻溪抱石。
叶菁菁装可爱,问这四个字是小姐姐的名字吗?小姐姐不肯告诉她,后来听到小姐姐的祖母叫她怀玉。
额娘和怀玉姐姐祖母攀谈,知道他们来自麻溪姚氏,叶菁菁才慢慢把怀玉姐姐和她曾经在安徽旅游时,在一座墓地旁看过的碑文联系到一起。
妈耶,这是四大爷当政时期的大红人,实权宰相张廷玉未来的嫡妻呀!
这位小姐姐二十多岁就死了!
结婚十来年没怀孕婆家也未说过她一句!
她死了之后张廷玉终身未再娶!
张廷玉的第一个妾室还是她病重时亲自给张廷玉找的!
当时叶菁菁脑子里闪过好多画面,直到怀玉小姐姐把刚才那幅她特别喜欢的榕树画送给她,叶菁菁决定尽量救一救她。
叶菁菁后来做生意有钱了,大肆搜罗医书药方,培养自己的大夫,最开始的原因不是因为伯父彭春,而是因为怀玉姐姐。
因为叶菁菁主动保持联系,年龄相差五岁的两个小姑娘当上了笔友,此后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叶菁菁年龄稍长后,自己个儿带着她的侍卫去麻溪找怀玉姐姐,每次都叫大夫给她把脉,掌握她的身体健康情况。
怀玉姐姐和张廷玉成婚后,张廷玉挺不待见她,觉得她这样不安于世的丫头会把她的怀玉带坏了。
直到康熙三十八年,她带着张春秋和一车珍贵药材把怀玉姐姐从鬼门关上拉回来,张廷玉当场就给她跪下了,喊她祖宗。
偶然,人为,对叶菁菁和张廷玉夫妻俩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么多年处下来的情分,里面还掺杂着恩情。
如无意外,他们的关系,这辈子都会延续下去。
这些话,叶菁菁肯定不会对胤禟坦白,胤禟只需要知道,她和怀玉姐姐关系亲近就行了。
三清观的斋饭论味道稀松平常,豆腐开会,青菜聚头,偶尔吃一顿罢了,也不挑,吃饱就行了。
用了午饭后,四人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喝茶闲谈。
“怀玉姐姐,我记得小侄子的生日是十月底,还有一个多月就是他周岁了,你们打算大办不?”
怀玉温柔地摇摇头:“不办,家里长辈说,孩子年纪小就别见外人了,请亲近的人吃顿饭聚聚就算给他庆祝了。到时候你要来。”
怀玉那年病入膏肓,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才能下床,养了几年身体,去年才生了她和张廷玉头一个孩子,家里人十分看重。
张廷玉给叶菁菁倒茶:“永安周岁那日,我们家打算给你的长福庄捐一百两银子,十匹棉布,就当给孩子积福。”
永安是孩子的小名。
叶菁菁手里有钱,除了投资在那些有本事的农人、匠人、大夫等研发人员身上外,叶菁菁还办了个福利院,名叫长福庄
长福庄专门收养那些被家人抛弃的孩子,庄子出钱养活他们,等年纪稍微大一点,就教他们学手艺、干农活、识字等等,等到十四五岁就放出去做工。
叶菁菁也不白救助,养大的普通孩子自己开始做工后,每个月都要给长福庄还钱,养了多少年就要还多少年,虽然每个月数额不多,也算是有了回头钱。
另外,叶菁菁也从这些养大的孩子里面发掘了一些可造之才,这些人长大后都被叶菁菁聘请,加入她旗下工作。
“等等,你说的十匹布,不会都是怀玉姐姐亲手织的布吧。”
怀玉笑着点头:“衡臣捐银子,我捐布,都是我们夫妻亲手挣来的,更有诚意。”
叶菁菁拉着怀玉姐姐的小手,好心疼:“那你不如画几幅画卖给我,用卖画的银子买布,还能多买一些。”
张廷玉看不顺眼,把自家夫人的手拉回来自己握着:“我们夫妻信任你的长福庄,等我这个月的俸银发了我就给你送过去,你给我们办好。”
“你凶什么凶,这么点小事,我随手就给办了。”
见两人又要吵起来,怀玉赶紧转移话题,拉上胤禟:“听说九皇子不辞艰辛去山东赈灾,真是太辛苦了,叫人佩服。”
“啊?也还行。”
胤禟脑子还没转过来,他此时还在想,他福晋手里居然有个庄子专门收养孤儿,他怎么不知道的震惊中,突然被姚怀玉叫名字,他一句话糊弄过去。
张廷玉正色:“孔家人族人虽然缺德,这一任的衍圣公还算知道进退。”
提起孔家人,胤禟表情不屑。
“怀玉姐姐,山东赈灾的时候缺粮,我手下管事就近从安徽凤阳府、庐州府、颍州府调粮食时多亏了江哥帮忙,回头您帮我谢谢他,就说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前些日子表哥进京我才知道他手下的铺子给你调粮,这事你不用放在心上,粮用去赈灾也算功德一件,再说,你借了粮食又不是没还,哪里还用人情。”
“以后表哥敢用这件事当人情占你便宜,你跟我说,我去说他。”
叶菁菁笑眯眯道:“还是怀玉姐姐心疼我。”
两个女人聊天,张廷玉不经意地观察九阿哥,他敏锐地发现,九阿哥和菁菁这个丫头成婚好几载,九阿哥可能还不清楚他福晋还有这样一面。
啧,有点傻。
不过和菁菁这个丫头成婚,他也算傻人有傻福了。
胤禟这会儿又在走神,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了解福晋了,福晋总会给他展示出另外一面。
胤禟:……我觉得我就是个棒槌。
第18章
胤禟有很多话想问福晋,这会儿在外面,没有空闲让他问,他一直忍着,忍着。张廷玉看时辰差不多了,提出下山,胤禟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迫不及待也没法子,下山后,张廷玉的夫人还是跟他福晋坐同一辆马车回去。
“九阿哥,您坐我家马车,还是骑马?”
张廷玉问出同样的话,胤禟无可奈何道:“骑马!”
张廷玉笑起来,九阿哥这人,可真有意思。
都已经是重阳节了,白日的天色暗得快,他们一行人马回来,一路上都未碰到多少人,应是都归家了。
到西直门将要进城时,马车停了下来,叶菁菁掀开帘子问:“都这会儿了,前面还有人排队进城不成?”
胤禟拉着缰绳,高大的马匹原地转了一圈:“小金子,前去问问。”
“主子爷,奴才这就去。”
不用小金子去,打头的侍卫已经回头来报。
“主子爷,咱们前面是王国昌,压着十多辆马车排队进城。看车辙印,车上载的东西应该不轻。”
“王国昌?”胤禟皱眉:“山东土地兼并的事情他都处理好了?”
“他既然回来了,应是处理好了。”
好不容易得来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他要不把事情办漂亮就回京述职,只怕项上头颅不保。
王国昌是汉军正白旗,回京就算要走近路,那也应该走东面的东直门,或者朝阳门进城,怎么会走西直门?
“呵,西直门距离皇室宗亲的宅子近呗。”
故意等着傍晚人少的时候绕路从西直门进城,还压着这么多的大车,一猜就知道内里有猫腻。
“主子爷,奴才前去催一催?”小金子怕主子爷等不耐烦了。
“不用催,爷倒是要看看,王国昌压着的这些东西送到谁家去。”
张廷玉骑马靠过来:“九阿哥,九福晋,我和夫人就不跟你们一起进城了。”
叶菁菁明白张廷玉的心思,也没多留:“怀玉姐姐,你先回,咱们下次再聚。”
姚怀玉含笑点头:“待永安生辰,我给你下帖子。”
张家的马车赶上来,张廷玉下马,扶着夫人换了辆马车,调转马车右转去广安门,他们夫妻从外城回去。
张家夫妻一走,胤禟也不骑马了,上马车跟福晋一块儿。
“福晋,你今天该好好反省反省你自己。”
叶菁菁莫名其妙:“我要反省什么?”
叶菁菁不上心的态度刺激的胤禟一下怒了:“你还问,今天一天你都跟你的怀玉姐姐贴一起,上山下山我跟在你后头,你都没回头看过我一眼。”
“一次都没有!”胤禟最后还要大声强调。
叶菁菁揉了揉耳朵,温声道:“好啦好啦,你别这么大声,是我的错,我不该只顾着怀玉姐姐忽略你,以后不会了。”
“真的?”
“真的真的。”
叶菁菁点头如捣蒜,还主动牵他的手,头往他肩上靠。胤禟不自觉地迁就福晋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叶菁菁轻笑,怕刺激他又闹,抿了抿嘴唇,轻咳一声:“怀玉姐姐是我最好的朋友,今天和怀玉姐姐一起爬山,主要是想把怀玉姐姐介绍给你认识。”
“另外呢,山东水灾的时候紧急调运粮食,怀玉姐姐的表哥江升帮了咱们,我也想当面请怀玉姐姐表示一下谢意。”
福晋温柔地解释,胤禟心里并不生气,但是依然还要嘴硬一句:“我没记错的话,原来你并没有主动叫我一块去三清观吧。”
“不要在乎这些细节嘛,你说要去,我也没拒绝你是吧。”
胤禟本来都不打算计较了,福晋又说细节,他心里那股气又起来了:“谁说细节不重要?咱们成婚好几年了,你开着那么大一个长福庄,什么时候跟我提过一嘴?”
“还有你的铺子,你从前只跟我说过你手里有几家嫁妆铺子,从没说过你的嫁妆铺子遍布大江南北。”
“还有你和姚家、张家的交情,你们是从小长大的情谊吧,这么重要的是你都不曾跟我提过。”
“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今天张廷玉几次似笑非笑地看我,肯定在心里笑话我跟你生分,他都知道的事情,我却不知道。”
“你起开!”
说着说着,胤禟感觉自己有点委屈了,肩膀也不让她靠了。
叶菁菁头疼,怪自己不会说话,又惹了他。
“你看,到现在你连一句解释都没有。”胤禟扭头不肯看她。
“我的主子爷,你一个大男人跟我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计较这些做什么。你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眼睛要盯着大事嘛。”
“你哪里见识短了,所有的皇子福晋里面,谁也比不过你。”胤禟虽然知道福晋故意如此说,但他还是听不得她这般说自己。
两人对视,叶菁菁忍不住额头顶着他肩膀,笑到浑身发颤。
胤禟也笑起来:“你就会欺负我。”
“我哪儿敢,你是咱们家的主子爷。”
胤禟撇嘴,还主子爷呢,他哪儿敢在她面前称爷?
心情好的时候叫他主子爷,心情不好的时候就骂他想当主子爷去别处当去。
他怎么着也是个皇子,在她面前,也就刚成婚的时候说话硬气。如今么,他什么时候跟她反着来过?
“你乖哦,以后也要这样,等到以后有孩子了,我就跟孩子说,你是个温柔爱家的好阿玛。”
“啥,孩子?”胤禟眼睛瞪大,大手一伸就要摸她肚子。
叶菁菁拍掉他的手:“我说以后,没说现在就有了。”
哦。
胤禟虽然被福晋压一头,那是因为他乐意,他可不傻,脑子转的快得很。
以前无论是额娘还是他,在福晋面前提到孩子,福晋都不怎么搭话,这还是福晋自己第一次主动提到孩子。
这说明,福晋有那个心思了。
胤禟心里火热,咻咻咻地放烟花,迫不及待地想回府办正经事。
她的手被他攥得紧紧的,叶菁菁有点脸热:“你松开点,我又不会跑。”
“我愿意牵着。”
胤禟掀开帘子,他们已经进城了。
“小金子,王国昌的车队去哪儿了?”
“主子爷,还在咱们前面。”
王国昌进城耽误了会儿,天色昏暗,他只远远看到他后面有一队人马把一辆马车护在中间。
马车看着挺大,通身黑漆,车上也没挂什么明显的旗帜,王国昌心里猜测,走西直门进城,又有这么多人手护送,估计是哪家的女眷。
王国昌着急去八贝勒府,也没心思关心其他,进城后一路往铁狮子胡同去。
王国昌没心思关心后面的车队是谁,后面的叶淮却一直关注着他,一直目送他进了八贝勒府的后门。
胤禟自听完叶淮禀报后,脸色一直阴沉着。
叶菁菁亲手给他拧了张热帕擦脸:“你也别生气,王国昌这等人,从做官起一直走的就是巴结上官的路子。如今他一个犯官,脑袋上的头颅都还不知道留不留得住,此时肯定恨不得都花出去当作买命钱。”
“能决定他生死的可不是八哥,他拜错山门了。”
呵,给他王国昌一万个胆子,敢送银子贿赂皇帝吗?
叶菁菁没回话,只仔细给他擦脸擦手。不过一会儿,胤禟自己走出牛角尖。
“来人。”
“主子爷,您吩咐。”
“叫人去趟四贝勒府,王国昌的事,给四哥通个气。”
“奴才这就去。”
当初在山东,给王国昌一个戴罪立功机会,这话是四哥说的,王国昌进京,四哥也该知道,明日上朝皇阿玛问起来才好应对。
管家孙全亲自跑了一趟四贝勒府,胤禛正在前院书房跟邬思道商量公务,听说王国昌进京去了八贝勒府,他眼都没抬一下。
“回去跟你家主子说,就说我知道了。”
消息送到,孙全就告退了。
“恭喜主子。”
“何喜之有?”
邬思道笑道:“九爷碰到事儿了愿意给您送消息,说明他心里有您这个四哥,难道还不值得恭喜?”
胤禛轻笑:“胤禟赤子之心,他不喜王国昌那样的人,又正巧碰到他去老八府里送礼,他叫奴才过来给我送消息不足为奇。”
嘴上这样说,胤禛心里还是十分受用。
邬思道知道四爷的性子,也不再继续往下说,说回王国昌:“主子爷,您说皇上会怎么判?”
“罢免,或者入罪,应不会危及他性命。”
王国昌瞒报水灾在先,后又放任孔家低价兼并土地,私下遮掩过去,皇阿玛大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但是被捅出来,朝臣和百姓都看着呢,皇阿玛自然要拿他杀鸡儆猴。
当时山东的事急需人去办,他给了王国昌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据下面的人报上来的消息,王国昌把土地兼并的事平息得又快又好,朝臣们同样也看着呢。
不杀王国昌,是为了立竿子,叫朝臣们知道,知错就改,戴罪立功,也有机会脱罪。
王国昌要是死了,朝臣们看到王国昌的下场,下回他们遇到这种事,那就不只是瞒报这么简单了。
邬思道点点头,他也如此认为。
“就是不知道,明儿八贝勒会不会帮王国昌求情。”
胤禛觉得他会。
老八这个八贤王的名号还没彻底叫响,这就不管投靠他的人了,以后谁还敢投到他门下?
求情肯定会求情,就是不知道他只是做做样子,还是真心求情。
“可惜了。”
“邬先生可惜什么。”
“山东巡抚的位置空出来,咱们没有合适的人推上去。”
胤禛气定神闲:“不用可惜,山东多灾害,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位置,让皇阿玛操心去吧。”
皇阿玛如今就像逐渐步入老年的狮王,威慑力依然在,却又怀疑儿子惦记他的位置,性情越来越难以捉摸,这个时候,退一步比进一步好。
隔日,叶菁菁一觉直接睡到午时,醒过来时顿感腰酸背痛。
“嘶~慧心,帮我揉揉小腿,真是酸死我了。”
慧心忙进来伺候,无奈道:“主子好久没有去爬过山了,昨儿回来就应该好好揉揉腿,多泡一会儿热水,今天也不会反应这么大。”
趴在矮榻上叫慧心按腿,又酸又疼,难受得叶菁菁直哼哼。
“主子,刚才宫里有消息传出来。”慧心手上不停,跟主子说话转移主子注意力。
“什么消息?”
“山东巡抚王国昌瞒报灾情,还将沂州赈灾银擅用一万三千余两,限他两月内赔清,免其罪,罢其官职。新上任的山东巡抚名叫赵世显。”
叶菁菁深思,多了一笔贪污,少了一个纵容土地兼并的罪名,这是什么意思?
胤禟在工部当值,听到皇阿玛对王国昌的处置后,冷笑了好几声。
不痴不聋,不作阿家翁。
皇阿玛真是太知道如何当这天下之主!
挖大清根基的事皇阿玛都可以置之不理,皇阿玛究竟在想什么?
胤禟愤怒!想打人!
叶菁菁猜不透康熙在想什么,但是她一想就知道胤禟得知消息后肯定气得跳脚。
“慧心,一会儿去跟杨贵说,准备一桌清火的菜备着,晚膳的时候上上来。对了,单独要一锅酸萝卜老鸭汤。”
“哎,奴婢一会儿就去。”
厨房管事杨贵听完主子点菜后,腰间的围裙利索地捆好,叫小邓子、小米进来,他今儿教教他们,怎么配酸萝卜老鸭汤的炖料。
一锅汤要炖好,各色料头可要把控好比例。
一个没控制好,哪样多了,哪样少了,坏了味道,白瞎了一只老鸭子。
第19章
叶菁菁吩咐人备好了一桌下火的菜肴等着胤禟回来,胤禟今日回来得挺早,进门时身边还跟着胤俄。
“九嫂,今儿打扰了。”
“十弟客气,快里面请。”
叶菁菁把胤俄让进门,笑问:“怎么没带十弟妹来?”
“我跟九哥从工部衙门过来,没回府,福晋还不知道我来九哥这儿。”
“哎呀,那赶紧叫奴才回去说一声,免得十弟妹在家等你用晚膳。”
胤俄笑道:“九嫂费心了,刚才已经打发奴才回去说了。”
叶菁菁有心叫胤俄把十弟妹叫过来,她们妯娌也好坐下闲聊几句,胤俄今儿话不多,看表情,好像有话要跟胤禟说,叶菁菁也就不提了。
叶菁菁抬眼瞥了胤禟一眼,胤禟哦了声:“老十找我说点事,晚膳我就不跟你用了,你着人在前院安排一桌。”
叶菁菁点头:“那你们先过去,我去交代一声。”
晚膳早就准备好了,叶菁菁只吩咐了声,晴云跑了一趟大厨房,亲自带着人把晚膳提到前院去。
“主子,菜都送到前院去了,您今儿用点啥?”
叶菁菁溜达回主院坐下:“本来等着胤禟回来用晚膳,这会儿却又不饿了。”
慧心劝道:“您还是多少用点吧,等到天黑再饿了,厨房都没什么好菜了。”
叶菁菁笑道:“那行,你叫小米煮一碗酸辣粉来,多放醋和小葱。”
“哎,奴婢这就去。”
前院那头,胤禟不知道自家福晋一下午都在等他回家用晚饭,他看着这一桌跟平日有些不同的菜色,有些奇怪。
“今天是什么日子?”
小金子也不知道,忙给晴云使眼色,晴云道:“主子听说了王国昌的事,怕您心火重,早早就吩咐厨房准备了这一桌清火的菜,想叫您心里舒坦些。”
胤禟闻言一下笑了:“一点小事,哪就值得爷生气?他王国昌不配!”
胤禟说‘不配’两个字时,言语间明显带着火气,至于这个火是冲王国昌还是冲其他人,无论是伺候的人,还是胤俄,都不敢问。
“九哥别气,快些用饭吧,别辜负九嫂的心意。”
提到自家福晋,胤禟心里舒坦了些:“用吧,你试试这个老鸭汤,我府里的杨贵做这道菜做得好,每月福晋都要点一两次。”
胤禟玩笑道:“你说的可是御膳房出来的那个?听说他糟鸭做的好,太子爷十分喜欢,后头他出宫来了九哥家,他又把做糟鸭手艺交给了御膳房其他人,如今御膳房十几个掌灶太监都学会了做糟鸭,不少人心里感激他呢。”
“你怎么知道?”
“前几日进宫请安,听老十三说的,说是御膳房的太监都争着给毓庆宫送糟鸭,有一回,一桌饭有三盘糟鸭,太子爷把提膳的人骂了一顿,后宫就都知道了。”
杨贵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张千冒领了他的恩赏,又占了他的灶台,他拿糟鸭的方子跟张千换了外城一套三进宅子和一个皇商的名额,他守约教会张千如何做糟鸭,也不耽误他把这个方子教给御膳房里的其他掌灶太监,他要叫张千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主子爷们自然不知道下面这些奴才太监之间的勾心斗角,不过是当个笑话听了,也就扔开了。
“九哥,咱们兄弟自小一块儿长大,这件事,你可要帮弟弟拿个主意。”桌上没有上酒,胤俄为表郑重,亲手给他九哥添了半碗鸭汤。
“咱们兄弟,不用那些客套,你直接说吧,什么事儿让你这般忧虑?”
“我额娘母家的事。”
胤俄的额娘乃是温僖贵妃,出身满洲大族钮祜禄氏,父大清重臣太师遏必隆。
遏必隆啊,那是太祖皇帝的外孙,大清开国五大重臣额亦都跟和硕公主穆库什的儿子。
胤俄母族往上数几代都是位高权重的人物,连带着胤俄也出身高贵,可以说,除了太子,他是兄弟们中出身最高的。
“我出生的时候外祖父早就去世了,我额娘去世的时候我也才十一岁。额娘在的时候,阿灵阿的夫人经常进宫见我额娘,我额娘没了他们就再没经过宫,我跟他们的关系也没那么亲近。”
“自我出宫开府后,来往便利了,阿灵阿给我送了两万两银子,一个庄子,两个铺子,说是这都是外祖去世前留给我额娘的东西,我额娘没了,就转交给我了。”
胤禟听到这话,羡慕的眼神藏都藏不住:“这不是天大的好事?你焦心什么?”
钮祜禄家可真富贵,他出宫建府,额外得来的五千两银子都是他福晋去额娘那儿卖乖得来的,真是比不了。
胤俄一顿猛吃,随后筷子一放:“如果只拿银子就好了。”
“怎么个意思?阿灵阿托你办事?”
“比托我办事还凶险。”
昨日重阳节休沐,阿灵阿请他和他福晋去府里,胤俄原本以为是请他过去给外祖父外祖母上香祭拜,谁知道阿灵阿试探他对大位有没有想法。
当时胤俄就惊了,明白过来后恨不得夺门而逃。
“九哥,咱们兄弟间就不说虚话了,我们俩打小就是文不成武不就,虽然有点小聪明吧,但跟大哥、二哥、三哥他们比起来差远了,比八哥也多有不如,阿灵阿怎么会觉得我能坐上那个位置?”
“阿灵阿如今也是一朝重臣了,一等侍卫、满洲都统,还掌管着理藩院,皇阿玛不会让一个脑子不行的人管这些大事吧?他怎么会把主意打到我身上?脑子突然坏了?”
胤禟轻咳一声,有心想说我跟你不一样,我可不是文不成武不就。
胤俄一说起阿灵阿就停不下吐槽的嘴,根本没给胤禟插嘴的机会:“我看他不是我舅舅,他是我仇人,这还是逼着我去死吗?”
看看大哥二哥,前些年斗得跟乌鸡眼似的,因为大位争夺,权倾满朝的明珠被冷落,索额图被关在宗人府几个月了,其他贬的,死的就更多了。
“如今八哥也有点冒头了,你看今年,皇阿玛对八哥的态度明显差了许多。”
胤俄叹气:“九哥你说,阿灵阿是不是和我有仇?”
“你别着急上火,来,多吃点青菜,这可是你九嫂专门为我准备的。”胤禟说起福晋脸上就忍不住得意。
“九哥,都什么时候了!”
胤禟放下筷子,微笑道:“你别急,就跟你说那般,阿灵阿又不傻,你都知道你不适合大位,难道阿灵阿不知道?我看他可能只是试探一下你。”
“试探我?”
胤禟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看看明珠和索额图的下场就知道了,皇阿玛十分厌恶大臣参与,阿灵阿是当朝重臣,这点他肯定能看清楚。”
胤禟觉得,阿灵阿试探老十,一是因为钮祜禄家是老十的外家,他想知道老十的意思,避免以后出现意料不到的问题。
阿灵阿知道老十无心大位,也会有三种可能,一是不顾胤俄意愿强推,二是不参与争夺大位,三是寻找另外一个有机会的皇子辅助。
“第一不可能,第二第三都有可能。”以胤俄对阿灵阿的了解,他偏向第三种。
“那你就要小心了,为了不被阿灵阿连累,给皇阿玛表明态度,以后你最好远着阿灵阿一些。”
“本来关系就一般,说不上故意远着。”
胤俄如此说,胤禟就知道他下定决心了。
“再来碗老鸭汤?”
“要。”
胤俄一边喝汤一边说:“九哥,我怎么感觉,今年你聪明了不少,都能把事情分析出一二三来,不得了啊。”
胤禟笑了笑,又沉默:“胤俄,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
今年他经历了一些事情,也看清楚了一些事情,懂了,且无力改变,与人说也无用,自然就沉默了,这就是代价。
“啧,九哥,好端端的你装什么深沉,再怎么装也不像四哥。”
胤禟眉毛倒竖,故作凶恶状:“吃不吃?不吃赶紧回去,一点小事找我念叨半天,耽误爷去找福晋说话。”
“好好好,是弟弟我的错,吃完我就走,行了吧。”
胤俄拿起碟子里的青团吃了一口,好吃,立时抬高声量:“小金子,给你十爷装两盘,一会儿我带走。”
守在门外的小金子忙应了一声:“知道了十爷,奴才这就叫人去给您安排。”
“门窗别关着,怪闷的。”
门外的小金子胡乱抹了下脖子上的汗,赶紧推门进去,又去把两边的窗户都打开。
门窗都打开了,院子里的风吹进屋里,胤俄吃饱了靠着椅背,舒坦地摸着肚子:“舒服!”
兄弟俩闭口不提刚才的话,胤禟陪着胤俄坐了会儿,小金子提着两盘青团过来交给胤俄的贴身太监。
胤俄起身:“九哥,帮我跟九嫂道声谢,我这就走了。”
“走吧,你明儿记得去工部找我。”
“我明天又没事儿,去工部找你做什么?”
“明天你跟我去见皇阿玛,跟皇阿玛求个差事,以后你跟我在工部当差吧。”
“可别了,工部的事情我又不懂,去了也只是坐着喝茶。”
“怎么不懂,咱们不是去山东赈过灾吗?兴修水利、种田这些事至少知道些皮毛吧。”
“工部里的能人不少,捡你感兴趣的学学,就当打发时间了。”
“行吧,九哥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明儿找你去。”
胤俄走,胤禟也没出门送他,抬脚就往后院走,在二院门口碰到孙全:“都这个点了,你去后院做什么?”
“给主子爷请安,刚才四贝勒府送来一份厚礼,礼单上有不少时鲜,特去请福晋定夺。”
“给爷瞧瞧。”
孙全双手奉上单子,一边道:“单子上的鲜枸杞、菱角、莲藕、茭白等都很娇嫩,就算保存得好,下面的人一路快马加鞭送来也放不了几日,所以奴才这才赶着把单子交给福晋安排。”
胤禟看完这张单子顿时笑了,四哥送这些真是送到他心坎上了,他福晋就喜欢吃点新鲜的。
“那走吧。”
胤禟拿着单子也不交给孙全,自己个儿巴巴送到福晋手上。
“四哥指定是谢昨日我给他报信,这才送来这许多东西。”胤禟跟福晋卖好,故意指出这些东西都是他挣来的。
拿过单子叶菁菁心里一震,好事情,抱大腿又迈出了一小步,他们府上居然能收到四大爷的谢礼了,胤禟记首功。
叶菁菁看完单子有些诧异:“除了枸杞,这上面的许多菜都是南方来的时鲜,四哥在南方有庄子?”
“那肯定没有的。”胤禟挨着福晋坐下,提醒道:“你忘了?德妃娘娘出身内务府,也曾有协理六宫之权,外地送到宫里的许多东西,都不用特意截留,懂事的奴才自然会送一份到四哥府上。”
叶菁菁玩笑道:“咱们额娘也曾协理六宫,怎么没咱们府上的份?”
“你要想要,回头我叫他们送来。”
“别,咱们家又不差这点,我想要吃南方的食鲜,刘山自然会叫船给我送来。”
单子上都是不耐放的菜蔬,叶菁菁把这些分了大半给她娘家送去。
“这些东西不好过明面,额娘、五嫂、十弟妹那儿咱们就不送了。”叶菁菁特意解释了一句。
“你是福晋,咱们家你做主,不用特意跟爷说。”
叶菁菁满意他的识相,亲自给他倒了杯消食茶:“十阿哥找你说什么事情?”
“你看出胤俄心里有事?”
叶菁菁没有回答他,只说:“他进门的时候还皱着眉,以他的性格,应该不是小事吧。”
屋里还有许多伺候的人,胤禟摆摆手,慧心懂事地把所有人叫出去,她亲自守门。
小金子想福晋身边这位大管事亲近亲近,没等她说话,慧心冷眼看他,示意他闭嘴。
小金子瑟缩地往后退了一步,也站到门边上。
屋里,叶菁菁听完胤俄的烦恼后,脑子飞快地转起来,努力翻阅久远的记忆,她好像记得阿灵阿跟四阿哥有仇吧。
阿灵阿,还有明珠的儿子纳兰揆叙,他们因为曾举荐老八为太子被心胸开阔的雍正记恨,阿灵阿死了之后也没逃过四大爷的报复,就差开棺鞭尸了。
听说纳兰揆叙外放了,他主动退了,应该不会卷入夺嫡风暴,那就只剩下阿灵阿了。
“胤俄怎么说?”
“他肯定不干,我叫他以后和阿灵阿拉开距离,免得以后有个万一连累他。”
“如果,我说如果哈,阿灵阿支持老八,胤俄会不会……”
胤禟明白福晋没说完的话,他想了许久:“胤俄不会支持八哥。”
如果说半年以前,冲着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情分,他和胤俄肯定会无条件支持八哥,半年后的今天,他看清楚大清的内忧外患后,他绝对不会蒙眼支持八哥。
胤俄跟他关系好,无论是为了大清,还是为了胤俄的前程,就算胤俄支持八哥,他也会拦着胤俄。
听到胤禟这句话,叶菁菁心里舒坦了。
无论是从兄弟情分角度,还是从大局出发,胤禟都觉得老八不适合那个位置,这就说明他心里已经彻底把自己和老八撕扒开了,他们九皇子府以后应该出不了大乱子,安生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说什么了,你怎么这么开心?”胤禟不明所以。
叶菁菁大笑道:“胤禟,你以后肯定是个好阿玛。”
胤禟被夸得眉飞色舞:“爷……我本来就是个好阿玛。”
真是得意了,胤禟一张嘴说了个爷字,又赶紧改口。
叶菁菁亲热地挽着他胳膊:“趁天还没黑,咱们去花园里走走。”
“那就走着。”
花园的好时候也就一个多月了,等到入冬下雪,到时候到处都是一片白茫茫的,没甚好看。
“也不会全白,从你后院的抄手游廊走到花园北边的暖房里去,暖房装了玻璃窗,透过玻璃窗你就能看到对面湖边两排火红的枫树。”
当初营建后花园的时候胤禟就想到冬天福晋没处赏景,专门花了大价钱从北方买了冬日不落叶的枫树栽种到湖边。
夫妻俩散步到湖边,看到湖里养得圆溜溜的鱼,笑道:“与其在暖房里赏景,不如来湖边凿冰捞鱼玩。”
“暖房的那个玻璃杂色太多,玻璃里都是气泡,还特别脆,一不小心就碎了,看着就不怎么好。”
听福晋如此说,胤禟也觉得作价那么贵的玻璃太差劲:“听造办处琉璃厂的洋人说,他们国家的上等玻璃没有气泡,可惜他们不知道工艺。”
康熙三十五年,养心殿造办处专门设立了一家玻璃厂,还找了个德国人当技术指导,传授烧制玻璃的技术。
叫叶菁菁看,那个德国人也只是赶鸭子上架,一个传教士懂点哲学、数学就算了,要他教人做玻璃,属实有点难为人家。
“叫爷说,那个洋人不行,造办处的那些工匠也是不中用,玻璃厂建起来都六七年了,还没整出一块好玻璃来。”
“工部营缮司职掌下面有一家琉璃窑,回头等爷有空就去琉璃窑瞅瞅,看看能不能改进技术,烧出又透明又好的玻璃出来。”
叶菁菁笑道:“你要能改进烧制玻璃的技术,回头你也去开个窑,到时候你烧的就不是玻璃了,烧出来的都是银子。”
如今除了官办的玻璃厂之外,广州和山东都有玻璃厂,产量极少。叶菁菁自然看不上如今的玻璃,但是在现在的富贵人家中玻璃制品依然是物以稀为贵。
叶菁菁的话无意间点亮了胤禟,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但是改进玻璃技术和银子挂钩,他立刻就心动了。
夫妻相处多年,叶菁菁一眼看出他的想法,心想他愿意去折腾也行。
上一世她看过的关于九子夺嫡相关的各种信息,提到九阿哥会揽财时,都会提一嘴他敲诈大臣,倒卖他皇阿玛在东北的人参,骗取明珠孙子的财产等等。总之,赚的银子大半都不是正路得来的。
当时她就想,胤禟和他八哥那是真兄弟呀,为了给他八哥支援银子,什么事都敢干。
这辈子她成了九福晋,为了她自己个儿和母族的前程和名声,怎么说也不能让胤禟走上这条路。
当差之余有空闲就去折腾玻璃吧,折腾出来挣大钱,折腾不出来也能拦着他别走上只要银子不要前程的歪路。
胤禟不知道自家福晋心里疯狂吐槽他,他耳朵里只听见福晋夸他聪明,他做什么福晋都支持。
胤禟男人的自尊心顿时膨胀到两米:“福晋,你等着我,我一定能研制出最好的玻璃。”
“咱们家九爷最是聪明,肯定可以!”
胤禟哈哈大笑,心情舒爽极了。
远远跟在后头的小金子小声问慧心:“福晋把主子爷捧得如此高,要是主子爷弄不出好玻璃该怎么办?”
“主子的事不用你操心,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小金子低下头,微微缩了下肩膀。
唉,主子爷在福晋面前撑不起主子爷的气势,他这个本应该被全府奴才敬着的贴身奴才在福晋身边的丫头面前也抬不起头。
主子爷还傻乐呢,看看这府里,管家、侍卫、厨房管事、库房管事等,府里这些重要位置上的话事人都是福晋的人。
“愣着干什么,该走了。”
“这就来。”
被慧心轻声训斥了一句,小金子赶紧跟上去,不敢多说一个字。
慧心领着小金子跟着主子走了,花园北门外走出来两个人。
刘氏无奈道:“看吧,说我不来,你一定要来,要不是咱们迟了一步,就跟福晋和主子爷撞上了。”
“撞上了就撞上了,大不了上前请个安呗。”完颜氏大着胆子道。
她们俩早就听说福晋住的住院长林院后头的大花园修建得十分好看,她们一直想来看看,又怕福晋不喜,她们去问许嬷嬷,许嬷嬷去讨了慧心姑娘的主意后,才得到准话,福晋不在的时候她们可以进去走走。
刘氏拉着回去:“咱们走吧,回头等福晋不在府里的时候咱们再来逛。”
“也不知道福晋什么时候出府,再过些日子,下雪后就没法看了。”
“花园反正在府里,机会多得很,不着急在一时。你要真想散心,我们跟许嬷嬷说一说,明天我们出府去郊外走一走。”
“那行,咱们明天出府。”
完颜氏一听出府就高兴,别说进宫后,进宫前她做姑娘时,出府跟额娘去庙里烧香的时候也少之又少,更别说随心自在地去郊外玩儿了。
“咱们明天去庙里烧香,感谢福晋对我们如此宽和。”
如今吃的好,住得好,还能时不时出府去散散心,完颜氏如今也歇了跟福晋较劲的心思,只想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太平日子。
刘氏温柔一笑,可不是,不用争不用抢就能过安生的好日子,谁愿意拿那点小的可能的机会去赌主子爷的心呢。
府里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主子爷的心全系在福晋身上,还没开始赌就知道要输的局,傻子才会去干。
隔日是个艳阳天,用了早饭,完颜氏叫贴身丫头使银子去厨房提了几样点心,刘氏准备了茶水,两人欢欢喜喜地准备出发去郊游。
过了会儿,完颜氏身边的丫头提着点心来了,还把银子还回来了。
“厨房杨管事说,我要的点心是府里常备着的,不用花银子买。如果以后咱们要府里没有的东西,才会收银子。”
完颜氏欢喜:“那感情好,咱们又省下一笔了。”
刘氏也高兴,福晋定下的规矩严格,府里的大小管事不敢轻易要她们的好处,对她们这些人来说真是好事一桩。
刘氏和完颜氏出门的时候,叶菁菁的堂嫂李佳氏来了。
晴云亲自来二门迎接,李佳氏扶着她的手下马车,笑道:“福晋对府里侍妾倒是好。”
“主子说大家都是女人,过得不容易,只要她们对咱们没影响,对她们好点也无妨。”
“福晋心善。”
李佳氏前几日给府里下了帖子,她本想前天休沐那日过来拜访,家里男人在,正好夫妻一起前来。
不巧休沐那日叶菁菁有空要出门,就把日子挪到今天。
晴云带着人一路把李佳氏迎进主院,叶菁菁正在待客的偏房等着,听到外面小声说话的声音,就起身迎接。
“堂嫂,您总算来了,早上起床我就盼着您来。”
李佳氏受宠若惊,赶忙屈身行礼:“福晋太客气了。”
叶菁菁扶着她:“堂嫂别见外,快过来坐。”
李佳氏嫁进董鄂氏家时叶菁菁还未出嫁,不过到底不是亲嫂子,李佳氏跟叶菁菁的关系亲近却又隔着一层。
说到底,两人之间并没有私交,主要是有董鄂增寿,这个叶菁菁的堂哥,李佳氏的丈夫在中间牵着。
两人客气寒暄了一阵,喝了两盏茶,李佳氏才说出这次上门拜访的缘由。
“我和你堂哥回京时路过绥远一处山林遭了土匪,你堂哥带着侍卫把那伙打家劫舍的土匪剿灭了,救下了土匪寨里许多无辜妇孺,大部分人都走了,只有一个六七岁的小丫头,她全家都被土匪杀了,无处可去,我们就把她带回来了。”
李佳氏招手,叫跟在她后面的小丫头站到叶菁菁面前:“别看这孩子不爱说话,性子冷,她心地却很好,你堂哥剿匪的时候,她帮忙带路省了不少事。”
“我原本叫丫头嬷嬷教她做事,她性子不太适合伺候人,刚好夫君说这个孩子跟骨好,又果敢坚毅,练武许有大出息。额娘说你身边养着许多女侍卫,我和你堂哥商量后,就想把这个孩子送到你这里来,不知道您如何想?”
“她答应吗?”叶菁菁仔细打量这个小姑娘,她发现这姑娘的眼睛透亮。
“阿福,福晋问你话呢。”
被叫做阿福的小姑娘抿嘴,终于肯说话:“谁教我习武?”
叶菁菁笑了,对晴云说:“叫敏心进来。”
叶敏心,原来是长福庄的孤儿,因为习武厉害成了叶菁菁身边的贴身侍卫,被赐姓叶。
叶敏心在外面听了全部的话,进来后,她和阿福对视片刻。
“主子,我带她出去一趟。”
“去吧。”
阿福一个小姑娘也不怕,转身就跟着叶敏心走了。
李佳氏拿着帕子掩嘴笑:“阿福适不适合习武不知道,我看这性情真像敏心。”
叶菁菁含笑着点头。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一大一小又进来了,阿福小姑娘额头冒汗,她直接跪下,先给李佳氏磕头,又给叶菁菁磕头。
“主子,我想跟着叶敏心习武。”
“不懂规矩,你该叫姐姐。”
“无妨。”叶敏心看向主子,好似很期待。
叶菁菁答应了:“以后阿福跟着你,你好好待她,习武归习武,吃穿别苛待。”
“主子放心,我知道。”
阿福交到叶菁菁手里,李佳氏松了口气,她跟叶菁菁说话时都快活了许多。
正在这时,慧心进来禀报。
“主子,索额图死了。” 索额图死了。叶菁菁放下茶盏,对这事她早有心理准备。
“宫里没事吧。”
慧心明白主子的意思,忙道:“听说人是昨晚上死的,今天一早宗人府报上去,太子领着索额图的儿子去宗人府收尸,宗人府有个主事不知道怎么触怒了太子爷,要不是左宗正拦着,人就被打死了。”
太子爷真是放飞了,不管不顾,都敢打狗给主子看了。
后面的话不是李佳氏能听的,她站起身告辞。
叶菁菁亲自送她出门:“堂嫂有空常来坐一坐,我盼着你常来呢。”
送走李佳氏,叶菁菁对慧心说:“时辰不早了,给九爷准备的饭食该送去工部衙门了吧。”
慧心道:“一会儿就送,奴婢叫叶淮去送。”
叶菁菁点头:“早去早回。”
第20章
太子在宗人府大发雷霆,殴打宗人府主事官,又对着索额图的尸首痛哭流涕,亲手把拴在索额图身上的九根铁链一一拆下。
索额图的两个儿子都阻拦不住,只好任由太子亲自给索额图整理仪容。
叶淮去工部衙门送饭回府,一字一句地把他听到的话都完整转述出来,叶菁菁听后只觉得心惊。
所有人都知道皇上有多厌恶索额图,太子这一番作态是在干什么?挑衅康熙吗?
更加奇怪的是,皇上一向很护着太子,这一次宗人府里的消息就这般传出来,一点遮掩都没有,皇上是什么意思?
作为一个旁观者,叶菁菁敏锐地感觉到,太子快要疯魔了,而皇上对太子的父子之情受到了重创。
这一对父子,如今只怕不只是心生嫌隙那么简单了。
见主子不吭声,叶淮又道:“主子爷说今天嘴里没味儿,晚膳想吃辣口的。”
“知道了。”
叶淮略站了会儿,见主子在想事情,他躬身退下。
叶菁菁坐在窗边想事情,不知不觉日头就已西斜了。叶菁菁站起身,身子骨都觉得僵了,她扶着椅背。
“主子,都已经申时了,主子爷快回来了,您晚膳想用点什么?”
“昨日送来的鲜藕还有吧,叫杨贵用鲜藕、土豆、山药等,做一锅烤鱼来。”
烤鱼的做法也不新鲜,只是之前没人如此做,杨贵见小米做了一回后,第二次就把烤鱼做得鲜香味美。
“再炒几个素菜?”
“你叫他们看着办。”
“哎。”
慧心出门跟小丫头吩咐了几句,不过一会儿她又进门。
“主子,您一下午都在屋里待着,不如去花园走一走?”慧心提了一壶热茶进来。
“不着急,等晚上再去花园。”
叶菁菁端起茶盏喝了口:“这个时辰,胤禟该回来了吧。”
“若是没有事情耽搁,主子爷最多半刻钟就回来了。”
胤禟今日骑马回来的,比往日快一些,他下马时,刘氏和完颜氏在外面玩了一天刚回来,两边撞上。
“见过主子爷。”
“见过主子爷!”
刘氏和完颜氏齐刷刷蹲下请安,胤禟都没看她们一眼,手里马鞭丢给小金子,快步跑进主院。
小金子咧着嘴笑:“主子今儿事情忙,没空闲话家常,两位格格请吧。”
刘氏和完颜氏也不恼,带着贴身丫鬟回她们的迎喜院。
“明儿咱们恐怕不能去赏秋了。”
“怎么不能去了?”完颜氏着急:“咱们不是说好了,明天去林子里瞧瞧有没有野兔子吗?”
刘氏示意她小声些:“咱们进城的时候你没听到外面的人说话?”
“说什么话?”
“索额图死了,太子亲手给他收尸。”
因为出生不同,性子不同,刘氏是个多思多虑的人,她虽是汉人,却比完颜氏这个旗人更能以小见大,她从细节处体会到京中气氛跟往日不同。
完颜氏还想问什么,刘氏拉着她的手道:“好妹妹,总之,你听我一句劝,现在不是咱们随心所欲的时候。主子爷福晋对咱们宽和,咱们也不能给主子们添麻烦。”
这样说完颜氏就明白了:“你放心,我这个人就是听劝。你说不出门咱们就不出门。”
皇子府的下人们得知消息的渠道多得很,府里管事们比京城里的一些小官还敏锐,许嬷嬷正想跟两位格格说,近期安生在府里待着别出门,刚过来还没说话,就听到刘氏教完颜氏的话。
许嬷嬷嘴角露出个笑,这个刘氏还算对得起主子们,懂事,知道这个时候不给主子添乱。
此时,主院。
胤禟刚回来,一身的汗,还混合着马身上的味道,他还没走近叶菁菁就连忙倒退几步:“叫人给你抬热水,洗了澡再过来。”
胤禟笑道:“就你讲究,谁家福晋跟你似的,还嫌弃上爷了。”
“去不去?”
“去去去,现在就去。热水就算了,耽误事儿,给爷弄一桶凉水来,正好灭一灭火气。”
慧心看向主子。
叶菁菁道:“别听他的,给他抬热水去。”
胤禟人已经进净房了,身上的外衣已被他脱下,整个人光着上半身懒散地靠在圈上,浑身只余一条裤子,腰带已经扯开堆在腰间。
叶菁菁快速地瞟了一眼,腹肌很明显。
刚成婚的时候他还只有一块腹肌,现如今有好几块了。
“宫里如今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一如既往呗。”
胤禟讥讽道:“只要不是改朝换代的大事,其他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装都要装作云淡风轻,方是皇家风采。”
“再说了,今日之事,撇开索额图不谈,在皇阿玛眼里,不就是太子差点打死宗人府那个主事吗?”
“主子打奴才,那不是天经地义?要换以前太子还是皇阿玛的心肝儿肉的时候,别说一个主事,就算是个堂官,打死了也就是一卷烂草席了事,无人敢上报。”
在外面憋了一天,胤禟回到家,又有福晋在身边,说出的话更加没个遮拦,叶菁菁也不阻止他,任凭他发泄。
“现如今不一样了吧。”
胤禟沉着脸嗯了声:“今天下午皇阿玛召我、太子、八哥,还有内阁大臣陈廷敬他们,去乾清宫商议秋收后疏浚河道的事,我发现皇阿玛看太子的眼神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太子上午给索额图收尸,下午就被皇阿玛叫去议政,就从这事看,皇上也不如以前体恤太子了。
胤禟甚至能感觉到,皇阿玛叫太子的名字是,语气里强压的怒火。
叶菁菁想知道:“索额图是正常死亡还是……”
“我不知道,我猜太子那般愤怒应是觉得是皇阿玛授意,皇阿玛应该也猜到了太子的想法,也认为太子觉得是他授意弄死索额图。”
皇阿玛表现出的愤怒,究竟是对太子怀疑他,父子离心的愤怒,还是因为其他?
胤禟喃喃自语:“我也是傻,想这些干什么,在皇阿玛的眼里,太子才是他亲儿子,喜欢还是愤怒,那也是他亲手养大的太子,我们这些皇子在他眼里算是个什么东西。”
“胤禟。”
胤禟对她笑:“不用心疼我,我都这么大了,早就不会为这种事情难过。”
他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叶菁菁不知道如何劝他,她只能走过去抱抱他安慰道:“有血缘关系不一定是真亲人,你就当有缘无分吧。”
难得爱干净的福晋不嫌弃自己,胤禟坐直身体,一把抱住福晋的腰:“你阿玛额娘如此挂心你,你怎么会有如此感想?”
叶菁菁笑道:“你就当我比较了你阿玛和我阿玛之后,得出来的结论吧。”
“福晋,热水抬来了。”慧心站在门外道。
叶菁菁推开胤禟,朗声道:“抬进来吧。”
胤禟手臂上的肌肉鼓起,抱得紧紧的不松开。
叶菁菁瞪他:“赶紧松开,别人进来了看着像什么样。”
“咱们自己家,哪里来的别人?”胤禟耍赖不松手。
奴才们已经进来了,叶菁菁拍他胳膊:“我叫你松开。”
胤禟表示自己不被威胁,还故意冲福晋咧嘴,故意挑衅:“你挣开试试。”
叶菁菁咬牙,捏着他腰间一点点肉,今天非得让他知道知道,趁她态度还好的时候就该乖乖听话。
“嗷!疼疼疼!”
胤禟松开手一下蹦跶起来,偏偏他刚才松了腰带,人一站起来腰带就往掉,他又想揉一揉被揪疼的腰又要扯着裤子,一时间手忙脚乱起来。
奴才们都不敢抬头,叶菁菁忍俊不禁,一边笑一边往外走:“赶紧洗了出来,我叫杨贵做了香辣烤鱼,晚了,烤鱼的鱼皮就不脆了。”
夫妻俩玩笑似的闹了一场,胤禟洗漱完换了身衣裳出来,坐下用晚膳的时候整个人气息平和了不少,不像刚进门时候,叶菁菁一看就知道他心里憋着气。
胤禟给福晋夹菜:“对了,爷差点都忘了,下午去乾清宫议事结束得早,顺便去了趟翊坤宫看额娘,额娘说这几日不耐烦见人,叫你十五那天就别进宫了。”
听话听音,不用把话说明,叶菁菁和胤禟都明白,额娘这是觉得如今是多事之秋,叫他们少进宫掺和。
“你叫人通知五嫂了吗?”
“一放衙就着急回家,没想起来。”
胤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碰到怒火发不出去的时候,他下意识就想赶紧回家,回到福晋身边,只有福晋才会真正理解他,和他站在一边,愿意听他骂人发疯。
叶菁菁叫慧心进来:“你跟孙全说,叫他派个人去五贝勒府传话,就说宜妃娘娘这几日忙,叫五福晋十五那天别进宫请安了。”
“奴婢这就去通知孙管家。”
今儿的鱼做得够劲,胤禟吃到停不下来,叶菁菁嫌油,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花茶清清肠胃。
“昨天你说要给胤俄谋个差事,成了吗?”
“成了,我一说皇阿玛就同意了,还说什么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之类的话,勉励我和胤俄在工部好好干。”
叶菁菁的脑子里自动忽略康熙对皇家父子兄弟关系的美好幻想,笑道:“那感情好,胤俄去了工部,你也能多个帮手。”
“上次你去我娘家吃饭,阿玛不是还说,现在的那个工部尚书萨穆哈是个贪官污吏嘛,有胤俄帮你看着,你也能好过些。”
说到萨穆哈,胤禟冷笑:“萨穆哈贪归贪,灵活着呢,自从我去工部后,把我捧得高高的,我说什么他都说好好好,盼着我当个吉祥物,最好什么都别过问。”
前几日,他路过黄档房的时候,正想进去看看工部今年的收支,主事还没把账册找出来,萨穆哈一手提拔起来的那位工部右侍郎保林就赶过来了。
保林听说他要看账本,连忙说还没到年底统账的时候,档子房这边的账册不全,还没清理出来,等到年底清算好了再把账本奉上来。
“没有总账本,每个月单独记的账本总有吧。”叶菁菁抬眼看他。
“张廷玉的师兄,姚元景这个左侍郎管的虞衡司、都水司账册倒是齐全,那个保林管的营缮司和屯田司的账册我一眼都没见过。”
“啧,不愧是尚书的亲信,营缮司和屯田司,他一个人把营建宫殿、陵寝、庙坛、官署衙门等各种大工程建设都管了,我记得这两个清吏司还掌管着征收木税、苇税、船税吧。”
“何止,还有西山官窑的煤课,工部四司用的各种工匠杂役,人员名额和食禄都归他们管,我虽去工部时日不长,也听人说过,吃空饷的数额不小。”
胤禟原以为户部的情况已经十分骇人了,没曾想工部的水也这么深,由此可想,除了户部和工部之外,其他六部情况应该也相差无几。
每次萨穆哈那个胖子捧着笑脸来他跟前卖好时,他真想跑去乾清宫问问皇阿玛,户部、吏部、工部、礼部、刑部、兵部,这些六部官员快要把大清根基挖断了,他知不知道?
六部被挖空,到时候皇阿玛连紫禁城都掌控不了,何谈天下。
“我跟四哥去山东赈灾的时候,开始我还不明白,四哥怎么不留在州府指挥大局,为什么一定要下到镇上去,到村里去。四哥跟我说,我们作为皇子一定要身先士卒,下到地方,才能让那些受灾地的官员动起来。”
叶菁菁知道为什么,因为皇权不下县。
“对,四哥当时也是如此跟我说。四哥说,别看皇阿玛坐在紫禁城里,这个天下看似掌握在他手里,皇阿玛如果掌控不了底下的官员,那么,他的皇令就只能到县城。”
皇权要是再弱一些,只能到州,到府,最后被限制在这皇城里,当个令不出紫禁城的皇帝。
叶菁菁道:“权力,是自下而上的。”
胤禟激动地猛拍桌子:“对!福晋你说得太对了!福晋你太聪明了!”
叶菁菁笑着轻哼了声,这可不是她聪明,这是别人总结出来的结论,她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反而是在达官贵人眼里如同蝼蚁一般的贱民,他们才是历朝历代推翻皇朝的领头人。”
叶菁菁没想到胤禟能说出这番话,她此时对胤禟有点刮目相看了。
“我不是太子爷,只是一个不被他看重的皇子,皇阿玛如何想我左右不了,但是萨穆哈,等着吧,没两个月了,等到年底算总账的时候,看爷不扒了他的皮。”
叶菁菁给他夹菜:“行了行了,快别发你的豪言壮语了,赶紧吃饭,菜都凉了。”
“福晋,你不支持我?”
“支持,我肯定支持你,为了表示我的支持,我借几个账房给你用你要不要?”
“要,我肯定要!”
胤禟可知道,福晋做账很有一手,她手下的掌柜、账房,都是能干人。
一边给胤禟夹菜,叶菁菁一边想,胤禟虽然不干敲诈官员那些破事,但是先得罪了孔家人,如今又要查账想掀翻工部尚书,按他的性子,以后得罪人的地方还多着了。
看来她得提早做好准备,要是不行,赶紧收拾包袱跑路吧,总比圈禁了强。
“福晋你放心,等我忙完我就去琉璃窑研究玻璃,最迟明年一定把新玻璃研究出来。”
“嗯嗯,不着急,你先忙正事。”
叶菁菁随口敷衍着,明天需得叫慧心把刘山叫来,她要问问,她的造船厂选好位置了没有。
胤禟吃饱喝足,又喝了一盏茶歇了会儿,这才牵着福晋去后花园溜达。
同时间,隔壁八贝勒府,前院书房坐着五六个人,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说话时候语气都激昂起来了。
“贝勒爷,皇上这次对太子应是彻底失望了,咱们的机会来了。”
“大阿哥今年一直在京外当差,又是负责疏浚河道又是练兵,做的都是脏活累活,一看便知皇上对大阿哥无意。”
“三阿哥和文人来往不过是沽取虚名,成不了大事。”
“四阿哥只知道一心办事,无朝臣支持,皇上只把他当个能干的大臣用。”
“五阿哥、七阿哥不须提,九阿哥、十阿哥都是愣头青,如今太子出错,就剩下您了。”
“是啊,贝勒爷,您的机会来了。”
“这次要是抓住时机,把太子挤下去,没有太子在上头压着,您总领户部,好日子还在后头。”
“真是没想到,索额图之死会让太子发狂,这个机会来得正好!”
在场的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地吹捧八阿哥,胤禩只是淡淡一笑:“诸君,太子始终是太子,太子德行好坏事关大清根基,太子犯错,都察院的御史们,也该上书劝谏才是。”
一位身形瘦小的文人起身拜下:“还是贝勒爷聪慧,想得明白,明日一早我等就去办。”
胤禩满意了:“那就麻烦诸位了。”
时辰不早了,胤禩礼贤下士,亲自把人送到门口,待人走远了才回书房。
八福晋坐在他刚才的位置上,正看桌上摆着的公文。
“福晋怎么来了。”
“听奴才说你晚上没怎么用饭,我叫人煮了一碗面给你送来。”
胤禩的笑容春风和煦:“还是福晋惦记着我。”
八福晋亲手打开食盒,把面端出来,又把筷子递过去:“这次太子真的要完了?”
胤禩举起筷子愣了下,才道:“太子如何,不看太子,关键在于皇阿玛。”
“那你怎么让刚才那些人找御史?”
“试试皇阿玛态度罢了,试试又不也不吃亏。”
胤禩擅长邀买人心,但没有皇阿玛的他态度,他费尽心机拉拢过来的也只是小官罢了。
大清朝真正的权臣,内阁首辅,大学士、六部尚书、各家亲王们,至今无一投到他门下。
太子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有太子一日,他胤禩出不了头。
要是太子倒了,那些位高权重的王公大臣,才会把目光落到他身上。
八福晋犹豫片刻:“要不,我回安亲王府一趟?”
胤禩温柔地握住她的手:“不用如此,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事成那一日,安亲王府自然会站在咱们背后。”
“嗯,我听你的。”
康熙对太子的态度自然让一些有心人看在眼里,隔日朝议,有朝臣弹劾太子为索额图一介罪人哭丧,不尊礼法,有伤体面。太子无端殴打宗人府官员,暴戾狠毒,不堪为太子!
不堪为太子!
这几个字一说出来,除了太子无甚表情外,其他人都惊了。
胤禟不顾规矩回头,他倒要看看,是哪个愣头青敢说这样的话。看完之后,他立刻扭头看坐在皇位上的皇阿玛。
“索额图虽是犯臣,自有国法审他。论人伦,索额图乃太子叔公,太子为从小爱护他长大的长辈伤心,无意间和宗人府官员起了冲突,这一点小事在你们看来就罪大恶极了?”
康熙表情看不出喜怒,说话的语气也一如往常,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诛心之言。
“臣,臣无此意。”
“无此意?那你是什么意思?说出来朕听一听。”
“臣……请皇上恕臣失察之罪,臣不该没调查清楚前因后果就上奏,臣有罪。”刚才还慷慨激昂的御史大人,此刻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胤禩默默闭上眼。
皇阿玛都不等太子分辩,群臣讨论,就说了这一长段话帮太子脱罪,皇阿玛,心里还属意太子。
试探失败。
下朝后,都察院左都御史在衙门内大发雷霆,随后上奏皇上,言称王鹏行事轻忽,不配为御史。奏折后半段,罗列了一堆王鹏行事轻忽的证据。
中午前奏折批复下来:念其初犯,不追究其罪,罢免吧。
徐闻看到皇上批复后,松了口气,好在皇上还相信他,没把王鹏莽撞这事儿算在他头上。
王鹏期期艾艾地敲门进来,徐闻都懒得看他。
“王鹏,以后你就不是我都察院的人了。你收了谁的好处,就找谁去,别来找本官。”
“御史大人,我也是,我也是被逼的呀!”
徐闻冷笑:“没脑子就别出来做官,害人害己!”
王鹏被赶出都察院,他一咬牙,转身想去户部,还没走两步就被一个眼熟的人拦下:“王大人放心,主子答应你的事情不会忘。”
王鹏的心稍微好受一点:“说好的江宁府。”
“主子记得。”
王鹏深呼一口气,转身离开。这本就是利益交换,虽然有些惊险,他也算求仁得仁了。
几天后,王鹏如愿去江宁府补了个肥缺。他走第二日,户部主事八贝勒被皇上训斥,骂他对户部事情一问三不知,叫他滚出城去,自己去江南把今年的漕粮压回来。
每年十月秋收后,既是普通地主开仓收租的时候,也是朝廷收漕粮的时候。
收漕粮,这可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辛苦活。
胤禟听到这个消息后倒没觉得惊讶,他只是没想到,皇阿玛居然忍了好些天才发作八哥,看来是为了憋个大的。
户部的亏空皇阿玛不可能不知,这次让八哥去管漕粮,以后户部要闹出事来,八哥想以一个失察之罪一推四五六,怕是不行了。
这么大的锅,皇阿玛不会为了保太子,甩给八哥吧?
到时候一旦东窗事发,太子失察,八哥背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