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都说孕妇在头三个月最要紧,两个月后,四个孕妇陆陆续续,都满了三个月。

    纯嫔有生育经验,算是最不紧张的,只是也不常出门。

    愉贵人妊娠反应很大,什么味道都闻不得,也吃不下,以至于只能卧床修养。

    黄常在自换了宫女,就整天疑神疑鬼,但太医诊脉,她的脉象极好,孩子康健,她不敢出门,好在慎贵人时常去同她说话。

    位分最高的慧妃,却是脉象最不好的一个,但也撑过了三个月,这让慧妃看到了希望。

    “娘娘,步撵已经备好了。”秀珠道。

    “本宫总算能出去透透气了。”慧妃脸色苍白,却又带着一丝补出来的红晕。

    这些日子,她每日各种补药,情绪又极不好,已经快到了崩溃的边缘。

    “娘娘,您要放宽心,已经三个月了。”秀珠一边道一边给她披上了厚实的狐裘。

    “年关将至,本宫的脉象若能稳当起来,这个年,于本宫,于阿玛,都是个好年。”

    “娘娘,脉象已经稳当了。”秀珠肯定的道。

    慧妃点头,缓缓往外而去。

    她实在憋坏了,往日里也不是多爱出去,只是有孕以来,脉象不稳,她心焦不已,夜夜难眠,久而久之,就情绪波动很大,总觉得憋的慌。

    如今脉象稳当,她便迫不及待的出门了。

    “去看看梅花罢,昨儿你折回来的梅花甚好。”

    “是。”一行人便往梅园而去。

    慧妃憋的狠了,只想着透气儿缓减内心的焦虑,所以并没有提前打听,梅林可有旁人在。

    宫里都知道,自梅花开了,皇上和贵妃时常就会呆在梅林。

    当慧妃堪堪看到梅花时,便看到了弘历明黄色的圣驾,浩浩荡荡,候在路边。

    “皇上?”慧妃一喜,弘历偶尔看她,却总是坐坐就走,能多见一回总是好的。

    “娘娘…”秀珠小心道:“贵妃…恐怕也在。”

    慧妃反应过来,不过心头腾地生出了一股怒火混杂着不甘。

    “怎么?贵妃在,本宫就不能踏足了?”

    秀珠低头:“娘娘恕罪,是奴婢失言。”

    “罢了。”慧妃深吸了一口气。

    扶着秀珠的手,缓缓下了步撵,往梅园里面走去。

    梅花香味冷冽,让她的心绪平稳了一点点,但还是觉得心中憋闷,慧妃不由得往里又走了一会儿。

    只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撞去眼帘,慧妃一惊,皇上?是一个人!

    她不由得笑了,快步上前,娇声行礼:“臣妾见过皇上。”

    刚折下一截梅枝的弘历侧脸看去:“慧妃,怎么出来了?”

    慧妃笑道:“太医说,臣妾脉象极好,让臣妾多出来走走,对孩子好…”

    说着,她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神色温柔。

    弘历也看了看她的肚子,点头:“风大,你莫要走太久了。”

    “谢皇上关心。”慧妃笑得越发温柔,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弘历却转身欲走,慧妃只能追了两步,然后略委屈似的:“皇上…”

    “臣妾一来,皇上便要走…是不是不愿意看见臣妾?”慧妃许久不曾这样撒娇了,现在撒娇有些生疏了,加之没了少女的娇俏,显得像是发脾气似的。

    弘历看在孩子的份上,重新回头安慰她:“你身子重,难不成朕还能让你陪朕散步?”

    “你好好回去歇着,朕明日再去看你。”也算是给了台阶了。

    秀珠偷偷看到弘历手里的梅花,已经明白过来,很想拉着慧妃走,但眼下,她只能想想,根本不敢动。

    慧妃脸色越发白了:“是臣妾无用。”

    弘历脸色微冷:“贵妃还等着朕,慧妃回去罢。”说罢,转身离去,李玉也大步跟上。

    慧妃眼泪哗哗掉落,风冷,眼泪掉在脸颊,又冷又疼。

    “娘娘…”秀珠这才上前扶着她,低声道:“娘娘,先回宫罢?”

    可不能在这里发脾气。

    慧妃却不肯走,硬生生站在原地,足足两柱香,才在秀珠跪地不停的磕头里,狠狠的道:“回宫。”

    梅园中心的亭子外,李玉听到慧妃离开的消息,也松了口气,慧妃有身孕,这么赌气,如果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得了?但他又不敢去劝弘历,弘历最讨厌人威胁了。好在慧妃是最要紧这个孩子的,还是找回了理智,回去了。

    “去请个太医,给慧妃娘娘诊脉。”李玉吩咐了一个小太监,然后自己继续守在亭子外。

    亭子二楼,弘历正在画画,而温晚一边看画一边拿着他刚折的梅花轻嗅。

    亭子中只有他们两个,一柄紫砂壶,下方搁了炭,正冒着热气,旁边的熏香,也是烟雾缭绕,乍一看,颇有些岁月静好。

    只是方才窗边一瞥,温晚已经看到了久久不肯离去的慧妃。

    慧妃心绪不宁,性情大变,她早就知道。

    只是不知这次意外,会不会让慧妃对她生出什么怨怼?看来有必要提醒一下慧妃,谁才是她最应该恨的人。

    温晚摘下一枚花瓣,缓缓放入口中,弘历正好抬头看她,见状笑了:“什么都吃。”

    温晚拽下另一朵,毫不犹豫的塞进他的嘴里。

    “恩…还算…有点味道…”弘历改口。

    温晚笑起来:“算您识相。”

    弘历放下笔,把她圈进怀里,“委屈你了,只能在这梅园消遣,等明年,就能带你去圆明园常住了。”

    “嗯。”

    “但是您能不能先放开我?压着我流苏了!”温晚推了推他。

    这旖旎的气氛,就这么散了。

    弘历松开她,给她理了理流苏,有点嫌弃:“这么长的坠子,你怎么想的?”

    “这叫审美创新。”温晚冷哼。

    “你的审美?”弘历大笑。“皇额娘都快被你吓着了,那配色——”

    “其实那配色…细看以后…也不是不能入眼…毕竟只是一个草图,烧制出来兴许颜色就变了…”弘历在她凶狠的眼神里改口。

    “年前就能烧出一炉,到时候你自己用罢。”

    “那不行,我怎么也要孝敬太后,也送您几件,那茶杯就极好,您日日用着,也能念着我。”温晚冷笑。

    “我本就日日念着你,茶杯什么的,多余了!”弘历在她颈间厮磨。

    “大家…一场…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谁让您吩咐人烧制的,不就是想看我的笑话?!”

    “而且,创新…无论美丑…难得是它的出现…打破了现状…”温晚意有所指。

    让弘历在潜移默化中接受世界需要改革创新。——这是弘昼的意思。

    温晚当然不愿做这种无用的事,但弘昼给的太多了——她想知道的,弘昼总能给她打听个七七八八,他宫中也有人,都不必温晚自己联络,他就可按照她的意思,帮她布局,前朝那里,他也有时时注意,让她不至于对朝堂的动静一无所知。

    所以偶尔她想起来了,话赶话到了,也会说一句,也只一句而已。

    “你这话让我明白了一事。”

    “弘昼为什么要吃那麦子梗!兴许他那个灌了水的脑袋,就是为了所谓的创新?!”弘历一脸的无奈。

    “他吃麦子梗?”

    “堂堂王爷,会这么蠢?他身边的人也不拦着?不会是要装傻吧?怕您把他…”温晚做了个咔嚓的手势。

    弘历??

    “你这个脑袋里面又在想些什么?”

    “我没事杀他一个废物干什么?”

    “因为他是废物,所以您不会想着杀他,但万一他不是呢?我跟你说,我最近跟太后一起看史书呢…”

    弘历无奈的圈着她:“史书深奥,你们还是少看…多排点戏罢!抽空我陪你看戏…上次那个戏就不错…”

    “那个戏还不够好…我又改进了剧本…我跟你说…”温晚顺着他的话儿改了话题。

    潜移默化,这个主意不错。

    弘昼想改革,迟早露出马脚,弘历留心到了,定然会发现弘昼不是他想的那么蠢,到时候不知道会留着他物尽其用还是干脆杀了,但无论哪种,都能让温晚拿到更多的世界奖励。

    一个被当作游戏的世界,纵然改了,又能如何?

    另一个世界的人受过的所有苦难,都不可能当做不存在了!

    钟粹宫。

    章太医诊完脉,苦着脸道:“娘娘,您不可这样心绪不宁…”

    “微臣再开一个方子,您还需要再养几日。”

    慧妃急了:“孩子如何?!”

    “娘娘心绪不稳,极容易影响胎儿。”章太医的意思不言而喻。

    慧妃眼泪又下来了:“本宫…本宫也不想的…本宫只是控制不住。”

    “微臣在药方里加一点静心凝气的药,但也不敢过量,娘娘还是要自我疏解才是。”

    “本宫明白了,有劳太医。”慧妃擦了擦眼泪,示意秀珠给太医赏赐。

    太医走后,秀珠看着慧妃,也是悲从心来:“娘娘…孩子是最要紧的。”

    “您喝了多少药,吃了多少苦?才熬到现在?您应该好好养胎,外头的事,不必再争,不必再理会了才是…”

    慧妃眼泪一滴滴坠落:“本宫…知道了。”

    “明日,你去禀告皇后娘娘,本宫胎像不稳,要安心养胎,以后不能去请安了。”

    皇后本来就免了她请安,但慧妃心神不宁,经常就去请个安,见了那些人,又更加心神不宁,如此反复,也是恶性循环了。

    此刻,她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出门,眼不见心不烦。

    “再让人送只乖巧的猫来,看着解闷儿。”

    “是!”秀珠低头,也擦了一把眼泪。

    第122章

    钟粹宫。

    “娘娘,瞧着气色好多了。”慎贵人坐在下首笑道。

    “一碗碗的药喝着,气色再不好,也好了。”慧妃手里拿着串佛珠慢慢的转着,她闭门不出,总要想法子消遣,对那猫儿狗儿很快失了兴趣,秀珠便劝她,不如礼佛,就当给孩子积福。

    “说到底,也是本宫的身子没用,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却总是…”

    章太医三日就来请一次脉,脉象却越来越差。

    “按说,娘娘这个月份了,应该能感觉到孩子动了?黄常在说孩子动了有几日了,还把她吓得跟什么似的。”慎贵人道。

    慧妃听了,脸色越发难看:“本宫,比不了黄常在,她的孩子,听说,脉象最是有力。”

    “黄常在,宫女出身,大字不识几个,您说,这样的身份,孩子在她的手里养着,实在可惜了。”慎贵人叹气。

    “嫔妾听说,黄常在那胎竟有七分可能,是个阿哥呢…”慎贵人这句放低了声音,颇有些愤愤不平。

    “您不知道,嫔妾每天看她那得意的脸…呕死嫔妾了!”

    慧妃叹了口气:“她出身低微,但一个康健的阿哥,就能让她翻身,到时候,也不知道谁嘲笑谁了。”

    慎贵人一脸不甘心:“娘娘!钦天监不是给您算过了…就是黄常在这胎,碍着了您肚子里的皇子!您却还想着,让她生一个康健的皇子出来!那不是更…”

    “您偏不让人把这事告知皇上!自己把苦往肚子里咽!嫔妾都急死了!”慎贵人一副真心为慧妃的样子。

    “告诉皇上?呵。”

    “你看皇上在意哪个?四个孕妇,都抵不上贵妃的一根手指!”

    “本宫的孩子弱,黄常在的孩子康健,可说到底,都是皇上的骨肉,他会因为一个弱的孩子,而不要那个康健的么?钦天监也不敢说,黄常在的孩子没了,本宫的孩子就能好起来…”

    “那就这么看着那黄常在这般得意?咱们整天以泪洗面?!”慎贵人咬牙切齿。

    慧妃垂眸不语。

    半响,摇了摇头:“本宫要给肚子里的孩子积德。”

    “娘娘您什么都不必做。”

    “自有嫔妾呢!”慎贵人道。

    “这样的事,一个不小心,你可就…”慧妃犹疑。

    “你倒是比本宫都急!”

    “虽说是本宫让你亲近黄常在…可若你实在不愿意见她,本宫也不为难你。”

    慎贵人摇头:“娘娘真不必试探嫔妾,这话嫔妾当初就说过,今日再说一回:嫔妾不得宠,不管是为着什么,嫔妾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得宠了,嫔妾纵然再谋划,也无济于事,嫔妾认了,但嫔妾不能让自己这一辈子,就这么活活熬着!嫔妾要个孩子!”

    “嫔妾还是原来的所求,嫔妾想要娘娘替嫔妾,争得三阿哥!”

    “原来是没得选,只能要三阿哥,可现在,黄常在的孩子,甚至那愉贵人,也不是不能想,你一心帮衬我,我也当帮你一把。”慧妃缓缓劝道。

    “嫔妾有自知之明,娘娘说的这两个孩子,嫔妾是没资格的,但三阿哥,出生有波折,且让贵妃当年差点受了委屈,皇上又对三阿哥最淡,加上娘娘为嫔妾争取,尚且有一博之力。”

    “若是不成,嫔妾也绝无怨言。只能说嫔妾命该如此!”慎贵人神色郑重,仿佛已经孤注一掷。

    “本宫最喜欢你身上的这股儿劲儿。你又曾助我复宠,还除了完颜氏那个蠢货。”

    “本宫也是真心想助你,得偿所愿。”

    “只是纯嫔,太沉得住气,咱们多次试探刁难,她都不动怒,不曾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一时也拿她无可奈何。”慧妃眼神多少有些亏欠之意。

    “娘娘,机会是得自己争取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嫔妾想要三阿哥,就不能等着三阿哥掉到嫔妾的怀里。”

    “嫔妾不仅是想替娘娘除了黄常在这个祸害,保娘娘的子嗣安康,也是把纯嫔拽下来。到时,三阿哥能不能让嫔妾抚养,就看娘娘的了…”

    “本宫自然会尽全力助你。”慧妃表明立场。

    “嫔妾相信娘娘…只是嫔妾还是那句话,若是不成,嫔妾也认了,只当自己命不好,毕竟这三阿哥,没了纯嫔,是娴嫔娘娘最有机会,然后才能轮得到嫔妾…”慎贵人叹了口气。

    慧妃眼神骤然变得冰冷:“娴嫔。”

    “放心吧,就是皇后娘娘,也不愿意娴嫔得这个孩子的。”

    “若说不得宠,娴嫔娘娘首屈一指,但娴嫔出身后族…皇上再不喜欢,还是会高位相待,只要她无错,这辈子,熬也熬到贵妃的位分了…”慎贵人有些羡慕似的。

    慧妃垂眸,“娴嫔安分守己,得确让人无可奈何,可事在人为,人心,都是肉长的…”

    她没有明说,慎贵人也不明问,只当听不懂。

    两人又谋划了几句黄常在一事,慎贵人就离开了。

    秀珠给慧妃端了燕窝来,低声问道:“娘娘,您真信这慎贵人?”

    “自然不信。”

    “但她聪明,狠毒,是个能用的。”

    “她自己要去算计纯嫔和黄常在,关本宫什么事儿呢?”

    “本宫,干干净净。”

    “不过,她若是真能做成了,本宫,倒不介意帮她一把,毕竟三阿哥,于本宫的孩子,是没有威胁的。”

    秀珠有些忧虑,不过没有多言,又道宫外递了消息来,“大人说,就这几日了。”

    慧妃大喜:“本宫,总算听到点好消息了。”

    “娘娘…太医说了,您不可心绪波动太大啊…”秀珠着急的道。

    慧妃脸色果然已经不太好了:“叫章太医来…”

    “然后,就说慎贵人冲撞了本宫…罚她抄经…私下里,你送些好处给她,挑点好的…用人嘛…本宫不能寒酸!”

    “是是是!奴婢明白,您先顾着自己的身子!”秀珠忙应着,扶着她去床上躺下,然后一叠声儿的让人去请太医。

    五日后,娴嫔父亲贪墨赈灾银子被下狱的消息,在后宫中流传开来。

    “娘娘…娴嫔娘娘去长春宫了。”何嬷嬷道。

    温晚点头:“她心知肚明,求谁都无用,但是为人女,不能眼睁睁看着阿玛被问罪。”

    “交代宫中诸人,不得议论此事,不得为难延禧宫中的人。”

    “是!”何嬷嬷点头。

    “娘娘,花房来送花了。”春然进来道。

    “今儿是什么花儿?”

    “是杜鹃花。”

    “这个时节,还能让杜鹃开花,花房有心了。”

    “送进来罢。”

    “是。”

    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抱着一盆杜鹃花进来了,只是小太监瞧着很眼生。

    温晚看了眼杜鹃,说了句赏,小太监谢过,就磕头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温晚找理由独处,自己对着那盆杜鹃花,打量了起来,最后在花泥里,找到一张纸,叠的像个护身符,里面用拼音写着一句话:“慧妃,娴嫔。”

    温晚将纸晕染在洗笔的水里,看字迹渐渐消失。

    原来是慧妃的阿玛弄倒了娴嫔的阿玛?

    她能知道,娴嫔,想必也能知道。

    娴嫔,恐怕要忍不住了。

    长春宫。

    皇后看着娴嫔:“咱们两个,也不必说那些虚言,后妃不得妄议朝政,本宫更不能现在去闯养心殿,给你求情,本宫能做的,就是想法子,让你见皇上一面,你当面陈情!”

    “嫔妾谢皇后娘娘大恩!”娴嫔跪地叩首。

    “只是,嫔妾向来不得圣心,即使见到皇上,他也未必肯听嫔妾的陈情…”

    “嫔妾身在宫中,实在无能为力,只求皇后娘娘,可否让您的阿玛…相助一二…嫔妾必然感念娘娘大恩。”

    皇后叹了口气:“你当知,纵然那是本宫的阿玛,本宫也不能与他议论朝政…此乃大忌。”

    “你经这样的大事,心神不宁口不择言,本宫不怪你。”

    “你先回延禧宫罢,皇上那里,本宫会尽力相劝的。”

    娴嫔眼眶通红:“皇后娘娘,嫔妾知道,嫔妾太为难您了,只要您愿意帮嫔妾这一次,嫔妾以后,唯您马首是瞻!”

    她低声道:“嫔妾知道,贵妃实则心机深沉,富有谋算…您岂能安心…嫔妾可以——”

    皇后皱眉,“娴嫔!慎言!”

    “你这话!本宫当没听过!但你若再说这样狂悖之语,本宫必然要罚你的!”

    “娴嫔!本宫与你!不是一种人!你不要以己度人!”

    “贵妃亦不是你想的那般!”

    娴嫔低头,没有再说话,皇后看着她,却生出了一股冷意。

    “本宫一直不懂,慧妃是如何得罪了你。”

    “如今,却是知道,不管是为着什么,你的心里,都是有自己的一杆称。孰是孰非,你只自己定夺。”

    慧妃哪怕只给了一个不屑的眼神,在她这里,恐怕也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娴嫔,你回去罢。”

    “是!”娴嫔静静的磕头,离开了。

    皇后缓了缓,对彩柳道:“去慈宁宫。”

    “然后,透个话儿,给永寿宫…”皇后轻声说了几句。

    彩柳一脸郑重的点头。

    第123章

    慈宁宫。

    太后听完皇后的话,有些为难:“按理,母族不妥当,是会治后妃一个不曾规劝的罪,但后妃在宫中不易,这个罪便甚少真的治过,若有孩子,还要看在孩子的份上,减一些她母家的罪过。”

    “如今,皇帝的意思,是不牵连娴嫔,甚至不牵连乌拉那拉氏的族人,乌拉那拉氏的荣耀依旧在。”

    “那后宫里,也就没有动娴嫔的理由。”

    “臣妾明白,臣妾也不想为难皇额娘,只是娴嫔心生怨怼之心,臣妾苦劝不得,才想让娴嫔前去佛前静一静心。”皇后也是满面愁容。

    太后又想了想:“皇后,先回去吧。此事,让哀家再想想。”

    “是!臣妾告退。”皇后没有多言,便行礼离开了。

    宋嬷嬷给太后换了茶,担忧的问:“太后,娴嫔心机深沉,您是知道的,皇后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哀家知道。”

    “但,后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哀家也不能做的太绝,寒了众人的心。”

    “皇后娘娘恐怕是知道此事太过难办,所以才一点弯弯绕都不同您耍的,直接就告知了。”

    “皇后也不容易,她并非是要落井下石,若不是娴嫔…皇后定然是善待她的。”太后浅浅喝了口茶。

    “你去问问,娴嫔的动静。”

    “是!”

    宋嬷嬷是约莫两刻钟回来的,“太后,娴嫔就跪在养心殿到永寿宫的必经之地。”

    “这是想等着皇上经过,然后为她的阿玛求情呢。”

    太后思虑片刻:“再看看罢。”

    与此同时,温晚也得了消息,娴嫔跪在离她宫门不远的地方。

    “娘娘,可要让人去劝劝?”何嬷嬷道。

    “也没有跪到咱们宫门口,怎么劝?”

    “总不能显得,连让人为父求情的机会都不给人的罢?让人留意着,若娴嫔有什么不适,去照应一下。”温晚道。

    “那皇后娘娘的意思呢?娘娘可要去慈宁宫?”何嬷嬷轻声道。

    “慈宁宫要去,但并非去助皇后娘娘。”

    何嬷嬷一愣,娘娘难道有了什么野心?!

    若是娘娘有了野心,她也当跟着调整心态…

    不等何嬷嬷思维发散,温晚又道:“你亲自去皇后宫中,就说,皇后娘娘可还记得陈氏?”

    何嬷嬷反应了片刻,道:“娘娘是觉得娴嫔同那陈氏一般?不在后宫中也能…”

    “极有可能,娴嫔可比陈氏厉害多了,定然不会留下什么马脚,若是这样,把她弄出宫,倒替她做了不在场证明了!”

    “若是毫无证据,我跟皇后硬要说娴嫔心思叵测,皇上七八分会信,但也很难处置。”

    “而且,娴嫔竟然同皇后撕破脸,这对她无半分好处,她到底想做什么?”

    同归于尽?!

    温晚只觉得这个荒诞的可能更大些。

    “这几日,要注意咱们宫中的一切,尤其是小厨房,还有那个吉祥缸,水要每日暖着,不能结冰!”

    “这话,跟皇后也提一提…”

    “是!奴婢明白。”何嬷嬷见她这般,也想到了某个可能,不由得冒了冷汗。

    冰天雪地,娴嫔终究没等到弘历经过,就跪晕了过去,许多派人将她送了回去。

    温晚得了消息后,又让人给她请了太医去,还让何嬷嬷去关切了一番,显得贵妃很待见娴嫔似的,内务府那些见风使舵的,便补了炭火等物过去,延禧宫的日子,便没有多难熬。

    娴嫔这一晕,倒是没有大碍,太医只说是忧心过度,但娴嫔身子骨好,养两日便好了,可还没等她继续去跪,后宫中又得了一个消息:娴嫔的阿玛,在狱中,自尽了。

    但不过七八日的功夫,又查出她的阿玛其实也是冤枉,弘历便下旨,赐了她额娘一品诰命,以作宽慰,而后,又在正月里,给娴嫔晋了位分,为娴妃。

    温晚听了消息,不由得自己叹了一句:“慧妃,真是…杀人诛心啊。”

    被冤枉,可却丢了命,远比真的犯了事,死了,更让人不甘心,更让人心痛。

    慧妃这是恨不得让娴妃痛死。

    娴妃晋封后的第一次请安,久不露面的慧妃果然来了。

    “慧妃娘娘,您可算出门走走了,嫔妾们可都盼着同您说说话呢。”慎贵人笑道。

    “本宫听到娴嫔姐姐晋了妃位,特来恭贺。”慧妃抚摸着肚子,勾唇一笑,她今日特地上了妆。

    “娴妃姐姐,荣升妃位,可喜可贺!”

    众人听这话,也纷纷起身恭贺娴妃。

    众人先是纷纷恭贺。

    “贺喜娴妃娘娘!”

    “恭喜娴妃娘娘!”

    “恭贺娘娘荣登妃位…”

    众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凌迟在娴妃心口的刀锋。

    慧妃笑的十分畅快,像是真心替娴妃开心似的。

    娴妃始终端坐,不发一言。

    皇后姗姗来迟,脸色淡淡的看了眼慧妃:“看来慧妃,身子大好了?”

    慧妃赶紧起身:“回娘娘,太医说臣妾胎像已经稳固,所以臣妾便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也能跟姐妹们说说话。”

    皇后点头:“那可是大好事。”

    “只是太医似乎也说了,你的心绪要稳,切忌大喜大悲,你当小心才是。”

    “是!臣妾明白。”

    皇后敲打了一句,便岔开了话,又问了另外三个孕妇情况如何,自然都说极好,还能继续来请安说话。

    “纯嫔,听说三阿哥最近爱踢球?本宫这里有几个鞠球,是永琏拿回来的,说要送给三阿哥,但最近他学业太紧,自己倒没有功夫亲自去送,便让本宫转交。”

    “多谢娘娘,多谢二阿哥。”纯嫔起身谢恩。

    “永璋太淘气,臣妾只能给他玩一玩这些,也是消磨他的精力,不然,每每半夜都不肯睡的。”

    “男孩子嘛,都是这样的。”皇后笑道。

    “听纯嫔这么说,臣妾倒希望自己肚子里是个公主了,臣妾最贪睡了,若是个阿哥,熬的臣妾不得睡,可太煎熬了。”慧妃笑盈盈的接了句话。

    “嫔妾也想得个公主,有大公主一半娇嫩可爱,嫔妾就知足了。”愉贵人也跟着说了一句。

    “青姝,如今正闹着学骑马呢!”皇后提起女儿,不由得眉眼温柔。

    “也不知青姝怎么同贵妃撒的娇,贵妃你竟送了她一匹小马驹,可太合她的心意了,这些日子,闹的本宫是头疼的很呢。”

    “大公主说,若学会了骑射,要给太后和臣妾猎白狐做裘衣,臣妾恨不得再送公主两套弓箭。”温晚笑道。

    “你可别再惯着她!这话让她听到了,可得天天去永寿宫磨你。”

    “臣妾能得大公主作伴,那再好不过,臣妾明儿就让人给公主做两套骑服。”

    皇后头疼的很似的:“可不敢惹你,青姝竟越发跟你一个性子了。”

    “贵妃娘娘如此喜欢大公主,想必是想有孩子作伴了?娘娘自己生一个,可不知会养成怎样英姿飒爽的样子呢。”慎贵人又接话了。

    温晚笑瞥了她一眼:“还是罢了,本宫,怕疼。”

    众人一愣,而后,纷纷笑了起来。

    一向很少同温晚说话的慧妃都忍不住了:“贵妃,莫不是因为怕疼,才不肯要孩子…”

    所以,不是贵妃生不出来?!

    是她根本不要!

    温晚笑而不语,倒像是默认了。

    众人心中心思又是一番思量。

    慎贵人笑的很有深意,低低说了一句:“贵妃虽说怕疼,但贵妃慈爱,对宫中每个孩子都极疼爱呢。可见,贵妃还是很喜欢孩子的。”

    这话说的像是夸奖,可几个孕妇却不由得变了脸色。

    贵妃自己不想生,又喜欢孩子…那意味着什么?

    贵妃很可能要别人的孩子养着?!

    而皇上,一定会答应的!

    “本宫看皇后娘娘和纯嫔,对几个孩子,操心甚多,看着也是害怕,本宫自己都整日糊里糊涂,如何照顾好一个孩子?慎贵人,倒是自以为了解本宫呢?”

    慎贵人立刻起身行礼:“是嫔妾妄猜贵妃的心意,嫔妾知错。”

    “罢了。慎贵人每日就爱串门,可见慎贵人,不是喜欢孩子,是喜欢姐妹们呢!”

    慎贵人尴尬的低头,不敢再言语。

    皇后也看了眼慎贵人,“爱串门倒也不是错,只要别摆弄是非,以己度人就好。”

    “好了,都散了罢。”

    “是!”众人行礼告退。

    温晚先行,然后是慧妃娴妃等。

    慎贵人特意慢了脚步,同黄常在一起回去,也没有坐步撵,而是慢慢走着说话——天气好起来后,她俩几乎每日都如此。

    到无人之处,黄常在先急切的开口道:“妹妹!”

    “慧妃会不会真的…”

    “妹妹拿话,才是真的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我竟然不知贵妃有这个心思!”不等慎贵人说话,黄常在就又自己道。

    “姐姐,我也是贵妃说怕疼,又疼爱大公主,才想到的。”

    “一着急,就说出口了。”

    “贵妃这会儿不定怎么恼怒我呢!”慎贵人似乎十分后悔。

    “贵妃虽然给自己找补了几句,皇后娘娘也帮衬着,可是明眼人都知道,贵妃定然就是这个意思,怪不得后宫风平浪静呢!贵妃压根不想你们这些孕妇出事!不然她的孩子从何处来?!”

    “可是…可是贵妃…也不一定会选我的孩子…对吧?”黄常在都要哭了。

    “这谁知道呢?”慎贵人叹了口气。

    “如果贵妃想要两个孩子呢…”

    “慧妃的孩子,听说不太康健…又是妃位,贵妃未必会夺她的,剩下三位,纯嫔,同贵妃交好…”

    “如此就剩了姐姐和愉贵人了。这会儿,愉贵人恐怕也反应过来了。”

    黄常在震惊了:“所以我无论生的是公主还是阿哥…贵妃都会要去?!”

    慎贵人微微点了点头。

    黄常在身子颤了缠,红了眼眶。

    “姐姐,先回去再议…”慎贵人扶着她道。

    黄常在环顾四周,虽说这里空旷无人,但自己红着眼落了泪,若再往前,被人看到也是不好,只能强忍着,同慎贵人回了宫。

    一回去,黄常在顾不得休息,就拉着慎贵人哀求,让她替她想想法子。

    “姐姐,不是妹妹不帮您,能有什么法子呢?”

    “愉贵人先不说,姐姐你…哎…太医都说了,是个康健的阿哥…你说,一个阿哥,若是亲额娘在,怎么能同养母亲近?”

    黄常在更加惊惧:“贵妃想去母留子?!”

    “这谁知道呢?可一些传言里,这样的事,还少吗?”

    “圣祖爷那时候,许多孩子都是给别人养的,可十有八九都养不大好…哎…”

    “姐姐,那可是贵妃啊,皇上的心尖尖,你说,贵妃所要,谁能拦住?皇后娘娘都不能!且皇后娘娘,未必就不希望贵妃养别人的孩子…毕竟养子哪里比得上亲子?贵妃没有亲子,就很难影响二阿哥…”

    “若真要我想法子,我看姐姐,还不如直接向贵妃投诚,贵妃看你识趣,说不定到时候,只要孩子,留姐姐一条命也未可知呢!”

    “只是姐姐,要十二万分的识趣才行…”

    黄常在终于被慎贵人吓得晕了过去。

    慎贵人不紧不慢的擦了擦嘴角:“来人,请太医。”

    黄常在很快被救醒,但还是惊恐不安,慎贵人又时不时过来“劝慰”,如此不过十余日,黄常在胎像就不太稳当了。

    为着孩子,弘历过来看了看,黄常在可怜兮兮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试探,弘历一听就听出了她的意思,十分膈应,他怎么会让温晚养别人生的孩子?!

    别当场训斥了几句黄常在不敬贵妃,黄常在听岔了意思,以为是弘历嫌弃她不识趣,弘历走后,又晕了过去。

    等醒来,慎贵人又又又来了。

    “姐姐,是不是憋的太狠了,这几日你都不肯出门,不如出去走走,太医说,多走动对孩子好。”慎贵人不紧不慢的劝着。

    黄常在虚弱的抽涕:“走动又能怎么样呢?孩子再好,也不是我的了。”

    “姐姐,留得青山在…”

    “你要振作起来!你好好的,咱们才能从长计议。”

    慎贵人好说歹说,加上汤药辅助,黄常在终于有了点精气神,第二日,便同她出门了。

    “姐姐,这边清静…我们去这边罢。”慎贵人指着一条小路道。

    黄常在点头,宫中御花园不大,她早就走遍了数次了,这条小路尽头是假山群,穿过假山群就到了小湖边了。沿着湖边再走两步,就是一个碧波亭,刚好可以歇歇。

    “今儿太阳倒是好,身上总算暖起来了。”黄常在勉强笑了笑。

    “多晒太阳,对孩子好…”慎贵人笑道。

    “前面那块石头十分平滑,姐姐不如先坐坐?到亭子未免远了点,姐姐刚出门,可不能累着。”

    “好,妹妹你太细心了。”黄常在很感动。

    “还好妹妹一直不嫌弃我…”

    “姐姐又说这话了!好没意思!”慎贵人叹气。

    “好好好,我不说了,患难见真情,我记在心里了——啊!”

    黄常在突然惊呼起来:“疼…”

    “快来人啊!”慎贵人发出了比她大的多的喊声。

    “姐姐!你怎么了?!”

    “这是谁的球?!”

    “救命啊!”

    两人身边的宫女也跟着喊了起来。

    很快,一群人就从假山另一边跑了过来:“这…”

    为首的太监赶紧过来行礼:“两位小主,奴才是三阿哥房里的,方才那鞠球是——”

    “这球砸到了黄常在的肚子!”慎贵人厉喝。

    太监们大惊:“这这这…”

    这怎么能这么巧?!

    他们是隔着假山踢的!还能踢到一个孕妇的肚子!

    太监们的冷汗水都下来了,跪地磕头:“奴才不是故意的!”

    慎贵人气的厉害:“黄常在身怀龙嗣,若是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都等着陪葬吧!”

    她不停的骂这些太监,显得气急了,一刻钟后才停止,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

    “可能把姐姐先抬回去?!”

    黄常在的宫女,一边哭一边道:“贵人,还未请太医…”

    “蠢货!那你在做什么!你主子不好了,能有你的好?!”

    “奴婢这就去…”宫女赶紧跑了。

    慎贵人又骂了几句,才让人传了步撵来,把黄常在抬了回去。

    孩子,果然没有保住。

    何嬷嬷听说了,就匆匆报给了温晚。

    “我以为她是想吓死黄常在,没想到,她做那些,是为着让黄常在胎像不稳,然后才能一击即中。”

    “这个女人,越来越狠了。”

    何嬷嬷脸色不太好看:“娘娘,这样的人,留不得了。”

    温晚摇了摇头:“还不行。”

    “留着她,是为着娴妃,动了她,娴妃就少了刀,又不知何时才会动手,不能总这么等着。”

    “娴妃最近心绪已经快要稳不住了,我们再等等。”

    “娴妃的人,我们只找出了那么几个,我总觉得不止。而且,娴妃必然另有依仗,不把人揪出来,咱们迟早得吃亏。”

    “娴妃的人,只能是她的姑母给她留下的,经过这么多年,应该也不多了…”何嬷嬷道。

    “不过奴婢不太明白,慎贵人为何要害黄常在,就为了陷害纯嫔和三阿哥?”

    “她同纯嫔,说到底也没有那么大的仇啊,当初还是她自己先招惹人家纯嫔的。纯嫔娘娘这么久了也没真的怎么样她,反而她要赶尽杀绝,也太恶毒了。”

    “所以说。这种人,心思实在与常人不同,娴妃能用她,是娴妃的本事,也说明娴妃比她更可怕。”

    “娴妃娘娘把自己撇的太干净了。”何嬷嬷有些担忧。

    “再等等,娴妃绝对不是只要折腾纯嫔。”温晚神色凝重。

    “她定然还是要先冲着慧妃去,到时候,咱们只要在最关键的时候,插上一手,最好,能让她功亏一篑,若是不能,至少也能让她乱了阵脚,从而露出马脚来…”

    如果不是太难以下毒,也根本无法买通个太监,把娴妃直接杀了,温晚一点儿也不想同娴妃这样的人打持久战。

    若不是温晚早就察觉娴妃的不对劲,那可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即使知道,她也不敢轻易布局去陷害娴妃,怕被她看破然后反手利用,打破自己的人设,且相对于布局,她更擅长去找别人的漏洞,然后一击毙命,她出手越少,就越干净,弘历才越难以察觉——某些时候,她比娴妃更不自由。

    “娘娘,不如想法子让慧妃先出手?”

    “慧妃自己心知肚明,她也没放过娴妃呢!”

    何嬷嬷叹了口气:“这倒也是。但总归,慧妃是斗不过娴妃的,慧妃倒了,若咱们没有趁机摁住娴妃,下一个…”

    说不得就是要冲着永寿宫了。

    这娴妃极有耐心,找准了目标,就能等上数年去谋划,又擅长抓住一切意外,谁也不愿意被这么个人盯着。

    “但也可能娴妃只是同慧妃有私仇,报了仇就不会再谋划别人。”温晚道。

    “不过我们不能赌罢了。”

    “皇后娘娘都动了让娴妃出宫的心思,必然是娴妃确实心性不好。”何嬷嬷道。

    “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娴妃为什么要在皇后那里露出马脚?会不会根本就是她故意的?”

    “故意让皇后把她送出宫?”

    “极有可能,她是想出宫避嫌。”

    “不过她恐怕也只是试试,成固然好,不成就不成,并没有什么妨碍。”

    “就像那慎贵人,那慎贵人行事,已经能看的很明显了,她抓住机会就会算计一把,不成她立刻就止住了,但绝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

    何嬷嬷点头,“这样的人,其实不在少数,宫中的日子,熬久了,原本不是这种性子的,说不得也就变成这样了。”

    “慧妃娘娘其实也能看出慎贵人这个性子,只是觉得,自己能防备住。”

    温晚喝了口茶,淡淡的道:“她的确信不过慎贵人,只是利用而已,可若她知道慎贵人是娴妃的人,那定然会想法子把慎贵人废了。”

    那样的话,娴妃就又得重新布局。

    温晚可等不了。

    “可就算咱们去暗示,慧妃也未必信咱们呢,毕竟,根本没有证据,慧妃还会觉得是我们挑拨离间。”何嬷嬷以为温晚是过意不去,立刻劝道。

    第124章

    温晚丝毫没有过意不去的意思,同何嬷嬷说了一会儿后,就起身收拾了起来。

    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作为贵妃,怎么也要去走一趟的。

    果不其然,很快,皇后那里就派人请她过去,却是去的长春宫,并非黄常在的宫里。

    她的步撵刚到,就看到正在离开的圣驾,弘历应该是刚到,等她进院子,只见弘历正在影壁处站立,不等她行礼,就道:“方才李玉看见你的步撵在后面。”

    所以便在这里等着她?

    “进去罢。”弘历神色不太好。

    “黄常在可是——”温晚低声道。

    “她福薄。”弘历淡淡的道。

    “这个孩子…亦同我无缘。”这句倒是带了伤心。

    温晚只能道:“皇上节哀…”

    “真是最毒妇人心!”弘历声音透着怒气。

    温晚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她如今已经算了解他一点了,他的怒气似乎不是对三阿哥的样子。

    “皇上是觉得,此事另有蹊跷?”

    “嗯。”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到屋里,皇后迎了过来,给弘历见礼,温晚避开,然后给皇后行礼。

    “妹妹来了。”皇后道。

    各自落座后,弘历直接道:“皇后如何看?”

    皇后显然早就思量过了,毫不犹豫的道:“臣妾只觉得太巧了。”

    “已经派人又去假山细查了,一寸都不会漏。”

    “嗯。”弘历点头,表情终于松了些。

    “皇后心中有数便好。”

    “朕亦让人过去查看了。”

    “朕以为,这球要想准确无误的踢上去,必然是有人事先埋伏在假山中…”

    “慧妃自认为用了个能人,可也不看看她能不能掌控!到头来给别人做了嫁衣!真是蠢的很!”

    “皇上说的是,只是慧妃妹妹…”

    两人一言一语的说着,温晚静静听着,表情看似漠不关心,实则她的心中全是冷凝。

    弘历什么都知道。

    这些人并不算弘历多上心的人,他都了若指掌一般。

    那她呢?

    他挂在心头,事事操心的她呢?

    皇后与她心照不宣,她以为是女人更了解女人,所以她知道自己的迫不得已和伪装。

    可皇后都看的出来的,弘历真的一无所知么?

    若他知道,又知道多少?

    他不拆穿,又是为什么呢?

    温晚快速的盘算,自己总共没出手两次,都是借用巧合意外,弘历看她自带滤镜,应该也想不到她会去做那些根本与她无关紧要的事,毕竟她的脑回路同寻常后宫女子截然不同。

    最多,他只觉察她待他的敷衍。

    这么一想,温晚又松了口气。

    如今她有技能加持,演技上应该能混淆一二了。

    “慎贵人居心不妥,过几日,就把她处置了罢,去冷宫静静也好。”弘历这句话让温晚越发放心了。

    弘历没察觉慎贵人是娴妃的人,皇后也没有察觉。

    足以可见,他们的脑回路还是被限制了。

    有些事,要大胆猜测,无需证据!

    放松下来的温晚,安心的等着吃瓜看戏。

    很快,慧妃娴妃纯嫔几个都来了。

    慎贵人作为见证人,也来了。

    弘历面无表情的叫起后,皇后就道:“黄常在,失了孩子。”

    “本宫十分痛心,所以叫诸位妹妹来,听听此事的始末。”

    “慎贵人,你说罢。”

    底下站着的慎贵人立刻道:“是。”

    然后就把事儿仔仔细细说了一遍,温晚瞥了眼纯嫔,她神色倒是还好,只眉眼间能看到一丝怒气。

    这些人做什么筏子,都扯上她的三阿哥,真当纯嫔是个面人儿了。

    等慎贵人说完,娴妃竟先开了口:“我记得皇上提过,黄常在腹中的孩子最是康健,应该不至于因这惊吓就不好了罢?”

    “原来孩子在腹中如此脆弱?一惊,就能落了胎…”

    “也太吓人了。”

    “不知黄常在身子如何?可有影响?”

    “黄常在身子也损了些,不过好好养着,总会好起来的。”皇后叹了口气。

    娴妃便露出了惋惜又可怕的表情。

    慧妃坐在她的对面,忍不住道:“娴妃姐姐未曾生育,不知这孩子便是如此娇嫩的!”

    皇后道:“太医说,黄常在是心绪不安有些日子了,又总吃不下睡不好,所以让自己体质变差,这才因惊吓而如此的。”

    “原来如此。”娴妃道。

    慎贵人一听这话,立刻道:“皇上,皇后娘娘,嫔妾不能不为黄常在作证,是那个球,打中了黄常在的肚子…所以才让孩子不保的!并不只是惊吓而已!”

    “你方才为何不曾明说?”皇后蹙眉。

    “嫔妾方才…是太慌了…只顾着黄常在的身子了…”

    “打中了肚子?”娴妃再次惊讶。

    “也太巧了。隔着那么大一座假山呢…唉…果然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啊。”娴妃轻叹。

    慎贵人低头:“嫔妾不知,嫔妾只是将所见所闻实话实说。”

    “如此巧合奇怪之事,本宫只是有些惊叹而已,并非质疑慎贵人,毕竟,欺君之罪,是要连累满门的。”娴妃淡淡的道。

    慎贵人肉眼可见的紧张了一下。

    慧妃立刻护着:“巧合虽奇,但这世间奇闻异事比比皆是,娴妃姐姐未免想多了。”

    “兴许,真是我想多了。”娴妃似笑非笑。

    慧妃瞥了她一眼,不想再同她纠缠,转而道:“皇上,皇后娘娘,三阿哥身边的人,闯了这样大的祸事,三阿哥不懂事,尚且不能管束下人,这也就不能算三阿哥的错,臣妾觉得,只罚那该死的太监就是。”

    “只罚一个小太监?可是…可是…黄常在肚子里的是皇上的龙子啊!一个小太监就能抵了?皇上…黄常在该多伤心啊…她一直小心谨慎,只想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来…”慎贵人落了泪,似乎是为黄常在不值。

    “可是这事儿,怎么也不能惩罚三阿哥罢?三阿哥还小呢?他去御花园踢球,也是纯嫔应允了的。”慧妃道。

    “可也不能怪纯嫔,毕竟纯嫔也不想有如此意外的。”娴妃道。

    纯嫔被点名,只能起身:“是嫔妾没有管束好三阿哥身边的人,有失察之罪,请皇上,皇后娘娘治罪。”

    “三阿哥年幼,宫人自然都是纯嫔管束,但此事毕竟是意外,又不是纯嫔故意的…”慧妃又故作给纯嫔求情。

    “可若纯嫔娘娘是故意的呢…人心难测,谁又知道呢!”慎贵人似乎很着急的脱口而出。

    “放肆!”皇后出声制止。

    慎贵人立刻跪地:“嫔妾失言,嫔妾只是吓坏了,黄常在当时太过痛苦了…嫔妾…”

    “那你也不能如此口无遮拦啊!没有证据的话,你也敢说?!”慧妃道。

    “是嫔妾失言…嫔妾…知错了…还请皇上,皇后责罚…”慎贵人目光绝望,演出了低位妃嫔被欺负又无力反击的痛苦。

    “嫔妾便是再厉害,也不能设计这样的事,能让球隔着假山击中人的肚子,这样的巧合嫔妾想都不敢想。”纯嫔缓缓道。

    “出了意外,嫔妾有失察之罪,嫔妾认了,可若是旁的污蔑,嫔妾万不会受的!”

    “纯嫔,慎贵人只是吓坏了,口不择言,你何必这样当真,如此郑重其事,也是想多了…”慧妃道。

    温晚端茶饮了一口,她心中知道真相,此事又无关于她,她不能下场反击打脸旁人,只能这么默默听着,实在有些无聊了。

    她趁着放下杯子时,看了眼慧妃。

    这里面,认认真真宫斗的恐怕只有她了。

    几个人又掰扯了一回,皇后始终中立,弘历不发一言。

    眼见着要无话可说了,就见进宝从外头走了进来,跪地行礼:“皇上。”

    “如何?”弘历终于说话。

    “回皇上,奴才于一处草丛里找到了一模一样的鞠球,应该是有人怕被搜身,便先将鞠球扔在了草丛里,只是奴才带人搜查,动静恐怕不少人看到了,恐怕不会有人再回来取了。”

    “一模一样的鞠球。”弘历冷笑。

    “拿进来。”

    “是!”进宝出去,很快又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鞠球。

    弘历接过,拿在手里打量:“这鞠球,是贵妃给永璋的,上头的镶了一枚翡翠珠,那纹路独一无二。”

    “不如让贵妃看看,这枚可是贵妃所赠的?”皇后道。

    “不必了,朕也见过。”

    “正是这枚。”弘历声音越发冷了。

    “也就是说,打中黄常在的并非是三阿哥的人?”皇后立刻道。

    纯嫔听了皇后的话,眼眶微红。“三阿哥,差点被冤枉…嫔妾…请皇上为他做主。”

    “朕自然会为你们母子做主。”

    “你怀有身孕,不宜忧心。先回去歇着罢,晚些时候,朕会去看看永璋。”

    “是!嫔妾谢皇上!”纯嫔听话的行礼离开了。

    慧妃摸着自己的肚子,神色不变,跪在下面的慎贵人也没有露出什么惊惧之色,而是茫然道:“那个球?不是被三阿哥的人拿回去了么…”

    “三阿哥的人拿回来的球,在本宫这里。”皇后道。

    彩柳退出去,很快拿了一个鞠球进来。

    果然乍一看,一模一样。

    第125章

    两个一模一样的球,足以证明这是一场蓄谋的陷害。

    “给朕查。”弘历声音很冷。

    “朕能容忍你们平日里小打小闹,那算家事,但是,皇嗣,乃是国事。”

    他的目光刮过慎贵人,慎贵人忍不住低下了头,还跪着的身子也跟着颤了颤。

    “没有结果之前,所有人,禁足。”

    “是!”皇后带头行礼。

    众人纷纷起身跟着行礼。

    弘历冷着脸起身,经过温晚时停了停:“贵妃随侍养心殿。”

    “是。”

    温晚向皇后行礼后,就跟着弘历离开了。

    到了养心殿,弘历就开始骂骂咧咧:“戴佳氏,就是个不安分的东西!”

    “到处煽风点火,她是活腻了吧?!”

    温晚不知道事情会查到个什么程度,但这慎贵人,恐怕,日子要到头了。

    弘历已经把所有的事儿都安在了她的身上。

    温晚没有接话,只是亲自给弘历端了茶,等他喝了才道:“您先消消气。”

    “跟这种人生气,她也配!”弘历冷哼。

    “搅和的后宫不得安宁!我就该早点把她打发了!”

    这事儿对弘历也算是一个提醒,太能惹事的,就不能留。

    温晚听着他骂,不劝也不落井下石。

    弘历骂了慎贵人,又骂慧妃:“她就不能安安分分的?孩子我都允她得一个了!”

    “人心不足,贪欲过重!”

    温晚听着,偶尔嗯一声。

    如今弘历私下里,经常这么骂骂咧咧,有时候骂朝臣,有时候骂他的皇叔们,骂后宫这还是头一回。

    温晚很少接话,最多给他顺顺毛。

    弘历骂完,便去看折子了,只是让温晚这几日留在养心殿,养心殿她的东西一应俱全,倒也不用再折腾了。

    温晚只对春然道:“旁的东西都有,也不用再拿来了,只是花房三日一送的花,还是送来这里罢,我看着心情也好些。”

    春然应了,打发人赶紧去花房说一声。

    不过两日,事情就出了结果,又是众人齐聚长春宫。

    “此事已经查清了,是黄常在,鬼迷心窍,企图用孩子争宠,岂料失了手,失了孩子!”皇后神色悲痛的道。

    众人差点面面相觑,一时寂静无声。

    这结果任谁都觉得可笑,但是皇后这样说了,她们只能信了。

    “你们当引以为鉴。”

    “是!”众人起身行礼。

    重新坐下后,温晚表情平淡,昨晚上她就知道了,弘历勃然大怒,不知想到什么,又硬生生压下了怒气。

    黄常在“做”了这样的事,自然是废除位分,打入冷宫。

    皇后说完就让众人散了,温晚先走,还没走出门,就听后面骚乱起来,慧妃晕过去了。

    温晚只能停下脚步,跟众人一起表达关切,很快慧妃就被抬到厢房安置,皇后传了太医,却不是慧妃常用的太医,一诊脉,太医变了脸色:“慧妃娘娘腹中孩子,脉象甚弱…”

    太医轻易不会往重了说,这个甚弱,听在皇后耳朵里,就是命悬一线了。

    皇后听了也变了脸色。 “慧妃不是养好了么?怎么会弱?”

    “微臣不知,不如传刘太医来?一直是刘太医知道脉象。”刘太医是慧妃一直用的。

    “去传。”

    刘太医不多时便来了,不知道是不是路上想了对策,对答倒也没有什么破绽,总体意思就是慧妃本就身子弱,前一阵养好了,这几日可能是因黄常在一事受到了惊吓,所以胎像就弱了。

    皇后也不好揪着不放。

    等慧妃醒来,就让人好好的把她抬回了钟粹宫。

    慎贵人也跟着去了,亲手伺候慧妃喝药。

    慧妃却一把打翻了那碗药,神色痛苦:“怎么会孩子虚弱?”

    “我明明养好了的?!怎么就这样了?!”

    “刘太医!刘太医是怎么当差的!”

    慎贵人脸色也极为不好,任由她哭喊,砸了碗,她就递上杯子,直到慧妃乏力,双目怔忪。

    她才道:

    “娘娘。”

    “事已至此,您恐怕得想想,这个孩子,能不能助您一臂之力了。”

    慧妃木木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黄常在,虽然认了,可是,皇上定然不信,后宫所有人都不信。”

    “嫔妾,恐怕,命不久矣了,不能再为娘娘效力了。”

    慎贵人笑的凄然:“可嫔妾不甘心,如果不是娴妃从中作梗,事情不会到这个地步的。”

    “她恐怕就是想借此除掉嫔妾,没了嫔妾,您还得重新再选一个人替您做事…”

    “可若您再选,又哪能那么快呢?这个空档,她定然会出手。”

    “与其等着,不如您先下手为强。”

    “您的脉象已经后宫皆知了,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恐怕都会躲着您,您需得——”

    慧妃怒不可竭,甚至因此咳嗽了起来:“你闭嘴!”

    “你竟然敢谋划我的孩子!”

    “我杀了你!”

    慎贵人没有躲她的巴掌:“娘娘,这个孩子本就保不住。”

    “您也没有别的筹码了。”

    慧妃恨不得掐死她,却没有任何力气,只能颓然的躺下。

    “你闭嘴…你闭嘴…”

    慎贵人看着她,继续道:“娴妃,前日伤了手,如今正用药外敷,那药里含有朱砂。”

    “嫔妾很久以前,就存下了一些朱砂…”

    “嫔妾,再给娘娘熬一碗药来。”

    慧妃几近崩溃,“不…不…”

    “娘娘。”

    “孩子还会有的。”

    “但娴妃。”

    “留不得。”

    “娴妃…娴妃…”慧妃呢喃,眼神逐渐愤怒。

    弘历的眼神她也看得懂,弘历已经怀疑她了。

    这都是娴妃从中作梗!否则,已经除了纯嫔了。

    可娴妃谨慎,她怎么也抓不到什么把柄,只能除了她的阿玛让她心如刀绞。

    现在,她终于有了筹码。

    慧妃泪如雨下,这是她千辛万苦得来的孩子啊。

    “孩子总会有的…孩子…总会有的…”她摸着自己的腹部哭泣。

    慎贵人端了药进来时,慧妃已经哭睡了过去。

    “娘娘,该喝药了。”

    慧妃醒来,麻木的被她扶起来,把药喝了下去。

    “只需要三日。”

    慧妃不想看她:“你走。”

    “嫔妾告退。”

    “明日…嫔妾会再来给娘娘熬药。”

    慎贵人缓缓离开了。

    可第二日,慎贵人没能如约而来,因为钦天监说她星宿犯冲,冲撞了慧妃,所以要被送出宫礼佛静养。

    慧妃急了,让秀珠去见慎贵人。

    慎贵人毕竟只是出宫静养,并不是罪人,所以秀珠轻易就带着东西进了她的宫里,不一会儿便离开了。

    温晚在养心殿,慢条斯理的修整着花房刚送来的花,何嬷嬷匆匆而入,附耳低声道:“慎贵人接旨,收拾东西时,摔了一下,这会儿太医在诊治,今儿是出不了宫了。”

    “嗯。”温晚早有预料。

    “这些日子的花很不错,可见花房的人十分用心,你让人赏花房上下。”

    “是。”何嬷嬷应下就退出去了。

    温晚独自看着花,缓缓笑了。

    慎贵人晚两天离宫也不是什么事儿,皇后宽和,允了她三日后再离宫去,还让人多送了两个月份例给她,温晚也跟着送了点东西过去。

    第三日,一早。

    温晚刚同弘历用了早膳,正喝茶说话,就见李玉神情紧张的进来道:“皇上,娘娘。”

    “慧妃娘娘…小产了…”

    温晚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弘历面色一下子冷了,手里的茶杯狠狠的摔了出去:“找死!”

    李玉捏不住他说的是谁,只能小心的道:“皇后娘娘已经过去钟粹宫了。”

    “奴才再去问问太医…”

    温晚轻轻拍着弘历的后背,给他顺毛。

    弘历深吸了两口气:“去长春宫。”

    去长春宫,却不去钟粹宫,足以见弘历的意思了。

    “我与您同去。”

    弘历握住她的手:“你留在养心殿罢,那些脏东西,别脏了你的眼睛。”

    “您去得,我就去得。”

    “您生气了,就看看我,也能不那么气不是?再怎么样,也没您的身子要紧,我不管什么脏不脏的,我只管着您。”

    这话让弘历眼神暖了下来:“你只管坐在我身边。”

    “嗯。”

    两人携手而去。

    皇后提前得了消息,也回了长春宫。

    弘历同温晚进来,皇后神色复杂的行了礼,却没有起身,而是道:“皇上,慧妃的孩子没能保住。是臣妾无能。”

    后宫一连失去两个孩子,传出去,可不就是皇后无能,管不好后宫。

    弘历扶起了皇后:“这并非皇后的错。”

    “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慧妃妹妹因为胎像本就不稳,加之,服用了朱砂…”

    “朱砂?”弘历皱眉。

    “是朱砂。”

    “三个太医都诊过了,皆是这样的说法。”

    “很好。”弘历冷笑:“又出了新招数。”

    “李玉。”

    李玉脸色凝重的道:“奴才这就去让人细查。”

    李玉出去后,皇后便端了茶给弘历,弘历无心饮茶,只道:“皇后怎么看?”

    “臣妾,一时也没有什么头绪。”

    “慧妃极看重这个孩子…方才,哭晕过去了。”

    “只是,这孩子,太医本就说,很是虚弱,众人都是听在耳朵里的,本不至于头脑不清,去算计一个不太好的孩子…”

    第126章

    皇后的话没有什么暗示也没有偏颇,不过她心知,明知慧妃胎像不好,还要动手的人,一定是娴妃。

    这两人,不知不觉间,竟有些不死不休的意思了。

    “朱砂,在宫中,都是账目清明的,查便是了。”弘历冷冷的道。

    “慧妃失了孩子,皇后…多宽慰罢。”他声音里终究透着一丝不忍。

    慧妃有多珍视那个孩子,他也是知道的,他尽管厌烦她,可当她失了孩子,他还是不忍。

    “是。”皇后也是满脸不忍。

    温晚眼眸也配合着,带了一丝惋惜和不忍,随即低头,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手指,她来长春宫时,就把戒指和步摇都卸了下来。

    很快,娴妃纯嫔几个就陆续来了长春宫。

    “都去看过慧妃了么?”皇后问道。

    “看过了,只是慧妃姐姐还在昏睡。”纯嫔回道,她难得神情紧张的摸着自己的肚子。

    宫里一连失了两个孩子,任谁也会担忧。

    “你肚子里还有一个,该先顾着自己。”皇后关切的看了她一眼:“皇上,不如让纯嫔先回去歇着?”

    “嗯。”弘历点头,只是眼神划过纯嫔时,不同以往。

    皇后觉察到了,垂眸一叹,皇上的眼里,后宫众人恐怕都有嫌疑,一向不争不抢的纯嫔,也不能得他绝对的信任。

    除了贵妃。

    弘历喝了口茶,便压下了愤怒,重新恢复平静:“让人上点点心罢。”

    这个时辰,突然要点心,只有一个可能——贵妃,早膳用的不多。

    皇后应了声,就让宫女去取。

    点心自然是各人都不同的,弘历看了眼自己身侧的龙井茶酥,就示意端给温晚,她最近偏爱这类茶点。

    这种氛围下,温晚也不好把自己的点心换给弘历,只能低头用了一个。

    皇后不动声色,推了自己的点心往弘历那边,弘历取了一块,勉强用了。

    下头的人,也跟着各自用了一块,就止住了。

    冷凝的气氛,倒是因此好了点,不多时,李玉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太医,一个太监。

    “皇上,皇后娘娘。朱砂的来历,奴才已经查清了。”

    所有人都身姿端正,看向李玉。

    “这三个月以来,用过朱砂的记录,都在此处。”李玉先捧出一本册子。

    “说。”弘历道。

    “经查,朱砂用途都无问题,也都能对上,而朱砂流入后宫的,只有,三日前,娴妃娘娘受了外伤,所用的药粉里,含有朱砂…”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娴妃。

    娴妃则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手腕:“臣妾…”

    弘历淡淡的看着她:“给娴妃验伤。”

    娴妃不可置信的站了起来:“皇上…臣妾什么都未做。”

    他竟然一点辩驳的余地都不给她留。

    太医上前,“娴妃娘娘…”

    娴妃十分绝望的伸出手腕:“臣妾…愿意自证清白。”

    太医仔细检查了伤口:“回皇上,娴妃娘娘应该是有用药的。”

    “那就是说,朱砂没有结果了?”

    “这样的东西都可以随意出现在后宫,下一次鹤顶红是不是也能出在养心殿?”

    “皇上息怒!”皇后带头,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弘历眼神划过温晚,“都起来罢。”

    “皇上。”太医犹豫道。

    “娴妃娘娘用了药不假,但慧妃娘娘胎像本就不好,这药量也并不用多就会…”

    娴妃大惊:“皇上!臣妾真的什么都没做!”

    太医也是叫苦不迭,若是他不实话实说,让别的太医说出了这个可能,那他的日子可就到头了。

    “钟粹宫所有人,都送去慎刑司。”弘历道。

    “娴妃,你先稍安勿躁。”皇后跟着说了一句。

    这是基本怀疑了娴妃,只是要审问钟粹宫的人后,才能定罪了。

    李玉接了令正要离开,就看到了缓缓而来的慎贵人。

    慎贵人摔了腿,所以走路很慢,李玉行了个礼,匆匆离开,不过临出门,还是吩咐了一个小太监:“去门口听着。”

    他总觉得慎贵人,这趟来的有问题。

    “皇上,皇后娘娘。”慎贵人艰难的行了礼。

    “你来做什么?”弘历很不耐烦。

    “你身子不好,不必过来的。”皇后委婉的多。

    “嫔妾,是来请罪的。”

    弘历的气势陡然一变,温晚都能察觉到一丝凉气。

    “说。”

    慎贵人磕了一个头:“嫔妾知道,慧妃娘娘的孩子是怎么没了的。”

    “是服用了朱砂。”

    “这事儿,已经人尽皆知了。”皇后道。

    “可是,娘娘您不知,这朱砂,是慧妃娘娘自己心甘情愿服下去的。”慎贵人一语震惊所有人。

    “你说什么?!”皇后没想到这个可能。

    “慧妃怎么会…舍得这个孩子?!”

    “因为慧妃娘娘想陷害娴妃娘娘,而且慧妃娘娘这个孩子,本就保不住了,所以…慧妃娘娘才会铤而走险。”

    “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皇后神色极差。

    “有!”

    “嫔妾害怕,慧妃娘娘会攀扯到嫔妾身上,所以嫔妾喂药时,剩下一点,倒进了钟粹宫的那盆松树盆里。里头的残留里有没有朱砂,一验便知。”

    “也可能是你,把朱砂放进了慧妃的碗里!”娴妃插了一句。

    “嫔妾只喂过那一次药,可慧妃,是喝了足足三日,每日三碗才能落胎的。这三日,嫔妾再未能去。”

    所以,只能是慧妃自己心甘情愿的服药。

    “慧妃娘娘知道,娴妃用朱砂外敷,能攀扯到她,才如此狠心的。”

    “钟粹宫里,已经安排了一个宫女,她会承认,是同娴妃串通的,且她的手里,有娴妃娘娘用的药粉作为证据。”

    弘历冷笑:“很好,慧妃真是没辜负朕赐给她的封号。”

    他让人去慎刑司传话,专门审了那个宫女,果然同慎贵人说的一样。

    李玉跑回来回了话,弘历怒不可竭:“真是个毒妇!”

    “那可是她的骨肉!”

    皇后都不知道怎么劝了,她也是做额娘的,再怎么样,她都不能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慧妃,心如蛇蝎——”弘历正要开口废了慧妃,却又被慎贵人打断。

    “皇上。”慎贵人又磕了一个头。

    “嫔妾,还有一事禀告。”

    弘历厌烦的看着她,“说!”

    “慧妃娘娘会出此下策,实则是嫔妾的劝说。”

    众人大惊,慎贵人是疯了么?!

    她若是不承认,慧妃再攀扯,也没有证据,最多就是皇上厌弃,但她至少能保命啊!

    “这并非是嫔妾自己的意思。”

    “嫔妾只是迫不得已。”

    “因为娴妃娘娘,逼迫嫔妾。”

    众人再次震惊,都看向娴妃。

    “娴妃逼你陷害她自己?”皇后道。

    要知道,若是慎贵人不曾来开口,那娴妃很可能就被慧妃诬陷成功了。

    “娴妃娘娘,是想嫔妾来坦白,慧妃的诬陷。”

    “只是——嫔妾夜不能寐,嫔妾一直做噩梦…那是个孩子…也是条人命啊!嫔妾…真是吓坏了…嫔妾不能…”慎贵人泪如雨下,看起来真的像是不堪重负才来坦白的。

    “还有黄常在的孩子…也是娴妃娘娘…慧妃娘娘虽然也不想留那个孩子…但没有亲自动手…只是吩咐了嫔妾…嫔妾告知了娴妃娘娘…那个鞠球便是娴妃娘娘找来的…”

    “当初,也是娴妃娘娘让嫔妾激怒嘉嫔,让嘉嫔折磨嫔妾,而后,得到慧妃娘娘的搭救…也是娴妃教嫔妾算计了嘉嫔,才让慧妃娘娘肯用嫔妾的…”

    “娴妃娘娘应允,只要嫔妾帮她掰倒了慧妃,就会许嫔妾一个孩子…慧妃娘娘也许了嫔妾一个孩子…都是纯嫔的三阿哥…可是…嫔妾没能掰倒纯嫔…”

    慎贵人一股脑的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一边哭的越发厉害。

    “嫔妾错了…嫔妾知道错了!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而娴妃看着她,面无表情,事已至此,她也不需要再演。

    弘历压下眼神中的震惊,片刻只剩了愤怒。

    “娴妃,你可认罪?”

    娴妃起身,跪地:“臣妾认罪。”

    “慎贵人,你口说无凭,可有证据?”皇后收回理智,缓缓问道。

    慎贵人手忙脚乱的摇头:“嫔妾句句属实,只是娴妃谨慎…”

    “娴妃娘娘宫里负责打水的小太监,每每都是他给嫔妾传话,他带的信物是,娴妃娘娘的陪嫁的一块如意佩,那枚如意佩好像是贡品…”

    “把人带去慎刑司。”弘历道。门口的侍卫立刻离开了。

    “还有,慧妃娘娘的朱砂,也是嫔妾给的,是娴妃娘娘从娘家得的,很久以前就开始攒了…”慎贵人随即说了几次娴妃如何攒到朱砂的,都是有记录可查的。

    “娴妃娘娘也赏赐过嫔妾几次,都是银票,嫔妾都还留着…”

    “还有还有…”慎贵人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还有,上次梅园,贵妃曾搭救嫔妾一次,娴妃的意思是,若贵妃肯用嫔妾,就让嫔妾先哄着贵妃,见机行事…只是贵妃娘娘不曾见嫔妾…否则…娴妃害的恐怕就是贵妃了!”

    慎贵人是知道要害的。

    她这话一出,弘历便怒不可竭,杯子被他扫落在地。

    “将娴妃送回她自己的宫里。”

    “延禧宫所有人,拉去慎刑司。”

    几个太监,围住了娴妃。

    第127章

    慎贵人似乎已经崩溃,一边磕头一边又道:“当初也是娴妃娘娘让嫔妾同黄常在说,贵妃怕疼,自己不想生孩子,所以才想夺了黄常在的孩子,让黄常在胆颤心惊,才那么轻易就能落胎的…我…我…对不起那个孩子!”

    “我真的是迫不得已…”

    又是牵扯贵妃,弘历的脸色果然更加难看,一挥手,娴妃的贴身宫女就被拿下了。

    娴妃却没有让太监们押,她没有挣扎没有求饶,端正的对弘历和皇后行了礼,就自己离开了,经过慎贵人时,她也没有停留,似乎完全不以为意,又或者,早有预料。

    娴妃离开后,弘历又让人把慎贵人带回去,先禁足。

    “皇上,您先回养心殿罢,国事为重。”皇后还有些没有回过神,不过还是先顾着弘历。

    “皇后也歇一歇罢。”弘历起身,眼神示意温晚跟着离开。

    回了养心殿,弘历才不端着了,又开始骂骂咧咧。

    “你看看,我的后宫,都是些什么东西!”

    “步步算计!”

    “她们生为女儿身,可真是可惜了!应该去替我打仗才对!”

    “心如蛇蝎都不足以形容!”

    温晚叹气,弘历心里比谁都知道后宫的冷酷,不说他爹那时候的惨烈,他自己也是踩着兄弟们上位的,只是,人总希望自己是例外的。

    “您说的对,稚子无辜。”

    “皇家的孩子,养成,真是太难了。”

    “这是吓着你了?”弘历转身握住温晚的手,同她并肩坐下。

    “说了不让你去,你非要去!”

    “我总要知道的。”温晚叹气:“您就别安慰我了,您自己都气的慌,不如您再骂一会?或者,您去景山转转?总要把气撒出去才好。”

    “后宫之事,也不能同外人言。”弘历忍不住又站了起来,转圈。

    “我去慈宁宫一趟。”

    “你也缓缓,只是不必往心里去。这样的事,必不会让你经着。”

    温晚点头,送了他出去。

    何嬷嬷随即端着茶进来,“娘娘,您也压压惊。”

    “这都什么事儿啊!”

    “慎贵人真是个人才!”

    温晚淡淡的道:“可不是个人才,两个妃位,两个孩子就这么折在她的手上了,偏偏,她也算将功赎罪了,一条命总是给自己保下了。”

    “她一定会求皇后,出宫礼佛。”

    然后,跟宫外的人,双宿双飞。

    “青灯古佛,虽说枯燥,但也好过冷宫那种地方。”何嬷嬷道。

    何嬷嬷不知道,温晚却是通过弘昼,得了不少消息。

    慎贵人宫外有个行商的表哥,对她是情根深种,可惜慎贵人得了入宝亲王府的机会,就把她那个表哥抛之脑后,只是宫外总要用人用钱,等她进了宫,便又联络上了。

    这也让弘昼,捏住了她的把柄。有情郎这种事,轻则满门抄斩,重则连累三族。

    否则,慎贵人今日只会揭发慧妃,不会牵扯娴妃的。

    但她也是够果断决绝,在被弘昼捏住不得已要拆穿娴妃的时候,就立刻给自己又准备了后路,告诉她那个表哥,她会出宫礼佛,意在重续前缘,至少,她的表哥可以照顾她一二,她在佛寺过的也就不会差。

    慎贵人运气实在不好,可她硬是一步步的都在救自己。

    温晚点头,“她总会选对自己最有利的。”

    果不其然,第二日,弘历这里就得到了所有的审讯结果。

    同慎贵人说的一般无二。

    “娘娘,慎贵人,果然求了去佛寺,皇上本不同意,要一道白绫赐死,是皇后娘娘求了情,让她去京外一个小寺庙,自生自灭。”何嬷嬷得了消息就来回温晚。

    “娴妃呢?”

    “娴妃还未处置,只是延禧宫所有人杖毙。”

    “娴妃阿玛是冤屈而死,又尸骨未寒,恐怕圣上也不会立刻赐死她。”

    “也有道理。皇家重体面,也不会以谋害皇嗣这样的罪名,说不得就是无声无息,让她去了。乌拉那拉氏一族,已无能人,只有一份后族的体面罢了,皇上,为了名声,也是不会太让这样一个家族太落魄的。”

    何嬷嬷听了点头:“娘娘说的是。”

    “慧妃呢?”

    “慧妃…”

    “慧妃娘娘…好像…不太好…”

    “恩?病重?”

    “不是…是…”何嬷嬷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疯了?”温晚惊讶。

    高二小姐就有点病,这家果然是有遗传?!

    “皇上换了钟粹宫的宫人,但在那之前,慧妃就得了消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慧妃兴许是因此受不住的…”

    “也是可怜。”温晚叹气。

    “还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高大人不是十分得用…”何嬷嬷往外看了一眼。

    前头,弘历正在见高斌。

    温晚也看向外面:“明年,就能选秀了。”

    “空下来的宫殿,会有它们新的主人。”

    “这人啊,来来回回,都是过客罢了。”

    何嬷嬷听出她声音里的哀伤,赶紧劝慰:“娘娘…您这是被惊着了?奴婢晚上给您熬点安神汤罢?”

    “您可不能想多了啊。您同旁人,是不同的。”

    温晚嗤笑:“不同?”

    “呵。”

    “兴许罢。”

    “给我换身衣裳,我去陪太后礼佛罢。”

    “是。”何嬷嬷没有再劝,温晚这个样子,太后总会看出来的,太后的劝慰比谁都管用。

    当天夜里,温晚就留在了慈宁宫,理由是夜不能安寐,在慈宁宫才安心。

    弘历也没有强求,他来陪太后跟温晚用了晚膳,就去养心殿了,说是还要看折子。

    夜里,温晚是被宋嬷嬷急切的声音惊醒的。

    她下意识的握住了太后的手:“怎么了?”

    宋嬷嬷一脸惊慌:“太后,贵妃,二阿哥…二阿哥不好了!”

    温晚意识迅速回笼。

    二阿哥?

    永琏?

    “什么叫不好了?!”太后的声音十分着急,甚至因此咳嗽了起来。

    “二阿哥,不知怎么,忽然昏迷了,浑身起了红疹子,怎么叫也叫不醒。”

    太后跟温晚都急急的起身穿了衣裳,宋嬷嬷又道:“皇上皇后娘娘都过去了。”

    太后跟温晚都没有说话,径直往外而去。

    这时候虽说已经是春日,但夜里还是冷的很,宋嬷嬷几个追上,给她们披上了披风。

    温晚手抓着披风的边,眉头紧锁,永琏,怎么会突然出事?

    这大半夜的,什么病,白天会一点症状都没有?!

    她思索了一路,只觉得应该是什么食物相克了,但是,这里的太医不是摆设!他们非常清楚食物相克,阿哥所的东西,都是严格要求的!

    若是有人害他,是怎么做到的?!

    历史上,永琏的确是病逝的,但远不是这个年纪。而且,温晚已经不按照历史去思索了,一切早就变了。

    “娘娘…到了。”何嬷嬷的声音打断了温晚的思绪。

    她沉着脸下了步撵,扶着太后快步往里走,堪堪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哭声,也分不清是几个人的。

    太后身子陡然一颤。

    “永琏!”

    “我的孙儿!!”

    温晚也陡然生出了一股难过。

    永琏很有规矩,谦卑有礼,每次都端正的行礼:“请贵妃安。”看向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的防备不喜。

    她也曾送过他文房四宝,也曾看着他一板一眼的背书而笑。

    屋子里,太医跪了一地,伺候的宫人们也跪了一地。

    皇后坐在永琏的床边,不停的摸着永琏的脸,眼泪铺满了她的脸,再不见她往日的端庄。

    弘历也是震惊又难过,他寄予厚望的儿子,竟这么没了。

    太后一边哭一边艰难的走过去,“我的孙儿…”

    温晚手背一凉,她才发现,她哭了,眼泪一滴滴的砸了下来。

    太医只能诊断出,是过敏,可怎么就过敏了,却是一无所知。

    弘历要太医陪葬,太后怔怔的让弘历不要给永琏再添杀孽,皇后抱着永琏僵硬的身体不肯放手。

    温晚站在角落,看着人影重重,听着哭声哀哀。

    周围乱糟糟的声音掩盖了温晚的声音:“翠翠。”

    “你看。”

    “我怎么能把我的孩子生在这个地方?”

    紫禁城,真是糟透了。

    那一夜格外漫长。

    所有人都在哭,可那个夜依旧冷的入骨。

    第128章

    端慧太子。

    永琏是顶着这个身份下葬的。

    可再好的身份,逝者都已经不能醒来。

    皇后反复的哭晕,肉眼可见的消瘦,更是免了请安,后宫众人都老老实实的闭门不出,纷纷抄经。

    大公主也十分难过,夜夜不得安睡,可皇后竟顾及不到她,太后也病了,弘历便商量着温晚,把大公主放在她的永寿宫暂住。

    “便是养不好,我也不会怪你。”弘历叹气,他眉宇的哀伤难得挥之不去。

    他都如此说了,温晚也不能再推,便允了大公主住了进来,收拾了偏殿给她,第一夜大公主就自己闷在被子里哭泣不停,伺候的人不敢夜里惊扰温晚,第二日,才小心翼翼说了。

    温晚思来想去,夜里便去了偏殿陪大公主。

    她也没有什么带孩子的经验,只知道讲故事,便给大公主讲故事,一些被她加工改编的童话,也有一些神话,大公主逐渐听了进去,哭泣就慢慢停了。

    眼看着这法子有效,温晚便连续几个晚上给大公主讲故事,等她睡了,她才离开,何嬷嬷看在眼里,有些心疼她的辛苦。

    “娘娘还说不喜孩子,觉得闹,可偏偏心软,对大公主实在是尽心。”

    温晚懒懒的半躺着,“人非草木,我总不见得对个孩子都冷心冷意的。”

    “稚子无辜。可是…”何嬷嬷叹气。

    这才几日,宫里就失了三个孩子了。

    “圣祖爷那时,也不过如此了…”

    “可圣祖爷毕竟子嗣多些…”何嬷嬷给温晚燃了安神香。

    “皇上还年轻呢,未来多少子嗣,谁又可知呢?”

    “我只是心疼皇后娘娘。”

    何嬷嬷点头:“娘娘心正。也只有您是真的心疼皇后娘娘了…”

    其余的人,只怕欢喜的很,嫡子不在了,皇后身子也不十分好,未必能再有…可不就是她们的机会了?

    “你果真打听清楚了?有蝴蝶飞出?”温晚忽的话题一转,神色也十分认真了起来。

    何嬷嬷手里的动作一顿:“是,奴婢打听了养心殿的,是有个太监说看到二阿哥房里有蝴蝶飞过…”

    “只是养心殿人的斥责了那个太监,说他魔怔了。伺候二阿哥的都被…奴婢倒也找不到原主了。”

    温晚沉吟了一会儿:“此事,就当,我们未曾听到。”

    “这时节,的确不该有蝴蝶…”

    何嬷嬷本能觉得,这所谓的蝴蝶跟二阿哥之死有关,但又想不出其中关窍。

    可见温晚冰冷的眼神,她又不敢再问,认真称是,就给温晚放下帘子,退出去了。

    温晚静静的躺着。

    蝴蝶,过敏。

    真是厉害的手段啊。

    可是她不能说,因为这样的手段,她一旦说出来,弘历皇后乃至太后,都会如何想她?

    她不该懂这些的。

    温晚翻了个身,侧卧着,努力让自己睡了过去。

    永琏的事儿让宫中的人整整一个月都如履薄冰。

    弘历分外忙碌前朝之事,只除了去长春宫永寿宫坐坐,竟不曾召幸一人。

    至于慧妃和娴妃,竟都一并只禁足看管,还未做出处置。

    “娴妃不处置,总是夜长梦多。”何嬷嬷有些忧虑。

    “慧妃如何了?”温晚似乎更关心慧妃。

    “卧床不起。但好像疯的轻一些了。”

    “嗯。”

    温晚吃了块点心,不知怎么有些腻歪,她刚端茶喝了口,就见许多匆匆进来行礼:“娘娘。”

    “怎么了?娘娘面前这样慌张。”何嬷嬷道。

    “娘娘恕罪。”

    “是事儿实在匪夷所思,听说…皇后娘娘…有些不妥…”

    温晚诧异的抬头:“你说什么?”

    “什么不妥?”

    “听说,皇后娘娘最近频繁的把所有宫人屏退,自己独自呆在长春宫的小佛堂。”

    “本来只晚上如此,听说今儿白天一整天,皇后娘娘都没让人伺候…好多人传…皇后娘娘…慧妃…”

    温晚叹了口气:“丧子之痛,哪里会那么容易走出来。”

    “总要二阿哥入土为安,皇后娘娘才能慢慢把悲伤包裹起来…”

    “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再如何,也不会做什么有失体统的事儿的。这样的流言,你若听到了,就说是本宫的意思,把人罚去慎刑司就是。”

    许多听了,松了口气,磕头道:“是,是奴才想多了。娘娘恕罪。”

    “这种时候,你最应该稳得住才是,你的一举一动,代表的是本宫的意思。本宫没有的意思,你也不能有。你可知?”

    “奴才明白。”

    皇后若有什么,她这个贵妃,就是最尊贵的,但那时候,悠悠之口…

    许多离开后,温晚看着茶杯,忽的想到了什么。

    “嬷嬷,今夜,我要去看看皇后。”

    “尽可能的…不要惊动人…”

    何嬷嬷一想:“若娘娘不想明着去,可以当成咱们宫里给皇后娘娘送补品的…奴婢陪着您?”

    “这样最好。”

    “让春然给我找身衣裳。”

    “是。”

    夜里,长春宫的门被叩开,何嬷嬷带着两个宫女亲手将补品送到了皇后面前。

    又过了几日,一场大雨忽然淋透了紫禁城。

    弘历看着大雨悲从心来,只觉得这是老天都在为永琏哀伤。

    “宫里的孩子…太难养了…我本以为,我的后宫,不会如皇玛法那时候那般…”

    弘历说着,突然偏头看向温晚,神色变幻莫测。

    温晚看着大雨,没有看他。

    她知道,他想的无非是,要不要让她给他生个阿哥。

    他怕自己再次寄予厚望的孩子,依旧养不住。

    温晚没有看他,弘历自己重新转过头,看着雨。

    忽的,暗暗的雨帘中跑进来几个人。

    很快,李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皇上,奴才有要事禀告。”

    弘历皱眉,“进来。”

    温晚看了眼李玉的神色,站了起来:“臣妾先去看看大公主。”

    “这么大的雨,你不必过去。”弘历起身:“我去书房。”

    温晚便又坐了回去。

    李玉跟着弘历去了书房那里,很快,弘历便大步出来了。

    “我去趟长春宫…”弘历捏了捏温晚的手。

    他眼神隐忍,可温晚还是看到了里面的惊涛骇浪。

    她回握住他的手:“雨大风疾,您定要,喝杯姜汤,暖暖身子。”

    “嗯。”弘历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

    谁也不知道弘历那天冒着大雨,去长春宫呆了两个时辰是为了什么。

    第二日,皇后就称病了,凤印送去了永寿宫。

    凤印送了过去,众人便识趣的去永寿宫请安,温晚神色冷淡:“本宫,远不及皇后娘娘凤仪万千,只是娘娘病了,本宫权当个摆设,替娘娘镇一镇,还望诸位,不要与本宫为难,咱们相安无事熬到娘娘身子大好便是!”

    众人赶紧表忠心,绝对不为难贵妃。

    温晚正要让人赶紧散了,却见慎贵人起身跪在了中间。

    她一跪,众人都神色一变。

    慎贵人在宫里简直就是报丧鸟了。

    “何事?”

    “贵妃娘娘,嫔妾…嫔妾有一事禀告。”

    “说。”

    “嫔妾诬陷了娴妃娘娘…其实一切都是慧妃娘娘的安排…嫔妾实在不敢不从…”

    “嘶…”这反转让众人都有些牙疼了。

    “没完没了了?!”

    “你说黑就是黑,如今又说白?!”温晚一个杯子扔了下去。

    众人都坐不住了,起身行礼:“贵妃娘娘息怒!”

    “慎贵人,送回宫中禁足!”

    “等本宫回了皇上太后,再做定夺!”

    慎贵人送回去后,这事儿没有再公开审问,但不过三日,娴妃被锁的宫门,竟然打开了。

    娴妃竟然真是冤枉的?

    温晚不许人日日来请安,所以又过了三日,众人往永寿宫来时,看到娴妃,才确信了,娴妃身上的错已经洗清了。

    “娴妃出来了,这可是好事儿。”温晚神色依旧冷淡。

    “多谢贵妃。”娴妃面色不见任何愁苦,根本不像一个曾坠入深渊的人。

    “谢本宫做什么?又不是本宫救你出来的。”

    “皇后娘娘身子依旧不好,本宫要为娘娘侍疾,你们且都散了罢。”温晚说罢,端茶饮了一口。

    “贵妃娘娘为皇后娘娘侍疾,真是姐妹们的典范,臣妾也想表表心意,明儿不如就臣妾去给娘娘侍疾?”娴妃道。

    她一说话,众人纷纷表示可以侍疾。

    “诸位姐妹的心意,本宫也不能阻拦,那就按照位分轮流侍疾罢。只是纯嫔,愉贵人,就不必了。”

    “是!”

    温晚果真去长春宫大半日,第二日,便是娴妃过去了。

    但娴妃才去了一个时辰,就让人去请温晚。

    温晚选了一身极浅的紫色素花衣裳,然后摘掉了手腕上的镯子。

    “奴婢已经派人去养心殿了。”何嬷嬷低声道。

    “但那边还没有人去养心殿禀告。”

    温晚淡淡一笑:“她不过是要确保本宫,一定会去。”

    “走罢。”

    “也该有个结果了。”

    “给她一场精彩绝伦的谢幕。本宫真是良善至极。”

    “谁说不是呢?!”何嬷嬷亦笑了起来。

    出了永寿宫,温晚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空。

    碧空如洗。

    这天,永远是最干净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