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现在就要
萧濯想起上一次, 便是净夜坐着使力。
那一天,净夜心情好,兴致高。萧濯只管躺着不动, 自然欢悦至极。
不过除那次之外,萧濯一般很少让净夜如此。
许是净夜那一天累着了, 现在还记着那事。
萧濯想及此,勾起嘴角, 笑得开怀:“好的小主子, 我必会让你舒舒服服的, 一定不让你受累。”
净夜坐在膳桌前吃包子的时候,还抬头问萧濯:“你没派人问问潘英如何了?”
萧濯冷下脸道:“管他做什么?”
净夜喝了口崔嬷嬷炖的鲫鱼豆腐汤, 这才抬眸道:“自然是看他什么情形了,是残了还是废了,还是说死了?”
萧濯轻哼一声:“我倒是想打死他, 不过他没这么容易死。我不用打听便知道,他定是伤得不轻。此番祭祖大典, 他去不了了。”
净夜吃得差不多了, 这才放下筷子, 拿起手帕,一边慢条斯理地擦着手, 一边叹气道:“如此说来, 以皇上多疑的性子,定会觉得你是故意借此机会打他,就是不想让他在祭祖大典时, 保护皇上的周全。”
萧濯也笑道:“我从不妄自揣测圣意, 我嫌累得慌。那小皇帝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管他作甚?”
萧濯说完, 又盯着净夜问道:“倒是你,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日我没有出现的话,你该如何应对?”
说实话,净夜没想到潘英会突然发丨情,那模样,活像是被谁下了降头。
不过,就算是萧濯不来,净夜也有法子对付他。
净夜将擦过手的手帕放在托盘里,语调里带了几分冷意:“就凭他,是别想动我分毫的。”
净夜自打跟了萧濯之后,便一直是温柔如水,软绵绵的性格。
而今他在萧濯面前太放松了,竟不自觉间露出了这样的面容。
等净夜意识到这样不对,转头去看萧濯的时候,萧濯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只是看着净夜道:“别只是光说不练,你也得告诉我,如果我没去,你打算如何对付他?”
“你这身子骨刚恢复不久,还弱得很。可潘英不同,他头几年在外征战,后来又常年在教场练兵,可从未懈怠过武力。就算是你身边有萧凛和纳其纳多,可人家身边也有潘润和潘林,武功皆是不弱。若真动起手来,我只怕你会吃亏。”
净夜抓起了萧濯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他又恢复了那副软绵绵娇里娇气的样子。
“我不是还有王爷给我的保命暗器嘛。再说王爷千万别小看了纳其,潘英可是打不过他的。至于我,逃命的手段还是会一些的。如潘英那等腌臜杂碎,可休想动我分毫。”
净夜的脚链可化成短刃,手腕上还有暗器,他袖口里还藏了陈良给的毒针。
除此之外,净夜自然还修炼了一些逃命的功法。
从前逍遥会的宝库里,便有不少功法秘籍。他这身子骨刚恢复不久,确实不能如前世那般修炼。
暮云重从前练的可都是童子功,基本功扎实,潘英自然不敌。
可现在的净夜,只能去练速成的功法。
光指望别人保护是无用的,净夜得先学会保护自己。
为了让萧濯安心,净夜只得靠在他怀里道:“王爷您放心好了,哪怕我亲自动手杀了潘英,也不会让他欺负我。”
潘英现在对净夜还有牵念,在这种情况下,他是不会下死手去害净夜的。
除此之外,净夜现在的身份是玉亲王,杀害皇室宗亲,这可是大罪。
潘英还不敢如此做。
潘英对钱权的渴望已经到达了巅峰。
而净夜要做的,就是一点一点,让潘英失去他所挣来的一切,让他跪在逍遥会万余帮众面前,忏悔他的罪过。
这期间,潘英若是轻易就死了,那可真是太便宜他了。
萧濯叹了一声,不管净夜如何自信,萧濯都不会放松警惕。
这是他好不容易求来的人,不能出一丁点的差错。
今日,他也是知道净夜会去礼部同陈大人还有潘英议事,所以才一路跟过去的。
不过最后,萧濯还是没有追问太多。
净夜该有点自己的小秘密,无论他想做什么,萧濯都不会过多干涉。
净夜每次一来摄政王府便会吃撑。
之前他就住在摄政王府,也没觉得这里的饭食与外面有何不同。
可是现在,哪怕坐在这餐桌前,随便吃点崔嬷嬷做的餐食,净夜都会觉得美味极了。
用过晚膳之后,净夜瘫软在榻上,萧濯轻柔地帮他揉着肚子:“就告诉过你不要吃太多,偏偏不听。我都问过张太医了,你总是如此,于身子无异。以后我会叮嘱萧凛,你一日三餐都得照常吃,不能吃太多,也不能不吃。我还听说,你在宫里和在玉王府的时候,胃口都不佳。饥一顿饱一顿的,容易落下胃疾。”
净夜也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他乖乖点了点头,嗡声嗡气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可之后没多久,他便侧躺在那里,睡着了。
净夜睡着时的模样实在是太招人疼。
窗外暖融融的月光透过纱帐,照在净夜线条美好的侧脸上。
自从有了净夜之后,萧濯感觉每一夜都不再那么孤冷难熬。
萧濯低下头,吻了吻净夜的唇。
可刚贴上去,萧濯便恍然意识到净夜不喜欢这样。即便此刻净夜睡着了,萧濯也不愿意做让净夜为难之事。
萧濯转而吻了吻他的脸颊,然后将人轻轻抱在怀里,给他盖上了软被,就这么相拥而眠。
翌日寅时初,门外的护卫轻敲门,给萧濯做第一次提醒。
以往这么轻的动静,净夜是听不到的。
可今日,他却一激灵坐了起来,拽着萧濯的手腕道:“我一觉睡到寅时了?”
萧濯伸出手,将人按进了怀里:“你这几日累了,多睡一会儿是应该的。”
净夜一脸不高兴:“不应该,我昨晚只是想闭目养神,谁成想睡着了。都几日不见了,咱们也没亲热亲热。”
萧濯这会儿倒也清醒了,听到这话,他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又不是色中饿鬼,也没必要每次见你,都得亲热一回吧?”
净夜自有一套歪理:“那可不成,我听纳其说,这民间夫妻,若想保持恩爱,就得夜夜都在一个被窝,隔几日就要亲热。若是小夫妻连亲热都没了,那便是情淡情薄了。”
他这话说得随意,可却让萧濯放在了心上。
萧濯紧抓着净夜的手,神色郑重,眸中似有水光闪过:“在你心里,我们也同民间夫妻一般吗?”
净夜该是没睡醒,说话也是颠三倒四,不经思考:“咦?我们没成亲啊?可我们不能成亲呐。金朝允许男人和男人成亲吧?再说夫妻夫妻,一夫一妻是一男一女,我们是两个男人,自然不能和民间夫妻一般。”
“哎呀,你别问这些问题,我只是举个例子,我想说他们要长久在一起才能保持恩爱。我们现下总是分开住,好不容易凑到一起,还不亲热一回,那岂不是很容易就淡了?”
萧濯伸手摸了摸净夜细软的头发,又捏了捏他的后颈道:“不会,我会永远爱你。”
净夜还是一副没彻底清醒的样,他摇了摇头:“我才不信什么永远呢,我就信眼前。我不管,咱们见一次不容易,我不能就这么放你走了。”
说着,净夜就去将身上的白色里衫全脱了,乖乖躺在那里,闭上眼道:“你快来……”
萧濯笑着低下身来,帮净夜理了理凌乱的发:“咱们哪次不得一个时辰?过一会儿我就要收拾收拾上朝了,时间不够用。不妨你在这里多睡一会儿,等着我,我一下朝,就立刻过来。”
净夜刚醒,正是闹小脾气的时候,他嗤了一声,狠狠盯着萧濯道:“不成,那时天都亮了,传出去我不要做人了。我不管,我现在就要,你若是不给,我以后再也不来摄政王府了。”
萧濯只诧异了一会儿,便埋首笑出声来。
随即,他扯下上衣的绳扣,便吻着净夜的脖颈,便道:“这早朝,就是不去了又能如何?”
第032章 步军副尉(倒v结束)
萧濯最后还是上了朝, 只是去得有些晚。
萧濯没去之前,朝堂上正在争论萧濯险些把潘英打死这事。
前因后果昨日便在满京都传开了,潘英色胆包天, 若不是礼部的几位大臣阻拦及时,那潘英早就被摄政王打死了。
一伙子老臣认为萧濯目无法纪, 实在可恨。
潘英毕竟是正一品大将军,无论犯了什么样的错, 都该由朝廷来论罚。
至于萧濯一党则认为, 潘英这半年来屡屡犯错, 如今更是羞辱皇室中人,摄政王捶打他几下, 那是理所应当,替天行道。
一老臣站出来,咬牙切齿, 愤愤不平:“他当天子是什么?素日里逾矩跋扈也便罢了,而今都敢私断人命了?他今日敢锤死一个正一品大将军, 改日, 是不是可以随意斩杀朝中重臣了?你们可莫要忘了, 当初那三位辅政重臣,无一善终, 这可都是萧濯的手笔。”
阿罗轻哼一声, 反驳道:“王大人,您这话我就听不下去了。他潘英今日敢辱亲王,明日是不是就敢辱满朝文武了?王大人您这么向着那腌臜浑货, 是不是也要入潘英的帐, 去侍奉那潘大将军啊?”
那王大人已年过花甲,他虽听过潘英好男风的传闻, 不过却没亲眼见过。
更何况,好男风这事,说到底都是这些同僚们私底下的事,何况有些武将常年在边关,接触不到女人,偶有那么几个喜欢玩男人的,也再正常不过。
这群人其实都知道昨日潘英欲轻薄玉亲王,可他们皆下意识忽略了此事,只死咬着萧濯不放。
这群老臣资历老,他们也知道萧濯不敢拿他们怎么样,所以敢明目张胆地与萧濯作对。
可此刻听了阿罗这后辈的话,那王大人气性大,竟差点当庭晕厥过去。
小皇帝向来爱重这些老臣,见如此,连忙让人看座,又关切地问需不需要请太医来相看。
那阿罗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样,轻嗤了一声:“王大人,您若真是身子骨不济,就赶紧请辞,告老还乡吧。这正上着朝呢,只是与我对峙了两句,您就要不行了。万一您今日倒在了朝堂上,岂不是还要赖上我?”
朝中自有大臣是王大人的门生,他们厉声道:“阿罗将军,您羞辱王大人在先,见他险些气晕,竟还毫无怜悯之心。难道方才的话,该是您这一个后辈说的吗?”
又有人道:“王大人乃是三朝老臣,他入朝为官时,阿罗将军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巴呢。”
阿罗一脸不服气:“我有哪句说错了,王大人一口一个要敬重天子,可玉亲王是皇室宗亲,先帝爱子,潘英连亲王都不尊,还能指望他忠于天子吗?王大人为潘英说话,岂不知是不是私底下,与潘英那狗贼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王大人气得起身,指着阿罗,满身颤抖道:“竖子无耻,你给我住嘴。”
萧濯就在这时大跨步走进了金銮殿,他只冷眼睨了王大人一眼,那王大人便立马被萧濯那阴郁冷冽的眼神吓得住了嘴。
“本王不觉得阿罗说得有错,玉亲王吓得一整夜都不得安眠。按我金朝律例,强迫男子与强迫女子同罪。潘英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王大人,您可是老臣啊,连这种人渣,你都要为他说话,莫不是您认同潘英的做法?在本王看来,朝廷人才选拔,需得以德为先。王大人可是状元出身,少有的世间贤才,可就是这般清正之人,居然也能当庭为潘英这等罪人辩白,可见王大人这几十年的诗书,算是都读进狗肚子里了。”
王大人和其门生,站起来便要辩驳,可萧濯压根不给他辩的机会,萧濯轻哼一声,道:“玉亲王还不过十九,尚未及冠,若昨日真让潘英得手,按我金朝律例,潘英该处以极刑。更何况,玉亲王乃是皇上的亲兄弟,皇室宗亲,岂可由杂碎侮辱?王大人和萧大人今日为潘英辩白,是想与潘英同罪吗?”
那萧大人本就官微言轻,他径直放开了王大人的手,不敢再出头。
至于那王大人,他倒是也不装病了,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满朝文武,见此情状,竟也是谁都不敢再为潘英辩白了。
小皇帝倒是适时发了话道:“潘英虽未酿成大错,可其人品不端,不该委以重任。朕感念其军功卓著,又在处置逍遥会一案上,立下大功,着令其闭门思过,罚三年俸禄,杖八十,降其为步军副尉,以儆效尤。”
小皇帝处置完了潘英,便按了按眉心道:“既无事,便退朝吧。”
净夜那方还没睡饱呢,李公公便去摄政王府传旨了,说是要皇上要玉亲王即刻入宫。
净夜起身更衣的时候,还暗叹了一声:“我就有预感,今晨若不缠着王爷,下一次还不定是什么时候了。”
不知为何,净夜还有一种预感,他和萧濯以后想要这么亲密地往来,就更不方便了。
以后为了让小皇帝安心,净夜怕是只能偷偷与萧濯相见了。
净夜迈出门框的时候,险些摔倒。
他紧按着后腰,扶着门框不吭声。
纳其凑上来关切道:“王爷,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
纳其又看了一眼净夜按的位置,拧眉问:“腰是怎么了?”
净夜摇了摇头,闷声道:“没怎么,累着了。”
净夜欲出府时,恰逢萧濯刚回府。
萧濯见净夜走路都不稳,便上前扶了一把。
大庭广众之下,萧濯紧紧将净夜揽在怀中,随即凑到他耳边道:“我当时就说差不多就好,是你非要,现在好了,知道难受了?”
净夜剜了萧濯一眼,伸手狠狠掐了萧濯一把:“都怪你,还有脸调笑我。”
萧濯看到李公公的车驾,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他还是亲自扶着净夜上了车,随即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
李公公一惊,忙道:“王爷,万岁爷只召了玉亲王入宫,您看这……”
萧濯道:“本王知道,您只管驾车便是,玉亲王身子不适,本王陪他一段又能如何?”
李公公不敢再言,只好吩咐人驾车前行。
而萧濯将净夜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用掌心的温度,轻轻帮他揉着腰。
萧濯手法极轻缓,净夜这后腰果真缓解了不少。
萧濯声音低柔得不像话:“待会儿进了宫,若是还疼,别忍着,请张太医来给你贴上一贴止疼的膏药。”
净夜在萧濯跟前说话,总是软绵绵的:“不必,没那么严重。”
眼瞧着快到宫门口了,净夜攥紧了萧濯的手道:“我们可能得分开一段时间。”
萧濯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净夜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着萧濯道:“我听说,潘英被降为五品副尉,而今还被禁足在府。皇上一时半刻是不会用他了。那么朝中,皇上可用来与你对抗之人,便只剩下我了。若这时,我与你交往过密,怕是不妥。”
萧濯低头沉吟稍许,终是无奈地笑了一声:“怪不得你早上那般,原是想着要与我分开了。”
萧濯的笑看起来有几分苦涩,净夜不忍,便只好哄着他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我们明面上不能再那样亲近了,我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再去你摄政王府住下了。以后你若是想我了,咱们就偷偷的……”
萧濯眼尾上挑,小声问他:“你且说说,我们该如何偷偷的?”
净夜还没想好,只得先道:“我会让萧凛通知你时间地点的,你等着安排便是。”
萧濯瞪大了眼睛,似是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这话。
“全京城都知道你我关系,可如今你我见个面都得偷偷的?玉王爷,我是你养在外面的野汉子吗?”
净夜一双眸盈盈若水,直勾勾地盯着萧濯,小声音听来也有几分为难,几分委屈:“王爷,您别这样说,我这也是不得已。您之前明明说过,以后什么事都听我的。”
萧濯哪里受得住净夜撒娇,他连连点头:“成,小主子说得对,我什么都听你的。”
净夜这才破涕为笑,他还伸出手,像之前萧濯捏他脸那样,捏了捏萧濯的脸。
李公公的声音正好在这时出现:“玉王爷,咱们到了,您得下马车了。”
净夜松开萧濯的手,正要下车,却被萧濯一把拽进了怀里。
净夜满脸诧异地回首望着他,而萧濯却扯开净夜的衣领,从后颈开始吻,然后慢慢向前……
李公公听到动静不对,便拧了拧眉,催促了一声:“王爷,皇上还在等着呢,您看能不能……”
萧濯的声音阴沉沉的,让李公公听来顿觉头皮一紧:“那就让他等着。”
净夜索性也闭上眼,他扯下玉带,扯下衣扣,露出半片如雪般削薄美好的左肩……
第033章 日等夜等
即便是萧濯和净夜刻意压低了声音, 可是李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在宫里头什么没见过,自然也懂得这声音是何意。
李公公闭上眼, 急得来回走了几步,他想, 他还要不要再出声提醒了。
摄政王那脾气,他也不敢惹。
可如果因为摄政王拦着, 就误了见皇上的时辰, 皇上也会不高兴。
真是难哪!
李公公想了想, 只好招来身边人,先去给皇上复命, 说是摄政王在这拦着,所以才耽搁了。
而此刻的车辇内,净夜的左肩和脖颈都被萧濯吸出了红痕。
脖子上还能轻一些, 大约是萧濯也替净夜要脸,觉得脖子上弄得太明显了, 也着实不妥。
可肩膀上, 却是大片大片的痕迹。
净夜本就白, 皮肤也娇嫩,萧濯稍微用点力度, 便是这个情状。
萧濯松开净夜的时候, 忍不住问他:“都红了,疼不疼?”
净夜摇了摇头,道:“我知王爷收着力呢, 也不敢用牙咬, 我自然是不疼的。”
萧濯紧紧将人抱在怀里。
他们还没分开,那种极度的思念, 便席卷而来。
萧濯沉淀了一下心绪,最后帮他整理衣衫的时候,还笑着说道:“其实,如果有一日,你若是想与我分开了,也不要紧。只要你开心,平安,我怎么样都好。”
萧濯虽是笑着,可语气却真诚又温和,让净夜微微晃了晃神。
就连陈良都觉得,净夜跟在萧濯身边,有利也有弊。
好处自然是因为净夜如今,既有皇族身份这一份屏障,又有萧濯能倚靠。
坏处是,上了萧濯的榻,成了萧濯的人,日后再想逃离,怕是难了。
虽然净夜还远没有想到要逃离这一层面,不过他也没有细想过他和萧濯的未来。
凡人如何能逆天呢,天书之上,明明白白写着,萧濯会死,死在小皇帝和潘英手里。
净夜想,他和萧濯或许,根本就不会有未来。
可眼下萧濯并不知道天书上他的结局,他现在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摄政王。
净夜知道萧濯对自己的情意,也知道他根本舍不得放开自己。可他还是愿意纵着净夜,仿佛无论净夜想要做什么,他都不会阻拦。
净夜刹那间红了眼眶,他轻抚着萧濯的脸,看了萧濯许久许久……
最后净夜叹了一声,道:“我会让萧凛联系王爷的。”
净夜也会尽力,顶替潘英天子近臣的位置。
哪怕日后萧濯败了,净夜也想借势,救萧濯一命。
萧濯对他有情有义有恩,净夜觉得于情于理,他都该为萧濯搏一回。
净夜回神,低着头笑了笑:“时候差不多了,再让皇上等,好像也很没道理。王爷,我先走了。”
萧濯不舍,却还是松开手,对着净夜点了点头。
在净夜下车之前,萧濯还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和冠帽。
小皇帝在御书房等着净夜,净夜前去拜见之时,小皇帝神色如常,笑着起身将净夜扶了起来。
他还如以往一般亲昵,一边让净夜坐在他对面,一边笑着道:“朕听说,摄政王将你拦在宫门口,硬是拖延了一会儿才让你过来,他都同你说什么了?”
小皇帝极少问这么私密的话题,所以怎么答复,也是门学问。
净夜看起来十分无害单纯,他笑了笑道:“也没说什么,就是叮嘱臣时刻要把萧凛放在身边,护卫臣的周全,还说以后遇上像潘英那样的男人,能躲则躲。”
净夜提起潘英,小皇帝忽然道:“此事,朕已经重重责罚了潘英,为你出气。今日萧濯在早朝上说的一句话,朕还是认同的,他说择官还是以德为先,潘英德行不佳,朕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他不堪大用。”
小皇帝似乎也不愿意多提潘英给净夜添堵,便又温和地问:“摄政王还同兄长说什么了?”
净夜低头苦想了一会儿,忽而摇了摇头道:“好像再没有什么了,哦对了,他还说……”
净夜霎时住了嘴,像是不好意思同小皇帝讲一般,小声道:“回皇上的话,他也就说这些了。”
小皇帝挑了挑眉,笑了:“没事,你有什么都可以同朕讲,这又没有外人,咱们就当闲话家常了。”
净夜还是低着头,像是不好意思看小皇帝一般,小声道:“他说,不想与我分开,让我莫要有了亲人,就忘了他。”
小皇帝听闻此话,倒是极严肃地看着净夜,问道:“那兄长以为,若兄长真的与他分开了,他会不会继续纠缠?亦或者是,对兄长不利?”
净夜摇了摇头:“臣也不知,臣其实摸不准萧濯的心思。他偶尔像是极喜欢臣一般,偶尔又像是全然不在意臣会不会离开。他思绪飘忽,阴晴不定,臣现在,也懒得去理他是何想法了。”
净夜这话说得极其真诚又孩子气,他甚至还放松地往后仰了仰。随即,净夜像是又察觉自己这个坐姿失礼,便又端正地坐在那。
小皇帝见此笑了笑道:“若有外人在,兄长自然要遵守礼数。如今这里又没有旁人,咱们兄弟,还是自在些比较好。”
净夜点头称是。
之后小皇帝又留净夜在宫里用午膳,净夜所食不多,不过太监们每次夹的菜,净夜都会吃两口。
如此装模作样地用完了膳,净夜倒也吃了八分饱。
下晌的时候,小皇帝才终于提及,说此番祭祖大典,将交由兵部护卫皇室宗亲们的安全。
不过,小皇帝还是将自己的担忧,同净夜说了:“兄长聪颖,想必也知道朕与萧濯如今势同水火。朝中大半都是萧濯的党羽,就连这兵部也不例外。原本朕可用的,便只有潘英一个。可这潘英,实在是不争气。”
净夜佯作天真地问:“兵部的所有人都听萧濯的吗?臣虽不了解朝政,不过也知道萧濯这人冷淡,平日里没什么亲近之人。他同兵部的那些大人们,关系很牢固吗?”
小皇帝果然笑出声来:“朕就说兄长不凡,你看,一说便说到点上了。”
小皇帝凑近了净夜一些,小声道:“如今这兵部侍郎李堂,五年前认作萧濯门下。想必兄长也听说了,这萧濯自做了辅政大臣,这性子便越发乖戾跋扈。他除掉其余三位辅政大臣之后,这满朝文武,便没有敢不尊他意的。可如今朕年岁渐长,不能任由萧濯如此,便总想着扶持一些自己的势力。潘英武力高强,军功卓著,也有灭逍遥会之功,原是最好的人选。”
净夜见小皇帝连连叹气,便宽慰道:“皇上不必忧心,这世间也不止有潘英一人能干。以后,总能挑到好的。”
小皇帝无奈摇头:“哪是这般容易之事?”
净夜低着头不作声了。
而小皇帝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问道:“兄长可愿意帮我?”
净夜指了指自己,随即连忙摇头:“臣可不行,臣不会武功,开蒙又晚,文不成武不就的,哪里敢同潘英作比?”
小皇帝笑了:“潘英是潘英,兄长是兄长。兄长与朕血脉相连,最是亲近。而且兄长自有兄长的长处,此番祭祖大典,既然潘英不成事了,便只能交给李堂。兄长只需笼络这个李堂,探探他和摄政王之间的联盟,是否牢固。一有消息,兄长只管来报。”
小皇帝说完,便牵住了净夜的手道:“兄长可愿意帮朕?”
净夜乖乖地点了点头:“只要皇上不嫌弃臣笨拙便好。臣会尽力帮皇上的。”
小皇帝这才满意地笑了。
净夜不能长久地留在宫里,宫门快下钥的时候,小皇帝终是放了人回去。
只是净夜告退之时,小皇帝忽然提醒他道:“兄长不能总是待在萧濯身边,早晚要与他分开的。兄长如今已经立府,其实按规矩,本该设个开府宴,只是之前朕想着让兄长多读书,如今又逢祭祖大典,给耽搁了。无碍,以后若有喜事,兄长再办宴席便是。只是有一点,未免人言,兄长也不要常常去他那摄政王府,素日里便安稳留在玉王爷就好。”
净夜点头:“是,臣明白了。”
其实净夜出宫的路上,便问了陈良,陈良说那李堂与萧濯之间的关系本就不稳固。
李堂圆滑世故,是个墙头草。
如今他追随摄政王,日后便也能看风向,识时务。
其实不光是李堂,这朝堂之上的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若说起对萧濯的忠心,如阿罗将军那般的,定是以萧濯为先的。
古往今来,摄政的权臣大多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等待他们的,无非就是两条路,要么是反,要么是死。
真正能全身而退毫发无损的,少之又少。
净夜在担心萧濯,而陈良却担忧净夜,陈良小声问:“主子,您若是顺了皇上的意,偷偷将李堂拉拢过来,那摄政王那边,会不会与您生了二心?”
净夜倒是不担心这个,他道:“就算是他真的生我气了,应该也不会拿我怎么样。再说,咱们现在做什么,也不必全然都告诉萧濯。既然我想站在皇帝这边,那便要拿出点诚意来。”
“你去打听一下李大人的喜好,咱们先来软的,看看他肯不肯入套。若是不肯,便去搜寻他的把柄。他为官多年,不会一点错都没有。咱们争取一个月之内,拿下这李堂。这事不能办得太快,也不能太慢,总要掌握一个度,让小皇帝高兴了才好。”
陈良笑着点头:“主子出马,定然不会错。您且瞧好吧,属下一定给您办得明明白白。”
实际上真如净夜所料,拿身外之物去哄劝那李堂,是不好用的。
这人过于圆滑,在萧濯还未落马之前,他是不会轻易站队的。
而且李堂也不相信玉亲王。
虽说这玉亲王是打着皇上的名义与他往来,不过京中人人都知这玉亲王与摄政王私底下的关系。万一这玉亲王明面上是替皇上说话,转而就把他卖了,那李堂可就亏大发了。
得罪了小皇帝,顶多是影响他以后的仕途。可得罪了萧濯,那就是个死啊。
李堂是个聪明人,暂且还不敢冒这个险。
玉亲王也不着急,他手里拿捏着李堂的把柄,就等着祭祖大典结束,将人亲自带到皇上跟前。
明日,大部队就会出发。
净夜主持祭祖大典,自然也要替天子给先祖上柱香。
路途遥远,天子不会亲往。
原本萧濯那方也没有动静,也没说要去。
可是临到要出发前一日,萧濯突然请奏,要亲自护送玉亲王。
小皇帝听到消息,倒是笑了一声,他冲着李公公道:“朕就说过,他定会沉不住气。此番李堂也和玉亲王一道,玉亲王有没有能力帮朕,就看这次了。”
净夜出发前,萧濯整个人挤进了净夜的马车,他那辆马车倒是只管空着。
萧濯那辆马车,看起来可比净夜的奢华得多。
毕竟净夜做事合乎规制,萧濯却已经嚣张到快逼近天子出门的排场了。
两个人坐在马车内,迟迟不言。
直到行出了京城,萧濯才终于开了口:“那日分别,你说要我回去等消息。可这都一个月了,我日等夜等,也没等到玉亲王临幸……”
萧濯用了“临幸”这个词,硬是给净夜逗笑了。
外面还有不少外人,净夜笑了一声之后,就很快收敛,端坐在那。
萧濯老老实实地坐在一侧,等了好一会儿,才盯着净夜道:“我也不知道小主子现下是个什么想法,日后还愿不愿意同我亲近。只得死皮赖脸地跟上来,问问小主子的意思。”
净夜稍微挪动了一些,坐得离萧濯近了一些。
萧濯还是没动,也不知是不敢动,还是等着净夜主动。
净夜最后无奈,只好伸出手,去抓萧濯的手。
萧濯像是松口气一般,牢牢将那小手包在自己的大掌里。
才一个月没亲近,两个人明显有些不自在,有些疏离。
最后,还是净夜偷偷在萧濯耳边道:“王爷,等到夜里的,现下人多眼杂,不方便。”
萧濯挑了挑眉,侧首看着净夜,明知故问:“不方便什么?”
净夜倒是大大方方道:“不方便亲近。”
萧濯这才坐直了,低头不言。
净夜见萧濯兴致不高,小声哄他:“王爷这是怎么了?生我气了啊?”
萧濯摇了摇头,神色略有些低落:“没有。”
左右这马车里也没有旁人,净夜趁萧濯不备,狠狠掐了一把那里……
萧濯惊得猛然抬头看他,净夜却侧首不看他,继续用手挑拨着他……
第034章 隐秘癫狂
真是难得, 萧濯一贯冷硬的脸,也有了几分红。
他低头按住净夜的手,终于展颜:“真是个小祖宗。”
净夜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俏皮, 他总有法子一句话便哄得萧濯找不到北。
“我这不是担心王爷,怕王爷路上再把自己憋闷死。”
净夜见萧濯的情绪没那么低落了, 便凑近了他一些,小声解释:“我这阵子太忙, 没抽出功夫。而且我的王府里, 多是皇上的人, 皇上盯得紧,我也不想节外生枝, 就只能委屈王爷了。”
萧濯将净夜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他叹口气道:“是啊,小主子忙着拉拢我的人呢, 自然不敢在这个时候与我相见。”
净夜猜到这事早晚是瞒不过萧濯的,他一双眼湿漉漉的, 像勾人的小鹿, 正怯生生地望着萧濯:“王爷可是冤枉我了, 我替皇上拉拢李堂不假,可李堂在我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也不值当我为了他, 不见王爷。我是忙得过了头,再加上实在没找到机会,这才冷落了王爷。我就知道王爷会跟来, 我把一切都算好了, 就在这等着王爷呢。”
萧濯受不住净夜的软言软语,他直接将净夜揽入怀中, 紧紧抱着,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思念。
而此刻,潘将军府内,潘英的手下,也才刚汇报了萧濯跟着净夜一道去盛京的消息。
潘英脸色沉了沉,十分郁闷地摔了酒杯。
他好恨,恨现在他落了势,那些人都对他唯恐避之不及。恨皇上将他囚禁在这府里,不通消息。萧濯和净夜都走了半天了,他才刚刚听到风声。
他恨净夜同萧濯在一起,只要一想到他们两个又会在一起缠丨绵,潘英就恨不能撕碎萧濯。
他更恨自己如今成了五品副尉,一朝被打回了原形。
他一步一步爬到大将军的位置,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现下一着不慎,全盘皆输。
暮色在一边静悄悄给潘英沏茶,潘润也立在一侧劝慰道:“主子,现下皇上还未让你搬离大将军府,也没让您就任,就是想让您静下心来,也给您留了脸面,不让外人借此机会欺辱您。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只需要静静等待,总会有柳暗花明的一天。再说了,听闻这次祭祖大典,随行护卫的,都是兵部的人,摄政王又亲自跟了过去。满朝武将都掌控在萧濯手里,皇上无人可用,早晚都得启用大将军。咱们若是沉不住气,那岂不是顺了萧濯的意?”
潘英咬牙切齿道:“萧濯狗贼,抢我所爱,这笔账,我早晚要跟他算。”
其实暮色和潘润都觉得潘英这话不对。
人家萧濯和玉亲王在一起,跟潘英本来就没什么干系,到了潘英嘴里,成了抢他所爱了。
本身净夜也不是潘英的人,是潘英欲抢而不得,才闹出了笑话,被削了职,打了板子,罚了俸禄,还被禁了足。
不过暮色还是温柔体贴地给潘英奉茶,还将龙眼都一个一个掰开来,体贴地喂给潘英吃。
潘英这才侧首看着暮色,那张脸,果真有以假乱真的效果。
潘英勾起暮色的下巴,冷笑一声:“叫一声……”
暮色垂眸,软声道:“大将军。”
潘英摇头:“不对,叫我的名字,直接就叫潘英。”
潘润深吸了一口气,他深深看了暮色一眼,随即识趣地退了下去。
这些日子,潘英心里不痛快,自然夜夜都要拿暮色泄愤。
起初还只是让暮色叫,让暮色学暮云重,学净夜。
可随着潘英越发不得志,他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偶尔在看清暮色面容时,他就越是清楚地知道,眼前人同暮云重一点都不像,同如今的净夜更不像。
暮色就是暮色,即便是那张脸有几分相似,他们的脾气品性,都差了千万里。
若酒醉时,潘英还尚且可以骗骗自己,可越是清醒,他便越是难受。
那股想要得到净夜的心,也越发强烈。
那心绪折磨着他,那股蓬勃而出的力量将潘英的心搅得四处乱窜,几欲炸开……
潘英开始鞭打暮色,一边打一边吼叫着:“你不是他,学得再像也不是。你知道吗?你现在就是个不伦不类的怪物。凭什么,凭什么他瞧不起我?凭什么他能接受萧濯那个狗贼,都不愿意跟着我?我到底比萧濯差在哪了?”
门外的潘润听到动静,竟是再也忍不住,冲了进来。
他拦在暮色跟前,对着潘英道:“大将军,静心。”
潘英冲着潘润吼道:“你给我滚出去,不要管我。”
潘润看了暮色一眼,他心疼不已,却还是掩下眸中情绪,看着潘英道:“大将军不可,您当初接暮色入府,让他藏在后院,就是不希望旁人知晓他的存在。如今外面都是皇上和摄政王的人守着,若是听到了动静,进来查探,发现了暮色,看清了他的脸,咱们怕是有大祸临头了。”
潘英这才冷静了下来,他丢到了手里的鞭子,冷冷道:“让他滚出去,我今夜不想看到他。”
潘润这才松了口气,急急忙忙将人拉了出去。
暮色出门的时候,身上已有不少淤青,白衫上有大片血迹,手腕关节处,似乎还在渗着血……
潘润心疼不已,他一路扶着暮色,先是送他回了房间,之后更是拿出上好的药膏,给他止血包扎。
潘润给暮色上药的时候,还忍不住轻声问:“疼不疼?”
暮色摇了摇头:“你只管上药便是,我不会觉得疼。”
潘润蹙眉:“都是血肉之躯,怎么会不觉得疼?”
暮色语气平淡:“大概是习惯了吧。”
潘润给他上药的手微微顿了顿,油灯下的潘润,微微拧了拧眉。
暮色像是回忆起什么,苦笑一声:“想当初,我被人改容换貌,一片片削骨剥肉,到后来,好不容易这张脸恢复了,我又被逼着学东西,学着如何侍奉男人,一旦做得不好,他们便动辄打骂我。我就像是个玩意儿,像个行尸走肉,活得连牲畜都不如,也早就不知痛为何物了。”
潘润眼眶发红,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给暮色上着药,之后他小声道:“主子近日心情不好,你别生他的气,他若是心情好的时候,待你也是很好的。”
暮色轻哼了一声,他低下头,紧盯着潘润问:“你真的觉得,他待我好?”
这一声质问有如剥皮抽筋,潘润明明没受伤,却疼得心口都难以呼吸。
见潘润不说话,暮色便笑了。
暮色缓缓收回手,坐在那发呆道:“无所谓,跟从前比起来,如今日子算是好了些。只是不仅将军害怕,我也害怕。你说,这位主子若是也败了,日后将军府都住不了了,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呢?”
潘润忙道:“不会的,只要咱们主子还有用,皇上便不会放弃他。这话我只同你说,你莫要宣扬出去,皇上托李公公给主子带了口信,让他暂且安分守已,以待后用。”
暮色眸色微动,不过很快,他便又变回那麻木空洞的眼神。
他惶惶然点了点头,喟叹一声:“我整日里闭门不出,哪怕主子的禁足解了,我也得永远被困在此处,你说的话,我还能往哪里宣扬啊?这府里除了你,便不会有人同我说话了。”
潘润终是没忍住,满眼心疼地摸了摸暮色的头。
暮色也仰起头看着潘润,他像是个破碎的瓷娃娃,这一生除了裂痕,再没得到过爱护。
潘润亦红了红眼,两个人就这么相视了许久,终是潘润退后了一步,对着他道:“药都上好了,你好好休息,这几日饮食清淡一些,伤口不要碰水,更不要留疤。”
潘润扶暮色去榻上,之后潘润才方一吹灭油灯,暮色的手,便紧紧拽住了潘润的衣袖,对着他道:“你能不能……再多陪我一会儿?”
黑暗中,他们背对着,看不清彼此的脸,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
潘润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他什么都没说,却轻轻坐在了暮色的床沿。
暮色将头,慢慢靠近潘润。
黑暗中,潘润虽看不清暮色的表情,却隐隐听得到他的低泣。
潘润心如刀绞,他忽然将暮色搂入怀中,低声安抚着:“没事的,不要怕,我会护着你。哪怕日后大将军真的不行了,我也会想办法,让你过得安稳。”
暮色仰起头,一双泪眼,无比可怜地看着潘润:“我能相信你吗?”
潘润郑重点头:“你永远可以相信我,依靠我,我跟你保证,我会拿命护着你。”
暮色又问:“若终有一日,你需要在我和大将军之间选其一,你会选谁?”
潘润到底还是犹豫了,潘英对他有恩,他不能背主。
可是暮色这般可怜,潘润舍不得。
暮色见他长久不吭声,便松开了他,语气微微有些冷:“男人都是骗子,你这样也好,总好过骗我。你走吧,我不需要你了。我本就是孤木,无需任何人扶持。”
潘润到底还是做出了选择,他紧握住暮色的手,一字一字,像是在宣告着什么:“我选你,真到了那一天,谁都比不过你。哪怕是丢了我这条命,我也会选你。”
暮色将头靠在他怀中,之后又与潘润吻得难解难分。
早在数月前,暮色便与潘润有了不可告人的关系。
那日是潘润酒醉,而暮色动了点小手段,与潘润成了好事。
潘润虽对暮色有些好感,可也没胆大包天到敢动潘英的人。
那一日,潘润吓得落荒而逃。
可就是那一天之后,潘润和暮色之间的氛围,彻底变了。
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这个秘密藏久了,便会勾起无尽的情丝,将潘润紧紧缠绕于此。
暮色伺候人的手段是一流的,潘润自打尝过那滋味,便再也不肯出去找乐子了。
何况,潘润是潘英身边最信任的人,他整日里那么忙,也顾不上自己的私事。
可以说,他与暮色之间的这段情,既隐秘又癫狂。
暮色做好了囚笼,只等着潘润慢慢往里钻。
这一夜,哪怕暮色身上有伤,还是让潘润畅快无比。
在潘润放下心防,完全信任暮色之后,他自然也会同暮色说好多关于潘英的秘密。
那一夜,潘润走后,暮色立马又恢复了那张冷淡麻木的脸,他借着月色微光,悄悄写下了字条,然后顺着将军府的墙洞,递了出去。
陈良办事最是可靠,次日午时,暮色的字条,便已经到了净夜之手。
净夜展开字条,看完之后,便吩咐陈良将字条烧毁。
之后,净夜忽而笑道:“暮色是个得力的,原本派他去潘英身边,只是留个后手,没想到他这般能干。连潘润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什么都说了。”
陈良忙道:“可是,潘润还是没说,潘英私募兵马一事。这可是谋反之罪,一旦落实,那就是诛九族的罪过。”
净夜轻嗤一声:“潘英哪还有什么九族,他现下府上养的那批人,哪怕是被他连累,死了,他这种人,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净夜说完,便对陈良小声道:“你找人吩咐暮色,让他把潘英在外养的那批人的名单,一个一个全都揪出来。当初潘英背弃逍遥会,绝不可能是靠他和宋青柏两个人这么简单。一定还有不少背叛者,藏在暗处,藏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这群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陈良点头称是。
净夜交代完陈良事后,便换了一副温柔可人的面孔,坐在了萧濯身边。
萧濯正在帮净夜烤肉,一边烤还一边道:“咱们快些行进,早日去盛京,还能趁此机会玩两天。我之前同你说过,那边的小吃可是一绝。总要带你都吃过一遍,才算是不枉此行。”
现下这四周都是萧濯的人,净夜在他身边,倒也乐得自在。
待萧濯将肉烤好了,净夜也吃饱了,才继续上马车赶路。
到了夜里,萧濯命人扎营休息,净夜便乖乖躺在营帐内等着萧濯。
待萧濯进帐之后,便看到净夜身着一身清凉的白衫,衣领大敞,露出了紧致削薄的曲线……
净夜是故意的,他故意勾着抓挠着萧濯的心。
萧濯给他盖上软被,低声提醒道:“都入秋了,天气越来越凉了,你要注意保暖,多穿一些。”
净夜勾着萧濯的脖子,一下子跳到萧濯身上,紧紧环抱着他。
然后,净夜低下头,凑到萧濯耳边,一声一声,软糯入骨:“没事,王爷身上最暖。”
第035章 双双吃醋
萧濯与净夜交颈而卧, 净夜不太喜欢萧濯将自己整个固在身上,毕竟萧濯太重,身子骨壮, 净夜总觉得自己这小身板承受不起。
所以现在,他都会找一个舒服的姿态, 将两条腿的重量,全都压在萧濯身上。
就连临睡前, 也是如此。
净夜在萧濯身边, 总是能睡得安稳一些。
这一整晚, 他都没有半夜惊醒,一夜好眠, 直至天亮。
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还吃到了热腾腾的包子。他边吃便问道:“这附近荒无人烟的,哪来的包子啊?”
萧凛在一旁笑着道:“这可是我们王爷骑着快马, 特意去镇上买回来的。还有驴肉馅的,小主子您要不要?”
萧濯看了萧凛一眼, 萧凛立马住了嘴, 随即特意凑到净夜身边, 小声道:“小主子,我们王爷就是这样, 闷葫芦, 做什么好事都不愿意说出来。”
净夜笑着接过萧凛手中的驴肉馅包子,味道很好,他一边点头赞赏一边道:“这个店家有点手艺啊, 这味道很绝。是不是等咱们入了盛京, 还有更多好吃好玩的啊?”
萧濯笑着道:“听说这家驴肉包子是特色,我特意买回来给大伙尝尝, 你喜欢就好。若到了盛京,最好吃的该是酸白菜猪肉馅的包子,那边的味道可比京城卖得好吃。”
“有崔嬷嬷做的好吃吗?”净夜坐近了萧濯一些,一脸天真地问。
萧濯拿出手帕,一边轻柔地帮他擦着嘴,一边道:“当然有啊,都好吃,各有特色。”
从京城前往盛京,又带了这么多祭祀用品,最快也得小半月才能到达。
当然,若是萧濯带着净夜快马前行,两日半便能到。
如此慢悠悠行进了一日,萧濯忍不住同净夜提议:“我们先行一步如何,这兵部的人还算是可靠,等咱们到了盛京,兵部随后便能跟上。如此,咱们两个还能在盛京好好玩几天。”
说来,此行是为了祭祖的,净夜和萧濯却满心想着吃喝玩乐,真是罪过。
不过净夜转念一想,他骨子里可是暮云重啊,暮云重和金朝那是死敌,金朝的先祖与他有什么干系?
“王爷打算何时出发?”净夜将头靠在萧濯肩头,低声问道。
萧濯想了想,道:“过会儿咱们就走好不好?不用带上太多人,你和我,再算上萧凛,你再点一人,咱们直接出发。”
净夜想了想道:“那就再算上纳其。就这么几个人,王爷不怕他们护不了我们的周全?”
萧濯拍了拍他腰间的宝刀,笑着道:“就是他们都不在,我一人也可护佑你的周全。”
不过,临行之前,萧濯还是低声问净夜:“那个纳其,你很信任对吗?”
净夜挑了挑眉,终是对萧濯解释道:“你放心,在皇上面前,他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萧濯勾起嘴角:“我知道他是你的人,我只是不太确定那张面皮之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净夜微微一笑,径直扯开了话题:“盛京还有什么好吃的,王爷提前跟我说说,我也好有个准备。”
萧濯也没在意,只道:“你可以尝尝片儿汤,还有雪绵豆沙。盛京人喜欢吃炖菜。不过我现在最想念的,还是酸菜锅。这几日正好天凉了,围在一起吃酸菜锅,就着白米饭,别提多香了。”
净夜其实也想看看萧濯长大的地方,他们行至半路,便与大部队分别。
一路快马,只用了一日半,便抵达了盛京城。
刚到盛京城外,萧凛便忍不住道:“王爷,咱们提前抵达,要不要传信给表少爷,他如今就在陪都做事,他知道您过来了,一定高兴。”
萧濯将马绳丢给萧凛,然后一边护着净夜,一边侧首对着萧凛道:“不着急,过两日再去寻他也是一样的。”
不知为何,净夜听到‘表少爷’三个字的时候,莫名就有了几分敌意。
虽说他从未见过这个人,不过萧濯此人向来孤僻,他跟自家族人都不怎么往来,却偏爱这个表弟。
净夜的脚步刻意慢了一些,似笑非笑着看了萧凛一眼:“萧凛,你说的这位表少爷,是不是叫巴彦?”
萧凛惊诧不已:“小主子怎么知道表少爷的名字?”
萧濯也侧首看着净夜,一脸好奇。
净夜轻笑了一声,他不看萧濯,只盯着萧凛问:“表少爷样貌如何啊?是不是特别英俊潇洒?”
萧凛怔了怔,他小心地看了萧濯一眼,这才干笑一声:“小主子说笑了,表少爷再英俊,那也不及王爷的丰姿啊。”
萧凛以为净夜是对旁的男人感兴趣,一旁的纳其倒是盯着自家主子看了一眼,他眉心微拧着,看模样也不太高兴。
纳其不高兴,是因为他听出了主子话里的酸意。
原本,纳其一直以为,自家主子跟摄政王是逢场作戏。
可这么些日子看下来,纳其越发害怕,自家主子和摄政王之间,生了情意。
萧凛这会儿吓得再也不敢提巴彦少爷,就连萧濯都在想,要不然大部队抵达盛京之前,还是别见巴彦那个混账了。
巴彦样貌不俗,万一勾了他小祖宗的魂,萧濯怕是没地哭去。
他们最后找了一家客栈落脚。
客栈老板娘听到萧凛说要三间上房的时候,忍不住问道:“你们四个人,要三间上房?”
萧凛反问:“有何不可?”
老板娘嘿嘿笑了一声:“看各位公子穿着不俗,不像是差这一间房的人。我们楼上正好有四间雅间空着,四间房都紧挨着,方便得很。”
萧濯倒是开了口:“不必,就三间就好。待会儿准备好上好的酒菜,一并送上来便是。”
萧濯纵是穿着便服,可他发话时,气质森冷,莫名让老板娘起了一身寒意,她也不敢再劝,连忙道:“好嘞,小二,送客官们上楼,酒菜待会儿就上。”
萧濯在外人面前,不会与净夜表现得过于亲密。
净夜在前,萧濯就在后慢慢护着他。
楼上最中间的那间房最大最宽敞,萧濯正要拉着净夜进房时,纳其却给了净夜一个眼神。
净夜这才笑着对萧濯道:“我与纳其有话要说,王爷稍等我片刻儿可好?”
萧濯回首睨了纳其一眼,倒是没有反驳,他先一步进了中间那间房,倒是净夜和纳其,去了右手边的那一间。
纳其将路上截获的消息和暮色递来的消息,一并交给了净夜。
净夜展开字条看完之后,拧眉问:“你可派人印证过暮色这消息的真伪?”
陈良连忙道:“我昨日接到的消息,今个上午便让人去查了,没有错,那人正是薛凡。不,人家如今不叫薛凡了,如今可是蒙古大姓阿伏特氏。”
陈良说完,便又拧眉道:“除了薛凡,薛慧慧也没死,她以阿伏特氏长女的身份出嫁,如今是蒙古乌珠穆沁部族扎克亲王的侧室。”
这薛慧慧,便是暮云重的未婚妻。薛凡是薛慧慧的亲哥哥。
当初逍遥会覆灭后,就连陈良都以为薛家除了薛怪,几乎是被灭族了。
没成想,薛慧慧和薛凡,都还活着。而且如今,正暗中为潘英做事。
陈良见净夜红了眼,便道:“主子,这些背叛逍遥会的人,咱们早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虽说薛慧慧是暮云重的未婚妻,可是暮云重与她统共没见过几面。对她也不算了解。
只记得他们成婚的前一个月,薛慧慧温声细语地对暮云重说:“殿下,妾有一兄长,身上有腿疾。待咱们成婚后,殿下能不能开恩,将他召回帮内做些小事?妾还想请殿下给兄长指一门婚事,薛家人丁不旺,若兄长能早日有子嗣,想必父母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净夜想及此,不知该作何感想。他只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那薛凡,啊不,这阿伏特氏,如今可有妻儿啊?”
陈良是万事通,自然也打听到了,他道:“妻妾是有,儿女是一个都没。说起这个,前些年,倒有一女子说她怀了阿伏特氏的孩儿,亲王侧妃亲自将人接到身边照料,就是怕那孩子有什么闪失。结果孩子生下来,长得并不像阿伏特氏。薛凡气急,当即就给那孩子摔死了,还将那女子丢入了烟花之地。”
净夜挑眉:“小孩子长得不都一样吗?刚生出来就能看出不是他的?”
陈良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听说,孩子长得是有些奇特,一双蓝瞳,像是外邦人呢。若是稍微长得像中原人一些,估摸着薛凡也就认了。”
净夜低着头,思索了半响,忽而道:“你再派人打听一番,当初这薛慧慧是如何嫁给扎克亲王的,可有人逼迫她?我虽与她不熟,不过也记得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薛家父母都死在金人手里,她若不是被人逼迫,想必不愿委身那年过花甲的老王爷。”
陈良没想到主子如此良善,他一激动,声音也稍大了一些:“主子,您莫不是知道那薛慧慧活着,对她还有念想?她纵是您的未婚妻,可如今也弃了你嫁予旁人,这等背信弃义之辈,您还有什么惦念的?要我说,直接杀了算了。”
净夜还要再说什么,隔壁便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萧凛更是惊呼一声:“王爷您没事吧?”
净夜看了陈良一眼,只小声道:“你照办就是。”
说完,净夜便急匆匆去了隔壁房间。
萧濯的手,被温热的酒水烫到,红了一大片。
净夜拧眉:“你怎么这样不小心?”
说着,净夜看向了萧凛,急忙道:“我包裹里带着上好的烫伤药膏,你快去拿来。”
萧濯在净夜跟前,还从未露出如此脆弱的眼神,他静静看了净夜好一会儿,见他低头给自己轻吹烫伤的地方,他便将人紧紧拽入怀里。
那蓬勃之力,似是激荡的海浪,汹涌而来,顶得净夜硬是红了脸道:“先处理伤处,这事不着急。”
第036章 你错哪了
萧濯并不在意那伤处, 只不过是烫了一下,红了一片。以前在军营里,大大小小的伤他不知道受了多少。
只是如今, 萧濯见净夜这么紧张他,他硬是装作疼的, 嘶了一声……
净夜正在给他抹清清凉凉的药膏,见他如此, 忙吹了吹, 小声问:“是疼了吗?那我慢一点轻一点, 你忍一忍哈。”
原本还气闷的萧濯,这会儿倒是纾解了大半。
等到净夜终于给他上好药之后, 他便再也忍不住,将人按在榻上……
今夜的萧濯,虽然刻意压制, 可净夜与他相处多时,自然也能从房中事上, 琢磨出点他的脾气来。
他不太高兴。
净夜晃晃摇摇时, 还在闭着眼想, 萧濯到底是因为什么事不高兴?是不是之前陈良说话声音大了一些,让萧濯听个正着?
陈良当时说话声音极低, 这房间隔音也还不差, 就算是萧濯武功再高,也不至于全听了去。
唯一的破绽,便是后来说到薛慧慧的时候, 陈良有些激动, 有些愤慨,声音可能大了一些。
可就算是萧濯听到那后半段, 他又真的能听懂吗?
净夜的原身,只是隐水寺的一个小傻儿,什么都不懂,自然也不会有未婚妻。
可若是萧濯没听懂的话,他又何必有这么的气性?
还是说,萧濯知道净夜就是暮云重?
后面的这种可能,被净夜否决了。
且不说不是人人都能接受世间有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再则,从前的暮云重只与萧濯仅有过数面之缘,萧濯还不至于一下子就把人对上号。
胡思乱想总是没用,还不如把人揪出来好好问一问。
净夜正睁开眼,打算直接问萧濯之时,萧濯那边也停下来看着他。
黑暗中,两个人四目相对,萧濯那双如野狼一般锐利的眸,正盯着净夜不放……
净夜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脸,问他:“你在想什么?”
这若换做初相识那会儿,净夜是断然不敢如此的。可眼下,即便萧濯情绪不佳,净夜也依然敢在恶狼头上拔毛。
萧濯也深吸了一口气,他低着头,闷声道:“你方才走神了。”
萧濯还不等净夜回答,便又小声嘟囔了一句:“你都已经好久,没在做这事时走神了。”
萧濯情绪低落,有些挫败。
净夜从榻上坐了起来,他也紧盯着萧濯道:“那王爷呢?没结束就出来了,也不是王爷作风啊?”
萧濯低头不语,净夜便索性拽着他胳膊道:“还要不要继续了?你要是不继续,今晚都别来了。”
净夜不知道萧濯因何生气,他也不再像刚入摄政王府那般谨慎小心。
也许是被萧濯惯的,净夜还没等哄好萧濯,自己便气上了。
他冷下脸,将半褪下去的白衫穿好,就打算下地。
晚上竟顾着照顾萧濯这狗贼了,他还饿着呢,饭都没吃。
不得不说,要对付萧濯,你就得比他更生气。
果然,萧濯最怕小主子闹情绪,他一把将人拽了回来,道:“继续,不停,你别生气。”
净夜可没那么好哄,他转过脸看着萧濯道:“那王爷说说,王爷是为什么突然别扭的?我晚上饭都没吃,就在这伺候你,我这一天天的,就只顾着让你舒坦了,我到底哪做错了,你就在那阴阳怪气的。你还说我走神了,我满脑子都在想,你为什么生气,我能不走神吗?”
萧濯认错倒是快,他连忙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如此。”
“你错哪了?”
萧濯这会儿倒是乖顺得紧,活像个在小白兔面前讨饶的大狼狗。
“我不该同小主子闹脾气,不该阴阳怪气,小主子做什么都是对的,我不该说小主子的不是。”
净夜冷眼瞧着他,轻哼一声:“还有呢?就这些吗?”
萧濯一双眼茫然至极,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反省:“我不该,半途停下来,应该做完再说事。”
净夜脸色微红,他低头轻咳了一声,故作勉强道:“行了,知道错了便好。”
就算是想要拿捏萧濯,也该点到为止,如此不依不饶的,倒也过分了。
净夜伸出手摸了摸萧濯的脸,眼神几分温柔几分委屈。
萧濯紧紧将人抱在怀里,道:“是不是饿了,咱们先吃饭。”
“饭菜肯定是凉了,先把没做完的事做了,一会儿沐浴过后,让人拿下去热过再吃吧。”
奔波了这两日,净夜都没好好沐过发。
现在不比从前,他这头发是越来越长了。从前没有头发,洗沐也方便,随便用点皂水,擦一擦就好。
如今不同,萧濯帮他用沐发膏,一点一点轻缓地洗。
沐发之后,萧濯更拿过方巾,一点点帮他擦干,一边擦萧濯还一边道:“你这头发长得倒快,前些日子才刚过肩,现下便能垂下来了。等咱们祭祖回去,你再回宫拜见皇上,便不必用那假发套束发了。”
净夜也摸了摸自己柔顺的长发,笑着道:“我就是觉得那假发套闷得慌。秋日里还好,夏日里实在太热。所以想着,用些药草沐发,让头发长快点。”
萧濯惊奇道:“还有这种药草吗?阿罗手底下有一个副将,早早便秃了发,除了脑后有一缕,前额是半点头发都不长。你那药草若当真好用,也拿去给他泡一泡。”
净夜忍不住低头笑了:“王爷莫要逗趣,那药草只能让头发长得快,可不能让寸草不生的荒地凭空长出庄稼来。”
萧濯也跟着他笑了,他拿过白色棉布长巾,将净夜一点点擦干之后,又拿过毛毯,将人团团包住,抱起来,放到榻上。
萧濯的头发还未干,他也顾不上自己,便叮嘱道:“不要乱动,乖乖在这等一会儿,等暖和了再出来。现下天凉了,你身子骨不好,就更该照顾好自己。”
净夜其实远没有那般娇弱,偏偏在萧濯这里,就总能被照顾得很好。
他乖乖坐在榻上,整个人包裹得像个小兔子,只露出一双怯生生的眼睛,盯着萧濯瞧。
萧濯侧首看着他笑了笑,待他穿戴好,才招来萧凛,让萧凛把桌上未动的菜都拿下去,热过之后再端上来。
之后,萧濯又重新温了酒,只是这一次,却是净夜亲自动手,净夜一边温酒一边道:“还是我来吧,王爷那手腕上的烫伤还在,我可不想让王爷再伤一回。”
净夜温好酒之后,亲自给萧濯倒了一杯。
只是这杯倒下去之后,净夜才像是恍然明白了什么,小声对着萧濯道:“难道王爷在吃纳其的醋?王爷觉得,我不该同他太亲近?”
萧濯深吸了口气,并未应话。
净夜还以为真相就是如此,只好同萧濯解释道:“王爷放心好了,我只喜欢王爷一个,不会看上别人的。”
这一次,萧濯倒是挑了挑眉,他侧首看着净夜,神情格外认真:“真的吗?”
净夜勾起嘴角,他一边吃着菜一边点头:“那是自然。”
这事就是个小插曲,很快便过去了。
次日,萧濯带着净夜在城内玩了整整一天,又吃了不少小食。
净夜累了一天,晚上回去的时候,才问道:“王爷,明日我们做什么?”
萧濯笑着道:“明日我带你去见个故人?”
净夜拧眉:“你那表弟?”
萧濯摇头:“见巴彦不着急,我带你去见秦嬷嬷,她做的酸白菜猪肉锅最好吃,明日我正好带你们几个去尝尝。”
净夜撇了撇嘴,心想,巴彦巴彦,叫的倒是亲近。
净夜原以为,他需得几日后才能去见那传闻中的表弟。谁成想,翌日一早,萧濯那表弟,便一身白衣,站在客栈外等着了。
巴彦看到萧濯出来,热切地迎了上来,一见面就给萧濯一个拥抱,硬是把净夜都挤到一边去了。
巴彦拍了拍萧濯的肩膀道:“表哥好不够义气,来了陪都也不着人通知我一声。若不是我手底下的人,说是在城内看到有人长得像极了表哥,我还不知道表哥提前到了。”
萧濯待巴彦也是极温和的。
萧濯此人孤冷,对谁都是板着一张脸,可看到巴彦后,萧濯竟然笑得极开怀,那笑容可不似作假。
只见萧濯也拍了拍巴彦的肩,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才道:“高了些,也壮了,我的巴彦,都长成大孩子了。”
净夜绷着脸,十分不快。
我的巴彦?
哎呦喂,可叫得太亲近了。
那巴彦看着便不是善茬,他起初与萧濯并肩而立,并未把萧濯身后的净夜当回事。
之后,当萧濯主动给巴彦介绍净夜时,巴彦才连忙道:“哎呦,这便是我的错了,我还以为是表哥的随从,未曾想竟是玉亲王,失敬失敬。”
巴彦嘴上说着失敬,实则那面上是半分敬意都没有。
相反,净夜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敌意。
果然,从前在摄政王府听崔嬷嬷提起的时候,净夜便觉得不对劲。
如今这预感成了真,这表弟果真心机深沉。
年纪不小了还不娶妻,那可不就是惦记着表哥嘛。
原本萧濯是要去见秦嬷嬷的,可是巴彦却非要拦着萧濯,道:“秦嬷嬷那里不急,明日去也是一样的。我想带表哥去我外面的庄子,现下正是丰收的季节,表哥也正好看看我的菜园子,种出来的,可都是表哥喜欢吃的菜。”
净夜从前便善于伪装,极少让人察觉他的心绪。可今日,他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径直翻了个白眼后,便转过身道:“我不太舒服,王爷自个去吧,我要回客栈了。”
净夜脚步倒是快,也不等萧濯反应,便走出了好远。
萧濯连忙去追,这会儿也顾不上过路人的眼神,直接揽着人道:“怎么生气了?可是我又哪里做错了?”
净夜面色阴沉:“王爷没错,我也没生气,我就是累了,不想动了,王爷自个玩吧,不必管我。”
说罢,净夜甩开了萧濯,看着陈良道:“纳其,你陪我回去。”
巴彦这会儿也走了过来,他笑着对萧濯道:“表哥,既然玉亲王乏了,那咱们先去庄子看看。”
净夜一张脸气得鼓鼓的,他在心里默默发誓,若是萧濯这一次跟着他那表弟走了,以后他就再也不会理这个人了。
他说到做到。
净夜双拳紧紧握了握,他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萧濯道:“是啊王爷,可别辜负了表少爷的一番好意,您快些去吧。”
净夜说完,那眼神便径直冷了下来,他再也不想看这对表兄弟一眼,只冲着陈良喊了一声:“纳其你愣着做什么,走啊。”
萧濯还从未见过净夜如此,他怔了怔,盯着净夜的脸不放。
那方巴彦也冷了脸,不过他凑到萧濯跟前时,还是那副温柔至极的样子:“表哥,那咱们走吧。”
萧濯看也未看巴彦,只道:“那我也不去了,他离了我眼,我实在不放心。巴彦,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吧。我抽了空便去找你。”
说罢,萧濯径直追着净夜,上了楼,也不管身后的巴彦是何脸色。
净夜到底不如萧濯脚步快,他想将萧濯拒之门外,谁知人家直接挤了进来,还将净夜抱了个满怀。
萧濯吻了吻净夜的耳垂,又去吻他的侧脸,笑着道:“小祖宗,这是闹什么脾气呢?也同我说说呗?”
净夜轻呵了一声:“我可不敢闹脾气,这阳光正好,王爷快跟人去庄子玩吧,不必管我。”
萧濯抱着人晃了晃,可净夜却始终板着一张小脸,看都不看萧濯。
萧濯直接将手从衣衫探了进去,用力捏了他一把……
净夜那地方最是怕痒,他气得狠狠踩了萧濯一脚,将萧濯的白靴子都踩脏了。
萧濯也不在意那些,他始终眉眼含笑,手上的动作也不停:“别生气了,同我说说,我又哪里做错了?恩?”
净夜不说话,萧濯便将人丢到了榻上:“小祖宗若是不肯明白示下,那咱们今日哪里都不去了,就在榻上过。”
说着,萧濯就动手去解净夜的玉带……
如今萧濯已是各中老手,没两下,便将净夜扒个干净。
还未等净夜反应,这人就已经压了过来。
第037章 主子在上
净夜不敌萧濯, 他其实想伸手推推萧濯,可净夜那点力道,就跟挠痒痒一样, 萧濯根本感受不到什么。
好在净夜小拇指的手指甲长了一些,趁着萧濯吻他脖颈的时候, 净夜狠狠抓挠了一下萧濯的肩膀。
萧濯吃痛,只能停下来看着净夜, 一字一字道:“那你说说吧小祖宗, 到底是因为什么这么生气?”
其实萧濯也想过, 可能是因为巴彦。
不过巴彦方才顶多是失礼了一些,没关照到净夜, 按照净夜的脾性,他定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同巴彦计较。
所以,一定是因为旁的。
萧濯还反省了一下, 他方才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
可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以萧濯的聪明才智, 倒是也往净夜吃醋上猜过, 只是这个念头方一闪过, 萧濯便给否决了。
他不能这般不要脸,他也不觉得净夜会这么喜欢自己。
萧濯从未奢望过净夜的真心, 能和净夜在一起的每一天, 对萧濯而言,都是上天的恩赐。
净夜也嘴硬,不肯说, 他背过身去, 想起方才巴彦那个样子,净夜就更生气了。
其实巴彦长什么样, 净夜都没怎么看清楚。
只记得他一袭白衣,身形高大,样貌不差。
巴彦穿白衣,是不是原本就知道萧濯喜欢白色?
净夜抬脚,看了看他脚上还未脱下去的白色长袜,顿时又来了气性。
净夜用小脚趾狠狠去扯那长袜上的系带,偏偏那系带是今天早晨萧濯给他系的,轻易根本挣不开。
净夜从前根本不穿这么样式繁琐的袜子,都是直筒的,叠几层,然后用绳结系上。
后来入了摄政王府,萧濯喜欢看他穿这些,就让绣娘变着花样给他做,连白袜上的刺绣都十分精致。
就如他今晨穿的这双,上面还绣了一圈青草的图样。
而这些图样,还都是萧濯亲自画下来,让绣娘们照着绣的。
净夜一下子坐起来,盯着自己脚上的袜子看,他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也给巴彦绣过袜子图样吗?”
萧濯眼尾上扬,渐渐露出笑意:“你不会,真的是在吃醋吧?”
净夜脸色越发红了,他直接一倒,躺在了榻上,随后拿被子蒙住脸,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
萧濯趴到他身侧,先是轻拍着他的肩膀,随即温声解释:“我的母亲是庶出,和巴彦的父亲是同母所生,只是他们姐弟两个命苦,早早便去了。巴彦无父无母,在家中过了一段十分艰难的日子。直到我后来立下了军功,得了先帝赏识,才总算把巴彦接出来,让他去军中历练。在军中最起码是真刀真枪,总比那后宅里的阴诡强多了。我与祖父一家不亲,与外祖一家更是不亲。若这世上,还有什么我在乎的亲人,唯有巴彦了。”
净夜轻呵了一声:“既然你那般在乎,怎么不为你那表弟寻个妥帖的婚事?我听闻巴彦大人,早就过了弱冠之龄,府中却连一个妾室都没有。王爷就不觉得奇怪吗?”
萧濯呆呆看着净夜,忍不住笑着问:“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净夜气得脸鼓鼓的,他一拍床榻道:“摄政王那么聪明,怎么遇上自己的表弟就眼盲心瞎了?他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萧濯怔了怔,拧眉道:“你今日若是不说,我倒是真没看出来。改日,我去问问。这几年,我不是没给他相看,只不过他那脾气大得很,提起娶妻之事,便十分不耐烦,我也未敢逼他。”
“呵……”净夜极少有这般大的情绪波动,他气得胸口都疼,指着萧濯便道:“摄政王啊摄政王,平日里多么聪明霸道的一个人,这都能看不出来?他到了这个年纪还不娶妻,你都没想想是为什么?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喜欢男人?”
萧濯点头:“他确实知道。”
净夜直接翻了个白眼:“那就对了,他在等你。”
萧濯喟叹一声,对着净夜解释:“他喜不喜欢男人,我确实不知。不过他少时,舅舅曾经给他定下过一门亲事。后来舅舅舅娘都亡故了,他无人帮扶,在家中也不受外祖父看重,女方那边实在嫌弃,便找个理由退了婚。巴彦为此伤心了许久,还是我接他到府上,安抚了个把月,他才终于想开。所以他迟迟不娶妻,我也觉得是因为当年之事,他受伤太深的缘故。”
说到这里,萧濯去抓净夜的手,解释道:“所以啊,他未必就如你说的那样,说什么喜欢我。他原本是喜欢女人的。只是他一直没什么亲人,只把我当成了最亲近的人,待我自然与待旁人不同。今日,他待你可能有些失礼,你等我说说他,待他明白了你我的关系,定然会以礼相待的。”
净夜见萧濯还在为巴彦说话,语气越发酸了:“你我什么关系?我可不敢和摄政王有什么关系。摄政王这世上就剩他一个亲人了,我呢,我不过就是隐水寺方丈养出来的傻孩子罢了。”
萧濯见净夜说气越来越不对,便直接将人抱紧在怀中,道:“你能为我吃醋,我很开心。”
净夜还在嘴硬道:“我才没有,你莫要胡说。”
萧濯将人搂得更紧,两人之间已不留丝毫缝隙。
萧濯动情地去吻他的侧颜,声音低哑:“这辈子,我有你就够了。”
净夜的身子这才软了下来,萧濯笑着扯过被子,将两个人都裹在被子里。
从前白日里也不是没有荒唐过,今日萧濯也没了出去的想法,索性哪也不去,只在客栈里厮混,把小主子哄好了再说。
不过很快,净夜便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纳其在外面拦着巴彦:“巴彦大人,我们王爷和摄政王这个时候,不许人打扰。”
巴彦冷脸看着纳其,随即,他推开纳其,直接便冲到了萧濯和净夜的门口。
只是,巴彦还没等敲门,便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净夜知道巴彦在外面,他故意叫得大声了一些,而在外面的巴彦,脸色就更难看了。
纳其叹了口气,一脸尴尬地看着巴彦:“大人,我就说了,这个时候您不好过来打扰。”
巴彦冷睨了纳其一眼,随即拂袖而去。
净夜和萧濯只带了纳其和萧凛两个,所以打水值夜这些侍奉的活,都是他们两个轮班做。
净夜和萧濯闹腾了一个时辰,之后又洗澡换衣、用膳,硬是拖到了下晌,纳其才有空和净夜说说话。
纳其给净夜泡好了茶,还特意是净夜喜欢的六分热,纳其等着温度适中,端给净夜的时候,净夜倒是神清气爽,忍不住问道:“后来那巴彦少爷,直接就走了呗?你没打听打听,他后来都去忙什么了?”
纳其闷声道:“回府了,人家如今在盛京府做事,又是摄政王的表弟,在陪都这地界,还不是横着走?”
净夜听出了纳其的不快,忍不住道:“你是怎么了?因何事不高兴了?”
纳其撇了撇嘴,他看着净夜,忽而道:“主子,如今您也太感情用事了。您又不是摄政王后宅里的妾室,干嘛自降身价,跟巴彦争风吃醋?”
净夜这才眨巴眨巴眼,低着头道:“恩,你说得对,今日确实有些冲动了。”
纳其见主子听进去了,便忙道:“主子,咱们还得以大局为重。属下得到消息,说是两个月后的万寿节,乌珠穆沁部扎克亲王会携妻儿入京。那薛慧慧如今最得宠,侧室地位不低,怕是也会跟过来。”
“潘英当时留了她一命,又费了大劲,给她改名换姓,有了大族身份。想必,从她嘴里,可以撬出很多话来。再者,潘英虽被削官禁足,但是皇上对他仍有期待,主子若是这个时候松懈,咱们可就功亏一篑了。”
净夜道:“你放心,潘英的事,我心中有数。薛慧慧入京一事,你时刻派人打听消息。待她入京后,我会想办法与她见一面的。”
陈良知道主子没有为情乱智,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也坐在主子身侧,先是给主子添茶,之后又给自己添了一杯。
陈良突然道:“依我看,那巴彦虽然喜欢摄政王,但是摄政王对他只有兄弟之情,主子实在不必同他计较。属下瞧他也没甚大用,不过会些争风吃醋的把戏,会气人罢了。主子之后遇见他,权当他不存在就是。”
陈良本来就是想劝净夜几句,谁成想净夜竟然拍了拍桌子,道:“你看,连你都瞧出来那厮喜欢萧濯了,萧濯居然说他不知道,真是岂有此理。”
陈良:“……”
净夜自然不能老在陈良屋里待着,等净夜回了自己房间之后,陈良才坐在那默默饮茶叹气,心想他方才可真是嘴贱。
不过,更让陈良无奈的是,净夜对萧濯动了真心。
即便净夜不承认,又或者是不想承认,但是陈良这个局外人,却看得分明。
过了申时,萧濯觉得窝在客栈里实在没意思,便对净夜道:“咱们原就是打算去秦嬷嬷那里,如今也不算晚,去秦嬷嬷那,你总不会闹脾气吧?”
净夜撇了撇嘴:“反正我也无事,权当是陪王爷了。不过你们家表少爷那个庄子,我就不去了。估摸着我去了,也只会给他添堵。”
萧濯笑着说好,之后便雇了一趟马车,带着净夜去了五里外秦嬷嬷那里。
秦嬷嬷的院子可不小,屋子虽简朴,却也干净。
院子里养了鸡鸭鹅,猪圈里还养了六头猪,各个都是肥膘,看着便让人欢喜。
萧濯牵着净夜下了马车,便唤了她一声:“许久不见了,秦嬷嬷还好吗?”
秦嬷嬷原是在喂鸡,听到动静,她猛然回头,随即惊喜道:“哎呦,这是……”
秦嬷嬷霎时住了嘴,她连忙放下鸡食,擦了擦手,便上前迎道:“是,好久不见了,您还好吗?”
萧濯点头:“我一切都好。”
秦嬷嬷抹了抹眼,往屋里唤了一声:“狗蛋儿,家里来贵客了,你赶紧去准备。”
萧濯自也不是空手来的,他让萧凛把礼物一箱箱搬进去,之后便坐在凳子上,拉着秦嬷嬷的手,问她身体如何。
秦嬷嬷笑着道:“我身子骨健朗着呢,在这边日子也比从前清闲得多。只是经常会挂念王爷,虽听说王爷如今极好,只是偶尔听到些王爷的消息,便也总是担心。”
来之前,萧濯同净夜说,秦嬷嬷原本是萧府上的老奴,后来萧濯出来自立门户,身边也唯有秦嬷嬷一人照顾着他。
秦嬷嬷不愿离开故土,所以萧濯入京之后,便也没带上秦嬷嬷去王府,只给她留了不少家业,让她在这边过安稳日子。
狗蛋儿是秦嬷嬷的孙子,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人看着也机灵。
没多会儿,他便将洗好的瓜果都端了上来,之后更是低声问秦嬷嬷:“祖母,今晚打算摆几桌,孙儿出去买菜。”
秦嬷嬷笑着道:“不必出去,咱们去菜园里摘菜就好。街上的菜,不如咱们种好的安心。”
说着,秦嬷嬷忽而站起来道:“这孩子干活不够麻利,也不知您喜好,我亲自去菜园里走一趟。今晚杀个鸡,再炖个鹅。”
说完,秦嬷嬷回首看着萧濯道:“王爷要打算留在这边几日,要是多留几日,明日我找人来杀猪,您从小就喜欢吃酸白菜锅,这几日天气凉了一些,围在外面吃酸白菜锅,您定然喜欢。”
萧濯站了起来道:“都好,秦嬷嬷,我陪着您一道去菜园吧。”
秦嬷嬷也不扭捏,她点了点头:“好好好,咱们一起去。”
秦嬷嬷并未问过净夜是谁,只是萧濯去菜园里摘黄瓜的时候,秦嬷嬷凑近了萧濯,特意叮嘱:“这个黄瓜扭,最嫩最好吃,王爷您摘几个,给那位尝尝。”
萧濯点头笑了,随即他摘下了几根小黄瓜,拿手帕擦干净之后,才递给净夜:“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之后,萧濯又给净夜摘了几个小西红柿。
菜园里刚摘下来的蔬菜,新鲜味美,净夜坐在地头只顾着吃。而萧濯那边,很快就摘了整整一筐。
同样帮忙下地干活的,还有萧凛和纳其。
纳其不多话,秦嬷嬷便总问萧凛:“哎呦萧凛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娶妻了吗?”
萧凛笑着说没有。
秦嬷嬷给纳其递了一根黄瓜:“你呢,小伙子你娶妻了吗?”
纳其怔了怔,才低声说没有。
秦嬷嬷立马笑了:“你跟萧凛定是不一样的,你有心上人,对吗?”
纳其霎时红了脸,低下头道:“没有,您别打趣我。”
秦嬷嬷嘿嘿笑了一声:“老婆子我眼睛毒着呢,我们王爷从前喜欢人的时候,便是你这个眼神。”
纳其竟忍不住替主子问:“那秦嬷嬷,您知道王爷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人的吗?”
秦嬷嬷想了想,忽然道:“六年前吧,大概是这么个时候,那会儿我们家狗蛋儿还不大,王爷正好来陪都办差,同我说起过。他同我说,他对一人一见钟情。”
秦嬷嬷以为大家都知道,便自顾自地念叨着:“如今可算是修成正果了啊。”
纳其微微拧着眉,他看着远处的萧濯和净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六年前对一人钟情,这怎么算,也不像是喜欢净夜的样子啊?
秦嬷嬷晚上特意在外面架起了铁锅,炖大鹅。之后,又炖了小鸡,做了满满一大桌子的菜。
秦嬷嬷手艺极好,尤其是那个鸡肉炖的,鲜美无比,净夜竟连吃了两碗饭。
连带着萧濯也胃口极好,他一边吃一边道:“在京城多年,一直想念着秦嬷嬷的味道。这个味道,旁人可是做不出来的。”
萧凛也吃得很香,倒是纳其,一副有心事的样子,边吃便发呆。
最后还是净夜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纳其摇了摇头,他连忙扒拉了几口米饭,便不吃了。
秦嬷嬷的院子很大,晚上也给萧濯准备了房间。
萧濯让萧凛回客栈去收拾东西,他这几日,便直接在秦嬷嬷这里住下了。
净夜到了晚上,才终于寻到机会和纳其说说话。
净夜问纳其:“你今日,仿佛有心事啊。”
纳其看了净夜一眼,一副恨其不争的模样:“主子,不是我说您,您那么喜欢摄政王,人家未必喜欢你。”
“怎么说?”净夜问。
陈良小声道:“今日秦嬷嬷说,摄政王六年前就对一个人一见钟情。六年前的玉亲王,还在隐水寺,与摄政王根本不相识。他一见钟情的人是谁啊?肯定不能是您啊。”
净夜寻思了一会儿,忽而道:“潘英那狗贼跟我说过,他说萧濯爱慕先帝的嫔妃,也就是玉亲王的亲娘,估摸着初次见我,是觉得我与我娘长得像吧。”
陈良瞪大了眼睛道:“狗屁,玉亲王的娘,早在十几年前就病故了。六年前的萧濯,见的是先皇妃的鬼魂啊?”
净夜倒是没在意这个事,他道:“哎呀,别想了,秦嬷嬷年纪大了,记错了也有可能。你没看今天,她连油和盐放在哪都忘了,还得孙儿提醒。”
陈良道:“那老太太腿脚硬实着呢,记性也不差。油盐记不清太正常了,我们家婆娘二十几岁,还记不清呢。摄政王是她看着长大的,感情非同一般,摄政王的事,她能记错?而且我瞧着摄政王,应该是一直就喜欢男人。我打听过了,摄政王府除了几个老嬷嬷,就没有年轻的丫头侍奉,从他开府到现在,就一直没有。我还听说,前辅政大臣赛多,为了和摄政王交好,还给他送过小倌。”
净夜挑了挑眉,笑了:“那一定是不和萧濯心意吧,要不然赛多怎么死那么惨啊?”
虽说明面上,都说那赛多大人,是因犯上之罪,被萧濯幽禁而死。不过大多数知情人都清楚,赛多是被萧濯一刀砍死的。
听闻赛多死之前极为惊惧,去给他收尸的故人还说过,萧濯丧心病狂,他是将赛多虐杀致死的。
死之前,赛多应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和痛苦,大小便都失禁了。
陈良道:“赛多当时的小倌确实不得摄政王的意,听说当晚摄政王就将人给丢出去了。从那之后,再也无人敢往萧濯跟前塞人。”
陈良还想再劝净夜几句,净夜却忽而叹道:“其实从前他喜欢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待我极好,就冲这个,我就不该质疑他的真心。”
陈良还想再劝,净夜却转过头就看到萧濯站在门边等着他。
净夜笑了笑,对陈良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忘了正事。这几日你也累了,好不容易得空,就好好睡一觉,可别想太多。”
陈良见劝不动,就只好应了一声,闷头走了。
秦嬷嬷给萧濯净夜准备了干净的被褥,被褥洗得干干净净,上面还有皂角的清香。
萧濯伸手抚了一下那被褥,道:“这床被,就是当年秦嬷嬷给我做的。后来她干脆在院子里给我留了一间房,我用过的东西,她也都锁了起来,今日我们来,她才特意拿了出来。”
净夜脱了鞋,躺在绵软的被褥上,忽而道;“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平淡幸福。”
萧濯点头:“是啊,秦嬷嬷从前最期盼的便是如此。她说院子里养着鸡鸭鹅,再养一条狗……”
说到狗,萧濯忽而道:“小时候,我养过一条狗,后来那狗因为救我,被人杀了。从那之后,秦嬷嬷怕我伤心,便再也不养狗了。再后来我离开盛京去了京城,特意送了一条乖顺的狗给秦嬷嬷,只是那条狗,才活了八年,便走失了。”
“怎么会走失?”净夜惊诧道。
萧濯叹了一声:“那几年这附近不太安分,又加上闹过一阵饥荒,被什么人带走炖了也说不定。人饿的时候,连人肉都吃。”
那一年,萧濯还不是摄政王,那一年来陪都赈灾的是赛多。
净夜也听人说起过,那年赛多来陪都赈灾,贪墨了不少银两,也因此和萧濯起了争执。
盛京是萧濯成长过的地方,秦嬷嬷对萧濯而言,更像是亲人。
净夜临睡前,忽然问萧濯:“王爷,从前除了我,您还喜欢过什么人吗?”
萧濯吻着他的额头,摇了摇头:“没有,从始至终,就只有你。”
净夜听到这话时,还觉得有些惊异,不过他今日有些疲乏,没等细细思考这些话,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秦嬷嬷找了附近的几个邻居,一起来杀猪。
就连那巴彦都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正好赶上饭点,巴彦也坐在外圈,跟大家一起吃着酸白菜锅。
这几年,巴彦在盛京府衙当差,想必是常常来秦嬷嬷这边,碗筷和调料在哪,他都一清二楚。
吃过饭后,净夜听到巴彦和萧濯在后院争执。
巴彦红着眼问萧濯:“表哥,你就那么喜欢他吗?可他根本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
萧濯出声反驳:“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喜欢的就是他。”
巴彦吸了吸鼻子,在外人眼里威风凛凛的巴彦大人,这会儿倒像是个小孩子一样,冲着萧濯哭得厉害。
萧濯拧眉道:“从前我不知你的心思,如今既然知道了,就少不得要说你几句。你并不喜欢男人,只是因为你知道我喜欢男人之后,才发觉有这种可能,你误会了你对我的依赖。巴彦,你从小便喜欢娇娘,后来因为她家瞧不上你,毁了婚约,你这才因爱生恨。但这是不对的,当初的娇娘也没办法,她不得不听从家里的安排。何况如今人家也嫁得很好。你应该走出来,这世间还有许多好姑娘,值得你去相看……”
“我只喜欢表哥,不可以吗?”巴彦声音不由得大了一些。
“不可以,因为我不喜欢你,我只喜欢他,一直都是他。”
巴彦抹了抹眼睛,他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随即转身跑了。
净夜怕萧濯知道他在后面偷听,也转过身,急忙回了房里。
其实换做是从前的净夜,定然不值当与巴彦那等孩子气的人争风吃醋,只是那一日,净夜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浑身都是刺,生怕萧濯被人抢了。
他忽然意识到,他是不能接受萧濯身边有别人的,他对萧濯的占有欲竟然这么强。
净夜用被子包住头,一阵烦躁。
若他真的能与萧濯一辈子如此也就罢了,可未来还有很多变故……
陈良说得对,他应该以要事为重,不该只顾着这些儿女情长。
在盛京的好日子,总共也没几天。
兵部的车马赶到盛京之时,净夜便得和大部队一起,准备祭祖事宜。
此番有萧濯坐镇,祭祖一事还算安稳。
只是净夜跪在祖宗天地跟前,说自己是金朝皇室子孙时,净夜只觉得有些讽刺。
从前在逍遥会,暮云重也办过祭祖仪式。命运真是同他开了个玩笑,这一世他的身份,偏偏是金朝的子孙,要对着金朝太宗皇帝的牌位祭奠。
而此刻,潘英那边,也接到了净夜办完祭祖大典的消息。
潘英这几日情绪稳定了一些,不再酗酒,也不再打骂暮色。
潘英静静看着面前的棋盘,忽而笑道:“再过一个半月,便是万寿节了。到时候,蒙古各部族的首领会入京拜见。准噶尔最近也不太平,蒙古各部也小纷争不断。皇上信不过萧濯,信不过兵部的人,便只能再启用我。”
潘润也惊喜道:“大将军料事如神,届时,咱们定能打个翻身仗。”
潘英放下了手里的黑子,叹口气道:“说来,那日我也是昏了头。这酒以后尽量少喝,越喝人越迷糊。还有,我已经不是大将军了,没官复原职之前,千万别这么叫。让有心人听了去,定会再参我一本。萧濯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咱们还是安稳些比较好。”
潘英想了想,忽然问道:“暮色呢?这几日不见他,伤可养好了?”
潘英不愿看到暮色那一身伤疤,毕竟无论是暮云重还是净夜,身上都是干干净净的,一点伤痕都不见。
从前暮云重沐浴时,潘英给添过热水,自然清楚。
至于那净夜,潘英倒是偶尔窥见过他那白嫩细滑的小腿,虽未曾窥见过全貌,不过潘英就是觉得,现在的净夜,一定比从前的暮云重还要细嫩。要不然,他是怎么让摄政王欲罢不能的呢?
想到这里,潘英忽而笑了:“我这几日在想,玉亲王到底有何目的。想来想去,终于想明白了。他想对付我,从前是想靠萧濯对付我,如今是想靠自己。所以说,萧濯那狗贼也别得意,玉亲王早晚都要抛弃他。我就静静等着,是萧濯先倒下,还是我先倒下。等萧濯这个人没了,玉亲王又斗不过我,那潘润你说,他是不是只能来侍奉我了?”
潘润忍不住提醒道:“主子,咱们在玉亲王身上吃过大亏,还是警醒些为好。皇上也不喜欢您离玉亲王太近,若是放您出去,您还是让皇上忧心,皇上怕是不会再给咱们机会了。”
潘英轻哼了一声,他盯着眼前的棋局,沉默了半响,才冷声道:“不过是毛头小儿罢了,当年,我都能灭了逍遥会,如今借势灭了萧濯,转而再杀了小皇帝,我自己做那至尊之位,岂不快哉?到那个时候,玉亲王愿不愿意,都得跪在我脚下,求我怜悯……”
潘英说这话时,像是大梦已然实现一般,笑得极为猖狂肆意。
潘润在一旁未敢吭声,随即悄悄退了下去。
潘润去后院时,暮色正坐在窗前看话本子。
暮色就喜欢看那些杂书,尤其是街头巷尾的话本,他喜欢得紧。
这些日子,潘润经常托人从外面买来,送给暮色。
暮色见潘润过来,便放下手里的话本,给潘润倒了茶,递到他手里。
随即,暮色温柔地笑了:“我看你似乎不太开心,是不是主子骂你了?”
潘润叹了一声:“主子野心太重,我是怕他跌得太惨罢了。”
潘润没心思喝茶,只将茶杯放下,便低眉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今的潘英,势力已经大不如前。
之前还尚可与摄政王一斗,如今他只是一个五品副尉,被禁足在府中,还做着改朝换代的春秋大梦,连潘润都觉得潘英不太现实。
暮色道:“谁都有野心,主子若没有野心,那我倒是要怀疑了。他想做权臣,顶替摄政王的位置,也是人之常情。”
暮色说完,便打量着潘润的神色。
他见潘润脸色极差,便拧眉问:“难不成……他……还想做皇帝?”
潘润吓得急忙捂住了暮色的嘴:“莫要乱说,外面都是皇上的人守着,若是被人听到了,你我也脑袋不保。”
暮色吓得脸色惨白,声音极小地开口:“他真的想做皇帝?他疯了吗?”
潘润叹了一声:“他若不想,何必招兵买马,私造兵器?这些年,他靠着冤普通百姓是逍遥会人,威胁人家里拿出钱财消灾,这可不是传言,都是真的。他贪了那么多钱,这将军府却如此清寒,你就没想过,他把钱都花在哪了吗?”
暮色想起江南分会的事,顿时不敢应声了。
潘润也叹道:“这事连潘林都不清楚,主子嫌他蠢,怕他大嘴巴给嘟囔出去。知情人,唯我而已。”
说完,潘润小声对暮色说:“而我,也只能你说。”
暮色连忙道:“你放心,我知道轻重,且不说我无人说这些秘闻,就是有人说,我也不敢说。”
潘润想了想,又道:“主子今日还问起你的伤,怕是你的伤好了,又得去前院伺候他。”
暮色垂首下来,情绪低落道:“潘润,你知道的,我只愿意侍奉你。你想个办法,告诉他,就说我……身上一直没好。”
潘润点头;“我当然也不愿意你侍奉他,你放心,我会想办法。”
暮色小声道:“而且他喜欢的,本来就不是我。我没见过玉亲王,也没见过从前那位,我怎么学都学不像,我实在是太笨了。可是如果学不像,他就要打我……”
暮色说着说着便红了眼,而潘润,更是心疼不已,直接将人揽入怀中。
暮色将那潘润侍奉妥当后,才冷下脸,偷偷写了字条,塞到后院的狗洞里。
净夜接到消息的时候,就快回京了。
他展开字条,看着上面的字,嗤笑一声:“我早就知道潘英有此野心。只是没想到啊,他都这副田地了,还这么自信。陈良,想办法搜集证据,小皇帝可不是好糊弄的。咱们需得让皇上清楚,潘英可比萧濯危险得多。”
萧濯并无篡位之心,而潘英却未必。
陈良忽然道:“主子,单凭咱们的力量,还是太薄弱了些。潘英意图谋反的消息,若是被摄政王知道了……”
净夜道:“萧濯早就猜到了,他们的人若是寻到证据,也用不着我们。”
陈良一怔,倒是退下去不多话了。
从前逍遥会一直东躲西藏,皆是因为畏惧萧濯。
那时,萧濯还不是摄政王,只是一辅政大臣,却已经让逍遥会上下胆寒不已。
那时候暮云重便听说,只要是萧濯领兵,便无败绩。
就连暮云重自己,都差点栽到萧濯手里。
按时间算,暮云重被抓,应是六年前的事了。
净夜五年前被潘英斩首,半年前醒来,这期间一直魂魄未归,对时间也没有太大概念。
只是今夜,净夜不知怎么地,忽然想起那时候的事。
他记得萧濯亲自审问他时,那双锐利的眸,那双如野狼一般的眼,着实惊到了暮云重。
其实暮云重觉得,他明明就快露馅了,偏偏到了最后,萧濯却放了他。
之后城外相遇,暮云重送了萧濯粽子和五彩绳结,萧濯还冲着他笑了。
净夜回过神,迈步走到萧濯跟前的时候,萧濯也对着他笑了笑。
这个笑容,比那时还要温柔。
净夜抚摸着萧濯的眉眼,也跟着勾起了嘴角。
那时候的暮云重怎么也想不到,他和萧濯以后会有这么深的交集。
“王爷,明日就回京了,我也要回玉王府了,王爷会不会舍不得我?”
萧濯当着兵部几位大人的面,便将净夜死死搂在怀里:“当然舍不得,所以今晚不想放过你。”
净夜窝在萧濯怀里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远处的李堂大人。
那李堂方一与净夜对视,便立马吓得缩了缩脖子。
净夜噗嗤一声笑了。
他前几日,特意让陈良把李堂在盛京的私生子带在身边。
当时那李堂,便吓得立马跪地求饶。
李堂的夫人,可是皇室宗亲,当初算是下嫁给李堂。
李堂为了仕途,娶了县主,攀上了岳丈家,自然就只能对不起远在盛京的心上人了。
后来,李堂那心上人到底是没嫁人,被李堂养在外面,成了外室,又生了两女一子。
那外室子,就是李堂心尖尖上的人,比他嫡出的长子还要宝贝。
捏住了那孩子,不怕李堂不听净夜。
就在昨晚,李堂跪在净夜跟前,一字字道:“小人明白了,以后王爷让小人做什么都成。您让小人追随摄政王也可,追随皇上也可,小人的主子,就是您,您说什么小人都听。”
净夜勾唇笑了:“李大人,您早如此不就好了?我也不愿意拿小孩子威胁你不是?不过您放心,本王喜欢小孩子,一定会善待阿宝的。待回了京,你便到皇上跟前表忠心……”
李堂忍不住道:“可是摄政王那边……”
净夜盯着李堂道:“摄政王的事,无需你操心。你只管听我的,有我在,摄政王就算是知道你背叛了他,也不会杀你。”
李堂想起这一路上摄政王对玉亲王的体贴,不禁垂首道:“主子在上,请受小人一拜。”
这事解决得简单,净夜也没同萧濯说。
晚上,一行人住在驿站,萧濯和净夜住的这一间房,倒是清静。
净夜洗澡时,萧濯就在身后为他擦身。
净夜趴在浴桶沿上,回身问道:“如果哪日,我把王爷卖了数钱,王爷会不会恨我?”
萧濯笑了出来:“那你看我值多少钱,值不值得小祖宗再把我买回来伺候?小祖宗放心,我什么都能干,保证比其他人都贴心。”
净夜回眸,勾起一边眉看着萧濯:“哦?那你像前日那般,再做一回如何?”
萧濯丢下了手里的方巾,将头慢慢扎进浴桶里……
从前这种事,大多都是净夜侍奉萧濯,萧濯倒是也为净夜做过,只是他大多都比较敷衍。前日也是在驿站,净夜兴起,让萧濯如此侍奉他,谁知道萧濯当即便应了。
那日,净夜只觉得天昏地暗,舒服得不知身在何处。
第038章 玩点花样
净夜懒洋洋趴在榻上的时候, 还忍不住回首问正在擦头发的萧濯:“王爷,你是从哪学来的这些奇技……”
净夜没等说完,便红着脸, 将头埋在枕头里。
萧濯知道他的意思,他丢掉了手里的方巾, 合上里衣趴在净夜身边,一本正经地回答:“从书上看的, ”
净夜一激灵坐了起来:“什么书?我只知道有女子的, 还不知道男人和男人也有?”
“有, 只要你想要,什么买不来啊。银子足够, 找人现画出来都成。”
听完这话,净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觉得他在这上面吃了亏,从一开始到现在, 他都被萧濯牵着走,他什么都不懂, 完全跟着萧濯的节奏。
净夜觉得他以后不能这样了, 他也要学点东西, 玩点花样出来。
“王爷,您把书都拿出来, 给我看看。”净夜的眼睛晶亮, 此刻正满脸好奇地盯着萧濯,那小眼神婉转多情,真是可爱极了。
萧濯将人搂在怀里:“成, 只要小祖宗不嫌弃, 本王都拿给你。”
净夜想了想又道:“听闻,王爷的画也极好, 文武双全,王爷亲自帮我画一些吧。”
其实暮云重最善画,尤其是人物画,暮云重画得最好。
萧濯似乎想到了此处,不过他还是点头:“好啊,小祖宗想要我画什么?”
“就画今晚这一出好不好?”净夜说着,伸出手摸了摸萧濯的唇,又忍不住将手指伸到他嘴里,刻意碰了碰他的舌……
“这一出,必得画得惟妙惟肖才好。”净夜闭上眼,光是想象那个场面,便浑身舒坦至极。
夜里灭灯之后,净夜闭上眼,伸出手描摹着那场面,便忽然想,他其实可以偷偷画。
玉亲王当然是不会画画的,之前在宫里,太傅也只教了他诗书礼仪,至于这画技,并非一时之功。
所以净夜想画,就只能偷偷地画。这东西日后若是被人察觉了,那就是天大的罪过。
按照净夜一贯的性子,他是不愿意留这么大的把柄,所以一贯伪装得极好。
可是今夜,他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手痒了。等回到玉亲王府,他一定得画出来自己瞧瞧。
翌日回京之后,净夜便带上李堂进宫复命。
小皇帝大夸净夜此桩事办得好,净夜也得了许多赏赐。赏赐中,有文房四宝,亦有绫罗绸缎,还有不少金玉之器。
小皇帝待净夜向来是大方的,每每有赏赐,都超出规制,恨不能把好东西都搬进玉亲王府。
自然,祭祖大典这事,只要无错便是功。小皇帝之所以高兴,是净夜将李堂收拢了过来。
小皇帝自然要问净夜是如何拿捏住的李堂,净夜也不撒谎,径直道:“皇上猜怎么着,李堂在盛京,有个相好的。他背着臣和摄政王去见那相好的时,正巧被纳其瞧见了。说来这事,都是纳其之功,臣纯粹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正好用此事威胁他。李堂本就惧内,一听这事,吓得立马求饶。再者臣答应他,日后就算是摄政王知晓,臣也会在摄政王跟前求情,保他一命。他得了这个保证,自然便愿意了。”
小皇帝沉默了一瞬,忽而喟叹一声:“说到底,这群人怕的,还是摄政王。到底是朕太仁慈,他们都不怕朕。”
净夜忙道:“萧濯行事乖张,不顾后果。这样的人,谁会不怕?”
小皇帝深深看了净夜一眼,他拍了拍净夜的肩膀道:“朕原本想着,可以好好护着你。可此番去盛京,还是让你受了委屈。为了朕,你不得不在摄政王跟前虚与委蛇,朕心中不忍。”
净夜微微一笑:“不要紧,起初,也是我主动跑到摄政王府求庇护的,这本就与皇上无关。如今,能靠着臣与摄政王的这点交情,为皇上分忧,是臣之幸事。”
小皇帝又道:“下个月便是万寿节了,蒙古各部族首领会携家眷入京贺寿。兄长祭祖一事办得极好,朕本想也将此盛事交予你办,只是兄长身子骨弱,再加上此次祭祖,耗了不少心神,朕也不忍,便让兄长好好休息吧。”
净夜点头称是。
蒙古各部族首领来京,那周旋往来之事必然很多。玉亲王刚封了王,名望不高,又有不好听的传言,让净夜主持大局,确实也不妥。
再者,净夜做成一件事便得了,也没必要贪功冒进,什么都抢着做。
不过小皇帝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朕还有一事,这事倒是不急,兄长放在心上便好。”
净夜忙道:“是,请皇上明示。”
小皇帝凑近了净夜,小声耳语道:“萧濯手下有两员大将,一为阿罗,二为阿克敦。这阿克敦常年在教场练兵,你大约是没见过的。他们二人对萧濯极为忠心,那阿罗更是没有家族依傍,天不怕地不怕,除了摄政王,他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不过阿克敦就不同了,他的嫡母虽不喜欢他,生母又早亡,可他如今立了军功,家里很是看重他。他嫡母前些日子来拜见太皇太后,还想着求娶赫家的二女儿为妻。太皇太后眼下还没应,只让朕来做主。”
赫家那是小皇帝的岳家,阿克敦的嫡母想要求娶的,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堂姐。
净夜听小皇帝这意思,大约也是想让两家结为姻亲的,若能如此拉拢阿克敦,自是再好不过的事。
自古婚姻大事,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阿克敦与旁人不同,若摄政王不同意他娶,哪怕是小皇帝亲自赐婚,这婚事也得黄。
小皇帝之所以同净夜说,就是希望净夜能促成此事。
净夜也没成想,他刚办完祭祖大典,回来就要做媒婆了。
净夜点了点头道:“成,改日,臣找机会,先见见这位阿克敦将军。”
小皇帝也笑了,他抓住了净夜的手,同他道:“这赫氏的千金啊,样貌极佳。朕相信,阿克敦见了她,会喜欢的。”
净夜又问:“皇上,可有画像吗?着画师画一幅最美的画像,也让阿克敦亲自过眼。没准,看了画像,他便喜欢了呢。”
小皇帝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明日,朕便让人将画像送到你玉亲王府。”
小皇帝说及此事,又看着净夜道:“兄长也别着急,待过几年,日子安稳了,这满京城的贵女,随你挑。”
小皇帝口中的日子安稳,大约是想等除掉萧濯之后,再给净夜相看。
净夜没反驳,只是笑了笑,随后又与小皇帝叙了几句家常,便出宫回府了。
回玉王府之后,净夜只简单吃了点热汤面,喝了几口牛乳,便瘫倒在榻上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到酉时末才醒。
净夜醒来之后,纳其端来茶点,问净夜想不想吃夜宵。
净夜只吃了一块点心便放下了,他觉得太甜太腻,没什么滋味。
纳其又问:“那属下去街头给您买一碗馄饨?”
净夜摇了摇头:“还不饿,无事,我待会儿要去书房看看书,你在外面盯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净夜是想去书房画画,但是又不想被人知晓。
大约是下晌睡了个好觉,净夜这一整夜没睡,在书房画了一整晚。
其实净夜也只画出了几幅图,画上的人物,大多用的都是侧脸。
不过要是有心人细细观察,也可观察出画中人正是净夜与萧濯。
净夜将画好的画寻了个隐蔽处晾干,并叮嘱纳多守住书房,不许任何人靠近,连府内的李管家都不行。
如此,净夜还觉得不放心,他索性让纳其将被子搬过来,他就在书房的软塌上休息了。
彼时,净夜在王府内的动静,也传到了宫里。
小皇帝拧眉问:“可有人知道兄长在书房内做了什么?一整夜都没出?”
李公公道:“小全子说他也不知,老奴问过纳其护卫,纳其护卫说,玉亲王在书房内看书。”
小皇帝闻言,忍不住笑了:“皇室子女,自是不甘落于人后的。兄长能有向学之心,是我朝之幸。李公公,你吩咐人去玉亲王府走一趟,多给兄长送些补品,提醒他,莫要过于劳累。”
这消息传到摄政王府时,萧濯倒不认为净夜会看书看一整晚,他只满脸好奇道:“没问问萧凛,他在书房做什么啊?看书我是不信的,忙着淘气还差不多。”
萧濯近日将京中的奏折大多递到了皇上那里,除了要事,萧濯会拦截下来之外,大多杂事小事,萧濯是一律不管的。
小皇帝勤政爱民,萧濯不妨将这个劳苦的机会,都交还给他便是。
而萧濯躲在书房里,也在作画。
他答应了小祖宗,要把那几日的画面画下来,自是不能懈怠的。
当然,萧濯也把他手上的藏书,送去了玉亲王府。
净夜收到摄政王送来的箱子时,便一本本地翻阅着,看到某些地方,实在是超出净夜认知的时候,净夜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哎呦我的天,还可以这样?”
主要是画上的某些画面,还有些超出极限,净夜便忍不住皱眉:“天哪,这腿不得给掰折了?”
之后,净夜又自言自语道:“他们这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这画师也画的太粗糙了,都看不清是什么。改日见到萧濯,我得问问……”
“恩,还有这个姿势,改日把萧濯抓来,我和他试一试……”
纳其敲门之时,净夜便将那些书都收了起来,之后随后拿了一本医书,细细观摩。
纳其端茶进来时,还忍不住提醒道:“主子,也别太劳累了,适当歇一歇。如此刻苦读书,也得仔细伤了眼睛。”
净夜:“……”我可真是惭愧啊。
第039章 自称奴才
净夜端过茶, 装模作样地轻抿了一口,随即便摆摆手道:“成,我知道了, 纳其你也去忙吧,不必管我, 另外,你这几日也好好休息, 不必太劳累。”
纳其笑着点头应了一声, 不过临出门之前, 纳其还是小声道:“主子,属下得到消息, 那薛慧慧,也就是阿伏特氏,跟着扎克王妃还有世子, 一道入京了。约摸着十日后,便能抵达京城。”
净夜拧眉问:“扎克亲王没跟着一起来?”
纳其摇头:“听闻老王爷身子骨不爽, 临行前一天忽然昏厥。”
净夜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既如此, 那扎克王妃带着世子一起入京便好, 怎么还带上了侧妃?”
纳其小声道:“这事,我也觉得奇怪, 我还着人打听了, 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有人说,老王妃觉得薛慧慧狐媚,带着她在身边, 也放心一些。”
净夜还是觉得不对劲。
那扎克王妃只比老王爷小两岁, 早就过了能侍奉的年岁。何况王府里妾室众多,得宠的也不止薛慧慧一个。
王府里还有一个侧妃那氏, 可老王妃却偏偏只带上了薛慧慧?
亦或者,薛慧慧此番来京,是为了见潘英?
纳其也同净夜想到一块去了,他连忙道:“主子您放心,无论潘英那边,还是薛慧慧那边,属下都会死死盯着,一有动静,立刻便同您禀报。”
净夜点头:“好,你办事,我放心。”
净夜不能总是闷在府里,皇上送来的赫氏千金的画像,被净夜放在了一旁。
净夜待画好了一册画,并小心地藏起来之后,这才去看那副画像。
赫家女儿果真容貌不凡,听说比阿克敦还小了三岁。
昨日,陈良还同净夜说,这位赫氏千金性情也好,听闻她十三岁时,便能将家中事料理得井井有条,堪为良配。
净夜听完,只觉得讽刺。
如此高门贵女,有才有貌,最终也是逃不过被利用的命运。
无论是皇上,还是赫家,都指望着用她来拉拢阿克敦。
可这婚事,真的能成吗?
不管成与不成,总要过萧濯那一关。
净夜是三日后才带着礼物,亲自去摄政王府拜见的。
净夜本想直接进他摄政王府的门,谁知道这脚还没迈进去,便忽然停住,对着守门的奴仆道:“劳烦禀告摄政王一声,就说本王求见。”
萧凛在一旁不解道:“小主子,咱们直接进去就是。这摄政王府,您还不是想来就来?”
净夜想了想,叹口气道:“心虚啊,毕竟是有事相求,总不能太硬气了。”
等萧凛看到萧濯亲自出来迎的时候,便忍不住低声腹诽:“这样岂不是更硬气了?”
萧濯方一伸出手,净夜便自然地将手搭在他手上。
净夜跨过门槛,比萧濯牵着手并行。
萧濯低声道:“你这是作什么妖呢?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才便是,何必搞这么一出?”
净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若有人知道摄政王在我面前自称奴才,那我岂不是太有排面了?”
萧濯挑眉:“你喜欢?”
净夜笑笑不言。
萧濯道:“你若喜欢,改日挑个人多的时候,我亲自给你跪下侍奉,自称奴才,让你好生欢喜一次。”
净夜想了想,他觉得这种事,萧濯还真能干得出来。
“那就算了,折煞我了。”
净夜手里拿着一幅画,萧濯早就看到了。
之后,萧濯引着净夜去了书房,让净夜坐在主座,之后又亲自给他倒了茶,这才看着净夜道:“好了,这下没人了,有什么事,请小主子明白示下。”
净夜还是没展开那副画,他慢悠悠地拼了口茶,赞赏道:“你这茶不错,比玉亲王府的茶还香。”
萧濯无奈点头:“你要是喜欢,把摄政王府都搬空了也行。”
净夜这才放下茶杯,对着摄政王道:“今日我无事,王爷呢?”
萧濯眉尾上扬,笑得温和:“你的事就是要紧事。”
净夜这才点头:“那成,带我去教场吧,我想看看这阿克敦将军长什么样?”
萧濯不等净夜说,便直接打开了那副画。
画上的人萧濯虽未见过,可猜也猜得到。
他挑起一边眉,侧首问净夜:“这是,赫家老二?”
净夜点头说是。
萧濯立马便懂了,他道:“前几日阿罗还说,阿克敦的嫡母给他张罗婚事,没成想这女人眼光还挺高,直接便看上了赫家。”
赫家是金朝大姓,如今又与皇上接了姻亲,那身份地位更是不同。
阿克敦的嫡兄前些年上战场,本意是想让他建功立业,可他受了重伤,瘸了腿,如今是不能指望了。
阿克敦的嫡母从前就算是再看不上阿克敦,如今全家也只能指望着他了。
前些日子,阿克敦的嫡母更是将阿克敦寄养在自己名下,如此,阿克敦也算是顶了个嫡子的名头,娶人家赫家嫡女,也不算矮一头。
净夜其实不着急去看阿克敦,他只盯着萧濯问:“王爷以为这门婚事如何?”
萧濯深吸了一口气,坐在净夜身侧道:“论家世论人品,都是阿克敦高攀了。阿克敦是个粗人,不懂得疼人,又常年领兵打仗,说不准哪日便死在战场上,这样岂不是耽搁了人家姑娘的一生?”
净夜点头:“这么说也对,不过也不能都这么想。那岂不是以后上战场的将军,都不配娶妻了?他们是为家国而战。毕竟谁都想过安稳日子,可战场拼杀,总要有人去。”
说到此处,净夜又道:“如今四海还算安稳,王爷也不必顾忌那些。王爷只说,这门亲事,您同不同意?”
萧濯笑了:“人家赫家姑娘又不是要嫁给我,我同不同意有什么用?这得问阿克敦的意思。”
净夜也轻呵了一声:“就算是有好人家的女儿想要嫁给你,我也得将人拦在外头。这摄政王府,有我一个小主子就够了。”
萧濯原本还有些憋闷,听到这话,也不禁笑出声来:“行啊小主子,有点当家主子的那气势了。既然如此,为何进了我府门,还要在外等着?”
净夜直接将腿搭在萧濯身上,一派懒洋洋道:“人家就不能是撒个娇,等着王爷亲自出门去接?”
萧濯这才无奈点头:“成,小祖宗说什么都是对的。”
净夜说完,便看到萧濯桌上有不少彩墨画料,他挑眉道:“王爷画画了?之前我同王爷说的,王爷可给我画出来了?”
萧濯点头:“小主子吩咐的,我哪敢耽搁?”
说完,萧濯便将画好的画册,拿给净夜看。
净夜小心打开,看着上面的画,他不由得嘴角上扬,开心极了。
他和萧濯果真心有灵犀,连画出来的图样,都差不太多。
尤其是细节处,几乎是一模一样。
只不过绘画者的习惯和笔触皆不同,风格上还是有些差异的。
净夜只可惜,他的画不能拿出来和萧濯对比一番。
想到此处,净夜将萧濯的画册收进怀里,然后拿出了一个小箱子道:“这里面都是我的宝贝,我还给上了锁了。放在我玉王府,我总觉得不安全。所以,我打算放进你的密道里。”
萧濯点了点头:“成,到了夜里,我们一起下去。不过这样的话,小主子今夜是不是得在摄政王府留宿?”
净夜没直接应下,他道:“这事再说吧,咱们待会儿,先去教场。你先帮我把我的宝贝箱子藏起来,晚上回来,咱们再一起送进密道。”
净夜今日,是铁了心要去见阿克敦的。
萧濯可不敢违拗,只点了点头,亲自带着净夜去了教场。
阿克敦样貌不差,只是常年在军中,皮肤黑了些,侧脸还有一道疤。
虽说比不得那些文人子弟清秀,可也颇具男子气概。
萧濯还对净夜道:“其实谁能嫁给阿克敦,也不算亏。阿克敦不近女色,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也不与男人厮混。他有情有义,若娶了妻,定会待人家好。”
净夜“哦”了一声,随即他将画像递给了阿克敦道:“这画像是皇上找人画的,这女子是赫家嫡次女,听闻才貌双全,你看看,可还喜欢?”
阿克敦看都没看,只拱手道:“回玉亲王的话,末将一心只在军中,还尚无娶妻之意。”
净夜也笑了:“若你真的不愿意,没人会逼着你娶。如今,只是让你看看画像罢了。当然,我今日也带了画师过来,你若是觉得好,我便让人也画了你的画像,送到赫府上去。”
阿克敦看了萧濯一眼,只见萧濯点了点头之后,阿克敦这才拿起画轴,看了一眼。
只一眼,阿克敦的眼神便亮了起来。
净夜抿了一口酒,忽而道:“让画师进来,给将军画像如何?”
净夜这话,自然问的是萧濯。
萧濯点了点头道:“也好,如此,你也好交差。”
净夜倒是笑了:“这差事若办不成,皇上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萧濯道:“可我看得出来,你很想办成。既如此,便让你高兴高兴又能如何?”
阿克敦退下去之后,净夜才盯着萧濯道:“不,这事还得看王爷。若王爷实在是不愿意,我再另想办法就是。我又不是媒婆,这婚嫁一事,最是不能勉强。”
萧濯也垂眸道:“若阿克敦当真喜欢,便成全他就是。若他不愿意,就算是本王,也不会逼迫他。”
不过,萧濯和净夜都看出来了。阿克敦还是有意的。
净夜问:“那你不害怕,阿克敦被赫家的人拉拢了吗?”
萧濯摇头:“阿克敦和阿罗都是再忠心不过的人,他们永远都不会背弃于我。而同样的,我也不会让他们为难。其实如此也好,若皇上有意收拢阿克敦,日后哪怕是我败了,阿克敦也尚可活命。阿罗则不同了,皇上本来就不喜欢阿罗那个性子,再加上阿罗没有家族倚靠,皇上也不会对他有心思。皇上自己也知道,阿罗就是铜墙铁壁,不会为他所用。”
萧濯沉默了一会儿,道:“且先看看吧,若阿克敦真的喜欢,咱们再想办法。不过此事,也不要急。若阿克敦直接便同意了,那赫家与皇上,可能还会觉得不对劲。只有这婚事坎坷一些,皇上才会觉得这步棋走得好。再者,玉亲王急于表现,我也得帮衬一把,让皇上知道,玉亲王为了办好皇上吩咐下来的差事,到底费了多大的劲。”
净夜忍不住凑近了萧濯一些,他仰着头,眼神晶亮地盯着萧濯:“看来,王爷做这一切,都是为我着想啊。”
萧濯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那不然呢?不为你,还能为谁?”
净夜将头靠在萧濯胸口,忍不住问他:“王爷可想过以后吗?皇上总归是要亲政的。而你呢,你是打算逃,还是躲?还是说,更进一步?”
这话,不知有多少人试探过萧濯,可萧濯总是笑了笑,一副高深的样子,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不过既然净夜问了,萧濯便紧紧抱着他道:“更进一步就算了,我没有问鼎天下之心。何况,若是我反了,那便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届时,我那些身边人,岂不是要跟着我受苦?”
净夜紧抓着萧濯的手臂,神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那你不反,就要做好被屠戮的准备。万一真到了那一日,你可想过后路?”
萧濯也紧抓着净夜不放,他一字一字地问道:“如果我说我想过,那你呢,净夜,你想过跟我一起走吗?”
净夜静静地望着萧濯,良久良久,他都没能给出一个答案来。
就在萧濯眼神黯淡之际,净夜忽然道:“如今的名利,地位,都非我所愿。这金朝的王爷,我也不是很愿意做。等我将手中事都做好了,说不准有一日,我也会归隐山林。”
萧濯吻了吻他的眉眼,忽而笑了:“那玉王爷可愿意,赏奴才一个住处?我不挑,睡哪都成。”
净夜忍不住笑了:“到时候再说吧,我哪敢让摄政王给我做奴才。”
萧濯叹了口气,也没逼他。
眼瞧着天色不早了,萧濯便要带净夜回去了。
回去之前,萧濯给了阿克敦一包赏银。
阿克敦忙推拒道:“王爷平日里的赏赐已经够多了。”
萧濯笑道:“是给军中将士的,等到万寿节,旁人都休息,你们却难免要辛苦一些,这几日就轻快轻快,杀羊吃肉吃酒,犒赏一下将士们。”
阿克敦点头称是。
净夜也冲着阿克敦笑了笑,阿克敦连忙垂首作礼。
净夜之后跟着萧濯回了摄政王府,夜里安静,净夜可跟着萧濯一道进那密道。
净夜将那小箱子藏在兵器下面,之后,他还回首盯着萧濯道:“这锁轻易打不开,王爷可千万别偷看,你要是偷偷看了,一定会被我发现,我要是发现王爷偷看了,我会生气的。”
萧濯更好奇了:“到底是什么宝贝啊,这么隐秘?”
净夜想了想道:“以后有机会,再给你看,现在不行。”
净夜没急着走,反而是盯着兵器库的一把剑出神。
萧濯同他温声解释道:“那把剑,是收缴逍遥会时得到的,其实还有一把剑,听说是前朝皇子暮云重的剑,不过如今在潘英手里。我对那把剑挺好奇的,一直想收藏。不过潘英那个狗贼,也不知道是将剑藏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派了江洋大盗去寻,都没找到。”
现在萧濯密道里放着的这把,是大长老的剑。当然,除了这把剑,还有不少逍遥会帮众的东西,收在摄政王的库房里。
听说不止摄政王府,皇家库房里也收了不少。
净夜笑了笑道:“逍遥会都灭了,这些都是死物。潘英留着,想必是想将那些东西当成战利品留下来。”
萧濯见净夜不再看那些兵器,便问道:“你呢,你想学武吗?”
净夜摇头:“不想,时时练练骑马射箭就算了,我这身子骨,不适合练武。”
萧濯点头:“好,有我保护你,你什么都不必怕。”
净夜勾唇笑了:“哦?王爷会时时刻刻守着我吗?”
萧濯郑重道:“你若想,我给你当护卫也无不可啊。”
净夜抓住了萧濯的手臂道:“先不说这个,咱们来聊一聊,王爷送我的那些画册。”
萧濯从背后将人抱紧,轻吻着净夜的后耳,之后又打开他的发髻,让他的长发,就那样散落下来。
净夜那些生发的药水果真奇特,如今这头发越来越长,快要过腰了。
净夜长发披散着的样子,更是妖美绝艳,那张不辨雌雄的脸,轻而易举便能勾魂摄魄。
萧濯吻了吻他的额角,低声问:“那些画册,你都看过了?”
净夜先是点了点头,随即从怀里随意拿出了一本,掀开来问萧濯:“你瞅瞅这个,他们用的这个东西,是什么?”
萧濯回答:“是玉器,辅助用的,状如……”萧濯大约也觉得不好意思,便凑到净夜耳边,小声解释。
净夜红了脸,随即又翻了几页,指给萧濯:“那这个呢?你看他们手里拿了一个圆圆的东西,然后下面的那个人还深深闻了一下,之后,那东西便被丢到一旁,我看不懂这个是什么意思。”
萧濯道:“这个东西,我也寻人问过,那是一种药,闻多了伤身,所以这个我们不要试。”
净夜像是求知欲极旺的小孩,又翻动了一页,给萧濯看:“那你看看这个,你觉得人的腿,能掰到这种程度吗?会不会直接就折了?”
萧濯噗嗤一声笑了:“之前你不也试过,折了吗?”
净夜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可没有啊,你别瞎说。”
“怎么没有,你刚到摄政王府,头一个月的时候,第二天就嚷嚷着腿疼。”
净夜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惊道:“哦对对对,王爷那时候可真不是人。”
最后,净夜翻到了最后一页,他道:“这个,我想试试这个。”
萧濯扯过画册看了一眼,随即他像是有些为难,道:“可是小主子今晚没打算留在摄政王府啊,要是现在就试,临宵禁前,还怎么回去?”
净夜点头:“对,你说得对,今晚不试了,改日有机会的吧,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府了。”
净夜说完,便要去按动密道内的机关,谁知道萧濯直接将人拽入怀中:“来都来了,可不许走。”
净夜拧了拧眉,小表情看着十分不愿意,语气却是十分轻快,又带了几分调侃:“王爷太霸道了,怎么就不让人走了呢?”
萧濯伸出手去扯他的玉带:“我看你也不是真想走的样子,那本王就霸道一点,将你锁在摄政王府。传出去,就说是本王逼迫你的。”
第040章 勉强自己
密道内也有一方软塌, 只是上面的狐毛毯子都落了灰。
密道内不通风,味道也不算好闻。
萧濯扯开净夜的衣领,吻他的时候, 净夜忍不住道:“不要在这里,先上去, 我好嫌弃这里的味道。”
萧濯这才停下来,帮他收拢了衣襟, 随即道:“你倒是提醒了本王, 该在密道里放些香, 驱一驱味道。这软塌也得收拾一下,万一哪一日, 本王真到了被小皇帝追杀的地步,躲在这里,若想同小祖宗亲近, 小祖宗再嫌弃这简陋,那可如何是好?”
净夜噗嗤一声笑了:“哎呦喂, 王爷想得可真多。”
不过, 萧濯带着净夜出了密道, 进了书房之后,净夜才抓住了萧濯的手, 一字一顿道:“王爷放心, 不会有那一日的。”
萧濯挑眉:“你说什么?不会有哪一日?”
净夜语气郑重至极:“我是说,我不会让王爷死的,我会尽我所能, 保护王爷。”
虽说这话听来实在可笑, 净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竟想着保护无所不能的摄政王。任何人听了, 都会笑掉大牙。
可是萧濯竟微微有些动容,他点了点头道:“那我的以后,可都指望小主子了。”
净夜也笑了:“是啊,所以王爷要对我更好一点。”
净夜当晚还是留在了摄政王府,把画册上的某个净夜没见过的姿势,试了一遍。
净夜觉得画画册的人真真是神通广大,画出了很多净夜之前完全不能理解的姿势。
净夜累得筋疲力尽,瘫在榻上时,还忍不住道:“慢慢来,以后总要多了解,多试试。”
萧濯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忍不住将头埋在净夜怀里,笑出了声。
不过两个人都很疲乏,很快便睡着了。
次日天还未亮,萧濯便要收拾收拾睡着了。
不过这一次,净夜也早早起了身,亲自帮萧濯更衣,还帮他系玉带。
这还是净夜第一次亲力亲为,净夜学东西很快,给萧濯换朝服时,竟也很妥帖,全程未出错。
净夜还在摄政王府用了早膳,之后萧濯去上朝,净夜便乘着玉王府的马车,回了府。
临分别之前,萧濯用手轻刮了刮净夜的鼻子:“你昨夜没休息好,回去之后,好好睡一觉。”
净夜点了点头。
萧濯还是舍不得与他分开,他将人拽到怀里,又问:“下一次,你打算什么时候来寻我?”
净夜闻言笑了:“总有机会的,王爷放心,我哪里舍得冷落王爷太久?”
净夜看着萧濯的马车先行,等看不见踪迹时,净夜才让人驾车回玉王府。
净夜回府之后,便好好睡了一觉。
直到巳时,净夜才起身换衣,准备入宫觐见。
纳其问道:“王爷,咱们不吃点东西再去吗?”
净夜不太饿,索性便道:“我为皇上做事,他哪里舍得饿着我?午膳去宫里吃便好,正好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从前净夜是不爱与宫里人周旋的,如今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也是游刃有余。
当然,净夜此番进宫,自是为了阿克敦的婚事。
净夜同小皇帝说:“臣将画像拿给阿克敦看了,虽然他嘴硬说,自己还不想娶妻,不过我看他,见到了画像之后,还是挺欢喜的。他一直未娶,只想着建功立业。不过这男人嘛,哪里真的能不近女色,他应该也想早日成家的。”
听到这话,小皇帝忍不住看着净夜:“那兄长呢?可有过心仪女子?”
净夜没成想话题又绕到了自己这里,他干笑一声:“我没有,我与阿克敦将军还是不同的。”
小皇帝叹了一口气:“兄长放心,朕不会总让你如此的。若你有心仪之人,朕可让她等着你,不会让兄长遗憾的。”
“朕知道,你为了阿克敦的事,特意去了摄政王府,昨夜还留宿了。”
小皇帝以为,净夜是为了办好差事,才特意勉强自己。
净夜沉吟稍许,忽然觉得让小皇帝愧疚一些也好。
净夜道:“皇上不必如此,臣都习惯了,不觉得委屈。”
净夜说得大义凛然,实则面上还是有几分难过,他特意握了握拳头,眉眼间,还有散不去的忧愁。
小皇帝见状,便更是难受,他起身对着净夜道:“兄长放心,在兄长及冠前,朕一定除掉那萧濯,到时候朕会允兄长一个承诺,只要是朕能做到的,朕都会答应兄长。”
净夜还有一年半就及冠了,到那时,也正好是天书上所载,萧濯命殒之日。
净夜抬起头,问道:“真的吗?”
小皇帝重重点头:“君无戏言,朕说到做到。”
净夜也俯身跪地道:“皇上,臣一定会助皇上达成所愿。”
小皇帝亦满脸动容,他将净夜扶了起来,道:“唯有兄长,才会如此忠心为朕。旁人,朕都信不过。”
当然,净夜离宫之前,还是同小皇帝说:“阿克敦虽然喜欢画中人,不过臣看他似乎并没有要娶妻之意,何况臣问了萧濯的意思,萧濯大约是不希望阿克敦将军娶赫家女儿的。臣以为,皇上若真想促成这婚事,还得从阿克敦入手。”
小皇帝道:“这也简单,想办法,让他们在万寿节前,见上一面。只是那一日时,兄长需得想法将摄政王支走,可不能让萧濯坏了好事。”
净夜点头:“皇上放心,臣会办妥。”
净夜出宫时,心情极好。
他下晌还亲自写了帖子,邀萧濯来玉王府一见。
说来,萧濯还从未来过他的玉王府,净夜特意在寝房内准备好熏香,连纱帐都换成了萧濯喜欢的青紫色。
今夜,就让萧濯在玉亲王府侍奉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