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正院。
富察氏用了早膳,依旧是先问了问两个孩子,虽说天天都要见大格格锦姝,可还是牵挂的很。
绿竹等着来回话的嬷嬷退出去了,才给富察氏换了一盏热茶。
低声道:“福晋,爷带着钮祜禄格格,出府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大约卯初。”
“那边探不出话来,不知道是带去园子了,还是旁的什么地儿…”
富察氏还是能稳住的,她微微摇头:“不会是去圆明园,爷再如何,带人去园子里伺候,也是要过咱们这边的。”
“福晋说的是,既不是去园子伺候,那就是带出去走走了。”绿竹道。
这才入府第三日呢。
福晋除了应酬往来,还从不曾私下里同爷出过府呢。
后院里的侧福晋格格们,就更是没有了。
“福晋,蔚兰苑那边,满府里都盯着呢,这旁的也就算了,人都出府了,恐怕不多时,也就都知道了。还有昨晚的河灯…”
真是没一刻消停啊。
“知道了便知道了,难不成还得咱们替着遮掩?”富察氏喝了一口茶,满口的苦涩,回甘似乎淡了许多。
“福晋,爷这样,后头闹起来,还不是得福晋费心?”
“那又能怎么样?我是福晋,天生就该为爷做这些事的。”富察氏轻叹了一口气。
“爷要宠谁,要怎么宠,难不成还能跟我商量的?便是商量,我又能阻碍不成?”
自康熙爷中期,福晋们的权利是一日不如一日,到现在,更是像个奴才臣子一般,事事都做不得主。
“福晋自然不好驳爷的意思,但宫里——”绿竹低声,意有所指。
“贵妃娘娘,总是公正的。”
富察氏苦笑:“是透过这话,说不用对温晚另眼相待,可我怎么能当真?那可是她一手养大的!”
“我要是去透了信儿,爷会怨我不说,贵妃娘娘心里就好受?”
“左不过,都是我里外不是人。”
“与其如此,还不如替爷安定后院。”
绿竹心疼的看着她:“福晋——”
“既在其位,必承其重。若什么都想要,也太贪心了。”富察氏笑笑。
“那也是要防范一二才是,万一旁人贪心呢?”绿竹忍不住道。
富察氏想了想,还是摇头:“你莫要做无谓的事。”
“无论是贵妃娘娘,还是爷,都不会动让温晚取代我的心思的。”
福晋之位,牵扯甚多。
富察家足够强大,熹贵妃跟弘历能走到如今这步,岂会没有分寸?
“因高氏一族如今十分得用,温晚便连个侧福晋都挣不上。所以,她再得宠,位分上,也越不过去。”
“这么一想,得宠的是温晚,倒是好事了。若是乌拉那拉氏,咱们才要哭了。”
绿竹倒是对无宠的乌拉那拉氏不太在意。
乌拉那拉氏的模样,不是爷喜欢的,太英气。性子也不是会软声软语的,这辈子恐怕都难有宠了。
不等绿竹再说什么,富察氏声音重了一点道:“你还劝我稳住,可她才入府几日,你就稳不住了?日日要为着她说上许多,咱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绿竹一惊,自己确实不太像样!
立刻行礼:“是奴婢失了分寸,请福晋责罚。”
“罚你一个月月钱罢。”富察氏笑笑。
“谢福晋仁慈!”绿竹又磕了一个头,才起身。
便不再提温晚,伺候着富察氏起身,去看大格格。
福晋这里尚且要酸一酸,后面的就更是慌了。
虽说才第三日,可如此盛宠,谁不嫉妒?谁不担心以后分到的宠爱微乎其微?
高氏就头一个又慌又气。
实在没忍住,杯子不小心落了一个。
“主儿,爷就是图新鲜…祖宗家法在呢,爷不可能一个月都只进蔚兰苑罢?钮祜禄格格又不能伺候爷…”秀珠将杯子残渣藏了起来,便走过来劝道。
“呵!她都不能伺候爷!爷也要在那里留宿!”
“我们这些,都成了笑话了!”
“主儿!您静静心,哪里就那么严重了?这才几日呢?”
“您得宠的时候,连着五六日也不算什么呢。”
“等爷回过神来,必定还是您最受宠,您不如趁着这些日子,好好喝药,调理了身子,生个阿哥要紧。”秀珠苦口婆心。
又捧了热汤给高氏,高氏最近用药,已经尽量少喝茶了,怕影响了药性。
眼看着半碗热汤下去,高氏冷静了些,只眼眶微红。
秀珠才继续劝:“您就是再气,也不能表现出来,明儿就是请安的日子了,您同钮祜禄格格的纠葛,后院里多少人等着看呢!主儿难道想让她们捡了便宜?”
高氏立刻冷哼:“她们做梦!”
“那就是了!主儿,您要在爷那里是干干净净的。”秀珠暗示。
高氏长出了口气,又缓了缓。
这才是真的冷静下来。
“富察格格,不是胎像不太好么?这两日,可好些了?”
秀珠低声道:“不太好呢。”
“爷最喜欢后院里姐妹情深,其乐融融,富察格格身子不好,众人当探望才是。”
“是!只是主儿便不去了罢?毕竟主儿身份不同,去了,她们还要见礼陪着,主儿不去,也是主儿的体贴。”
高氏点点头:“自然。”
“人不到,礼也要到。选两件不会出错的送去罢。”
“是!”秀珠自去安排不提。
永寿宫。
宋嬷嬷捧了一盆花房新侍弄的盆景来,熹贵妃却无心赏玩。
“出府去了?”
“是。”
“原以为话说到了,他能有分寸些。”
“这才两日!”熹贵妃叹气。
宋嬷嬷笑着劝道:“娘娘,您先别急。”
“王爷年轻,有些事儿哪里能忍的住?咱们格格如今是他心尖尖上的人,他这样,说不得已经是克制了呢?若不是听了您的话,加上王爷向来明智,说不得现在就已经什么好东西都捧到格格面前去了。”
“您这么一比较,只是放个河灯,出府散散,也不算什么了,不是么?”
熹贵妃轻叹:“你这么一说,倒也是这个理儿。”
“我这个儿子,心高气盛,是在骨子里的。他这样,说不得还觉得自己跟温晚都委屈了呢!”
“罢了罢了。”
“后宅到后宫,这条路,我自己都稀里糊涂,也说不出哪种更好,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插手。”
“娘娘这么想就是了,您呀,只管每天乐乐呵呵的,等着格格给您添个小孙儿,您还得替格格教养着呢!”
“不怕娘娘笑话,奴婢昨儿还做梦,梦到格格生了个小阿哥,长的像娘娘呢!”
“你这梦,也太离谱!哪里就能像我了!”熹贵妃笑了起来。
“她还小,不必急着要孩子。”
后宫里的孩子不好养,太早生育的就更难养了。
“娘娘说的是。”宋嬷嬷点头。
“来日嘱咐格格一番,现在倒也不急。”
宋嬷嬷瞧着熹贵妃心情好些了,便劝她安心赏花。
另一边。
温晚并没有寻到昨晚的河灯。
弘历正哄她,“兴许是已经走远了,我带你去望云楼吃早点,可好?”
温晚看着自由广阔的天地,一时想到了前世种种,因而没有反应。
弘历以为她难过,便继续哄:“或者,你把你的愿望道来,我替你实现就是了。”
温晚这才回神,笑了笑:“都是些小愿望,不打紧。”
“而且,有愿望也不一定就要立刻去实现。”
“王爷您动动嘴儿的事罢了,但于我,只要不实现,就是一种期待。”
“有期待,才活的有盼头。不是么?”
弘历极不爱听她这种实则悲凉透顶的话,强拉着她的手,就要下城墙去。
温晚也不挣,任由他拉着下了城墙。
到了底下,弘历脸色才算好看了一点,叫起了行礼的官兵,然后牵着温晚上了马车。
温晚后知后觉:“您是不是生气了?”
“怪吓人的。”
弘历气笑了:“比起吓人,你不逞多让!”
“整日说些让我心疼的话!”
“罢了罢了,也不怪你。”
“爷好好疼你,总会好的。”
嗯…他又一次安慰好了自己。
不用再费事儿的温晚取过一个靠枕抱着,让自己坐的舒坦一点儿,然后懒懒的道:“您说带我去用早点?”
“嗯。”弘历笑了。
温晚不经意露出的慵懒模样,让他很是受用。
“望云楼,可是京城有名的地儿,我同几个堂兄弟们以前常去。”
“早点儿虽不如晚上的菜丰盛,但也别有味道,你去试试就知道了。”
“若是喜欢,我便常带你出来。”
“谢王爷。”
“不过,不用经常出来。”
“我怕成了习惯,万一——”温晚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弘历让她弄的憋了口气,又无可奈何。
罢了罢了,好好宠着,总会好的。
这么想着,他也不接她的话,只当没听到。
用了早点,弘历就带温晚回府了。
弘历一向是走路去后院的,不过怕温晚累着,同她一并坐了小轿。
进了蔚兰苑,何嬷嬷已经在伺候着了,含珠并不在。
弘历今儿似乎不用去圆明园,竟没走,西间由李玉伺候着更衣去了。
温晚则由何嬷嬷跟春然伺候。
何嬷嬷面上看不出什么,春然却眼底带着一丝恐惧,不过手上很麻利,伺候温晚换了衣服,还摘了两只钗。
“回来就好。”温晚笑了笑。
何嬷嬷手上一顿,眼泪差点下来。“谢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