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答案(下)
北极科研基地, 电子资料库。
“就在这里了,绝密档案室,”老教授带着白孚走进一个小房间, 在其它资料都是电子存档的情况下, 这满屋子的纯纸质档案很难不让人心生疑惑,“前几年联邦的电子系统被黑客入侵过,从此重要文件都不再电子留档了。”
说罢,他在架子上粗略一翻找, 却拿下了一本外形与字典无异的金属盒子, 打开一旁的电子锁,老教授从盒子里取出一个很小却很厚实的本子。
“旧世界的联合政府在四十年前就被辐射埋葬了,原有的档案也悉数被留在了红区, 但我们的探索小队还是历经千辛万苦找回了一点儿资料,并将它们整理抄录在这上面。”
白孚接过本子, 无比仔细地一页页翻看着, 上面的内容总是断断续续, 看得出收集的资料依旧残缺不全,但通过人为的整理和其它二手资料的补充, 研究者们还是拼凑出了当年发生的大体经过。
“辐射工程?”资料的第一页就提到了让白孚感到陌生的词汇。
“是的,早在五十多年前, 旧世界的人们就在辐射能源的研究上取得了突飞猛进的结果,此外还发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技术, 这让兴奋的政府加大了对辐射相关的研究,当年的人们将这一系列研究合称为辐射工程。”
“然而高收益的背后也意味着高风险, 无限制地扩大化研究让核试验场几乎遍布每一寸土地, 这让另一批人感到恐慌,双方发生了冲突, 最后试验场不得不被转移。”
白孚又翻了几页,这时的资料多了根据后续而倒退的猜测,研究者用其它颜色的笔标注出来,“有一个财团出面投资,并为科研小组提供了新的场地?”
“确切地说,是官/商勾结,政府和财团都希望得到研究的成果,于是由财团出钱购地,联合政府提供核原料以及军队保护——那支军队如今成了叛军,这部分信息都是曾经的他们所提供的。”
“研究基地被转移到了海上的一座无人大岛,其规模是以往任何一次实验都无法比拟的,”白孚读了几句,心中的疑惑却更深了,“他们到底在研究什么?”
“不清楚,辐射危机后这项技术的半成品可能也被埋葬了,但根据叛军高层的回忆,这项技术可能和时空跃迁有关。”
时空跃迁?!
白孚当场顿住了,她蓦然记起向璈就是从其它时空或者说世界来的,这是否意味着这项技术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到了即将成功的阶段?而始作俑者之所以要求她寻找辐射源头,是否也和这项技术有关?
她觉得自己几乎要触及真相了。
“由于财团下了血本,研究也不得不受到他们的控制,”老教授没有注意到白孚的异常,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而急于求成的他们为了早日达成目标,不顾设备的承受能力而一再加大实验规模。”
“他们不担心出事吗?”这时白孚也回过神来。
“当然担心,如今的我们都知道,这群人花大价钱购置了一堆净化设备,硬生生造出了一个绝对纯净的天堂岛,然后躲了进去,只是那时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这帮人甚至连联合政府都骗过了。”
“终于有一天,灾难降临了……”
“警告!警告!仪器故障!警告!”
嘭——
“开什么玩笑!”赶到基地的第七师师长狠狠地把通讯器摔在电子屏幕上,“人都跑光了,到头来让我们收拾烂摊子?”
“少将,恐怕不止是烂摊子那么简单,”年纪偏大的军士长正在检查具体故障,跟核辐射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他连顶头上司都要敬三分,“那帮混蛋为了做试验,一口气拔出了全部的硼控制棒,导致仍在运行状态下的核燃料棒过热并瞬间熔毁了反应器保护层,大爆炸已经不可避免了!”
“还有紧急停止的可能吗?”
“没有,一分半后实验室爆炸,这是必然的结果。”
“那你还研究个毛,”师长一把拽住了军士长的衣服,飞快地往直升机坪奔跑,“这个点儿才通知我们过来,这不是想让我们当替罪羊吗!”
“少将,如果我们采取一些后续措施,或许可以降低爆炸的损失……”
“代价就是我们都得玩儿完!”直升机已经缓缓升空,几人想后悔也没机会了,“没必要为了一群利欲熏心的家伙做出那么大的牺牲,撤吧。”
直升机光速逃离了无人岛,仅仅几秒钟后,大爆炸开始了。
“等一下,开始?”白孚捕捉到了这个奇怪的用词。
“是的,如果只是这一场爆炸,最多也只是海洋污染的结果,远远达不到如今的惨剧,”老教授又开始摇头叹气,“当年那几波人都撤离得太快,根本没人评估后续的风险,结果……一场史无前例的连锁反应开始了。”
“数分钟后,仍处于过热状态的燃料棒被爆炸抛入地下暗河,瞬间产生的大量蒸汽因高压再次爆炸,这一次整座岛都被掀飞了,不止是正在运行的其它反应堆全部炸毁,岛上储存的大量核原料也坠入海底。”
“更糟糕的还没完,当时那一带的海底火山极为活跃,负责监测自然灾害的研究人员已经多次警告过财团停止实验,然而没有人搭理他们;二次爆炸不久后,海底的脆弱部位开始涌出岩浆,它们点燃了沉在海底的大量核原料,然后是接二连三的爆炸和火山爆发。”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除了实验背后的金主们——他们早就跑去了天堂岛避难,同时为了避免联合政府的清算,大量有关试验基地的资料均被销毁或藏匿,结果后续赶来的救援队伍因摸不清地形,几乎无法采取任何措施。”
“十二小时后,跟随火山烟雾而扩散到大气中的辐射粒子已经登陆海岸,联合政府只得组织大规模的居民撤离,然而撤离工作才刚开始,混乱就引发了更危险的事故,由于本地的食物几乎都被污染,而外地的救援物资迟迟无法送达,人们为了生存打响了内斗的第一枪。”
“约七十二小时后,扩散的辐射尘也影响到了其它试验场的运行,伴随着一次微小的操作失误,爆炸开始出现在了陆地上,进一步加大了辐射的危害范围;而海底火山的多次爆发又引发了连续的海啸,将辐射物质推动到了离海岸更近的位置。”
“而由于泄露的核原料基本都沉入了海中,救援部队无法投放硼砂等抗辐射物质,他们能做的就是不停地撤离民众,直到沦陷地区多到影响到了正常的工业生产,更多的危机才接连爆发。”
“大约两个月后,一座化工厂毫无征兆地发生爆炸,大量化学物质泄露,有人推测是研究基地的投资者为了避免清算而试图转移大众的注意力,但无论是真是假,污染性物质的多次泄露都确实让联合政府焦头烂额。”
“而原本就反对辐射工程的人们则开始了对联合政府的全面讨伐,并最终演变成了一场武装冲突,政府为了解决内战而几乎失去职能,生存得不到保障的人们只好跌进更进一步的混乱,而这场混乱又让更多试验场或工厂失去保障,没有治理措施的他们只能放任污染扩散。”
“虽然现在的人们在谈及辐射危机时,只是单纯指代最初的那场海上大爆炸,但在当时这场危机持续了整整两年,最终联合政府也被急速扩散的辐射吞噬,而人类则因污染而大规模死亡;没多久后变异生物大幅涌现,进一步挤压人类的生存空间,一切都真的无可挽回了。”
“危机的后续一直持续了整整十五年,走投无路的人类才终于尝试组建新的政府,至少也要有一个强有力的组织能遏制辐射的扩张,并给幸存者们指明一条通往新世界的道路。”
“只是棘手的存在并未消失,根据我们现在的资料,天堂岛和财团的大老板们依旧活着,黑市和蝗虫组织就是他们的手笔,危机并未摧毁他们的美好生活,靠着倒卖旧世界的产品,他们反而攫取了更多利益。”
“而当辐射带出现异常时,脆弱又走投无路的小势力们被迫投靠他们,让这帮人尝到了遥控废土命运的甜头,于是他们也更加难以容忍割裂的人们在此团结起来——日后的清算是一部分,眼下利益的受损却更让人难以接受。”
“生命线工程被人为袭击,废土补给线遭到蝗虫组织的劫掠,还有肆意哄抬物价的黑市,联邦推测这背后均有他们的手笔,毕竟最不希望见到新世界的就是末日后的新既得利益者。”
听完老教授的讲述,白孚又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不对他们采取措施?”
“叛军也在做和他们类似的事情,而且实力更弱,你猜为什么联邦不对叛军下手?”
因为打不过——白孚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尽管这个答案很让人无语。
“其实也有联邦内的一部分人想争取合作的因素,总之情况很复杂,而我们的情报终究还太少,”能说的都说完了,老教授也准备和白孚分开了,“我还有工作,你先自己逛一圈吧,如果还有问题,就等晚饭时间再来吧。”
第202章 暂留区的线人
向璈一直在外城区转到傍晚, 才找到进入暂留区的机会。
那是一块离隔离墙很近的区域,里面的建筑乍一看和居留区的破水泥盒子没什么区别,只是建筑的密集程度高了不少;进出口旁边摆了许多垃圾箱, 没有人守着, 反而时不时都有居留区的黑工跑去丢垃圾,让向璈一度以为这后面是垃圾处理场。
直到往垃圾箱后面的小胡同多走几步,才能看到一个紧锁住的大铁门,前面竖了块“军事重地, 禁止入内”的牌子, 最顶上还有一个24小时运行的高清摄像头。
隔离墙下、军事重地,这两个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军营,起初的向璈也是这么以为的, 于是为了避免身份暴露,她还专门绕开这地方行动, 直到围着整个外城区找了半天都一无所获后, 她才意识到自己可能错过了要找的地方。
暂留区的铁门几乎全天都是紧锁的, 也没看到里面的人有出来的迹象(除了倒垃圾),但封闭得如此严密的地方居然一个守卫都没有, 这让向璈随便找了一个矮屋顶就翻了进去。
“怪事,居然连内部也没有联邦的人, ”眼看靠近街道后人多了起来,向璈赶紧低下头走在最不起眼的位置, 同时暗中打量着每一个路过的人,“就算暂留区的老板们不允许联邦这么做, 他们也不是会乖乖听话的人。”
看来这群人的能量比想象中的大, 以至于联邦宁可容许眼皮子底下有一个信息盲区,也不愿触了这帮老板的霉头。
街边商店的内饰基本都与其破破烂烂的外表截然不同, 为了彰显自己的财力,内部的家具和装饰都尽可能地追求纯粹的昂贵,甚至恨不得拿黄金来砌墙,让差点被晃瞎了眼的向璈暗自骂了一声“狗大户”。
线人的代号叫“雪鸮”,是五年前就和避难所合作密切的家伙了,伊莱瓦在准备后事时把还活着的线人都整理成册,并交给了新选拔的情报组干部,只有两个人被特别叮嘱给了燕家兄妹:一个是“捕鲸人”,另一个就是“雪鸮”。
“为了不暴露身份,‘捕鲸人’只能通过特定的设备进行联络,也就是只有我哥一个人能联系得上;而这个‘雪鸮’虽然也很重要,但副部却说我可以随便联络他,只是不要把他的存在透露给别人——自己人也不行。”
回想着燕皎的话,向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既然对方是眼下唯一能帮助自己的,有什么想法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
走进双方约定的茶馆,负责接待的小妹立刻上前迎接,向璈简单扫了她一眼,年龄大概十六七岁,长得很清秀,但左脸一块因为辐射留下的紫红色疤痕完全毁掉了原有的颜值,能被派来前台只能说老板心善了。
“三楼二间,有人应该早到了。”向璈尽可能简短地回答。
“好的,请您跟我来。”
小妹领着向璈上了三楼,这里清一色的都是豪华包间,纯木质的墙壁装饰后面是质量最好的隔音板,不管里面在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见。
大概是为了尊重客人隐私,小妹只送到门口就马上离开了,向璈独自推开门进去,里面只有一个等得快要睡着的男人,三十来岁,个子不高,从衣着来看是当兵的,推测应该是技术兵种。
“来得够晚,别说是半路上被人给盯上了……”那人嘟嘟囔囔抱怨了几句,顺手给向璈倒了一杯早已冷掉的茶。
“只是这地方不太好找,”向璈也不挑剔,一口气就把冷茶灌进了肚,“雪鸮?”
“不,是新军,联邦新军,”男人咧开了嘴,似乎对于向璈没能猜中自己的身份而感到得意,“他才不会亲自出面呢,连我们首长都没跟他见过。”
向璈皱起了眉头,这样一个身份过于隐秘的线人其实不算好事,至少不可控的程度太高了。
“看样子他大概也没告诉你见面的内容,”男人也给自己倒了杯冷茶,结果刚抿了一口就差点儿吐出来,“需要我进行说明吗?”
“我来应约是因为他承诺来的人可能让我安全进入内城区,”向璈完全不搭理对方的小把戏,“如果做不到,我没兴趣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
“好吧,看来我没机会当一次大忽悠了,”男人倒也没生气,反而带了些许的沮丧,“要混进城对于我们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反正只是进入内城区,又不是核心区。”
“能做到也不是不行。”
“老天,你别再跟我们出难题了,旧军党的狗杂种平时就没少难为我们了!”男人居然跟向璈哭丧了起来,“虽然我们新军也是从流亡军分裂出来的,但各方面可都比不上旧军,尤其是政变后,我们都快沦落成扫大街的了。”
向璈这时候终于想起来了,伊莱瓦曾提到过联邦在成立之初把流亡军人重组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现在执政的旧军党,另一部分则变成了联邦新军——平时在外面搞建设的基本都是他们。
看来新军对于政变后的地位下降颇为不满了,那个线人应该是想利用这一点把新军拉拢到避难所这边,并从内部对旧军党发起当头一击。
而避难所此前不用这种方法的原因向璈也猜到了,大概率又是伊莱瓦认为两军内斗会破坏联邦的有生力量,影响重建计划之类的。
但矛盾不解决就总要爆发的,就像工兵团被逼迫到不得不脱离联邦自立一样,新军长期被旧军党压制,就算没有线人的帮助也会爆发,有了外来势力配合指挥,看到盼头的新军士兵反而能忍受更长的时间了。
只是向璈并不能咬定这是一件好事,过度沉迷内斗的结果就是变成和叛军一样只会搞破坏,这对于废土的幸存者们绝对是糟糕的答案。
“那你们呢?”向璈决定主动摸清楚这帮人的想法,来判断到底该不该与他们合作,“你们帮我肯定不可能只是恶心旧军党一下,目的呢?”
“嘿嘿,当然是把旧军党从核心区踹出去,”男人终于笑了起来,“同样都是从流亡军改编的,凭什么他们能骑在我们头上,过去那些年里的重建工作不都是我们干的?就算不能像他们一样把控局势,至少也要拿回本属于我们的待遇!”
“变动最高层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的,”向璈的语气严肃了不少,“五年前的事情已经让联邦停摆多年,再搞一次政变,你们能保证会做出比旧军党刚好的成绩吗?”
“不能,所以我们不贪权,”男人也正色起来,似乎对于向璈的质疑很是不满,“我们只想让新军的实际待遇得到提高,至于后续的掌权者,我们首长也跟‘雪鸮’商量好了,到时把避难所的逃亡队伍接回来,虽然民众对他们的信任度未必比旧军党高,但我们相信他们能干得更好。”
好吧,是自己低估燕皑的野心了,抑或者他也是不知情的一方?
“你们要想清楚,这事情可不是开玩笑,每一次内耗都会给联邦带来巨大的损失,而且……”向璈的忧虑更深了,“而且这会给后来者树立一个‘榜样’,效仿者可能会越来越多的!”
“我们首长都想过了,但现在到了不得不这么做的时候了,”男人见向璈这么为联邦的未来着想,态度反而好了一些,“旧军党已经不打算给我们留活路了,他们甚至打算……用机器人完全替代我们。”
向璈猛地愣了一下,她还真没把机械部队往那个方面想,毕竟在她那边的世界机器人都是作为辅助工具存在的,完全用机器人代替人类士兵,这种想法基本都只出现在科幻故事里。
原因无他——成本高、收益低,而且自己的世界并没有太多非用机器人不可的事情;但放在这个被末日摧毁后的世界,这条原因就很值得推敲了,能抵御辐射还足够听话,只要能量产,旧军党还真可能动这个心思。
“你确定吗?真的不是猜测?”向璈依旧怀疑地问了几句。
“百分之百!”男人见她不信,语气中多了几分焦急,“旧军党都开始拟定裁军文件了,再不出手,我们就真的只能下岗,或者去生产基地种地放牛了!”
“……好吧,既然你们自己都接受了风险,那我一个外人还多什么嘴,”向璈伸出手,神色郑重地回答,“我帮你们。”
“成交!”
第203章 更幸运者
离晚饭时间还有将近半天的时间, 老教授已经带着笔记本电脑不知去了哪里,向璈牵着小狼,无所事事地在大厅里瞎逛。
得到的信息更多了, 白孚的思路却没有因此而更加清晰, 天堂岛的位置在辐射危机后就被从地图抹去了,忙于生存的幸存者们又无暇顾及过去的恩怨,以至于四十年过后,已经没人知道那地方在哪里了。
而老教授的顾虑也让她同样不安, 如果旧军党得到资料库里的信息, 会不会像胡老板一样量产残缺免疫体,然后利用他们生产基因药物并以此牟利?
更重要的是,这些逐渐涌向自己的问题却没有可行的解决方案, 如果一切真如最糟糕的猜测那样,联邦、财团还有黑区的神秘研究者私下里联合在一起, 却没有哪个势力愿意站出来解决问题, 仅凭她和几个人的力量又能改变什么呢……
“小狼, 我忽然觉得自己不该来这里,”为了不打扰往来的科研人员, 白孚干脆找了个墙角蹲下,“知道得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嗷呜~”
“嗯, 你说得也对,知道真相确实比较被蒙在鼓里要好, 至少能明白自己该朝什么方向行动……可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人的力量终究太渺小了。”
小狼翻了个白眼, 心想自己只是随口叫了一声, 你从哪儿脑补出这么多东西的。
“也许我该试着去找几个帮手……可向璈现在下落不明,其他人又不确定能不能靠得住, ”白孚这会儿连小狼的声音都不听了,直接捂住耳朵开始心理斗争,“万一被敌人发现了我的意图,岂不是连独善其身都做不到了?”
“嗷呜~”
小狼把爪子搭在她的肩上,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虽然这个样子看上去很像大灰狼恐吓小红帽。
“抱歉,是我太慌张了,”大约是朝夕相处的关系让白孚有了体会它情绪的能力,总之她理解了小狼的行为,“我只是不想经历了这么多困难,到最后却什么都没能做到。”
“嗷!”
小狼开始挥舞着爪子比划,大意是把之前发生的事都简略复述了一通,试图让白孚明白她已经做到过很多事了,完全没必要陷入消沉。
“我知道,但那些还不够,”白孚忽然按住了小狼的爪子,摇了摇头让它不用说了,“它们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什么,只要事情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过去的一切都会空亏一溃的!”
小狼觉得这家伙已经在钻牛角尖了,倒不如说她经常这样,而自己也习惯了,于是它抽出爪子,随便向大厅的某个方向一挥,准备用转移注意力的方式来结束这场人与动物的滑稽交流。
“你让我看什么?”
一头雾水的白孚果然顺着它爪子的方向看了过去,那边只有一条狭窄的副楼梯,紧贴在大厅最边缘的墙角,因为中间的主楼梯还算空闲,因此压根没人从那里走动,到时候有一个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独自坐在台阶上,一直默默地把玩手中的木头小马。
“六七岁的小孩呀,我离开时好像也才这么大,”白孚的注意力还真就被转移了,她望着小女孩孤独的身影,慢慢回想起了幼时被排挤的自己,“小狼,我们过去看看吧?”
“嗷呜——”
终于解脱了,小狼内心想道。
“给。”
小女孩听到身边有人在说话,她慢吞吞地抬起头,一直灰不拉几的毛绒泰迪熊正好摆在她面前,干硬的绒毛表明它已经有些年头了,脏兮兮的鼻子也是洗了好多遍都洗不干净,但小女孩还是一把抱住了小熊,然后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望向一旁的陌生人。
“内个……”白孚一点儿都不擅长和小孩子打交道,见面塞个玩具已经她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策略了,“你好?”
“怪姐姐,”小女孩估计也没跟多少人相处过,说起话来主打一个童言无忌,“你要带我去打针吗?”
“呃,我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白孚挠了挠头,只憋出了这一句话。
“那你就是外面来的咯~”小女孩瞬间两眼放光,“你要带我出去吗?”
“不行!”白孚恍惚间联想到了自己的经历,连忙说道,“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会有许多图谋不轨的坏叔叔想要把你抓走!就算有其他人陪伴,他们也可能会为了保护你而受伤甚至死掉,所以绝对不能出去!”
“我只是想去城里转一圈,”小女孩像看傻子一样打量着白孚,“你怎么搞得我要去南边一样?”
“啊?呃……我只是……”
“而且去南方也不是不行,”小女孩没等她解释清楚,就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大人们说废土上有好多生病的人,而我的血可以治疗他们的病,你说要是我去帮他们治病,他们是不是可以陪我玩了呢?”
“怎么可能,都是骗小孩的而已,这种东西还没有研究……等一下,你到底是?”
“我吗?”小女孩指了指自己,“唔,大人们都叫我是什么……完美免疫体,但他们又说我是运气的产物,所以特别小心地把我关在这里,说是怕我出事;还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抽血,说是要做什么研究。”
“完美……免疫体……”白孚瞬间呆住了。
哇哦,随爪一指还有意外收获,小狼顿时觉得自己太牛X了。
而白孚的心情则变得复杂起来,她走过来搭话,只是觉得小女孩很像小时候的自己,可如今算不算更像了呢?大约还是不算,至少没有人会叫嚷着把失败品销毁掉,至少大家对于她的降生都是饱含期待甚至有些意外之喜的。
“怪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了?”小女孩伸出短小的手指,努力摆出一个好看的手势在她面前晃动,“我惹到你了吗?”
“不,没有……”
不知怎么,白孚刚才很想说一声“是”,然后把一肚子怨气发泄在这个命运和自己雷同却又过于幸运的孩子身上,再从她的哭泣中获取一丝“同病相怜”的慰藉——就像小时候伊莱瓦吓唬自己那样。
可她还是不忍心这么做。
“你吃糖吗?每次我打针或抽血时都会含一颗糖,就不会感觉那么伤心了,”小女孩在口袋里摸了摸,最后掏出了一个干干净净的空口袋,“哎呀,一不小心吃光了。”
“我这里有糖,”白孚从包里抓出几颗黄色的小方块,“自己做的,你要吃吗?”
“嗯,”小女孩用了点了下头,像生怕她反悔一样赶紧塞进嘴里,“是蜂蜜味的!”
“好吃就都给你。”
“为什么?”小女孩这次没有去接,“我明明惹到你不高兴了,为什么还要给我糖吃?”
白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索性就不回答这个问题,只不过她的思绪仍在不可遏止地向前飘散,越过了这十二年经历的痛苦,徘徊在刚离开总部时的好奇。
那时白教授总在路上帮助途径的难民,指路、看病甚至还自掏腰包为他们买药,小白孚向她抱怨过为什么要在别人身上浪费时间,她们不可能拯救每一个流浪的难民,但教授却摸了摸她的头解释。
“我们既不能拯救自己,也无法拯救全人类,但却可以挽救其他人——我们路上遇见的每一个人。”
当时自己没能理解背后的意思,可能如今也没有理解吧。
到了抽血的时间,两个工作人员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小女孩,大概是认为白孚是新来的实习生,便没多搭理她,从小女孩那里抽了一小管血就离开了,而小女孩也全程没有任何反应,似乎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
“你很想出去吗?”等到那两个人走远了,白孚心里无处发泄的怨气开始横冲直撞,最终汇聚成了一个危险有大胆的想法,“离开这个讨厌的牢笼,去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去看一看真实的、饱受磨难却依旧在挣扎的世界。
“你要带我离开?”小女孩高兴地喊出了声,但她马上屏住了呼吸,学着不知从哪里看到的动作交头接耳道,“去哪里?什么时候离开?”
“现在,脱离这个永远都只会把我们当试验品的地方,想办法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白孚在心里默默对老教授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拽了一下小狼,示意它去转移安排的注意力,“走吧,逃亡时间到了!”
第204章 再进城
当天夜里, 彻底摆脱了第一轮大搜捕的避难所小队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安定,绑着一只倒霉蛋旅鼠的无人机顺利引开了情报部的红外探测仪,死里逃生的众人也顾不上思考如何回收无人机, 就先一步在基地车上开起了庆祝晚会。
所有人都很开心, 除了燕皎和向璈。
“那帮混蛋真是这么打算的,”听完向璈的叙述,燕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们难道不知道内战会有什么后果吗?旧军党已经做出妥协, 愿意在开春时重启铁路修建, 这时候动手不是纯纯给自己人捣乱吗?”
“我提醒过他们了,但那个新军的家伙坚持声称退无可退,必须动手。”
“机械部队的阴谋论我也听说过, 无论是真是假,只研发生产了两年多些的旧军党不可能掌握足以完全替代新军的机械战士, 他们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心急!”
“是那个线人, 我在城里多打听了一下, ”向璈挪动了下椅子,神情凝重地提醒道, “裁军文件的消息是线人最先提出来的,但实际上除他以外没人敢笃定联邦会在近期裁军;恰恰相反, 由于避难所那一战损失惨重,加上联邦想在新的一年多搞些大动作, 他们反而在考虑征兵的提议。”
“雪鸮,这个家伙!”
燕皎闻言猛地起身, 快步走到移动电台面前, 直接敲了一段质问过去:“雪鸮,给我个解释, 这算什么?”
“你指哪件事~”对面的回复速度快得令人意外。
“少装傻了,为什么要挑动新军在这时候起事?你明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这根本就……”燕皎故意没有打完,她想看看对面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还是伊莱瓦那套说辞?我早就听腻了,”对面居然一口气发了一长串电码,看来也是铁了心要说服燕皎,“而你呢?你不会也觉得这种以退让换取大局观的做法很令人感动吧?别傻了,伊莱瓦是什么人,是旧主席的亲侄女、是联邦空降下来的高层,她当然有底气、有耐心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机会,可为了大局而被挤压到失去生存空间的人没有等待的资本,如果不尽早爆发,就只能在黎明到来之前被活活耗死。”
“事情远没有你描述的那么迫切,你这是在挑动内战!”
“但你哥已经答应我的提议了,他在伊莱瓦身边待了十来年,比你更理解那是个怎样的人,醒醒吧,没有人再愿意退让下去了,她终究是上一个时代的造物,而如今——早已没有人甘愿自我牺牲了。”
得到燕皑同意的消息,燕皎一时语塞,只好硬着头皮回了一句,“那你又算什么?自诩的弃暗投明?”
“我?我当然是上个时代遗留的幽灵,在等待一个能彻底复仇解脱的机会~”
“我只觉得你是个疯子。”
“复仇本就是一顿即食的快餐,需要沾着血才能勉强下咽,”对面的语气格外戏谑,连带着电报机的滴滴声都令人恼火起来,“我可不想等它凉了才端上桌,所以,让好戏提前开幕吧。”
“混账东西!”
对面没再做出回复,也许是厌倦了这场无聊的嘴炮,但憋了一肚子火气的燕皎却无处发泄了,只好抱着头默默望着向璈,希望她能给出一个靠谱的解决方案。
“复仇?”向璈却还在思考刚才的对话,“雪鸮和旧军党也有仇吗?”
“嗯,我听说他身边的很多人都死在了五年前的政变,但更具体的细节就不得而知了。”
“那我有个可能比较冒昧的猜测,”向璈的措辞很小心,似乎认为自己要说的话会惹怒燕皎,“他们要赶在这个时候动手,应该是为了避免开春的重建计划为旧军党恢复了部分声望,进而导致新政变会失去民望。”
“我明白你的意思,”燕皎的情绪反而平静了不少,“各取所需的合作——雪鸮想报仇,新军想提高待遇,还有我哥,他大概是想夺权吧,但不管是什么,三方的共同目标都包括推翻旧军党,而为了防止政变会引起民众不满,他们必须赶在旧军党风评扭转之前动手,并且要极力塑造出无路可退的反抗者形象,才能最大限度博得民众的理解与支持。”
“这只是我的猜测。”
“不用猜测了,我是在避难所长大的,很清楚支持武力反击的声音有多高涨,无论我哥是被胁迫还是发自真心,这样的选择都在情理之中——只是,我们该怎么办?”
“想降低损失吗?”向璈和她对视了几秒,“那就这么办吧。”
“你也支持雪鸮的计划?”燕皎感到有些惊讶。
“事态的发展不是我们能操控的,既然矛盾爆发不可避免,将内斗限制在总部反而比再来一次大远征要好,至少能更精准地控制波及范围。”
“五年前的旧军党也是这么想的,可结果你看到了,大大小小的战斗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刻。”
“但大家都清楚原因,事情的后续会不会旧事重现,就要看避难所和新军到底吸取了多少教训了。”
燕皎这次没回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别想那么多了,至少先等我明天进城,”向璈见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安慰了她几句,“如果我能当一个好内应,说不定可以调控下局势。”
“我会尽力配合你的。”
“那就在外面搞一些事情,而不是总躲着,”向璈准备回去休息,“吸引住情报部的注意力,不要让他们把人力转移回内城区。”
吱吱——
“哈~”司机打了个打哈欠,“隔离区这破门永远都吵得人心烦,管城墙的也不知道修一下!”
“冰还没完全化开,修了也没什么用,”副驾驶上的人戴着一顶大盖军帽,几乎把大半张脸都被遮得严严实实,“专心开车吧,别撞到人了。”
“放心,我都开了快二十年大车了,一次交通事故都没出~”
向璈无奈地笑了一下,将帽子转到看上去不那么违和的角度,隔离墙上的士兵正在朝这边打量,也许是碍于跟新军毫不融洽的关系,士兵没有上前询问她怪异的模样。
“他们注意到我了,”等到军需车重新启动,向璈才慢悠悠地开口,“一会儿车别开得那么刻意,省得加深他们的怀疑。”
“嘿嘿,没关系,他们不会发现你的。”
向璈只好不再多说,这次的进城行动完全是新军的人一手安排的,把人塞进新军的军需车,这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守门的士兵与新军一向矛盾深重,但又没资格骑在新军头上,因此为了避免在大门口闹起来,每次搜查都宽松不少。
但这并不意味着行动有多容易,旧军党为了提防新军搞小动作,要求他们的车队只能走规定的路线,且中途不能停车,而新军的营地又是全封闭的,不但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想出去也难,所以向璈必须想办法在半路下车。
而为了达成这个极其容易引起怀疑的目标,他们决定通过线人借助一下民众的力量。
“真她妈的烦人!”军需车走到一半,路突然就被游/行的人潮给堵住了,“往什么地方走不好,非要走这条街,不知道今天是运送军需物资的日子吗?”
向璈歪着头瞥了一眼,看样子那个线人是把对旧军党不满的人全发动起来了,乌泱泱的几万“大军”把整条路都围得水泄不通,攒动的人头更是一眼望不到头,硬生生把巡逻的警察和情报部的眼线都给挤出了大街。
“好家伙,这线人别的地方不咋样,办事儿倒是真挺靠谱,”眼见着军需车差不多被人群包围了,向璈也清了清嗓子照计划演戏,“咳嗯——这样下去可不行,上头不让咱们逗留太久,得赶紧清出一条路来。”
“那你不快去!”
为了让戏演得更逼真,司机还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向璈也不生气,扶着帽子就飞快跳下了车,和后面车厢下来的士兵一起钻进了人潮。
过了一会儿,人群拥堵得没那么严重了,士兵们也纷纷回到了车队,只是登上副驾驶的那个人虽然还和之前是一样的打扮,却早就不是一开始的那个人了。
“车队准备离开了,”躲在人堆里的向璈从大檐军帽里掏出一个折叠的小软帽,再把军装丢给提前埋伏在人群中的替身,“赶紧离开,我还要陪这帮人闹到不知道几点呢。”
由于中途离场也容易引起警觉,向璈只能陪着游/行队伍围着大街转到散场,到时候才会有假装成同事的人把自己接走,而之后的行动则暂时没有安排,新军似乎不完全信任这个由线人推荐过来的合作伙伴,迟迟不肯把全部的计划和盘托出。
“不说就不说,反正我迟早会知道的,”换了新帽子的向璈几乎认不出来了,她斜着眼张望了一圈,发现那个在隔离墙上怀疑自己的士兵依旧在盯着军需车,“看来这招儿还真有效,接下来……”
“准备干什么?”那个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在自己背后,“不如跟老朋友分享一下,说不定我可以帮你们呢~”
第205章 对质
“独眼?”向璈一回头, 果然又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你怎么在这里!”
“别大呼小叫的,我可是找你找得很辛苦呢, ”独眼始终斜着他那唯一的一只眼睛, 似乎是在观察被挤到马路牙子上的巡警,“不打算就那天晚上的事做个解释?”
“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同病相怜之人的直觉,要知道因为你的事, 我也被逐出内城区了, ”独眼拉着她往前多走了几步,让周围的人也能挡住他们的背影,“所以为了补偿我一下, 你可不可以把你的新计划跟我透露一下?”
“少来,难道上次你就没打算坑我吗?”向璈甩开了他的手。
“天地良心, 你坑过你几次?要是还不信任我, 我可以再透露给你一点儿信息——第二粮食基地的治安官鲁蒙斯就是一直在追捕你们的‘北极熊’, 要是你愿意,我可以带头去把他埋伏了, ”见向璈还是无动于衷,独眼顿时变了腔调, “再说了,你觉得我要是大喊几声或者朝天开一枪, 会不会把那群该死的巡警引过来?”
向璈瞟了他一眼,冷冷地回道:“你威胁我?”
“好吧, 看来你一定要结束咱们长久以来的愉快合作?别这样, 朋友多了不是坏事,如果你新找的那群帮手实在靠不住, 还可以随时回来找我,说不定我能帮你搭线给联邦的高层呢?”
“够了,我不是出卖队友的人,”向璈盯着独眼看了一会儿,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新想法,“不过要我告诉你也可以,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独眼怔了一下,随后笑道:“洗耳恭听。”
“替我保护白孚——别想糊弄事,我要你每天把她的情况汇报给我。”
“派人跟踪自己的同伴?真有意思,为什么不亲自去和她汇合?”
“我答应过要让她回复原来的生活,”向璈的语气有些犹豫,她顿了顿,马上又变为了不容置疑的坚决,“所以无论这次的结果是什么,我都不会再让她参与了,甚至就此别过——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恐怕这种事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你的朋友注定不是个能安分的人,”独眼的眼中闪烁着一道精光,“不过无妨,我在城里还有几个靠谱的手下,联系起来也没有那么费劲,所以我答应你。”
“那就等我见到成效后再说吧,”向璈也学会了用同样的方法对付独眼,“情报什么的要一点一点来,我现在只能告诉你有人要针对旧军党动手,至于其他的那就要自己拿情报来换咯~”
独眼也嗤笑了一声,虽然其中夹杂了些许的无奈,但这对于他来说仍是个好消息——只要有人想对抗现在的联邦,就不愁找不到翻身的机会。
“那我也一点一点地告诉你,联邦昨天侦察到了避难所的大部队,他们连加密都来不及做,就急匆匆地把消息发挥了总部,你觉得什么级别的信息能紧急到这种程度?”
“我怎么知道,”向璈用裤子擦了擦手心的汗,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我又不在情报部工作。”
“说得也是。”独眼和向璈对视道。
“你就没有点儿正经事要做吗?实在不行去暂留区转一圈,买份儿情报?”
“我可不会上你的当,”独眼又笑了起来,见周围的人潮逐渐散去,他小心翼翼地退到了城门附近,“白孚的消息我会派人以邮件的方式寄到三号大街拐角的集中邮箱里,记得去取。”
向璈点了点头,跟随着散开的人潮走进了城市深处。
“喂,我说过不要在那边联系我,”基地车上缺少额外的通讯辅助设施,导致实时通讯的声音永远磕磕绊绊和模糊不清,“如果联邦截获了通讯信号,整支流亡队伍都有暴露的风险!”
“你可以选择不接。”整夜没睡着的燕皎自然没有好语气。
一听到对面的态度不对劲,燕皑瞬间心虚起来,连带着声音都委婉了不少,“怎么了,我的好妹妹?”
“雪鸮的计划,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个……我要是说自己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你信吗?”
燕皎不说话,等着他自己解释。
“雪鸮……雪鸮在避难所那场大战之前就已经联系过我了,但不是通过副部留下的通讯线路,而是通过瀚海的秘密通讯。”
这下燕皎也愣住了,她本以为事情是最近才发生的,没想到是早有预谋。
“当时瀚海给联邦输送了不少重要情报,结果中途被副部发现了,她要我潜入中转站找到秘密电台,结果恰好当时来了一通密电,因为使用的是联邦通用电码,所以我推测对方应该也是第一次与瀚海联系,就接收了那段电报。”
“对方没有表露自己的身份,只说想协助工兵团反击旧军党,如果想合作就给他回信,我当时觉得能拉一个内应也是好事,就把自己的通讯识别码发了过去,然后带着电报回去见副部。”
“可副部什么也没说,就直接烧掉了那张纸,我没敢多问,而那个神秘人也很长一段时间没发信息,直到临近决战的时候,我突然收到了两封来自同一地点却是不同发出者的信息。”
“两封都表达了合作的意图,不同的是,后一封明显比前一封要激进得多,并提醒我不要相信前一个人的说辞,但也不要置之不理,信息上还表示希望我能尝试说服副部转守为攻,对方愿意从联邦总部为我们提供帮助。”
“我给他回了信,但没有按照他说的做——你知道的,我怎么可能说服副部改变心意!更何况当时向璈她们以及叛军都来了,如果再拉一方势力下水,只怕局势的混乱程度只会超过我们的控制。”
“我委婉地拒绝了他,而他也再没有尝试联系过我,直到副部去世后,我在逃亡的路上第一次尝试联系‘捕鲸人’和‘雪鸮’,后者突然说‘我们不是第一次通话了’,还告诉我之前出主意的人就是他。”
“他声称自己在情报部工作,发现瀚海在向联邦传输信息后就去尝试反向策反,但你知道,瀚海比副部还要保守,他不赞成一切可能产生过激后果的举措,背叛避难所也更多是受老将军的影响,所以几次通讯后他只好放弃。”
“至于他让我去找副部,则比起说服更像是通知,当时副部问我有什么想法,我说我不知道,她没说话——我想她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但她管不了。”
“雪鸮要求我必须支持他的这次行动,尽管联邦方面损失惨重,但伴随着避难所被攻破,废土上还支持理想派的势力早已所剩无几,如果再不采取激进措施,最后的赢家就只能是叛军或独立庇护城这种墙头草了。”
“我没有办法,只好暂时答应他的合作要求,并告知了他战役期间的大量细节,他似乎对向璈和白孚很感兴趣,表示要等她们抵达联邦总部后再行动;我又问他是否还要按照副部的计划安排人前往总部,他说随意,反正你们所有人都要过来。”
“我派你过去是为了试探这会不会是个陷阱,不告诉你真相则是为了防止露馅,只不过现在来不及了——布雷莎也在关注向璈她们的踪迹,并准备趁联邦忙于处理内部问题,发动海上突袭夺取北极海岸的数个港口控制权。”
“什么?”燕皎终于坐不住了。
“我们已经在赶往联邦总部了,如果不能在叛军动手之前以最小的代价夺取总部的控制权,后面就彻底没有立足之地了——无论是我们还是联邦。”
燕皎想了很久,最后只问了一句话,“你带上了避难所的所有人?”
“是,”燕皑的声音格外沉重,“时代变了,天灾和人祸的反复更迭让人类无法维系本就脆弱的契约关系,我们没有机会进行所谓的保存有生力量了,如果不主动出击,就只能死无葬身之地。”
“……看来我没有反对的机会了,”燕皎沉默了一会儿,视线在向璈的基地车里漫无目的地飘散,“他们说的对,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选择,只是摆在我们面前的选择太匮乏了——要么退缩,要么胜利。”
“这不是选择,这是结果,弱者没有选择的权利。”
“弱者,我还真是第一次听到用这个词来形容我们,真不知道副部听到你这句话会作何感想。”
“别误会,”燕皑似乎想到了什么,“我是说在辐射天灾面前,任何人类都是弱者。”
“不用解释,让它保持多个意思不也挺好的吗?伊莱瓦总说过,她根本没有继承人。”
听到妹妹直呼副部的名字,燕皑先是懵了一下,接着又伴随复杂的情绪干笑了两声,他的思绪又回到了三个月前,伊莱瓦在听到自己的话后,其实给了他一个回答。
“看来如今的确没有完美的理想主义者了,也好,毕竟错的人是我。”
第206章 自由之路
“主席, 您找我?”
“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我依然没有收到任何有关捕鲸人的报告,”主席站在高大的双层窗户面前, 肃穆的背影很容易让人察觉到他的不悦, “是你的人声称那两个小家伙能帮我们找到捕鲸人的下落,我才答应放任她们的胡作非为。”
“情况现在很复杂,那两个爱管闲事的家伙似乎和一些不听话的人勾搭在了一起,并逐渐脱离了我们的控制……”
“那你的人都在干什么?!”
来人当然不可能回答“在搞内斗”, 只好讪讪地挠了挠头, “我会教训他们的。”
“混账!‘独角鲸’呢?别告诉我那边也一无所获。”
“那边倒是找到了避难所与城中内线的消息,但他们联系的频率不高,能从中提取到的信息也不足以拼凑出一个完成的计划, 我们推测这帮人应该有另外的联络方式,只是我们还不足以窥知全貌。”
“除了破解通讯呢?你们还没在城内外找到那群人的踪迹?”
“只能确定暂留区里有可疑分子, 城外空间太大, 现在出动的人手无法完全覆盖;而城内由于民间活动愈发频繁, 我们的搜查难度越来越大了。”
“这群刁民!”主席锤了一下窗台,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怒火, “废土传来的急报你看过了吧?避难所的反抗者不顾被发现的风险也要倾巢出动,还在以最快的速度北上;西边的不冻港也侦察到频繁的船只活动, 叛军近日可能要有大动作。”
“都看过了,本以为受了重创的他们会休养一段时间, 没想到他们年轻的新领导居然想要孤注一掷。”
“我不认为他们是毫无准备的,既然外部找不到他们的帮手, 那么咱们内部一定有能造成大麻烦的叛徒。”
“主席, 恕我直言,捕鲸人这些年的能量我们也都看到过了, 根本无法对我们造成直接的破坏,而这家伙已经是我们已知级别最高的内应了,除非在那之上还有地位更高、隐藏更深的间谍,否则我不认为几个线人能对我们造成多大的破坏。”
“只是你认为的。”
“是这样没错,但……”他很想说自己身为情报部的部长,对几个间谍能发挥的能量还是有数的,可考虑到万一总是不一定什么时候会发生的,便把准备好的包票吞了下去,“我会加大对敌人的搜寻力度。”
“太浪费时间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到了战斗之前还没找出内应,就直接动用武力把他们翻出来!”
“全面管制和大搜捕?民众本来就对我们这段时间的行为不满,真要这么做了,他们的不满会愈发高涨的。”
“那是因为避难所的家伙给了他们反抗的底气,如果所有反对我们的势力都被清除,他们就算对我们有千万不满,也不会像如今这样闹个没完了!”
话是这么说,但你也不掂量掂量现在的联邦有没有这个实力。
“对了主席,我还要提醒您一件事,”部长还是决定旁敲侧击一下,“大裂谷以南的地区还没有完全归属我们的掌控,如果避难所与当地居民合作并长期驻扎,我们的局面会变得更加被动,以及——有好几个庇护城都在要求降低与我们的贸易价格,大概是想瞅准了来敲我们一笔。”
“一群见风使舵的混蛋……”主席果然没有刚才那么自信了,他呢喃了几声,情绪肉眼可见地低沉,“难道我们真的走到头了?”
“恐怕不管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谁,都无法脱出这种困境。”
主席点了下头,虽然部长的话多少有些动摇军心,但其中的指代却让他不得不接受现实——理想派没有完成他们的事业,旧军党也不能,估计再上位的避难所也做不到。
愈发贫瘠的资源和几近崩塌的信任关系让各大势力都能够光明正大的为自己抢夺利益,但他们又只能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如果有谁胆敢站出来干一些改变世界的大事,就注定会陷入无限大放血的困境。
“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任内部的蛀虫继续行动了,尽快揪出他们,后面的事……我会再召开一次全体大会,联邦只是受伤了,不是死了,还远没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我会尽力的。”
叮叮叮——
“不要再摇你的铃铛了,很吵。”
白孚把小女孩的手摇风铃收进背包,然后心疼地瞄了一眼余额,在街上吃喝玩乐了一天一夜,原本用于购置装备的信用点已经所剩无几了,要是被向璈知道了肯定得大吵一架。
“可路边的人说话也很吵,”小女孩不开心地撅起了嘴,“你为什么只说我?”
“因为我们在逃跑,你的风铃声会把抓我们的坏人也引过来,”白孚不会哄小孩,就直接和她说了实话,“其他人又不会被抓,当然可以大声说话了。”
“嗷呜~”小狼表示附和。
“那好吧。”小女孩跟在后面生起了闷气,不过很快就被其他玩具吸引了注意。
“不要乱跑,”白孚叹了口气,又赶紧把她从玩具店里揪出来,“我们没有钱买小汽车了,而且背包已经放不下了。”
“我只是看看……”
“研究所的人没给你买过玩具吗?”
“买过,买了好多,但那都是他们选的,或者提前从我这里问几个问题,然后按照我的要求采购,可我只想体验一下自己挑选的自由。”
“很遗憾,这种自由需要一定的经济支持,而显然我也不具备这种自由,”白孚半是解释半是吐槽地揭过了这篇,走了一段路,她又忽然想起了一个说重要也不重要的问题,“对了,你有名字吗?”
“名字是什么?”小女孩嘴里含着糖。
“就是别人对你的称呼,总不能我接下来几天都一直喊‘你’和‘喂’吧?”
“可基地里的其他人也是这么喊的。”
白孚这时才想起来,那地方的人压根就不会给实验品起正式的名字,自己的名字也是妈妈给起的,要说含义?好像也没什么特殊含义。
“不过那个白胡子老爷爷好像对我又另一个称呼,”小女孩吃完了糖,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唔,好像是叫‘露卡’来着。”
露卡(LUCA),白孚从妈妈的讲述中听说过这个概念,The Last Universal Common Ancestor——最后的宇宙共同祖先,那是地球上最早出现的原始生命形式,一切生物的源头,诞生于最危险的海底火山之中。
看来研究基地的人还真是对这个小家伙抱有期望,甚至把她当做能拯救全体生命的启始,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呀……
“姐姐,我们要回酒店吗?”小女孩边跑边揪小狼的尾巴。
“不去,太贵了,而且联邦的人早晚会查到那里的,”白孚瞥了眼流着黑色污水的路边地面,打消了露宿街头的想法,“不过我们是得找个稳定的去处,而且必须是足够隐蔽、不能被人轻易查到的地方。”
“我们要玩捉迷藏吗?”
“你愿意的话就这么想吧。”
“那我们不应该躲到床底或柜子里吗?”小女孩虽然对研究所内的一些事上表现得很成熟,但到了外面到底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不过给我抽血的大哥哥很厉害,不管我藏在哪里他都能找到我……”
“你身上有定位器,他当然能找到你。”
白孚回想起昨晚逃跑时被狼狈地撵了一路,直到把那个皮下微型定位器取出来才甩开追兵,因为取那玩意儿需要划开皮肤,为了让小女孩忍住不哭,她还被迫答应了把商店的每一种糖都买一份,狠狠地放了一大笔血。
“那我们要去野外露营吗?大人们给我打针时承诺要带我出去,可他们每次都食言了。”
“出不去的小姑奶奶,我估计这个时候自己的脸都该上通缉令了,城门附近也全是等着抓我们的卫兵,”白孚听她说了一整天,心里的情绪开始从同情变成烦躁了,“我说过自由要有一定的基础,就咱俩现在的样儿能不被抓回去就谢天谢地了。”
“那我要是能给你提供一些基础,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
不合适的声音在不恰当的时间响起,白孚一把将小女孩拽到小狼身后,然后回头看向和自己说话的人,“处长?”
“我可是刚接到消息就开始找你了,”冯处长搓了搓被冷风吹到僵硬的脸颊,同时一步步朝二人靠近,“多亏了这一路的消费记录,不然我一个人怕不是要追到明年。”
“你别过来,不然……”
“不然什么,你这次可是闯了大祸,整个科研基地的保安都被派出来追你了,”冯处长完全没有停下脚步的打算,即使她一个人很难制服对面的一人一狼,“不过我居然能赶在他们之前找到你,看来你的反侦察能力不错。”
“你想怎么样?”
“把重要实验体从基地带出来,我更想问你想怎样。”
“我……我只是想满足她的愿望,”白孚硬着头皮挡在路上,手甚至缓缓搭在了背部的卡/宾枪上,“她想要自由,我也一样。”
“联邦就是个巨大的牢笼,在这里谁都没有自由。”
“我知道,但……”
“所以你更该对他们保持警惕,”冯处长突然伸出了手,示意她跟自己来,“你是不是忘了我本来就跟高层的那群家伙不对付?走吧,带这孩子回粮食署,天这么冷,她该换一身厚衣服。”
“可是向璈……”白孚对她并没有完全信任。
“哈,你不会以为向璈出事跟我有关系吧?开什么玩笑,要是没有我及时把独眼扣下,他指不定会搜出什么对你们不利的线索,到时你朋友的罪名可就不是现在写着的那一点儿咯~”
“我没有这个意思,”见对方的表情确实像被冤枉的,白孚心中的戒心便消了大半,“但你毕竟也是联邦的人,至少表面上是。”
“所以?”
“这孩子对联邦很重要。”
“那你准备带走她吗?我是说永远离开联邦的势力范围,像白教授带你一样奔向广袤的废土,一去不复返。”
“不,我还没想好……”
“那不就得了,”冯处长耸了耸肩,仿佛一切都只是白孚本人在大惊小怪,“只要你不把她带出去,我总能找到理由跟研究基地交代的;要是你哪天准备把她带走,我再把你抓起来也不迟。”
白孚回头望了一眼,小女孩正跟小狼玩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明争暗斗,而自己——作为擅自把她带出来的人,此时又要独断地决定她可能面临的风险。
“我不能再回粮食署的临时宿舍,那里安全性太差,而且周围的人我可信不过,”白孚努力尝试和对方谈条件,“想要我跟你走,你必须给我们找一个独立且足够安全的地方,而且不能再遇上情报部搜查之类的事。”
“啧,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但谁让你是那位长官托付过来的呢,”冯处长略微思索了一下,提议道,“那就……去我家?”
第207章 间谍入门
“你家住在粮食署?”
“理解一下, 总部的住房一向很紧张,人多地少,不是谁都能有钱买得起市区的房子, ”冯处长掏出钥匙, 打开了办公室的木门,“好在上头还记得我们这些劳心劳力的打工人,所以在办公室后面加了几个房间,应该算是豪华单人宿舍吧。”
“单人宿舍容得下我们这么多人?”白孚的警惕心又浮了上来。
“你跟那孩子挤一挤, 毕竟要你们分开睡又会怀疑我, 不是吗?”冯处长耸了耸肩,语气中似乎对之前向璈的怀疑略有抱怨,“至于我嘛, 最近刚好值班,睡办公室就可以咯~”
白孚也心中觉得理亏, 便没多接话, 领着小女孩进了办公室后面的房间, 这里的空间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小,衣柜、书桌、沙发乃至茶几电视都摆得下, 唯一让人觉得狭窄的地方只有卫生间,没有淋浴的地方, 也看不到厨房的存在。
“食物都是统一供应的,自然不会有做饭的地方, ”冯处长很快解答了她的疑惑,身边问了一句, “不过这个点儿夜市大概还没关门, 饿了的话我可以帮你们捎一份饭。”
“不必了,我们下午吃了一肚子零食, ”兴许是之前的事在白孚心中留下了芥蒂,她并不想和面前这个身份存疑的家伙共处太久,“这孩子太累了,我先哄她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聊。”
“好吧,那你们先休息,明早见。”
房间的门刚一关,小狼就瞬间占据了沙发的位置,而半路上就犯困的小女孩也立马就躺在床上打起了哈欠,白孚帮她盖好被子,目光则快速扫视了一圈。
书桌上的东西都提前收拾好了,橱柜之类的地方则都上了锁,白孚不确定是她平日就做事谨慎,还是这家伙早就打算把她们接过来,因此把重要物品都藏起来了。
躺在床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依旧萦绕在脑海,过大的信息量将困意挤得无处容身,她翻了个身,费力闭合的眼皮又很快焦躁地跳了起来,用十足的好奇心盯着门口的方向看去。
“……是,我知道。”
黑暗中的听觉总是要敏锐得多,白孚一骨碌滚到地上,匍匐着爬到了门口边,外面的办公室很明显有说话的声音,尽管她不认为对方会在有外人的情况下谈论重要事宜,但还是忍不住地想要偷听。
“署长当然很听话,但控制了他不代表就万事大吉了,”门外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陌生,甚至让白孚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恐惧,“外面的人总是很有想法,不是吗?”
外面的声音听了一会儿,白孚推测她是在打电话,所以听筒那头的声音自己听不到。
“‘北极熊’已经完成了对第二粮食基地的渗透,只是这种方法的进度太慢了,而且可能已经引起了其它基地的不满,能源署也对此表达过抗议——不过那帮人想抬高自己的地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北极熊?那是什么?谁的行动代号吗?
“我只能确定她去过暂留区,但现在早就不在那里了,那群家伙很谨慎,宁可顶着被捕的风险四处逃窜,也不愿意和城内的线人联络一次,我们不可能凭空截获未发出的通讯!”
“那就想办法安抚主席,大搜捕绝对会打草惊蛇,你想让这群给我们添了不知道多少麻烦的老鼠趁乱逃掉吗?我说过我有办法找到他们,但是需要时间。”
“还有,让你的那个新手下老实一点儿,他已经给我惹过不止一次麻烦了,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就把他抓起来送到军事法庭!”
电话兀然中断了,白孚赶快回到床上,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门外的人果然走到门口看了一眼,也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发现什么破绽,门就被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白孚松了口气,再次大着胆子跑去偷听,只是这一次门外没有说话的声音了,只有钢笔在纸面上飞速划过的摩擦声,正当她以为没什么可听的时,外面的人又忽然起身,随后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又立马关上了。
“她出去了吗?”
白孚的胆子愈发膨胀了,她轻声将房间门推开一条细缝,确认办公室内没有人,便蹑手蹑脚地来到办公桌前,桌面上是正经的粮食署公文,只剩三五页就能完全批完了;桌角则放着一个带锁的笔记本,直觉告诉她里面会由重要信息。
“需要四位数的密码,怎么办?总不能一个一个试吧……”白孚想了一下,把认为可能性比较大的数全部试了一遍,可以依旧没能打开密码锁。
“算了,先不开了,”实在找不到线索的白孚只好放弃,不过把笔记本放回原位之前,她从笔记本的斜角处掰开纸缝瞄了一眼,“这好像是电报密码本?靠,谁会在密码上装密码锁呀!”
尽管确定了姓冯的肯定会跟某些人进行秘密联络,但白孚还是在这个破本子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来不及把桌面上的东西都翻看一遍,她直接拉开了办公桌的抽屉,看看里面有没有更值得关注的东西。
“这里有一张特殊的市区地图,”翻到倒数第二个抽屉,白孚摸出了一张边角有些翻卷的旧纸,“上面打了几个红色的标记,有的被划掉了,但有的还没有。”
上面没有小字注释,白孚只能推测这些红色的标记是一些很重要的位置,或许自己可以赶在她之前把这些地方走一遍?
“最后一个抽屉也上了锁,周围也找不到放钥匙的地方,”白孚在办公室里像无头苍蝇一般转了一大圈,却发现重要的位置几乎都上了锁,而锁的主人是个永远把钥匙随身携带的家伙,“她好像快回来了,只能先回房间了。”
刚躲进房间的门后,办公室的正门就被打开了,姓冯的手里拎了两个保温盒,看样子她也没吃晚饭,跑到夜市买吃的去了。
正当白孚以为今天的探索到此为止,自己不会再有机会找到更多情报时,那家伙却把饭盒往桌子上一丢,转身打开了资料柜的锁,这让准备关门睡觉的白孚又停下了动作,留了一条门缝准备看她要干什么。
只见冯处长在资料柜倒腾了一会儿,竟然直接把摆满档案夹的那一行架子拿了下来,白孚本以为架子只有一个块横放的长铁板,只是她才看到那块横铁板是自带后挡板的,并非是和柜身连在一起。
而那个所谓的资料柜后面的整块铁皮也是可以拆卸的,取下后可以看到柜子后方的墙体被掏开了,仅有两块薄薄的白板伪装成墙体遮挡,取下白板,一步之后就能到达另一个房间。
白孚隐约记得隔壁是个常年上锁的空房间,联邦的住房十分紧张,办公地点的房间利用率却低到让人发指,据说是因为很多建筑修建时都是按照多年后联邦发展起来的人员规模修建的,然而十多年过去了,联邦的规模却没有扩展到预期,反而因为不断的内耗人手变少了。
看来这个房间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强占了,虽然白孚估计姓冯的肯定也有那个房间的钥匙,不走正门只是因为走廊上有监控而已。
但这时的白孚并不敢推开门跟上去,办公室开着灯又缺乏遮挡物,出去百分之百会被抓个现形,她只得按捺住对另一个房间的好奇,偷偷摸摸关上门上床睡了。
“你已经带我转了一整天了,”深夜的街道上没有一丝光亮,却还有人在狭窄的小巷里溜达,“会面的地方到底在哪儿?”
“嘘~不要声张,”带路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穷酸老头,破烂的衣服让几乎每一个人都觉得他是个乞丐——虽然他的确是,“我们快到了,跟我走就是了。”
“我说老头,想甩开眼线不应该找白天吗?”即使把声音压低了许多,向璈依旧藏不住态度中的不满,“大晚上的街上都没几个人,咱俩这样鬼鬼祟祟地更容易引起警觉吧?”
游/行散场后不久,向璈就找到了带自己去汇合的人,然而这个老头却领着自己在城里瞎转了一整天,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终于带着自己往目的地前进。
“因为我们要去的地方白天也没什么人,”老头想用手中的木棍去敲向璈的头,但被对方轻易躲开了,“啧,安静跟我走就好了,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
向璈对此表示存疑,就在刚才的两个多小时里她已经发现三个跟踪者了,尽管不确定他们是不是情报部的人,但仍足以说明老头的反跟踪能力不怎么强。
“我到底跟了一群什么水平的人……”
“喂,别说话了,”到了一座偏远位置的小酒馆,老头赶紧瞪了向璈一眼,“进去!”
向璈抬眼一瞧,这是个专供穷人消费的廉价酒馆,内部空间小得可怜,店里的人却多到挤得喘不上气来,一些实在来晚的人就只能在门外喝酒,结果把门口也给堵了个水泄不通。
“我该进去找谁?”向璈依然一头雾水。
“你别问,你去就是了!”老头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看来是不打算跟她一起进去了。
向璈瘪了瘪嘴,只好一个人挤进了酒馆内部,这里头连个下脚的空间都没有,身边充斥着汗臭味和劣质酒精味,她努力憋了口气,弯着腰使劲儿往里挤。
好不容易走到室内的正中心时,人群突然又掀起了一次躁动,喝醉了酒打架是常事,但不停移动的人群却裹挟着向璈无法移动了,她只能把双手抬过额头,试图转个身往角落里走。
嘭——
刹那间,向璈脑袋上多了一个麻袋,紧接着一记闷声在耳后响起,剩下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208章 计划
“唔……”
脑袋上的麻袋被解开, 向璈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后脑勺,还在冒着金星的视野中有一群人围了上来,他们有的穿着很破旧的短衣, 和外城打黑工的人如出一辙;有的则穿戴齐全, 但谈不上多名贵,顶多跟她在粮食署见过的普通职员一个水平。
“这就是你们的反间谍手段吗?”情报部肯定不可能找这么一群人把她绑到废弃工厂来,所以他们只能是线人说的反旧军党小团体,“下手也忒重了, 我脑袋差点儿开花!”
“抱歉, 我们只是一群没接受过训练的普通人,”坐在自己正对面的应该就是这里的领头人了,“伪造绑架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那麻烦下次别对我用了, 把地址告诉我,我自己能找过来。”
“我们还没有完全相信你, ”对面的人倒是毫不掩饰, “别说情报部了, 城区的巡警都经常派便衣来打探消息,我们已经搬了好几次基地, 不能再出意外了。”
“呵,你们信不过我, 我还信不过你们呢,”向璈猛地站起来, 后退几步,手中握着装了汽油酒精混合物的喷/火枪, “要么把你们的身份和计划和盘托出, 要么我就拿你们的人头去情报部将功抵罪!”
再场的人全部吓得后退了一步,本以为雪鸮给他们找来的是一个听话的帮手, 谁知道却反过来被对方给威胁了。
“有话好好说,也许我们当中存在什么误会,”领头人应该见过大世面,起码还能有胆子上前和向璈攀谈,“把你的东西收起来,这里储存了一堆易燃易爆物品,出了事你也得和我们一起死。”
听了他的话,向璈才注意到仓库的角落里堆满了橙红色涂漆的大木头箱子,至于里头放的是TNT还是液体燃料,暂时还不得而知。
“你们储备这么多危险物品干嘛?”
“当然是为了炸毁联邦的机器人仓库,”眼见着话题终于回到正轨,领头人也不由得松了口气,“就这些还不够呢,存放机械战士的格纳库可是全部用三十多厘米厚的铅合金板打造,跟只镶嵌了一层金属板外壳的隔离墙可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向璈摸了摸下巴,面露难色地询问道:“你们……是想炸掉整个格纳库?”
“不然呢?”对面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件事是新军和你们一起行动,还是只有你们几个人?”
“那个线人告诉我们,说你一个人就能完成任务。”
向璈在心里把雪鸮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难怪这帮人之前怎么也不肯告诉自己计划内容,合着是在这地方等着自己呢?
“你们爱谁谁吧,我一个人真没这么大的本事,”向璈收起喷/火器,转身就往废弃工厂的大门走去,“上次我去杀‘雪狐’就顺便见过格纳库了,那地方的防守可比核心区都严密,光是成排的哨戒炮就够我喝一壶了。”
“求求你了!你都做不到的话,我们更不可能做到,”领头人一把拽住向璈的胳膊,扑通一下直接跪在了地上,“我们都是些走投无路的普通人,如果联邦真的用机器代替我们的工作,我们就只能等着饿死了!”
“技术变革是大势所趋,”听到周围人的啜泣声,向璈生硬地扭过脖子,高抬着两只眼睛望向满是裂纹的天花板,“就像过去的工人不可能通过打砸机器改变工厂的生产方式。”
“但旧军党只想把我们赶尽杀绝,”领头人又向前爬了几步,鼻涕眼泪都快蹭到向璈衣服上了,“他们甚至不在乎生产力的差别,只想要一群绝对服从他们命令的生产机器!”
“唉~谁不想要呢,”向璈把胳膊抽出来,却没有在朝大门的方向前进,“不管哪个领导都想要一群听话的下属,可没人能做到像机器一样听话,想反抗这一切,终究还是要靠你们自己的力量,不是吗?”
“我们怎么可……”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你们,但我也需要你们的帮助,”向璈终于肯回过头看到,这时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多少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斥着无奈的怜悯,“你们真不会想等着我把一切都包办好吧?”
“当然不会,”那人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只要能解决这个问题,你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别这样说,我帮你们可不是出于什么善意的施舍,我只是……想起了以前我自己的一些经历而已,”向璈自嘲似地摇了摇头,旋即把这一篇揭了过去,“跟我说一下更具体的计划吧。”
“好,”领头人连忙搬过两把小椅子,周围的人也纷纷回到原来的位置围观,“炸毁格纳库的项目是我们主动提出的,但联邦新军针对旧军党的行动确实早有预谋,只是他们需要一个足够显眼的导火索,来确保每一处的成员都能及时做出响应。”
“让我们的行动作为信号弹吗……那他们该如何确保我们的安全?”
“这个……没说,不过线人承诺新军会以最快的速度攻入行政大楼,采取叫什么围魏救赵的方式解救我们。”
这个没头没尾的计划明显不靠谱,向璈顿时觉得这帮人怕不是也被雪鸮当炮灰给坑了。
“打住,你就告诉我,有没有与线人直接联系的方法?或者与新军也可以。”
“新军一向被管束得很严,我们也无法与他们直接联系,”那人在身上摸索了一圈,最后找出了一台加密过的通讯器,“至于线人,一直都是他主动联系我们,我可从来没主动联系过他。”
“好了,行动的详细内容我会跟他谈的,”向璈把通讯器揣进自己兜里,“现在我需要两样东西——格纳库及周边路线的详细地图,和更多的新式炸/药。”
“仓库里已经有很多了。”
“没用,TNT炸山还好使一些,炸纯金属板毫无用处,CL-20……算了,你们也不可能有这种新式玩意儿,C4呢?我记得联邦是有C4的,你们能不能给我搞到?”
领头人被她念叨的一堆名词说得一愣一愣的,他挠了挠头,隐约记得后一种是只有旧军才掌握的东西,连新军想用一点儿都要层层报备,便回答道:“我们只是一群平民,你能不能提点儿简单的?”
“呃,看来你们是搞不来了,”向璈也捏了捏鼻梁,对行动的前景感到一阵头疼,“这样吧,我自己做,但你们得给我找来足够的汽油和天然气,还需要一处有高压设备的生产车间。”
“有,有,”一听到终于有自己能帮上忙的,那人眼睛都亮了起来,“联邦最初就是在一座油气井上建立的,那地方在本地住得久的人都知道,而且去那里不需要出城,也就不必担心隔离墙的搜查了!”
“车间问题我可以解决,”旁边围观的群众中有人主动开口,“我有个朋友就在某个工厂里当车间主任,他也对旧军党不满很久了,找他借一下不会有什么困难的!”
“那就好,等炸/药问题解决了,我们……”
嘀嘀嘀——
通讯器恰好在这个时间响了,向璈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他们马上就心领神会地保持了安静,而向璈则走到了一个偏远的角落才接听通讯。
“喂,大半夜的发通讯,影响睡觉啊懂不懂?”
“向璈?看来你们已经平安会面了,”对面的声音明显被特殊处理过,向璈一时也听不出是谁,“怎么样,相处得还融洽吗?”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雪鸮是吧?把我当傻子溜了这么久,不打算给我们提供一点儿额外帮助吗~”
“你想要什么?”对面饶有兴趣地听着。
“C……六硝基六氮杂异伍兹烷,”向璈担心这个世界的人会用不一样的简称,干脆用上了中文全称,“一种新式炸/药,别说你们这里没有。”
“CL-20是吧?”雪鸮反而被她的全称弄得一时没反应过来,“有倒是有,但联邦的储有量也很小,况且我们的行动也要用,所以不能给你。”
“你让马儿快跑还不给马儿吃草是吧?”
“别误会,这东西真不好搞,而且格纳库的位置太偏辟,实际对行动的影响可能远比你想的要小,并不属于行动的一级目标。”
“所以你安排我去,是想把我排除行动核心?”向璈的语气逐渐有了愠怒。
“不,只是你去过那附近,对那边的行动应该会更熟悉,”雪鸮见向璈不好糊弄,便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我找你来有另外的事,一个带着一群畸形免疫体的研究员,自称和你们认识,真的吗?”
“研究员?”向璈在记忆中回溯了半天,最终才定位到了黑市的部分,“我记起来了,是那个告诉我白孚身世的家伙,我记得他比我们先出发的,怎么现在才到联邦?”
“准确地说还没到联邦,他这会儿停驻在雪原森林的新煤矿加工厂——那里的老板也是你们的老熟人,秦钰,这件事也是她告诉我们的。”
“你们搭上线了?”
“一次简单的投诚罢了,靠近联邦的幸存者都很擅长随机应变,”雪鸮的话里带了点儿嘲讽意味,“不过这对于我们的确是件好事,驻扎在大裂谷以南的新军打算和那个研究员上演一场献俘仪式,然后以此为机会返回总部周边。”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前者是没有,重点是后者,”雪鸮清了清嗓,“我们希望秦钰能允许避难所的先头部队暂时驻扎在雪原森林,以躲避联邦的防御体系,但这家伙似乎觉得风险太大,一直表现得很犹豫。”
“你想让我说服她。”向璈用上了肯定句的语气。
“正确。”
“远程通讯的风险太大了,而且雪原的无线通信设备并不先进,直接联络可能会导致信息丢失严重。”
“我可以给你转线,你的通讯从我这里发到避难所的先头部队,再经由他们的设备转输到雪原森林。”
“好呀,为什么不呢?”向璈转了转眼球,心中有了一个想法,“那就明天晚上吧,回头见。”
第209章 内部矛盾
“嘎——嘎——”
“这该死的鸟, ”鲁蒙斯拿枪在天上瞄了半天,到底还是让那只吵人的黑鸟飞走了,“奶奶个腿的, 要不是你的馊主意, 老子才不会三更半夜还要在外面头抓人呢!”
“整得好像没有我你就能逮到她们一样,”跟在他身后的独眼倒是一脸悠闲,仿佛是在带薪旅游,“我在避难所跟燕皎打过一个照面, 那小鬼虽然很年轻, 但没你想得那么好对付。”
“笑话,要不是冬末积雪还没化透,我怎么会抓不到几个小鬼!”
“要是现在是夏天, 你会不会又说是阳光太刺眼?”独眼对鲁蒙斯的借口不屑一顾,“有时间抱怨, 不如想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有办法抓住她们?”
“没有, 但谁告诉你一定要老实按上级的要求走了, ”独眼向身后瞥了一眼,见其余的士兵们都还在大后方寻找线索, 便并肩和鲁蒙斯低声交谈道,“我倒是有了不少新线索, 你想不想听一下?”
“当然。”鲁蒙斯迫不及待地弯下了腰。
“叛军和避难所的风声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吧,”独眼充分发挥自己的联想能力, 将零碎的线索拼凑成一个整体,“其实新军最近也不怎么老实, 还有那群总在城里搞游/行的, 你不觉得他们最近的行动规律了不少嘛~”
“你的意思是,这帮人可能联合在一起了?”
“嗯哼, ”独眼一副谜语人的表情,“墙倒万人推,破鼓万人捶,看来有些人等不到春天降临了。”
好歹也是在情报部门工作的,鲁蒙斯很快就理解了独眼的意思,在联想一下对方之前的一系列行径,也就不难猜出他想表达什么了,“你对最终的结果有把握吗?这可不是件小事,如果最后联邦赢了,我们……”
“我们还可以趁乱远走高飞,临走时卷走一些机密情报,总会有地方愿意要的。”
“据我所知,你的信用早就在废土透支了。”
“只有长期效力才需要信用,短期效力只考虑能提供的价值,”独眼并不认为这是件坏事,反而表现得有点儿小骄傲,“正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我干不长,才会更注重我带来的情报价值几何。”
“你这算不算叛变出经验了,”鲁蒙斯吐槽了一句,但很快就把话题转了回来,“算了说正题,我们应该怎么做?”
“我们给避难所的人找了这么多麻烦,直接去投效肯定不会有好结果,”独眼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但如果我们能拿捏住一些重要的部分,甚至到了能影响战局的地步,他们就不得不重视我们。”
“我就是在问具体的步骤!”
“急什么,”独眼白了他一眼,“一来,你需要继续寻找燕皎等人的踪迹,但不要跟上头声张,悄无声息地把这几个人的安危抓在我们手里,才能强迫避难所接受我们的谈判。”
“你这不是废话,我要能找到还用请教你怎么做!”鲁蒙斯火急火燎地嚷了一声。
“嘘——按照现在的前提条件找不到,你就不会换个假设,”独眼心想难怪这家伙在情报部待了这么多年还只干过抓捕工作,就这沉不住气的性格确实不能指望太多,“虽然没有足够的情报支持,但我们就假定向璈和燕皎见过一面,并且将营地转移到了基地车上,然后按寻找基地车的方法找,就算最后没找到人,白捡一辆车也算小功劳一件了。”
“可基地车会移动,也不好找呀。”
“笨蛋,找铁最好用的当然是磁铁!”
这时的鲁蒙斯终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冲着独眼点了点头,“明白,那第二呢?”
“第二就是我们要有拿得出手的筹码,”这次没用鲁蒙斯问,独眼就顺着往下说了,“避难所和新军的配合能如此流畅还不出纰漏,肯定有一个能随时联系外界的内应指挥,你觉得是谁?”
“如果在总部的话,我们目前还完全掌握不了的就只有‘捕鲸人’了。”
“那就从‘捕鲸人’身上下手,找到后帮忙配合行动也好,直接拿人向避难所威胁也罢,到时再随机应变就好了。”
“抓燕皎,找捕鲸人……诶,这怎么感觉和咱们原本的工作一样啊?”
“不然呢?去插手别的事会提前把我们裸出去好吗!”独眼对鲁蒙斯这时而聪慧、时而宕机的脑子无话可说了,“不过我们倒可以利用这两个借口去搞点儿小动作,反正大洗牌快要到了,也不怕得罪人。”
“你指的是……”
“粮食署和能源署一向很需要敲打,而其中一位还不止一次坏过我们的好事,”独眼指了指后半夜依旧亮着灯的大楼,“姓冯的把白孚藏起来了,这正是我们动手的好机会。”
“强制扣押是吧?这个我熟悉,”终于轮到自己表现的时刻,鲁蒙斯激动地开始摩拳擦掌,“这个我熟悉,什么时候动手?”
“先给那个神秘的帮手发条信息,让她想办法把‘捕鲸人’的部分信息透露给白孚,但别说我们要干什么,等白孚决定调查捕鲸人的相关下落时,就轻轻推她一下。”独眼打了个手势,把动手的方式传达给他。
“懂了,这样我们可以一边从姓冯的嘴里撬点儿情报,一边还能等着那小鬼头帮我们找人!”
独眼用点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却没有再顺着往下说出去,盯着鲁蒙斯激动的样子,他悄悄放慢了脚步,让自己重新回到对方身后的位置。
验证的时刻到了。
“嗷呜——”
小狼哀嚎着躲进床底,饶是它这种精力旺盛的动物也抵不过六七岁的小孩从一大清早就开始折腾,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它就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而那位小祖宗还兴冲冲地钻进了床底,追着它毛茸茸的大尾巴玩儿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吵死了……”东躲西藏了一整天、晚上又要思考情报的白孚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这两个小家伙打闹的声音已经吵得她彻底睡不着了,“呃,刚好吃早饭的时间。”
穿上逛街时买的新衣服,又简单地给自己换了个发型,白孚觉得自己大概不会一眼被追捕者人出来了,才叠好被子走出房间,她可不打算一直躲在粮食署,先不提安全问题,光憋也憋死她了。
“门口的挂钩上有饭,”白孚开门出来时冯处长凑巧在接听信息,一听到动静连忙把通讯器藏起来,“应该还是热的。”
“无所谓,冷的也吃习惯了,”白孚也知趣地不问她,顺手把挂钩上的两份盒饭拿下来,“我回屋吃?”
“不用,这个时间办公室没人来,正好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白孚依旧没表现出太大的反应,她打了个哈欠,转身把小份的盒饭递给小女孩,又从背包里拿了几块肉干丢到小狼面前,然后才端着自己的饭走到办公室的皮质沙发边。
盒饭里没有“饭”,只有几块纯面饼子和炒土豆丝,因为环境温度达不到发酵的要求,额外加温又需要耗费能源,因此联邦量产的面制品无一例外都是死面的,几口下去噎得要死,也就本地人吃习惯了觉得没事,但白孚总是要配一大杯水才能下咽。
“我安排人去打听了,情报部曾在前几天搜查到疑似向璈的线索,”冯处长端着一杯人工合成咖啡坐到她对面,“她还活着,你可以放心了。”
白孚拿着饼子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下,却又立马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不过明显轻松的音调可遮掩不住,“我一直都相信她不会出事。”
“但这样一来,情报部的走狗可又盯上她了,”冯处长的状态倒正经一些,“我想在从你们身上找到想要的信息之前,这帮混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们到底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白孚还是忍不住疑惑问道。
“伊莱瓦没告诉过你们吗?”对面也愣了一下,从神态来看不像装的,“理想派在覆灭的时候留了不少内应在联邦的管理层中,而‘捕鲸人’是其中地位最高、最重要的,五年来一直在坚持给旧军党找麻烦,而旧军党却一直没办法。”
“这么重要的人物,怎么可能告诉我们两个外人。”
“因为随着外部各大势力的衰落和灭亡,如今还能和‘捕鲸人’直接联系的只剩下伊莱瓦一个人了,而几个月前她也死了,那么与‘捕鲸人’相关的信息肯定会被秘密传给她临死前见过的人——你们当然是很合适的人选,伊莱瓦给我的通讯中也暗示了。”
白孚当然不记得离开时得到过什么暗示,她只得把这当做伊莱瓦保护自己和向璈的手段,毕竟背负着秘密的人更不容易遭到死亡威胁。
“不过就算你不知道,也可以多留意一些,有个大佬前辈罩着对你们肯定是好事,但不管你知不知道,都不要轻易向外界表露,保持神秘是哄骗敌人的好办法。”
“我明白。”白孚陷入了沉思。
“哦对了,还有……”
哒哒哒——
“有人,”冯处长敏锐地捕捉到了楼梯的动静,即使那里的声音轻到连小狼都没有察觉,“快,回房间躲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开门!”
“出事了吗?”
“我猜只是一场突击检查,高层总喜欢用这种方法折腾人。”
对方没过多解释什么,白孚也不敢多问,躲着饭盒飞奔回了房间,又冲着正在嬉戏打闹的小女孩做了个“嘘”的手势,自己则继续躲在门后偷听。
“你们是……情报部的人?”
“是‘北极熊’大人叫我们来的,”来的人应该不少,说话的语气也颇为嚣张,“听说这里查出了一些值得令人注意的消息,不知处长大人能不能配合我们调查一下~”
“开什么玩笑,粮食署就是真出了事,也应该有高层指派稽查队过来,难不成你们又想跟独眼一样被部长亲自教训一顿?”
“嘿嘿,可不是粮食署的事,而是跟‘捕鲸人’有关!”那人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外面也跟着响起了手铐活动的声音,“而且这次是证据确凿,你就是把主席叫过来也没用!”
奇了怪了,刚刚她们才交谈过捕鲸人的事情,怎么情报部的人这么快就闻着味儿来了?
“证据呢?拿出来给我看一眼,还是说你们要强行抓人?!”
“正常的扣押调查流程,证据什么的都在部里,您还是亲自跑一趟去看吧,”门外剧烈的躁动了一阵,但最终还是情报部的人占了上风,“还想反抗?带走!”
所幸这群人没有多做检查,而是很快带着冯处长离开了,又等了一会儿,白孚才小心地打开一条门缝,办公室里早已没有了人,取而代之的是一地狼藉,和一张将整个门都堵死的黄色封条。
第210章 猎获(上)
“地图, 地图搞到手了!”
一个很年轻的瘦子喘着粗气跑进废弃工厂,昨天晚上向璈提议了需要一张格纳库周边的路线图,他就想起了自己在交通部管文档的朋友, 反正又不涉及格纳库内部的情况, 俩人硬是顶着风险把地图顺出来了。
“这样就只差油气了,”领头人收好地图,面上的表情却没有片刻松懈,“能源方面的东西一向管制得很严, 也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弄出来……”
“要不去问问那个帮我们的人?”有人提议道。
领头人扭头一看, 向璈还坐在角落里不知摆弄什么东西,从今早天一亮起,她就叫了两个对电子零件和线路有经验的人, 一起窝在边角组装着他们都没见过的东西。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起身走到三人身边, 用极其谨慎的口吻和向璈开口道:“我能不能问一下, 你们在干什么?”
“通讯定位装置, ”出乎意料的是,向璈很大方地把手中的半成品举给领头看, “其实我在想一个问题,从总部发出的无线信号连大裂谷都无法越过, 那什么样的设备能保证与被辐射完全阻隔的废土避难所正常联络?”
辐射会破坏通讯,这是废土各势力长久割裂的根本原因之一, 以前向璈在废土发通讯,不是借助信号设备只进行本地通讯, 就是使用一对一的专用通讯, 而更专业的大型组织则会当场搭建有线通讯系统——比如避难所战役中的联邦军。
然而雪鸮不需要借助通讯线路,就能将信号转入到千里之外的废土, 这一定不是改装个小通讯器就能做到的,必须是一台足够先进的大型设备才能实现任意通讯。
“这说明那位线人有本事,和你搞的东西有什么关系呢?”领头还是不理解。
“就是太有本事了,才令人感到不安,”向璈继续低头组装手头的东西,“这种级别的设备不可能随便找个安全屋或隐匿点,因为民用线路满足不了巨大的能量消耗,也没办法隐藏如此强烈的信号,所以联络避难所的设备一定来自联邦。”
“你想找出那个线人的身份?”
“是,能随意动用高级设备发送通敌信息,这种级别的人,如果年纪不大,继续留在联邦干绝对是前途无量;而垂垂老矣的人犯不着把自己晚年搭进去,那么这人下场操盘的冬季就很值得令人揣摩了。”
“他说过了,他和旧军党有仇……”
“仇恨不是万能的借口,况且复仇之后呢?让一个如此危险的人继续隐藏在幕后,能保证他未来不会继续搅动局势?”
“我只是担心惹恼了线人,他会不会不愿意再帮我们了?”领头表现得很紧张局促。
“他和你们的目标是旧军党,就算你们不配合他也必须继续行动,否则报仇的动机就是谎言,”向璈抬头,短暂地冲他笑了一下,“更何况他才是需要你们帮助的人。”
“那你……”
嘀嘀嘀——
“嘘~”向璈的定位装置刚好完工,她将响个不停的通讯器安装在上面,又连接上工厂内的老旧电脑,打开了自己凭记忆搭建的系统,这才按下了接听键,“来得还挺准时嘛。”
“当然,我可不敢得罪计划的重要成员,”雪鸮的声音依旧经过了特殊处理,让向璈无法分辨他的具体身份,“联邦的行动很快,今天下午就派遣了一支部队前往雪道建造防御工程,如果我们不加快进度,就只能对着一堆碉堡打攻坚战了。”
“那就别废话了,把通讯转给秦钰,谈完了我还要去弄汽油呢。”向璈大声催促道。
联邦的系统自带多层防火墙,仅凭自己一天速成的装置和系统怕不是分分钟就会被锁定,只能等雪鸮把通讯转给避难所时,利用长途信号传输的过程反向追踪到发出者的定位。
“好,那就看你的表现咯~”
雪鸮声音消失的那一瞬间,向璈立马按下了系统启动键,抓紧在有限的时间内寻找他的坐标,由于联邦和废土相隔着大裂谷辐射带,即便是加强过的信号也变得极不稳定,随时都会有追丢的风险。
“百分之三十……四十五……”向璈默念着屏幕上的破解进度,握着通讯器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快了,就差一点……”
滋滋!
通讯信号毫无征兆地被杂音占领,向璈赶紧捂住了发痛的耳朵,抓起通讯器吼了一声,“什么情况?!”
“啧,有人强制入侵联邦系统,触发防护系统的强制中断功能了,只能先结……”
雪鸮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很快便不再说话,同时开始强制脱离通讯状态,防止联邦顺藤摸瓜找到向璈的位置。
然而向璈却加紧了手头的操作——有了这次突发状况,后面可能一连几天乃至几十天都无法通讯,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可能会陷入长期被动的无信息境地。
“百分之九十六、九十七……”脱离通讯的过程只有短短几秒钟,但向璈的大脑把这个时间几乎无限拉长,在其中插入数不清的复杂操作,再把这一系列的行为浓缩到短短一眨眼间。
嘀————
漫长的挂断音响起,废弃工厂的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这边,殷切得仿佛要把向璈架在火上烤,而身为焦点的她却疲惫地瘫在了椅子上,面前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并不精确但足够用的坐标:情报部大楼。
“该死!”
望着被防御系统冲击到瘫痪报废的电脑,独眼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笔丢了出去,在脆弱的屏幕上砸出一道不浅的裂痕。
“真他奶奶的奇怪,”旁观了全程鲁蒙斯挠了挠短硬的头发,“我们刚才不是在尝试追溯疑似‘捕鲸人’的通讯信号吗,怎么就突然闯进情报部的安全系统里了?”
“难道‘捕鲸人’是情报部的?”独眼随口一问。
“怎么可能,情报部的高层都是当年主动要求主席发动政变的那一批人,这不符合‘捕鲸人’情报里被动加入旧军党的描述啊!”
“那就是说情报部有一个另外的叛徒,并在通过官方渠道向避难所发送信息,”独眼很快就得出了结论,尽管过程跟严谨一点儿都不沾边,“但直接走情报部中枢的每一条通讯都会被记录,除非有上头的许可,否则这个叛徒不可能多次发送通讯还不被抓获。”
“嘶……难不成部长比我们先投诚了?!”
“怎么可能,那样的话部长直接在搜捕‘捕鲸人’的时候放水就行了,”独眼忍住想给他一巴掌的冲动,“而且我不认为这个叛徒的级别有这么高,更有可能是他头上有一个有问题的中间层。”
“为什么?”
“因为领导亲自发送的信息级别都很高,也必定会被多次审查,但日常工作就是收发信息的工作人员只需要把自己要发的信息混合进去,就可以躲过严格的审查,安全性明显高得多。”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独眼低忖着,综合目前已经得到的信息,基本可以断定总部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没有“捕鲸人”参与的痕迹,真正活跃的反而是向璈等参与了密谋的人,甚至连出卖信息的叛徒都和原本的猜想截然不同,这很难不让人怀疑眼下寻找“捕鲸人”真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吗?
“立刻去追查基地车的位置!”独眼终于下定决心出手,“不要在‘捕鲸人’身上浪费时间了,现在的重点就是避难所和新军的联合行动,这次事件后他们必定会加快行动,我们不等再等了!”
“知道了,”鲁蒙斯掏出对讲机,大声喊道,“把所有人手都调出来,带上磁感应装备,把郊区给老子翻个底朝天!”
“你先去找人,但抓到了后不要轻举妄动,”独眼也迅速起身,换上了联邦情报部的工作制服,“我得去上头那边跑一趟,给我们这两天干的事找一套合适的解释,顺便摸清楚老东西们的意思。”
“还有姓冯的那边……”
“我会处理的,如果白孚按照我们的计划咬钩了,那边的事情反而更好解释,”独眼的脑子转得飞快,四处乱晃的那颗眼睛也暴露了他的紧张,“唯一的问题还是避难所那边,如果放弃借由‘捕鲸人’搭上反抗军的车,就只能从目前在城里的这几个人入手了。”
“他们会答应吗?”
“必须让他们答应,我们这次的行为已经越界了,就算叛变的心思不暴露,日后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的,”读研想了一下,又补充道,“这样吧,我再跑一趟去白孚那儿,说不定能设法再次搭上向璈的线。”
“那好,我现在先去找基地车。”
咔——
鲁蒙斯的手还没碰到把手,一个莽撞的手下突然撞开门,带着满头的大汗扯开嗓子吼了一声道:“不好了老大,姓冯的跑了!”
第211章 猎获(中)
“哈~”
门卫半眯着眼伸了个懒腰, 傍晚正是各种活动都结束的时候,虽说还差半个小时才到下班时间,但门卫实际上早就没多少工作, 打盹偷懒也不会有人怪罪。
“果然, 门口保安才是最好的职业,”门卫不禁第N次感叹自己的幸运,“反正楼里的大佬都自带保镖,我只要按几下开门键就能白捡一个月的工资~”
嘀嘀——
“谁呀, ”这个时间基本不会是重要人物来访, 门卫懈怠地喝了几口茶,又整理了一下因为长期窝在座椅上而乱糟糟的衣服,然后随手一扣帽子, 才慢悠悠地走到控制器前,“报上名来!”
咔!
回应他的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门卫脑袋一空, 过了半晌才急忙揉了揉眼睛, 看清来者是一群全副武装的特种士兵,“军……军爷, 这里是情报部大楼,您有事吗?”
“我们是防卫团的, ”为首的军官出示了证件,“有人举报情报部有人涉嫌通敌, 上头命令我们立刻把人带走!”
防卫团是联邦高层亲自管理的特殊部队,防的就是城中一切可能对旧军党统治造成威胁的人, 因此他们拥有搜查乃至封锁任何一个地方的权力, 当然平日也没少借着自己的地位敲诈别人。
想到这儿,门卫啐了一口, 但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给开了门。
楼上的人也看见了这群来势汹汹的秘密警察,相比于门卫的小心谨慎,情报部的人胆子就大了许多,尤其是跑来围观的基本都没有好脸色,有几个胆子大的还想站出来呵斥他们,然而当军官亮出高层的批捕令时,这帮人就一溜烟儿的散场了。
军官冷哼了一声,带着身后的士兵径直上了楼,他们似乎得到了非常精确的证据,完全就是有目标地冲着某个房间奔去。
嘭——
“怎么了,我听到外面很吵,”刚处理完通讯系统的雪鸮从房间走出来,恰好在走廊上遇见了一位仓皇夺路的同事,“有谁来了?”
“防卫团,是来抓人的,”同时似乎还搞不清状况,用简短的语言解释了几句,“不过没点名道姓说是谁。”
雪鸮顿时变了脸色,他一记手刀打晕了同事,随手将他丢在走廊上,随即从另一侧楼梯飞快离开了这一层。
咚!咚!咚!
粗暴地敲了几下门后,军官就一脚踹开了通讯室的门,房间里还有好几个正在接听通讯的人,他们一见到来者衣服上的标志,就瞬间吓得丢下了耳机,用惊恐和防备的眼神盯着他们,而军官只是扫了一眼,就转身离开了通讯室。
“团长?”紧随其后的副官投来问询的目光。
“人不在这里,看来是嗅到危险离开了,”军官很确信目标还没走远,一直表现得十分从容镇定,“封锁整个情报部的区域,务必要给我把人揪出来!”
咔——
给门挂上锁,雪鸮的紧张略微消散了一丁点儿,楼里的脚步声像催命鬼一样吵个没完,而档案室脆弱的门只要用力一撞就能破开,他必须在那之前找齐需要带走的资料,然后想办法逃出生天。
“奇怪,到底是谁告发的我……”砸开档案柜的锁,雪鸮将之前就已经盯上的文件全部塞进包里,同时大脑在飞快地盘算事情的经过,“能精确锁定我的存在,还知道我刚才去过通讯室,这个人必然对我了如指掌。”
如果不存在自己不了解的突发情况,那么肯定和刚才的电子入侵有关系,但告发的大概率不是入侵者,他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确定自己的身份和位置,并有足够的权限立刻向联邦高层发送消息。
难道是自己的上司?不应该呀,之前的行动都没有引起过任何怀疑,怎么会突然锁定内奸就是自己?
雪鸮一时无法确定出卖自己的人是谁,但能说服防卫团的人马上出动,这不会是个身份很低的家伙。
有价值的文件已经被自己扫荡得差不多了,雪鸮挎上背包,打开了档案室最大的一扇窗户,如果借着绳子从这里滑下去,说不定可以绕路从后面的围墙翻走。
咚咚!砰——
就在雪鸮准备绑绳子的时候,防卫团的武装士兵好巧不巧查到了这里,见档案室的门被反锁,他们直接用枪打碎了插销,下一秒就准备冲进来抓人。
“该死,跑不掉了!”
雪鸮从腰间掏出手/枪,躲在墙边的死角击倒了第一个准备进门的人,后面的人见室内有危险,暂时放缓了突击的节奏,转而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雪鸮知道他们依然堵在门口,这会儿只是在呼叫携带防弹盾牌的人过来而已。
沉闷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雪鸮的心也迅速沉了下去,自己这把小破手/枪根本没有打破防弹盾牌的可能,自己的一切反抗都是徒劳,只可惜,报仇的那一天终究是等不到了。
“你们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脚步声登上了这层的走廊,几乎只差一点就要冲进来,雪鸮绝望地咽了口唾沫,将枪口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结束了。”
“啊——”
门外忽地传来一声凌厉的惨叫,紧接着就是一阵接连不断的枪声,雪鸮一愣,提起胆子向外瞟了一眼,只见一个带着深色钢盔和面罩的家伙从楼梯口走来,双手分别拿着一把突击步/枪和一个喷/火罐,身上穿着像是自制的牛皮防弹衣,腰间还别着一整圈的酒精燃/烧瓶。
防卫团的士兵大概没料想到会有人来营救,因此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档案室上,结果被这场突然袭击搞得死伤大半,余下的几个人还试图向袭击者还手,但很快也被干掉倒地。
“喂,别偷看了,”袭击者的声音很熟悉,“抓你的士兵来了几十个,而且马上就要赶到这一层了!”
“你是……向璈?你怎么会在这里!”
“嗯?嘶~你不是那天晚上给我偷钥匙的黑衣人嘛,”向璈仔细打量了他一下,结果了猛地愣住了,“好哇,你到底是哪边儿的?!”
“别拿枪指着我,好歹我也帮了你那么多次忙,”雪鸮用手指将枪管拨到一边,旋即探头探脑地从档案室溜出来,“我就是雪鸮,但有人告发了我的秘密,情况很突然,我们得先逃出去才能解释。”
“啧,没想到啊,还真是冤家路窄,”向璈抬手打掉从楼梯口冲出来的两个士兵,“我是通讯时用自制的定位器摸到了你的位置,刚准备过来看两眼就发现有士兵把大楼围了,想来想去只能是线人出事了,所以就冒险冲上来就你咯~”
“那搞不好就是你的自制装置被人查到了,”雪鸮从死掉的士兵手中夺了一把枪,“我在情报部这么多年都没被怀疑过,只能是有人追外来信号追过来的。”
“不可能,我那是半机械的,又不需要联网,谁会查到异常信号?”
争论了半天也没有结果,两人只能放弃思考这个问题,优先解决冲上来的防卫团士兵。
咣啷——咣啷——
“你大爷的,是震/撼弹,”瞄了一眼滚到脚边的东西,向璈下意识地一脚踢了回去,“捂住耳朵趴下!”
剧烈的强光和噪音很快笼罩了整个走廊,所幸向璈将震/撼弹踢到了更偏向敌方的位置,让防卫团的士兵硬吃了个哑巴亏,躲在角落里足足有五秒缓不过劲儿来,而趁着这短短的空档,又有两个燃/烧瓶飞了过来,蔓延的大火堵住了一侧的楼梯口。
“不行,防弹衣快撑不住了,”向璈在身上略一摸索,牛皮里包裹的巨蝎甲片基本上碎得差不多了,而没有得到有效防护的小臂和大腿各受了一处伤,“快想办法逃跑!”
“除了窗户还能走哪里,”没有防弹衣保护的雪鸮情况更糟糕,“绑绳子来不及了,试试跳下去吧,反正情况已经不可能更糟糕了。”
更多士兵冲上了走廊,这次除了常规的防弹盾牌,跑在前面的人还临时套上了一层防火服,向璈一咬牙,把身上的燃/烧瓶全部丢到地上,待到整个走廊都烧起来了以后才跟着雪鸮回到了档案室。
楼下的士兵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开始指挥封锁周边的街道和公路了,二人没有可以浪费的时间,调整好姿势后便一前一后跳了下去。
咚!
自由落体实在不是一次值得记住的体验,先一步下去的雪鸮已经翻墙出去了,向璈踉跄爬起来,瞄了一眼自己扭曲的半条腿,她可以非常确定自己的腿骨断了,但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居然还能硬顶着疼痛走几步。
“下次再也不搞这种没准备的营救行动了……”
随口嘟囔了一声,向璈单腿跳着来到了围墙边,全凭着两只手把身体拉上了墙头,脚步和枪声几乎同时抵达了背后,她用力一撑,顺着重力的指引翻了下去。
“快走!”
拐角突然多出一辆三轮车,向璈抬头一看,来的正是废弃仓库的失业工人,八成是偷偷跟着自己一起跑到情报部来的。
“没想到这群人还真能派上点儿用场,”后车斗里的雪鸮把向璈一并拖上三轮车,“甩掉他们,但别回你们的秘密基地。”
“好嘞~”
也不知是受了恐惧还是勇气的驱动,前面驾车的人把车子蹬得飞快,甚至让向璈幻视出把防卫团的越野车都甩开一大截的错觉——实际上也不是错觉,而是后面的车被雪鸮一枪打漏油了。
“今天可真够刺激的,”向璈翻了翻背包,想从里面找个固定住自己伤腿的东西,却看到包里的通讯器正亮着提示灯,“糟糕,刚才为了潜入把通讯器静音了,有人给我发通讯没听到。”
“那你还不快打回去问一下。”雪鸮还在和追赶的士兵对峙。
“喂,燕皎?”向璈刚听了两句,脸色就骤然变得铁青,“什么,情报部的人把基地车给包围了!”
第212章 猎获(下)
“海豹, 你的任务呢?”
只联络过一次的神秘通讯终于再次响起,但独眼却没有了上一次的玩味与从容,他斜着眼打量周围的环境布局, 然后快步躲到一个没人注意的死角, 才对着通讯器开口道:“事情办得太匆忙了。”
“在说你自己吗?”对面的人像是在看笑话。
“你不该……你不该现在把叛徒的事报上去,”独眼的额角和背上都出了汗,但他没有心思去擦拭,“我提醒过你该小心那两个人, 但你依然选择要打草惊蛇。”
“这难道不是你的安排吗?逼白孚去找‘捕鲸人’, 再选择性地干预向璈那边的进展,”对面的人仿佛看透了一切,并打算继续抱着看乐子的心态旁观这一场大戏, “不过我确实太低估她们的实力了,所以这一次才选择先下手为强嘛。”
“不要让事情变得太难堪……”
“当然不会!”对方打断了独眼的甩锅, “我的任务一直都是追查‘捕鲸人’, 这次下场只是因为那个叛徒是我手底下的人, 现在该报告的都报告上去了,我当然要回到我的工作岗位上咯~至于你和北极熊的那点儿小算盘, 就算我不报告,光误触情报部防火墙就够上头出手调查了。”
“你非要赶尽杀绝吗?”
“难道不是你先算计我的?”
谈到这里, 独眼已经明白对方不打算给自己留退路了,瞒报的事情一旦暴露, 再加上“雪狐”和隔离墙布防图的事,自己算是彻底在联邦混不下去了, 除了帮反抗军铲除旧军党, 自己没有任何选择。
于是他关掉了通讯,贴着墙边离开了此地。
也好, 自己又不是没有其它手段了,毕竟可别忘了身为一个土匪最重要的制胜秘诀就是不留底线。
沙沙沙——
“队长,这帮人在外面蹲守了好长时间了,怎么还不进来呀?”
“我怎么知道!”被围困在基地车里出不去的燕皎也摸不清状况,从鲁蒙斯和他手底下的人找到这里起,似乎没有一件事是按照正常的预料发生的,“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先看看他们想干什么了。”
“喂,里面的人听着,”鲁蒙斯生怕里面的人听不清自己说什么,还让手下拿了个大喇叭过来,“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紧让你们的老大出来谈判,否则我就把你们一个一个都揪出来!”
“你是不是傻,”燕皎本身就年轻气盛,直接忍不住回嘴道,“要真有本事把我们都抓起来,干嘛还需要谈判呢?”
“诶,好像有道理呀,”嘴笨的鲁蒙斯一时还真卡壳了,想不出该怎么让对方出来和谈,“咳,总之你们听我的,否则不会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傻子。”
燕皎简单粗暴地给他下了定义,然后让手下把无人机拿出来,在下面挂了两个临时赶制的燃/烧瓶,“用火攻。”
无人机从天窗悄无声息地飞了出去,借着松针的隐蔽绕到了众人的头顶上,周围有几个士兵注意到了它的存在,但由于没有鲁蒙斯的命令,他们只是提前找出了防火垫,随时准备防御头顶的危险。
“只要你们乖乖配合,我保证……”
嘭!嘭!
火花在鲁蒙斯的身边炸开,士兵们赶紧举起防火垫把长官围住,连拖带拽转移到了另一块空地上,所幸地处极北的野外还有不少未融化的积雪,即使有几个人躲闪不及着了火,在雪里打几个滚也就没事了。
“喂,你们这群混蛋能不能听我说话,”被突袭的鲁蒙斯有些恼羞成怒,但碍于想投诚的小心思,他又不敢直接开始战斗,只能骂骂咧咧地打起了嘴炮,“我好心给你们一次投降的机会,可别给脸不要脸!”
“好心?你觉得我们会信吗~”
“你们……算了,我让独眼来跟你们说,”鲁蒙斯摸出通讯器,尝试联系独眼来解决问题,“嘶,快点儿接呀!”
“他又在干什么?”基地车里的年轻队员问道。
“鬼知道,”燕皎都懒得关注鲁蒙斯了,直接把望远镜转向了周遭的树林和灌木丛,细数附近埋伏了多少个敌人,“人不少,还带了大口径武器,突围的难度不小啊。”
“需要发通讯求救吗?”
“不,等一下,还是给向璈发一个吧,”燕皎担心会暴露燕皑或雪鸮的通讯频道,“只说我们的处境就好,剩下的……恐怕要先为基地车的事道个歉了。”
嘀—嘀—嘀——
“靠,独眼那头在搞什么,怎么打了好几次都不接!”
“大人,大人,”一边的小兵见情况不妙,这才敢打着胆子叫了鲁蒙斯几次,“对面开着基地车要出来了,我们要不要反击?”
鲁蒙斯一扭头,只见原本被层层枯枝落叶掩盖在松树林中的基地车突然响起了“嗡嗡”的轰鸣声,下一秒车灯亮起,这只庞然大物级别的钢铁巨兽咆哮着冲出了丛林,以席卷天地的气势吞没了站在最前面的几名士兵。
砰砰——砰砰砰——
“笨蛋,开枪有什么用?”见打了半天都没在基地车新修的装甲插板上留下弹孔,副领队立刻扭头请示鲁蒙斯,“大人,我们需要动用迫/击炮让基地车停下,否则不但会让他们逃掉,还会让我们的人损失惨重呀!”
“迫/击炮?不,要是给里面的人打死了怎么办,”自己陪独眼闹的那堆事已经够糟糕了,就算不能顺利投敌,至少也要活捉车里的人才够将功补过,毕竟打死了可就无法审讯情报了,“先试试能不能拦住。”
“这种吨位的基地车连大楼都能给撞塌,除非找块半米厚的钢板,不然谁也拦不住!”
“那就……那就往没有人的地方打,”鲁蒙斯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赌一把,“别打前后两头,应该不至于把领头的几个人弄死。”
副领队对鲁蒙斯的别扭要求很是无奈,但也不得不遵照他的指示执行,于是士兵们先是在地上丢了数个沙包让基地车减缓速度,同时在侧面部署了几个迫/击炮,瞄准基地车的中间部位开火。
轰!轰!
这种既没有破坏动力室、又没有伤到驾驶室内人员的攻击自然不可能让基地车停下来,但一连串的爆炸还是让底部的履带发生了形变,行驶中的基地车瞬间变得摇摇晃晃,甚至一歪头向着斜方的巨大松树撞了过去。
“停了吗?”
“应该是……停了,”前来观察的士兵担心里面有人冲出了,随便打量了几眼就跑回去报告了,“大人,需要我们把车门掀开吗?”
“先别急,”鲁蒙斯终于镇静下来,警惕地望着毫无反应的基地车,“我好像听到了有声音。”
嘭——
就像是为了回应他的猜测,基地车的后舱盖猛地开了,与此同时顶层的机炮也慢慢旋转过来,对准情报部的迫/击炮就开了火,来不及转移的炮击阵地迅速被摧毁,旋即,数个骑着小三轮摩托车的身影从后舱冲出。
“开火!”
几十个士兵一起向着小车的位置射击,而车上的燕皎等人也不甘示弱地打了回去,尝试杀出一条血路。
“妈的,给老子打,”终于不再寄希望于和谈的鲁蒙斯起了杀心,但出于对前途的担忧,他还是来了一句,“领头的给我留活口,其他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此话一出,周围的士兵又陷入了被动的境地,因为领头的燕皎冲在最前方,一旦开枪大概率会误伤她;而燕皎也注意到了敌军的异常,她扭头瞥了一眼,猜测问题是出在指挥上。
“去吧,替我找到鲁蒙斯。”
方才躲在树冠中的无人机再度出动,悄咪咪地从酣战中的士兵头上路过,在指挥阵地上安静盘旋,身材比周围人高出半头的鲁蒙斯实在太好找了,无人机马上锁定了目标,然后计算出坐标发回给燕皎。
收到位置的燕皎立刻冲了上去,前方的士兵都担心不小心打死了她会被惩戒,居然直接提着枪让开了一条路,等燕皎过去了再回到原位,仿佛没见过她的存在一般。
“鲁蒙斯,借你人头一用!”
“什么?”
正在思考对策的鲁蒙斯猛地抬起头,却看到燕皎朝着自己杀了过来,但战斗素质超群的鲁蒙斯立刻摸出了腰间的配枪,对准燕皎的右手腕扣下了扳机。
咔——
突兀的卡死声回荡在二人之间,鲁蒙斯先是懵逼了一瞬,眨眼间他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怒不可遏的咆哮道:“独眼!你这个叛……”
砰!
子弹恰好穿透了他的颈动脉,飞溅的鲜血将周围的整片雪地都染成了红色,副领队心头一惊,下意识地钻进了一旁的灌木丛,却忘了给士兵们下命令,而看见领队死掉的士兵们都不知道该不该接着打,也收起枪集体跳进了掩体。
“撤退时间到了,”燕皎收起无人机,然后朝天开了一枪,示意队员们往自己所在的方向撤离,“跑!”
队员们欢呼着离开了战场,直到他们的身影走远了,明明占据上风的情报部卫兵们才小心翼翼地从掩体后探出头来,望着一片血迹斑驳的雪地茫然出神。
第213章 大封锁
身着军装的秘密警察依旧游荡在这个城市的每一处角落, 街道和路口堆满了沙袋和杂物,黑色的重型防弹越野车在哨卡附近巡逻,就连高楼的窗边都埋伏了侦察兵和狙击手, 时刻警惕着回突然现身的敌人。
“很好, 终于还是触发封锁了,”雪鸮喝了口水,自嘲地摇了摇头,“没辙了, 别说回到废弃工厂, 我们现在连离开这块区域都做不到。”
“我认为封锁的时间可能比你们看到的要早,”刚才登三轮车的工人跟着补充道,“我从工厂出发的时候, 为了避免被注意都是走在城区的最外圈,那时我就看到几个出城的检查站都停止运行, 并且有军队的人停了辆大卡车挡住了必经之路。”
“那就是上头在接到我是叛徒的消息的那一刹, 就下令封锁总部并前来抓人了, ”学校蹲在垃圾桶后面,低声思考着, “效率如此之高,必须是举报者拿到了十分确凿的证据, 而且其身份地位高到足以让高层无条件信任,否则不可能展现出这么大的阵仗。”
“你知道是谁了?”
“心里有候选人, 但不能完全确定,”雪鸮挠了挠头, 将目光放在了向璈身上, “但大概率和通讯时的电子入侵脱不了关系,向璈, 你能确定你的设备没有暴露吗?”
“先别……说话!”向璈半路上捡了几块木板,正在用绳子把它们绑在骨折的小腿上,“呃啊——好多了……你说什么?”
雪鸮不情愿地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我可以很确定不是我的问题,在你的通讯出现异常之前,我这里完全感应不到第三股信号的存在,”肾上腺素的作用基本退却,向璈只能强忍着疼痛思考问题,“我觉得那个电子入侵就是直奔着情报部去的,但更像是跟踪和试探,而不是证据确凿的抓获。”
“追查间谍……”雪鸮似乎想到了什么,喃喃低语了一阵后蓦然抬起头来,“我知道了,有人以为这些天是‘捕鲸人’在向避难所传递信息,因此追着信号进行入侵,却没想到误打误撞遇上了情报部的防火墙!”
“有人?谁?”
“我无法确定,”雪鸮紧皱的眉毛仍然不见松动,“我给避难所发通讯是借助了传递假消息的名义,这是情报部多年的老手段,而且一直是我负责,这么多年来一次也没有引起怀疑,不可能今天就一下子锁定了——必须是一个不知道这个前提条件的人来触发警报才会怀疑,并且要紧接着将消息传递给了一个知道我且地位不低的人。”
“咳咳——”看来跳楼那一下摔得不轻,向璈的脸色到现在还略显苍白,“前者的话,我觉得可能有一个很好的人选,独眼。”
“海豹?”
“独眼就是海豹吗?看来他又骗了我一次,”向璈勉强坐直了身体,背部始终靠在墙根上,“但他因为上次的惩罚过,我能很明显的感受到他不甘心,而追查‘捕鲸人’是个很好的将功补过的机会。”
“嗯,可以对得上,那我也提供一个后者的人选,”雪鸮盯着向璈看了一会儿,然后莫名奇妙地笑了,“我的上线,‘独角鲸’。”
“你确定?”
“这五年来她都是调查‘捕鲸人’的第一负责人,一切有关‘捕鲸人’的线索最终都要经过她手,也只有她才能在这方面让高层的领导们无需核实就采纳她的说法,因此目前我能想到的人,只有她。”
“她的具体身份是谁?”
“不确定,我们没有见过面,但根据我这些年的调查和推测,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锁定是她——最开始帮你们的那位冯处长。”
“她果然有问题!但是……”真得到了结论,向璈反而有些不信了,“如果她真的是旧军党的坚定支持者,伊莱瓦为什么为让我们来找她,连那位高官也十分信任她?”
“很简单,她就是干这个的,在我加入情报部之前,她就负责与伊莱瓦联络并博取她的信任,应该说‘独角鲸’的任务很成功,直到最后的几次通讯,伊莱瓦依旧认为她没有背叛,但她也从未把任何一点情报透露给‘独角鲸’。”
“这个我信,”向璈回忆起了避难所的遭遇,“伊莱瓦那人很有原则——或者说别扭的很,重要情报永远要憋到最后一刻才肯透露。”
“应该说这是好事,她反而保护了‘捕鲸人’的身份至今都没有泄露,甚至连我都丝毫没有线索。”
“雪鸮,我是真的很好奇,”向璈幽幽地冒出一句,“既然‘捕鲸人’的身份连自己人都无法确定,那肯定也无法传递情报吧?这样的间谍,有意义吗?”
“‘捕鲸人’是精神象征,是要存在,就意味着总部内还有理想派的孑遗,废土的人才不会放弃夺回联邦、重建家园的希望。”
“好吧,也算还有点儿价值,”向璈抹掉了满头的冷汗,“我现在更担心白孚,她很信任那个姓冯的,我担心……担心她会被反过来利用,甚至作为人质来威胁我。”
“我们更该担心的是行动能否顺利执行,”雪鸮一把按住了想要起身的向璈,蓝色的双瞳死死盯住她的眼睛,“如果高层掌握了我们的计划,避难所和新军都会遭到猛烈的攻击,没有内应的他们不可能绝地翻盘。”
“也可能是你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向璈强行挣扎着站了起来。
“如果有人要把你的朋友牵连进来呢?他甚至不需要这样做,你掺和了这件事是板上钉钉的,而跟你一起进城的白孚,她绝对不可能安全离开。”
“那你应该早点跟我坦诚相待,”向璈突然回过头,一把攥住了雪鸮的领子,“那天晚上在隔离墙的暗道时,你就已经可以把真相都告诉我了。”
“那时候‘独角鲸’还十分信任我,我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所以你放任我们身处险境,”向璈不想和他多费口舌,一转身撒开了他,“现在也无非是想利用我们当工具人罢了。”
“我可以把一切的计划都和盘托出,现在!”
“那你说。”向璈手扶着突击步/枪当拐杖,然后走了几步背对着他。
“总部里有一座油气井,我们不需要突破封锁就可以到达,我想这点你应该听过,”雪鸮的语速很急,似乎是怕她反悔,“点燃它,爆炸产生的大火加烟雾可以高达上千米,燕皑所率领的先头部队就驻扎在大裂谷附近,天气好的情况下他们完全可以观察到。”
“你想用油气井来提醒他们提前行动?”向璈终于转身看向他,只是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那以后的工业生产呢?冬季的能源供给呢?”
“总部外还有不止一个能源开采站,各站点匀一下足够总部使用了。”
“你说得轻巧!遇上特殊事故怎么办?碰到不可抗力的恶劣天气怎么办?还有各站点就一定能如数上交吗?总部里有几十万的无辜居民,他们甚至在为了帮你们赶走旧军党而努力,到头来你却连他们的基本需求都不顾?!”
“我……”
嘀!嘀!嘀!
通讯器又一次响了起来,向璈瞥了眼通讯码,随即用眼神示意雪鸮待会儿再说,“燕皎,你们怎么样了?”
“我简短说,”对面有发动机的杂音,看来这帮人还在逃亡路上,“鲁蒙斯死了,而且看样子他被独眼坑了一把,另外很抱歉,向璈,基地车落在敌人手里了。”
“你人没死就行,基地车还可以再抢回来。”向璈的情绪已经很难有起伏了。
“但情报部还在搜寻我们,恐怕局势不容乐观,你们呢?城内的行动还能如期进行吗?”
“我们……”
“不能了,”雪鸮上前一步,抢在向璈之前对燕皎解释道,“我的身份暴露了,防卫团的人全体出动并封锁了整个城区,我们估计也躲藏不了多久,行动必须提前。”
“我没让你说话!”向璈瞪了他一眼。
“怎么会这样?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目前最大的麻烦是无法与你哥他们通讯,”雪鸮无视了向璈的反应,抢过通讯器继续说道,“所以我计划点燃总部的油气井,用爆炸的火光给雪原森林的先潜队伍发信号,而你立刻去新军营地,通知他们赶回总部。”
“燕皎!”向璈一把抢回了通讯器,“你想清楚了,油气井维系着整个总部的能源供给,不知是旧军党那几个小人,还有几十万的民众的生计,不要为了一场战争的胜利伤害成千上万信任你们的人!”
“对不起,向璈,”通讯那头的燕皎沉默了很久,风在频道里狂暴地呼号着,直到被淹没在融化的雪里,“我们没有退路了,如果这次不成功,避难所的人都得死。”
“可这是因为你们的决策!”
“……”
见对面迟迟不肯回答自己,向璈突然大声笑了起来,然后将通讯器摔在地上,大声喊道:“好好好,说到底我只是一个外人,决策都是为了你们几个人罢了,算我脑子被驴踢了才来管这个世界的破烂事!”
“向璈……”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们,”向璈一瘸一拐地走到巷子口,“等这场战斗结束,我就一个人离开,以后你们的事都与我无关。”
雪鸮捡起地上通讯器,轻轻按下了挂断键,然后平静地目送向璈离开。
第214章 追查
昨天发生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联邦总部, 白孚默默听着路边人的谈话,伸手接过了摊主刚做好的小吃,压低了帽檐转进了拐角的小胡同。
这里是几个爱心人士为了专门供给连地下室都租不起的失业人士而改造的收容站, 离开粮食署后, 白孚因为看中了这里不需要出示一大堆证件而带着小女孩躲了过来,本想着只是暂时避一避风头,没想到突如其来的封锁让她彻底无法离开了。
“吃饭了,”推开小房间的门, 白孚又一次把她和小狼从床底下揪了出来, “说过不要到处乱钻了,很脏!”
这些天最出乎白孚意料的,莫过于小女孩惊人的耐受能力, 即便是如今只能容下一张双层床的逼仄房间,她依然没有抱怨过一次, 反而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把这里当成了探索基地。
“我们还不能离开吗?”小女孩洗了洗手, 从白孚那里接过一串烤旅鼠肉, “这里太小了,我都快要玩儿腻了。”
“不能。”白孚脑子里还都是前几天发生的事, 没心思给她编一个绘声绘色的理由。
“好吧……”小女孩沮丧了一会儿,眨眼间又关切地抬起小脑袋, “你还在担心另一个大姐姐吗?”
她问的人大概是姓冯的,不过白孚脑子里想的却是向璈, 经过一整夜的打听,她基本可以确认袭击了防卫团的人就是她, 虽说能战斗证明身体没什么大碍, 但眼下如此大规模的搜捕早晚会把她逼上绝路。
“我现在不能去找她,”白孚像是在自言自语, “也有人在追捕我,这种情况下强行汇合,只会让被捕的几率变得更大……”
“你很想去见她吗?”小女孩突然问道。
白孚下意识地扭过头,正巧对上了小女孩澄澈无暇的双眼,不知怎么一阵心虚涌上了心头,“我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外面很危险,”白孚不知道该怎么向一个六七岁的小孩解释当下的乱局,便含糊地回了一句,“而且我会给她带来更多的危险。”
“唔,可故事里说只有团结起来才能战胜敌人,”小女孩明显没听懂她的话,但还是伸出小手,用连说带比划的方式尽力表达自己的鼓励,“如果她很危险,你就更应该去帮助她,和她一起面对困难,不是吗?”
“我做不到,”白孚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把脸扭了过去,“我太弱了。”
“可你都把我从那个封闭的大楼里救出来了,”小女孩见她不理自己,叫嚷得更大声了,“你们大人真奇怪,为什么遇到问题总想逃避呢?”
“因为有些问题可不是动动嘴巴就能解决的~”
房间外猛地向起一阵脚步声,白孚赶紧起身,把小女孩挡到了自己身后,而小狼则更进一步,呲着尖牙堵在了房门前,让上一秒还准备迈步进屋的不速之客们停在了门口。
“独眼?”白孚飞速扫了一圈,发现曾经的土匪精锐们也都回到了独眼身后,“你来干什么?”
“请你帮个忙,作为回报,我也会帮你的,”独眼做了个“请”的手势,“外面有车,走吧?”
白孚不知道独眼在搞什么幺蛾子,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困在这个破胡同里,既然对方有求于自己,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走吧小朋友,”独眼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超大号的波板糖,“哥哥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我不要跟你走……”缺了一只眼的模样可能对其他人是习以为常,但在小女孩眼中仍然充满了恐怖色彩。
白孚警惕地把小女孩牵在怀里,而没讨到好的独眼也只好干笑了几声,在小狼威慑的注视下离开了房间。
胡同口外停着一辆越野车和几辆军用皮卡,看样子不像是土匪们的原有财产,街道旁边站着几个负责放风的土匪,他们远远地望着正在另一个路口盘问的联邦士兵,而对方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
“上车,”独眼拉开了越野车的后座门,并抬头指了指小女孩,“她不适合跟着我们去太危险的地方,让她去最后一辆车,会有人带着她离开总部的。”
“你知道她的身份吗?”白孚反问了一句。
“知道,北极科研基地的完全免疫体嘛,核心区的几个部门都传遍了,”独眼轻笑了一下,“也就是没有官职在身的平民还被蒙在鼓里,联邦的愚民手段永远是那么低劣。”
白孚只好哄着小女孩上了最后一辆皮卡车,一个还算和善的土匪坐在她旁边,用新买的拨浪鼓让小女孩逐渐摆脱对陌生环境的恐惧。
“现在你可以说了,”白孚和小狼回到越野车的后排,而独眼则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接受质问,“接我出来是为了什么?”
“一来嘛,是出于向璈的托付,她的确请求过我保护你,这一点时候你可以去找她询问,”独眼全程都回答得不紧不慢,“二来,是我确实想从你这里得到一些线索——关于‘捕鲸人’,你知道多少?”
“我什么也不知道,”白孚很干脆地摇起了头,“我甚至是昨天早上才听说过这个名字。”
“根据情报部现有的消息,基本可以断定燕皎也没有相关信息,甚至连燕皑也有较大概率知之甚少——毕竟他只在撤离后的第一天发过一份电报,此后就再也没有跟‘捕鲸人’联系过了。”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捕鲸人’是很重要的一条内线,伊莱瓦不可能把相关消息烂在肚子里,所以她必然在临死前将详细信息透露给某一个人,而你,作为伊莱瓦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可信任的活人,是最有可能得到过与之相关的信息,哪怕只是一小段无指向的信息碎片。”
“可我的确……”白孚闭上眼睛,仔细回想着那段时间的每一个细节,“不只是最后那一段时光,在我记忆里的那好几天里,伊莱瓦都没有联系过哪个内线的迹象,她表露出的反应是绝对真实的孤军奋战……如果‘捕鲸人’真有那么神通广大,她不该沦落到这种结果,因此我甚至怀疑,你们说的‘捕鲸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情报部早期截获过多起‘捕鲸人’与废土幸存者之间的通讯,直到对方换掉了原来的老电报机,我们才失去了与之相关的线索。”
“但也只是早期,从我和向璈离开南部沙漠、开始在废土四处探索时,可从没在哪个幸存者领袖口中听说过‘捕鲸人’的大名。”
“你想表达什么?”
“我的意思是,”白孚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脑洞说了出来,“有没有一种可能,‘捕鲸人’的确只在政变后的前几年较为活跃,而在换掉电报机后,这家伙真的几乎没怎么跟废土幸存者有过联系,因此无论是你们还是外面的人,才都对‘捕鲸人’鲜有耳闻。”
“嗯……不排除这个可能,”联想到最近一直私下跟避难所联系的是另外的叛徒,独眼越想越觉得白孚是对的,“但‘捕鲸人’为什么要停止跟幸存者联系?”
白孚也默默思考起来,“捕鲸人”一定不会是莫名其妙销声匿迹这么多年,且大概率不是自愿放弃或背叛,否则伊莱瓦不会让燕皑发一条电报联系,让敌我双方的人都认为“捕鲸人”仍然存在并继续为外界提供支援。
“什么样的人需要别人证明其存在?只有早已不存在的人,”白孚脑中猛地一触,诞生了一个连她自己也不太相信的结论,“如果‘捕鲸人’在身份暴露之前就死了,才会变成如今这幅从未有过具体行动却又无处不在的幽灵!”
“这是个思考方向,但……过于骇人听闻了,”独眼也难得展现出不自信的一面,“毕竟不只是联邦,就连避难所和一些其他组织的领导者也都是坚信‘捕鲸人’尚在活跃的,伊莱瓦总不能连自己的接班人都骗吧?”
“根据我和她打过的交道,有这种可能。”
独眼捏了几下眉心,这个结果也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的,如果“捕鲸人”压根就不存在,他的投诚大计可就无法正常运行了。
“但以上内容都是推测,我们依然需要证据,”白孚见独眼正在纠结,连忙补充道,“更重要的是,既然燕皑还能发送电报,就证明总部内一定在某个角落存放着一台还在正常运行的电报机。”
“对,我们需要找到那台电报,”独眼回过神来,只要电报附近存放着“捕鲸人”收集的重要情报,他就还有翻盘的办法,“让我手下的人把你带着的小孩送到安全屋吧,我们两个单独再去一趟情报部大楼,关于‘捕鲸人’的一手资料都存放在那里——前提是没有被叛徒带走。”
“总是要试试的。”
白孚没有把后半截想法说出来,她希望通过追查“捕鲸人”的行迹让敌人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回自己身上,说不定可以借此缓解对向璈的追捕力度,至于自己的安危,反正独眼和他的手下在,应该还轮不到自己去正面战斗。
“走吧,”独眼拍了拍驾驶座上的亲信,“去情报部大楼,这堆破事也该有个结果了。”
第215章 重返情报部
此时的情报部大楼依旧是一片狼藉, 各个进出口都被防卫团的士兵死死把守住,原本早该下班回家的工作人员也全部被扣在了大楼内部,清查损失或是接受提审。
“档案室的许多重要文件都被拿走了, ”埋头在一堆废墟里扒拉的老干事说道, “其余的则普遍被大火波及,同一层的许多电子资料也都因高温而不可逆地损坏了,还有人员伤亡……”
“人员伤亡我比你们更严重,”防卫团的军官打断了他的话, “上头目前只要情报损失, 其它的以后再说。”
老干事不悦地瘪了瘪嘴,不再说什么了。
正当气氛逐渐冷却时,一个士兵忽然跑上楼来, 在军官身边耳语道:“报告,楼下来了几个自称是情报部的家伙, 要求我们放行。”
“不是说只有上级特批的那几个人才能进来, 其余人员全部赶出去吗?”军官表现得很不耐烦, “这种事还要来问我?!”
“可是领头的那个人级别不低,而且怎么赶也赶不走, 我建议您亲自过去看一眼。”士兵战战兢兢地一口气把话说完。
“啧,真麻烦。”
军官示意副官留下来监督统计, 自己则带着两个保镖下了楼,大门外停着一辆十分显眼的沙漠迷彩色越野车, 这显然不是总部驻军常用的颜色,军官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猜测。
“您好, 我们是刚从废土回来的外勤特派员, ”独眼很是熟稔地撒了一个谎,并掏出一份半伪造的证件给他看, “这是我的证件,由于从事的是机密行业,很多信息都不便公开,恳请见谅。”
军官扫了一眼,大体上没有什么纰漏,基础的身份编号等都能在电子数据库找到对应,而无论是证件还是数据库,也都的确不显示具体的工作内容,就算撒了谎也是自己无法验证的。
“你回来干什么?”军官把证件还给他。
“拿一些资料,”独眼担心军官随口把他打发走,赶紧接着说道,“我们今天晚上就要离开因此必须现在拿起所需的资料,事关废土的重建计划,不能耽搁太久。”
“抱歉,如今的状况你也看到了,情报部昨天傍晚出了大事,许多情报依旧在排查统计期间,目前严禁有可疑分子进入。”
“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给上头打电话了,”独眼忽地掏出通讯器,当着众人的面开始拨号,“你们的工作情况我也会如实说明的,希望上级能够体恤你们的辛苦。”
号码一个接一个地响起,周围的人却没有一个开口许可或打断,坐在后排全程旁听的白孚紧张地低下了头,她很清楚上级不可能给独眼放行,如果通话响起时军官依旧没什么反应,恐怕他们就只能开着车连夜遁逃了。
于是怀着忐忑的心情,白孚悄悄转动着眼珠子,在不被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瞥了军官一眼,有趣的是,对方的表情明显也不怎么样,看来封锁过程中果然出现过违规行为,这家伙应该是在计算风险与得失。
“够了,下不为例,”在最后一个数字被按下之前,军官扣住了独眼拿通讯器的手,“你们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时间一到就马上给我滚蛋,听到没有!”
独眼冲白孚做了个胜利的微笑,然后摇上车窗让司机把车停到大楼下方。
“接下来呢?”白孚用很小的声音问道。
“时间有限,分头行动,”独眼向上观察了一下,被火烧的正是存放“捕鲸人”相关资料的那一层,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我去查电子档案,你去楼下的旧档案室调查前两年的报告。”
“好。”
二人立马下了车,小狼和司机则留在原地。
由于各方面进展不顺利,关于“捕鲸人”的资料实在少之又少,而叛徒袭击的虽然是同一层,但却并非是“捕鲸人”本人的资料,而是有关双方博弈的一手情报。
电子资料库刚被检查完,虽然部分数据受损,但并不影响整体的使用,有了军官许可的独眼绕开那群还在加班加点的倒霉蛋们,开始调取自己权限可以查阅的那一部分。
“怎么样了?”
“吓我一跳,”独眼回头,发现说话的人是白孚,“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有关‘捕鲸人’的早期报告全部被封藏了,咱俩的权限都不足以调出来,”白孚无奈地耸了耸肩,“你这里有发现吗?”
“都是这一年的新资料,可以看出‘捕鲸人’在最后一年几乎没有活跃过,”独眼给白孚腾了个座位,“为数不多的几次记录都跟避难所有关,如果你的推测是对的,那么这几次回应大概率都是伊莱瓦伪造的。”
“也就是说,‘捕鲸人’很可能不在了?”
“不能完全下定论,你看这里,”独眼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着,“在避难所战役的前三个月里,避难所和总部的联络次数大幅上涨,而伊莱瓦的信息确实被多个未知终端给接收了,但这些终端点位并未全部上报给高层,有好几个就这么被留在了初步统计里。”
“你的意思是……”
“再来看这些,”独眼没有立刻回答白孚的疑惑,而是调出了另一份数据,“我在路上提到过,情报部会伪造假内线向避难所传递虚假情报或策反信号,而无论是哪种,避难所都会象征性的回应几下,但还是这段时期,避难所的回信记录明显和联邦的发信次数对不上号——太少了。”
“这没什么问题吧,当时正在备战,避难所可能忙得没时间维系表面工作了。”
“那为什么有的还是照常回应了,选择性忙碌吗?”
“你是想说,不是所有回信都被记录上报了,”白孚隐约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了,“那些真正藏着情报线索的讯息压根就没有被记录,而是被某个内应给中途扣下了?”
“对,也就是说有人在有意识的筛选通讯信息,让高层保持‘捕鲸人’还在活跃的意识,但同时又找不到具体的位置在哪里;凭此我们也能知道,那个叛徒就是专门负责接收信息的通讯员。”
“可这种我们都能看穿的小把戏,联邦的人会一个都看不出来?”
“白孚,你没在联邦干过,你不知道,”独眼突然笑了起来,斜着身子轻声解释道,“总部的产业扩展愈发困难,而人口却在不断增长,且从废土涌进来的大多是青壮劳动力,这些人都是需要工作却找不到的。”
“这和‘捕鲸人’有什么关系?”白孚还是半懂半蒙的状态。
“当然有,抓‘捕鲸人’本身就是一份工作,坐在大楼里搞窃听也好,在外面满世界抓人也罢,甚至只是跑腿送个文件,这都是工作,是有工资拿的;但无论是‘捕鲸人’死了还是被抓了,急需削减财政支出的联邦一定会把这帮人全部切掉,这是每一个情报部员工无法容忍的。”
“于是他们即使发现了破绽、明白自己内部有一个叛徒,也会不遗余力地帮他圆场,因为他们需要一个无所不知又神出鬼没的‘捕鲸人’来让他们显得自己在艰难地工作,必要时甚至给总部搞点儿破坏,来催促上级抓紧拨款打钱。”
“而在身边每一个人都在大力宣称‘捕鲸人’还存在并不断地给大伙儿找麻烦的环境下,上级即便发现了端倪,也会立刻被灌输否定的思想钢印;就算被提出来了,无非就是下次大家再多造一点儿假情报,说不定还能以此增加些工作岗位。”
“当然,”独眼突然话锋一转,“以上全为本人的猜测,如有错误概不负责~”
“你!”白孚好不容易信了他的鬼话,又被他这一句给搞乱套了,“我们要找的是‘捕鲸人’的电台,别的乱七八糟都少提!”
“好了,这里的确有一份铁证能说明高层为什么能容忍情报部的长期无产出,”独眼在数据库里加了好几个筛选条件,然后得到了十份特殊的记录,“这是避难所给‘捕鲸人’的电报。”
“上面写了什么?”
“避难所的详尽状况,我之前查阅了已破译的两份,里面的内容都是高度机密且属实的,且每月一份定期发送,也就是说伊莱瓦冒着被截获的风险在给‘捕鲸人’发送真情报,这应该就是高层为什么坚信‘捕鲸人’存在——代价就太大了。”
“剩下这十份都是未破译的吗?”
“对,伊莱瓦会定期换密码本,一方面是防止联邦真的全破译了,另一方面就是增加真实性,”独眼又从这十份中截取了一个重要信息,“接收人是同一个,但有接近一半都标注未追踪到接收端坐标,而有坐标的全部备注为‘已搜寻,未找到电台’。”
“是真没找到,还是下面的人敷衍出来的?”白孚已经沉浸到独眼刚才那一大段猜测里了。
“我猜这次是真的,找电台这么大的事,肯定是上级亲自领导,”独眼似乎也摸不清状况了,“但这才是奇怪的地方,有坐标的几份电报都指向同一个位置,可它却被标注为假坐标。”
“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白孚起身提议道,“既然情报部的思路有问题,找不到也是理所当然,但也许我们能行。”
第216章 跨越阻隔
“还是没有收到回信?”燕皑在雪地上来回踱步。
“没有, 约定的时间过后,我们甚至都无法主动联系雪鸮了,”通讯兵摘下耳机, 朝燕皑摇了摇头, “总部那边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怎么偏偏是在这种关键时候!”
“生闷气可起不了什么作用,”早在将军时期就资历不浅的老军官上前劝阻道,“眼下必须尽快敲定下一步的行动,是放弃行动返回废土, 还是在没有接应的情况下强穿大裂谷?”
“回去是肯定不可能的, 联邦已经获知了我们的行动轨迹,如果我们露怯,他们肯定会乘胜追击, ”燕皑却没有立刻说下去,他扭过头, 盯着靠在大松树下小憩的秦钰, “但如果过去的话……”
“在打我的主意?”秦钰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便缓缓睁开眼睛对视道,“我呢, 现在就是个炼煤厂的小老板,冰桥以前都是靠叛军才能不落到联邦手中, 如今布雷莎离开了,我又怎么可能把冰桥的通行权给抢回来呢?”
“要是真的什么办法都没有, 你也不可能在这种地方保持一定的自主权。”
“好吧,那就是我有, ”秦钰的态度相当不配合, “那你们来了这么多人,我没办法一次性都送过去呀~”
燕皑轻微眯起了眼睛, 从双方第一次打照面起,秦钰的态度就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除了骑墙,恐怕也是因为无论谁赢了都对她没有好处,自己和旧军党都不可能容许一个离自己这么近却又不能被完全掌控的能源产地,从这个角度讲,什么都不变化才是对她最有利的结果。
但燕皑不可能按照她的利益需求做事。
放弃了将秦钰彻底拉入自己这一边,燕皑只能寻求于利益收买,他必须给出具有一定吸引力的承诺,才能让秦钰不再固守着已有的收益。
“如果最后是我们赢了,”燕皑仔细盘算了一下,极地附近的权利肯定不能让,那就只能用更好但更远的土地做交易了,“我们就把沙湾地区划给你们管辖。”
“那里是橙区。”秦钰可不是傻子。
“我们当然要知行净化工程,工兵团的职责就是重建废土,而且这份交割是在净化完成后才执行的,在此之前你们依旧可以占据雪原森林,并且我会把冰桥的控制权也让给你们。”
“空口无凭,况且你们还不是当权者,做出的每一个承诺都没有公信力。”
“你可以向我索取任何一种你愿意相信的承诺方法。”
秦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同时从背后掏出一个录音笔,“不用了,如果你们不守信用,我们就算手握一大堆合同也没什么用,只是有了旧军党这个前车之鉴,我还是更愿意把希望寄托在新的反抗者身上。”
“那穿过大裂谷的事……”
“联邦的残兵败将是借助钢索‘飞’过去的,当然其中也有叛军放水的缘故,不过比他们更有战斗意志的你们或许可以改进以下方法,比如潜入袭击对面的哨站,再比如运用一下外交手段~”
燕皑站在大裂谷的边缘,望向泛着蓝绿色光芒的辐射带和横在上面的冰桥,心中逐渐有了一个新的计划。
沙沙沙——
躲在灌木队里的眼角掏出指南针瞟了一眼,估摸着自己大概走到了第二粮食基地附近,这地方虽然离新军驻地还有不小的距离,但已经是旧军党能监视最严密的地方了,过了这里的哨站,再往南的地方总能找到愿意帮助自己的新军士兵。
原本隶属粮食署的卫兵已然全部被换下,取而代之的是旧军的顽固亲信们,这帮恼人的家伙不顾粮食基地的多次反对,硬是用大卡车把能走的路全都堵了个水泄不通,而里面的居民连去一趟公共厕所都要被盘问半天。
“伪装和强闯难度都很大,但绕路的话绝对会耽误了时间,”燕皎一路摸索到了围墙的边缘,然后就一步也不敢靠近了,“要怎么办呢?”
“过来!”
背后忽然有声音在叫自己,燕皎转过头,只见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人在朝自己招手,遮挡风雪用的大檐帽把大半张脸都盖住了,实在看不出那人是谁。
万一是陷阱怎么办?
正当燕皎还在评估风险时,那个打招呼的人却着急了,她提起胆子越过了门岗士兵的扫视,从农场小屋的屋顶一下跳到了树杈上,又借助树叶的遮挡越过了围墙,从树冠的另一端一跃而下。
“是我在叫你!”
那人一把掀起大檐帽,这时燕皎才分辨出来的人是陆鹿,而她的几个同伴也都在基地内等候。
“基地里的士兵换了以后,学长就猜到是你们出事了,我们一起商量了一圈,决定看在你们救过我们好几次的份儿上帮一把,我这才自告奋勇出来等你。”
燕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下意识地来了一句,“这不是你们能掺和的事。”
“喂,什么意思,都这种时候了还要瞧不起我们吗?”陆鹿不由分说地拽着她爬上了树。
“不是,我……”
燕皎很难回应这几个人的援手,对她而言,这只是一个对现状一无所知又缺乏自保能力的局外人,接受帮助无异于在将他们拖入一个巨大的深渊,如果最终行动失败了,自己毫无疑问是在牵连无辜。
“相信我们,”陆鹿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便安慰道,“我们好歹是个大学生耶,起码学习能力是很强的,在这里待了没多久就帮当地人解决了不少麻烦,他们很敬重我们,也愿意为我们提供援助。”
“敌人有枪,你们人再多也不可能……”
“谁要跟他们硬碰硬了,我可是很怕死的,”陆鹿用同样的方法把燕皎带回了农场小屋,“别忘了我们的工作之一就是兽医,接触一下麝牛群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燕皎一头雾水地被带了过去,应该说多待了几天的陆鹿确实很熟悉这里的环境,硬是在不靠近任何一条道路的情况下从农场跳到了牧场,但这也是因为基地内部监视较松,靠近大道的出口才是最危险的地方,红外探测器和热成像仪可都在守着呢。
“麝牛会按照你们的指示走吗?”见到了陆鹿的其他几个同伴,燕皎还是不由自主地多问了几句,“出口有大卡车堵塞,麝牛群总不会傻傻的撞上去吧?”
“当然不会,北极麝牛很聪明,卡车见多了也知道危险,”学长在这里待的时间最久,他知道什么位置最适合躲藏,“但它们也很欺软怕硬,尤其是在面对讨厌的人时。”
燕皎不再提问了,她很配合地躲到了一只雄性麝牛的正下方,用双腿夹着牛肚子倒挂在它茂盛的绒毛中,麝牛对于多了一个人的负重也多有不满,开始焦躁地准备冲出栅栏。
“别着急,还没到你出发的时间,”安抚好了这只位于正中间的大家伙,陆鹿又拿着一个大号针筒走到领头麝牛的身旁,对着它的后退扎了下去,“走你!”
受了刺激的领头牛瞬间挣脱了绳子,朝着栏门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它身后的其它麝牛见状也纷纷躁动起来,跟着首领的步伐撞碎了久经磨损的栏杆,在几人的指引下上了大路。
“不是,之前也没人告诉我这么颠呀!”
完全被夹在麝牛群中的燕皎根本看不清道路,倒不如说她的脑子从一开始就没缓过劲儿来,路上想了无数种对策连被提出的机会都没有,自己居然就这么被全自动送出了监视区?!
“喂,”守在哨卡边的士兵也发现了异常,“怎么回事?麝牛怎么又跑出来了!”
“它们不肯让我们打针呀,”跟在后面的几人早就准备好了借口,挥舞着针筒一脸无辜道,“麻烦你们帮帮忙,把牛群给拦住,但千万别开枪,这批麝牛都是供给总部的高层们用的!”
此话一出,士兵们也只得放下枪,但阻拦麝牛是不可能的,眼见着麝牛朝自己的方向冲了过来,大伙儿都赶紧四散而逃,哪儿顾得上检查有没有人混在里面。
眼见着大卡车愈发逼近,领头的几个麝牛迅速向两面散开,而此前接受过几次训练的大麝牛则下意识地跳了起来,躲在它下方的燕皎终于见到了外界的状况,她接着麝牛的力量向前一跃,成功落到了卡车的另一侧。
嘀——
“警报,警报,有人试图非法逃离。”
“该死,这地方还有电子检测器,”被发现的燕皎立刻撒腿逃跑,好在前方不远就是大路了,她随手从士兵手中劫了一辆摩托,飞也似地离开此地,“再见了,旧军的笨蛋们~”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追。”
被麝牛群冲散的士兵们好不容易跑出来,他们无视了身后陆鹿等人“是她自己溜进去的,我们什么也不知道”的拙劣借口,朝着燕皎离去的方向一起开枪扫射,然而留给他们的终究只有几缕尾气罢了。
第217章 捕鲸人记(上)
“线索最终指向这个位置, 一栋老旧小区的普通居民楼。”
回想着独眼的话,白孚带着小狼来到了这个小区,由于离城区的中心位置很近, 这一路上都是靠着独眼的身份牌才安然通过了防卫团的检查。
然而临近小区门口, 独眼却突然变了卦,让白孚一个人进去寻找线索,自己则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开车跑了。
“都这种时候了还能有什么更重要的事,难不成这家伙又想偷耍什么阴谋诡计?”
咀嚼着对独眼临阵脱逃的抱怨, 白孚走到了目标楼的单元门前, 这栋居民楼确实称得上老旧了,没有电梯,也没有电子门铃, 吱嘎作响的金属扶手一模就哗啦啦地掉铁锈,后补的油漆也已经风干成了易碎的漆皮, 寒带植物在缝隙中展现着它们惊人的生命力。
“奶奶, 请问一下, ”没有钥匙的白孚盯上了在路边打牌的几个老太太,“之前有人来这里搜查过吗?”
“你是想问那个地下室对吧?”大概是来的人太多, 老太太头也不抬地就用扇子指了一下,“来过, 来了好几次呢!什么打扮的人都有,说是要查个什么鲸鱼, 反正搜了好几次都没搜到东西,后面就没人来了, 连前些年贴的封条都给撤了。”
“那个地下室以前是给谁住的?”
“谁住那玩意儿啊, ”老奶奶忙着打牌,基本是出完一轮才回答两三句, “以前是赠给买房子的住户的,说是停车用,但油一年比一年贵,除了自行车啥也开不起,大家都拿着当储藏室用的~”
“然后呢?”见老太太们正聚精会神地打牌,白孚多少有些不敢插话。
“然后?那个地下室的主人是个在政府工作的,听说出去跑任务的时候染上辐射病了,临死前也没个亲人,就把房子连带着地下室一起给一个朋友了,不过那个朋友自己有房子,又是个跑外勤的,一年也就回来一两次,就又把房子和地下室租出去了。”
短短几句话就出现了三个地下室的持有者,但他们当中哪一个才是“捕鲸人”呢?
“那奶奶,您能说一下房子易手的时间吗?还有来调查的人都询问过那几个人吗?”
“好像是两三年前吧?我这上了年纪也记不清了。”
“至少两年了,”另一个旁观的瘦小老大大插嘴道,“我儿子结婚的时候,那人就没来喝喜酒!”
“你说的跟之前那人就去过谁家似的,那不是出了名的不见人,在这住了快二十年了,咱楼上谁跟那人见过几回面?好几户连那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纪都不知道。”
“可不是吗!”
眼瞅着话题开始脱离自己的控制,白孚赶紧开口打断老太太们的讨论,“内个……其实我还是想知道地下室的事。”
“那地下室没啥说头,老住户早死了多少年,那个朋友也就刚接手时打扫了一次,往后就再没去过;租房子的是一对带孩子的小夫妻,来这时间也不长,平日除了往里放杂物以外根本就不进去。”
后两个显然不符合“捕鲸人”的身份,但如果用排除法就能这么简单锁定的话,联邦应该也早就得出“捕鲸人”已死的结论,说明其中应该还有问题。
“来调查的人没打听过老住户的事情吗?”
“问过,结果原来那个住户更是怪人,平时从来不给地下室锁门,光贼就进去好几次了,调查的人听完就没再问什么,走了~”
电台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不可能轻易让外人接触,数次搜查都没有结果,加上内应完全可以假扮成贼进去搞点儿小动作,估计联邦就是凭此认定这是个假坐标,电报信号是被什么小装置引过来的。
但究竟这里是不是“捕鲸人”的老巢,还要亲自搜查一番才知道。
“奶奶,我也想去那个地下室查一下,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租房子的人?”
“不用,你想进就进,”老太太刚赢了一把,回答问题时也多了几分耐心,“自从那里被贴过封条,租房子的那家人就再也不敢用地下室了,现在那里一直开着门,你直接进去就行!”
“啊?”
白孚和小狼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冒昧地私闯民宅,但楼下的老太太们都沉浸在了新一轮牌局中,再打扰下去似乎也不是件很礼貌的事。
“那就……走吧?”白孚拽了拽牵小狼的绳子,示意它去打头阵。
一人一狼就这么进入了那个可能在无数个日夜影响过人类未来的地下室,这里没有窗户,灯泡也许久没有人更换过了,白孚必须打着手电筒才能勉强看清。
阴暗、潮湿,地下室普遍存在的问题在这里体现的尤为明显,因为长期不关门,地面满是被熔融雪水泡坏的痕迹,虫子和老鼠在墙角展开了激烈的领地争夺战,奖品是几块孩子吃剩下的饼干碎屑,和被污水冲进来的小动物尸体。
室内几乎没有搜索的必要,因为里面压根就没有东西,电报机也不可能凭空隐身,或是被送到了什么异次元空间了;四周的墙壁和地面都被打了密密麻麻的叉号,证明联邦的人也怀疑过有暗道或夹层的可能,但最后都被排除了。
“嗷呜~”
小狼沮丧地甩了甩尾巴,表示自己没嗅到任何可疑的气味。
“不要先这么快排除,我们暂且假定电台一定就藏在这里,”白孚摸了摸小狼的脑袋,既是在安慰它也是在安慰自己,“但联邦的搜查方式应该是有问题的,我们把问题排除,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小狼点了点头,绕着墙角转了几圈,最后一爪子拍在了一块完全没有标记的地方。
“这是承重墙,”白孚好歹也有一定的生活常识,一看这个分布位置和中间突出的混凝土结构柱就知道为什么不检查这里,“承重墙可不能拆开,拆了整栋楼都会塌掉的。”
智商终究达不到人类级别的小狼有点儿迷惑,并用爪子拍了拍那根突兀的柱子,对面也回应了它沉闷的低响声。
“就算微处理一下也不行,洞太大楼层还是会出事,太小的话人是绝对进不去的!”
等一下,进人?
说到一半的白孚突然发觉自己也带入了那晚在粮食署看到的暗道,那种需要一人通过还要留有一定操作空间的,自然需要掏一个空房间和通道,但在刚才的推理中“捕鲸人”已死,电报也没有留给其他人用的意思,这种情况下真的需要预留空间吗?
“先把承重墙中间掏开一部分,把电台放进去,再用混凝土回填复原,”白孚用手指在墙上一下下地比划,测算着每一个步骤能否完成,“只需要在电报机上套一个袋子,让混凝土不会渗入机器内部,即可保证未来继续处在运行状态,但本质上是早已废弃不用的。”
秘密电台通常不会体积太大,即使塞进承重墙,也只会有轻微的异常而已,况且这本就是一栋完工二十多年、期间几乎没有检查维护的老居民楼,出点小毛病也不会引起怀疑的。
“我必须拆开墙体才能验证真假,”白孚摸了摸背包,试图找到趁手的工具,“但肯定不能找别人来,先不提这栋楼的住户会不会同意,闹得大了把情报部引来就麻烦了。”
“嗷呜~”
“电钻?你从谁家偷的!”结果小狼从外面叼来的电池型电钻,白孚感觉有些哭笑不得了,“算了,用完再给人家送回去吧。”
时间有限,白孚肯定不能精细的测量位置,干脆随便找了个自认为合适的位置打了四个孔,再简单把孔与孔之间打出一条线,便掏出锤子开始对着墙面哐哐硬砸。
嘭——嘭——
被电钻破坏了原有结构的混凝土块很快在锤子的接连敲击下变成了一堆碎块,而后被一块又一块的掏出来,里面的真相也逐渐重见天日:一个和混凝土融为一体的小金属箱子。
由于箱子完全嵌进了结构柱中,白孚无法将其取出,只能用开/山刀把边缘的铁皮戳开,然后从小口慢慢扩大,直到将箱子的一个侧面全部撕下,里面是一台很小的加密式军用电报机,没有密码本,但有一张被翻译成电码的小纸条和它的原文一起被压在了电报机下方。
白孚没有动电报机,只是轻轻地抽出了下方的纸条,原文下方有一个“已发送”的红色小字,但没有标注署名和日期,电码文白孚看不懂,不过从格式上判断也同样没有,估计是怕联邦意外发现并推断出具体的状况。
“给伊莱瓦……”白孚轻声读出了上面的字。
“很抱歉,我想我还来不及看一眼主席所描绘的新世界就要死了,不是因为身份暴露,而是前几日我为了救几个小孩子,意外感染了辐射病。”
“我知道这对于你们来说很不负责任,但我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联邦的初衷就是拯救人类,我找不到一个能说服自己退却的理由,何况我能起到的作用远没有外界吹嘘的那样神乎其神,真正坚持到这一天,靠的终究是废土的幸存者们。”
“为了不影响原来的部署,我将我们联络用的电台永久封存,没有人会找到它,但你也可以继续给它发送信息,假使有一日旧军党截获了通讯,也能让他们以为某个间谍依旧活跃在联邦里。”
“城中的一切我都已处理妥当,不会有人生疑,也不会有突发的意外状况,留守的其他人会接替我的工作,我相信他们会做的比我更好,我也希望你能相信他们。”
“我唯一尚且担心的就是雪鸮,他加入我们本就心思不纯,我死以后恐怕会另定计划,我希望你能对他隐瞒我的死讯。”
“还有你身边的人,越来越多的幸存者不再怀恋过去的时光了,主席曾说我的存在就是为了给你们坚持下去的希望,我不知道这是对是错,依靠别人来维系自己信念的人本就不坚定,但我不想看到你们走上与旧军党相同的道路。”
“说得再多就要暴露身份了,到此结束吧,我也希望死亡不是终点,但还活着的人终究是渐行渐远了。”
最后依然没有结束语和署名,这封本该包含太多情绪的电报却写得异常平静,让白孚不知道该如何消化其中内容,她将纸条揣进口袋,打算在情报部的人来之前把结构柱填回去。
“不许动。”
门口的光线忽然被挡住,正要弯腰拿工具的白孚赶紧抬头,却见一把漆黑的手/枪率先进入了地下室,用清脆的扳机声将一人一狼逼向角落。
而紧随其后的,却是一个白孚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人。
第218章 捕鲸人记(下)
“果然, ‘捕鲸人’早就死了,可惜上头的老顽固们总是不肯信,”那人举着枪一步步走进地下室, 最终停留在还没来得及修补的结构柱边, 将金属盒子里的小电报机拿了出来,“不过有了这个,我也终于能交差了。”
白孚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而手电筒偏偏在这个时候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在潮湿的地面上以绕圆的姿态滚了几圈, 最后恰好照在了不速之客冷冽的表情上。
“你不是伊莱瓦的内应!”
“当然不是,”姓冯的吹了吹帽檐的灰,重新戴上帽子道, “你看到的身份都是伪造的,我的真实代号是——独角鲸。”
白孚还想继续后退, 但背部坚硬的触感提醒她这里并没有足够的空间, 她只好停下脚步, 和小狼一起摆出了防伪姿态,“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
“不完全是, ”独角鲸也停止了步步逼近的动作,隔着仅有两人宽的距离和她对峙, “如果没有独眼他们的自作聪明,至少我也不会像这几天一样收获颇丰。”
“这到底……”
“另外有一点要澄清的是, 我的确是伊莱瓦安排接应你们的人,也确实跟她是老同学, ”不知怎么, 独角鲸没有急于拿下白孚,反而向她解释起了阴谋背后的故事, “但我也告知过她自己改行和脑袋上的疤痕被消除了,但她却依然往错误的方向写。”
“是伊莱瓦意识到你有问题了!”白孚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我也这么想,不过她没有其他可托付的人了,而且我的老同学也表现得过于迟钝了,虽然她从未向我透露过任何重要信息,但借助我们之间的联系,我可是在她身边策反了不少人,比如瀚海。”
“她信任你,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信任在这里可没有价值,况且你怎么保证她不是想从我这里反向套情报呢?”独角鲸笑得很瘆人,“而且不管怎么说,她都已经死了,现在站在擂台中央的人,是我和你们。”
“你到底从我们这里得到了什么?”白孚心中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
“很遗憾,由于雪鸮从中删减了一部分情报,我对你们的调查始终没有根本性突破。直到独眼耍小心思把我带走,我就顺便窃听了一下他和鲁蒙斯的对话,结果不但获知了他想利用‘捕鲸人’的线索作为投名状叛变,还顺利揪出雪鸮这个叛徒。”
白孚并不知道另一边发生的事情,但她也能明白局势基本倒向了对己方不利的一面。
“我很轻易地就从他们手中逃走了,并将得到的消息上报给了高层,但不包括独眼的背叛——我知道他一定会来找你,目的自然也是为了‘捕鲸人’而来。”
“能进入情报部和通过哨卡的检查都是我提前授意的,独眼也是被我设计调走的,还有你从科研基地带走的小孩,联邦对她的行迹了如指掌,”独角鲸忽然开始向前逼近,“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你的那位同伴的下落我们还没有完全掌控呢~”
居民楼外猛地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白孚这时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么多,这一切都是为了拖到援兵赶来,而对方的目标,自然是要活捉自己去当诱饵!
“看来你的上级并没有那么信任你,居然还要等看见成效才愿意派援助跟来,”白孚倏然朝出口跑去,顺便向地下室内撒了一点儿蝎毒干粉,“再见了。”
然而早有防备的对方立马戴上了面罩,转身向着白孚的腿部开枪,子弹迅速划破了小腿肚上的皮肤,让她重重地在地上摔了一跤。
“唔……”头昏脑涨的白孚强撑着爬起来,视线模糊地瞧见了开始封堵道路的联邦士兵,“糟糕,被包围了。”
“这下你无路可退了,”独角鲸一步步走到白孚身后,准备像揪小鸡一样把她拽起来,“走吧,让你和你的同伴团聚的时候到了。”
“嗷呜!”
忽然,小狼从阴影中一跃而起,张开弯刀般的尖牙扑了上去,独角鲸立刻抬枪射击,她本以为这样可以吓退小狼,但护主心切的它硬生生用一根爪子挡下了子弹,然后流着血咬住了她的胳膊。
“该死的畜生,”独角鲸将小狼重重地摔在墙壁上,“滚开!”
“嗷——”
小狼再次展现出了惊人的倔强,纵使被摔得全身抽搐,却依旧死犟着不肯张开嘴,大有要跟她同归于尽的架势。
“该住手的人是你!”趁着对方和小狼缠斗的时间,白孚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并掏出短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把枪丢到地上,否则你才会是死在这里的人。”
“啧,我应该多带几个人过来的,”独角鲸表现得丝毫不慌,她随意地把手/枪丢到地下室深处,旋即歪着头斜视白孚道,“下一步是不是该挟持我去威胁外面的士兵?还是你打算在地下室住一辈子?”
“你现在只是个人质,别想教我怎么做。”
“知道,我只是善意地提醒你一句,抓我恐怕没什么用,你强行闯出去的结果就是咱俩一起被射成筛子,”独角鲸定在原地,有意不让白孚带她离开,“不如留在这里跟他们对峙拖延时间,说不定独眼或是其他人会为了抢夺‘捕鲸人’的成果而跟情报部大打出手呢~”
“笑话,你怎么可能这么为我着想?”
“我是为了自己,上头那几个老家伙可不值得我搭上性命。”
白孚一时有些犹豫,她清楚自己的价值肯定比不上“捕鲸人”的电台,如果自己想强行离开,外面的人是真有可能为了情报格杀勿论;就算情报部的人真愿意谈判,她也不觉得面前的这个人足够保自己平安。
“我不会出去,但也信不过你,”白孚掏出一捆绳子,把独角鲸的双手绑得结结实实,然后捡起她的手/枪别在腰间,“别想耍花招,否则我临死也会带你一起走。”
“好好好,但你最好也祈求一下会有人来救你,不然五分钟后,他们还是会冲进来抓你的。”
“不劳您操心了。”
话音刚落,居民楼外瞬间响起了一阵枪声,紧接着声音开始沿着每一条街道蔓延开,像新春的鞭炮一样遍地都是,鲜红的血顺着台阶一点点流进了地下室,提醒白孚逃跑的时机到了。
“多亏了你那张嘴,”白孚冲着她露出胜利的微笑,“现在援军真的来了。”
“不用谢。”
独角鲸趁着白孚有所松懈,猛地一脚将她踹翻在地,随后夺过她手中的短刀割开了手腕的绳索,“越是胜利前的最后一刻,越要保持高度的警惕。”
“呜——”刚才还在舔舐伤口的小狼立马站起来,发出充满危险的低吼警告她。
“管好你的小宠物,我可不想在这时候浪费时间,”独角鲸没有进一步的攻击动作,反而把短刀丢给白孚,并拿回了属于自己的手/枪,“以及,出去的时候别告诉别人我见过你。”
“为什么要饶我一命?”白孚收起短刀,不解地望着她。
“我说过了,联邦如今的高层可不值得我搭上性命,”独角鲸戴好自己的帽子,打算趁外面的人还没打进来时溜走,“别忘了我也在联邦干了十几年,什么样的环境铸就什么样的人,仅此而已。”
没等白孚问下一句话,对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只好狼狈地收拾东西站起来,然后抱着受伤的小狼走出地下室。
“是白孚,她还活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她受伤了,你们快把她带过了。”
白孚试图看清说话的人是谁,但两个高大的身影很快冲到了她的面前,直接横抱起她和小狼,贴着街道边的垃圾桶和杂物堆移动回了大门口附近。
“你们是……新军的人?”白孚还勉强记得各个部队的制服,“你们为什么会来救我?”
“是我让他们来的,”之前说话的老人在新军士兵的掩护下跟上来,白孚才看清对方原来是自己认识的老教授,“情报部把小露卡的消息传给了科研基地,我就猜到他们可能要对你不利,幸好城内还有一部分常驻的新军士兵,我就找他们一起跟来了。”
“我们是听说有人在这里寻找‘捕鲸人’的线索,”领头的新军军官问道,“那个人是你吗?”
“是,但‘捕鲸人’很多年前就死了,那台电报机也被情报部的人取走了,不过里面应该没有很重要的信息,”白孚尽量不提及独角鲸的存在,“还有小露卡,她被独眼的人带走了,虽然现在没什么危险,但我们还是尽快把她找回来为好。”
“现在不是时候,”军官抢在老教授之前回答道,“新军的主力都在城外驻扎,我们的现有人员都是负责后勤与通讯的非战斗兵种,不可能与旧军正面对抗,必须立刻撤退到科研基地,借助那里的金属围墙才能坚守。”
“基地里的科学家大部分都对旧军党不满,”老教授只好跟在军官后面补充道,“他们愿意帮助反抗军。”
“我暂时听你们的,”白孚正忙着给小狼包扎伤腿,“但情报部调来的围攻部队可不少,我们现在怎么逃出去?”
“这个……”
轰!
远处的一声巨响打断了所有人的谈话和战斗,他们一齐抬起头望向爆炸的位置,只见冲天的火光和黑烟笼罩了整整小半座城市,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四散弥漫。
第219章 引爆油气井
两个小时前, 一号油气井附近。
“明明是搞破坏的事,”向璈全程冷着脸跟在雪鸮身后,“你就这么急不可耐吗?”
“这也是为了分散联邦对我们的追捕力度, ”雪鸮揣着炸/药慢悠悠地走向油气井入口, 脸上没有丝毫的负罪感,“如果联邦宁肯先抓我们再抢救能源系统,我想城内的民众会直接加入我们推翻旧军党的行动中。”
“我更好奇民众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后会怎么想。”
“放心,他们不会知道的。”雪鸮冷哼了一声。
向璈默默攥紧了拳头, 要不是自己现在跟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早就找个机会远走高飞了。
“到了,那么按照计划,”雪鸮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衣服和肩章, 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中层官员的模样,随后又递给了向璈一个表面没有任何字样的铁盒子, “我负责吸引守卫的注意力, 你负责潜入引/爆。”
向璈打开铁盒的盖子, 里面整齐排列着方形圆角的黄铜色金属皮小罐,罐子顶部有一个可以暗装引线的结构;也可以直接用刀将罐子切开, 能看到里面装满了白色结晶性粉末,“CL-20?你就用这玩意儿当包装?”
“条件有限, 将就一下,”雪鸮耸了耸肩, 表示自己也很无奈,“而且既然你认识这东西, 那具体的操作就不需要我说明了。”
向璈点了下头, 把盖子重新关回去。
“最后再重复一次具体的计划,”雪鸮边说边整理衣服, “我会假扮成来找东西的军官,拉着守卫到处去查监控,顺便也会打探到诸如布防图、值班表之类的信息发给你——微型通讯器你带好了吧?”
“当然,”向璈也在检查自己的装备,“我会先去炼油区拿走一部分之后炸格纳库需要的原料,然后到储气罐附近炸毁自动保护装置,最后打开气阀,用喷/火罐点燃泄露的天然气。”
“其实你可以直接去油气田,把引/爆药塞进天然气采集管里,那样的火势更大,行动难度也会小不少,唯一的后果可能就是这里的气田再也无法开采了。”
“我拒绝。”向璈皱起了眉。
雪鸮不再说什么,或许他本就清楚向璈不会答应后一个方案,说出来只是想恶心一下这个不配合的行动搭档罢了。
“好了,表演时间到了,现在我们该分开行动了。”
向璈披上黄灰相间的迷彩色斗篷,将盒子和武器都揣在了怀里,旋即俯身借助错综复杂的管道缓慢移动,由于联邦将过多的人手调集到了城内和隔离墙附近,导致这里的守卫无比稀少,只有穿着红色工作服的工人在来回检查设备。
另一边的雪鸮也很快走到了值班士兵面前,对方见他穿着军官的制服,便没敢掏枪让他站住,只是用警惕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量。
“喂,看什么呢,”雪鸮径直走到他面前,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你们领班呢?我要来这里找一件东西,还不快把他叫出来!”
“嚷嚷什么呢,”领班自觉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被人呼来喝去地自然心情不爽,“这里是管制区域,没有你要找的东西,给老子滚一边去!”
“主席的狗昨天晚上跑到这边了,”雪鸮当然不会走,顺着编好的台词往下说,“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了,它还没回来,主席很着急,这才派我过来找一下。”
“主席的狗?”一听说跟主席有关,领班的气势果然没有刚才那么嚣张了,“这地方这么大,找狗不应该多派几个士兵来吗?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还是个准校军官?”
“蠢货!现在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各处都需要人手搜查监视,你觉得主席这时候调人手过来会不会有人说闲话?”雪鸮上前一步,干脆利落地给了领班一个大嘴巴子,“派我来当然是指挥你们找狗,难道还要我亲自下手吗!”
领班直接被这一巴掌打懵圈了,连反驳都不敢再有一句,急忙讨好道:“是是是,不过我们人手也不多,开采区和生产区也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找起来恐怕……”
“这么大的地方没有监控吗?带我去监控室查!”
“是,”领班算是被折磨得不想跟他打交道了,随手从值班室拽了个新人出来,“小张,听见没有,还不快带这位军官大人去监控室!”
雪鸮也不挑被自己拖延住的是谁,反正只要一直占用着监控室,帮助向璈潜入就是易如反掌的事。
于是他趁着领班和新人说话的时候,抬手敲了一下耳朵上的微型通讯器,给向璈发送了行动开始的信号。
“四个二!”
“要不起,”炼油厂的工人们这时候正好休息,都聚集在门口的空地上打牌,“妈的,怎么你小子今天手气这么好。”
向璈绕开他们的视线,从侧面的窗户翻了进去,工厂内的小储存罐里有各色的粘稠液体或半固体,都是石油粗加工后的初级产物,由于罐子还没装满,也就没被送到统一的储存地点。
凭这几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向璈通过颜色和气味基本区分了每个罐子里装的是什么,便掏出一只钢瓶开始灌装自己需要的东西。
“你们又在偷懒,”门外忽然有人过来,大概是工人们的上级,“一会儿不盯着就开始打牌,你们就算摸鱼好歹也干点儿别的。”
“别的也不让带呀,”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工人和来者怼了起来,“再说了头儿,都忙了一个冬天了,好不容易熬到了开春,生产指标也没那么严苛了,就不能让俺们休息一会儿吗?”
“休息个屁,最近局势动荡,搞不好什么时候又要打仗,不趁现在多储备一点儿,到时候上边问咱们要能源时你们就加班吧!”
“行行行,我们干还不行吗……”
门外的工人开始收拾东西回来干活,向璈只好先收起半满的钢瓶,将储存罐的出口阀门复原,然后按原路翻窗逃走,路上顺便给雪鸮那边发了个信号。
“这么快就接完了?”对面的语气有些诧异。
“没,只拿了半瓶多点儿,工厂里的人太多了,”向璈一边小声汇报,一边滚进了工厂后方的管道堆里,“不过加上你的CL-20足够了。”
“啧,我的炸/药是用来干正事的,”雪鸮嘟囔了一声,旋即开始寻找天然气储存区的路线,“储气罐在西南角,沿着炼油厂门口的大道一直向南,一直走到能看见巨大的白色罐子再向西拐。对了,里面装的应该都是液化气,你开气阀的时候记得小心一点。”
“我知道,这种事不需要你来提醒。”
“那正好,我还要忙着找狗呢,”雪鸮无缝切换到了伪装模式,拍着小张的肩膀指挥道,“切换到C-1区,记得放大一点儿,那么小一块谁看得清!”
挂断了通讯,向璈的心情愈发沉重,但事已至此,她只能掏出起/爆药和引线,迈着半是不甘半是不愿的步伐向目的地前进。
联邦用的是圆柱形的纯白色储气罐,为了在尽可能减少占地面积的同时加大储存量,这玩意儿动不动就修到几十米高,远远望去像一片白色的塔楼,而侧面的黑色爬梯小到几乎成了装饰的花纹。
尽管储存区的士兵和监控数量都有所提升,但密集的大型设备本身就是良好的遮挡,加上联邦不敢在这种地方使用大火力武器,向璈不觉得难度比在城市里要大。
于是她放慢了移动速度,瞅准一个位置偏僻的液化储气罐就冲了过去,罐身上的表盘显示这里面装了多少升天然气,向璈粗略计算了一下里面的气体够不够,随即就拽着爬梯登上了顶部。
“13号罐,一切正常……”
正在日常检查的员工突然听到背后有声音,可还没等她回过头查看,一记手刀救落在了他的后脖颈上。
“恐怕今天过后你要倒霉了,”向璈替这位打工人哀叹了一句,顺手把他的黄色安全帽扣在自己头上,开始检查储气罐的表层结构,“奇怪,怎么感觉这个罐子和预想的不太一样?”
然而向璈的疑虑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只是单纯归纳为这个世界的一些设计和自己的世界不一样,毕竟这个罐子里面的确装满了液化天然气,各项设备也都在正常运行,联邦不可能花这么大的代价来设计一个诱饵。
不过与众不同的结构确实让向璈摸不准自动保护装饰的位置,她只能凭感觉标记了一个临近出口的地方,然后取了少量的CL-20先试验一下。
“好了,打工人先生,咱们该离远点儿了,”安置好了引线,向璈把被自己打晕的员工扛在肩上,拽着爬梯的栏杆慢慢向下移动,“希望你的老板事后不会找你的麻烦。”
地面上有巡逻的士兵经过,向璈就没有直接爬到最下面,而是半挂在爬梯中段——按照她以往的经验,只要罐子不是假冒伪劣产品,那点儿数量的炸/药最多也就破坏顶部的防护结构,就算不小心把里面的天然气点着了,只是火灾的话自己完全能逃脱。
“五,四,”估算着引线的长度和燃烧速度,向璈低声倒数着自己该什么时候再上去,“三,二……”
她没能把最后那个“一”说出口。
因为下一秒,整个储气罐都爆裂开了。
第220章 飞火(第一更)
红色, 灼热的、充满危险气息的红色。
向璈醒来的那一刻,视野中就尽皆是这种红色,耳朵里也有人在对自己说话, 很吵, 可她听不清,也看不清眼前发生了什么。
我从爬梯上摔下来了吗?
向璈无法回答自己的问题,她尝试坐起来,却发现有什么重物似乎压住了自己的上半身, 于是她伸手推了一下, 结果触碰到了一团潮湿灼热的肉团状物体。
经历过爆炸的向璈马上联想到了不好的东西,她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大半,可视野内依旧是模糊的红色, 她只好用袖子揉了揉眼,才发觉原来自己的脸上满是鲜血。
“向璈, 向璈, 听到请回话, ”听力随着视野一起恢复了些,她也逐渐能听见微型通讯器里吵闹的声音, “你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活着吗!”
“不然是死人在跟你说话吗?”向璈这时一点儿也不想听到雪鸮的声音, “咳咳……安静一会儿,我脑子疼得厉害。”
“现在可没时间给你休息, ”雪鸮否决了她的要求,“我从这边看到整个储存区都烧起来了, 而且火势早就冲出了油气井辖区的围墙, 开始向整个城市蔓延,你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听了他的话, 向璈才赶紧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坐起来扫视自己所处的环境。
伴着浓烈刺鼻气味的大火已经将她所处的环境尽数吞没,原本在储存区的员工和卫兵早就被炸碎成了模糊的人体组织残片,而那些在其他区域的工人也正在火海中哀嚎打滚,或是被油罐的二次爆炸直接抛入高空。
而自己的存活完全是运气使然,第一次爆炸将她摔入了一个大沙堆里,免于成为熊熊大火的燃料之一;而安全帽和自制的防弹衣则确保了她没因为撞在坚硬物体上摔死,不像那个被自己抢了安全帽的倒霉蛋已经脑袋开花了。
“是储气罐,”从沙堆里爬出来的向璈开始回忆事件的细节,“联邦为了省钱根本没在储气罐上加装二次防护装置,因此第一次试爆就直接炸穿了罐体,火花引燃了液化天然气,而罐内本就高压的环境一旦受到高温加热,就直接整个炸裂开了。”
“所以一个储气罐当场爆炸,连续引爆了储存区其余的液化天然气,又通过管道直接烧到了油气田对吧?”雪鸮很快就判断出了事态的发展,随即沉默了片刻,“好了,结果早已远超我们的预期了,你快点撤出来吧,联邦的支援部队就在路上,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远超预期?你这话什么意思,”向璈憋了一肚子的火立马像周遭的环境一样燃烧起来,“现在局势已经完全失控了,你却想就这么一走了之?”
“我们本来的目标不就是这个吗?”
“你给我清醒一点,我们把整个内城区的能源系统都给毁了!还有城市里的居民,这种规模的大火根本不可遏制,火势很快就会笼罩大半个居民区,有几十万人可能会因为我们的失误而死!”
“那又怎样?”雪鸮回答得十分冷漠,“至少我们曾经代表过正义。”
“我去你大爷的!”
向璈将微型通讯器从耳朵上摘下,一脚将它踩得粉碎,然后迅速跑进已经堪称集体火葬场的园区内,四处寻找还有没有可以抢救一下的活人。
很快,一个被烈火包裹的人从路边的空地扭曲地爬出来,他的衣服和皮肤已经融化到了一起,嘴巴里也发不出像样的音节,向璈急忙跑到他的身边,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扑灭大火的手段,甚至连个灭火器都找不到。
“咳咳——”
试图返回找沙子的向璈刚跑了没几步,愈发浓烈的刺激气味和烟雾就开始让她咳嗽不停,喉咙和胸腔都在被撕扯灼烧,提醒她再不撤离就来不及了。
她回过头,刚才还在挣扎的人早已没了气息,而附近也再听不见有人求救的声音了,只有无尽的火海爆发着热烈的欢呼,仿佛在嘲弄她的错误和自不量力。
“那是什么地方?”远处的白孚等人也都齐刷刷地眺望这场冲天的大火。
“是一号油气井!”在总部待得时间最长的老教授最先开口道,“早就有人提醒高层不要把这东西留在城内了,这东西太危险,而且离居民区太近了,可高层坚决要把一个能源生产点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说是怕能源署在外面搞小心思!”
“而且这火势也大得不对劲,”一旁的军官也补充道,“不管是液化气自燃还是操作失误造成的意外,都不会这么快波及到其它储气罐,能一下子把所有储气罐引爆,一定是有人安装了炸/弹才能达到这种效果。”
“嗷呜~”
小狼拽了拽白孚的裤腿,提醒她情报部的人正在撤离。
“留在城里的武装人员,其亲人一般也会被强制留在城内,”军官向她解释道,“如今火势在朝居民区蔓延,就算事后问责也肯定要先回去就自己家人——我们也一样。”
白孚望着军官的眼睛,知道他的话外之意是不能再保护自己了,便捡起自己的卡/宾枪回应道:“你们先走吧,我会护送老教授回到北极科研基地的。”
“还有小……”
“知道了,我会让独眼把她送过来的,”白孚连忙推着老教授上了一辆小皮卡,自己则坐在了驾驶座上,“另外先说好,我之前只驾驶过基地车,半路上可别怪我车技不好。”
“当然。”老教授偏过头望着她,然后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咳!咳咳——”
从火堆里爬出来的那一刻,向璈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狼狈,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被黑红斑驳的血污覆盖,受了伤的腿一瘸一拐,还时不时咳嗽得几乎要把肺吐出来。
更重要的是,她完全做不到什么去弥补这场错误。
“又是这样……”停止了咳嗽的向璈也没了力气,像烤化了的软糖一样摊在墙根底下,“我又一次……成了制造灾难的帮凶……”
城市中心的广播还在重复着安抚民众用的套话,但没有人愿意驻足听上一句,一个连二级防护都不愿意花钱安装的联邦自然也没有科学高明的灭火措施,更何况城中的多数人都明白大批人手都被调去应对即将到来的避难所大军了,整个总部都长期面临着人手不足的窘迫。
救灾人手不足,但城内失业人口遍地都是,这样的环境早就无法让人对高层保持信任了。
临近火灾的人连东西都顾不上收拾就纷纷逃散,离得远的也在收拾行李准备撤离,没人相信火不会烧到自己家门口,但对于早已因辐射而失去过一次家园的幸存者们而言,离开了这里还会有家吗?
一些人再也无法忍受长久看不到希望的生活,失去精神归宿的他们开始猛烈地冲击旧军党所在的核心区,而这又进一步加大了政令传递的难度,无法及时完成调度的救援队伍进度极其缓慢,这又反过来让更多人陷入绝望。
混乱、冲突、崩溃……本来只是一场信号的点火行动反而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打响覆灭的第一枪。
向璈迷茫地奔走在人头攒动的街头,她在寻找灭火或撤离的方法,可地处一年中有一半时间都被积雪覆盖的极北,几乎所有人都自信于不会有那么多起火灾,因此她根本找不到可以拿来就用的消防设备。
“放我们出去!”
就在她无比沮丧之时,隔离墙下的争吵引起了她的注意,有一部分人没有去找旧军党宣泄愤怒,惴惴不安的心情让他们正涌向出城的大门,希望能至少去城郊避一避难。
“对不起,现在是封锁期间,”把守城门的都是旧军党心腹,自然不会轻易擅离职守,倒不如说他们这个级别的早就为家人找好了出路,“任何人都不能擅自出城,这是规定!”
“难道你要看着我们被烧死吗?”
“怎么可能,你们要相信上级会很快扑灭这场火灾,并找出背后的始作俑者,”城门上的军官大声喊道,“而如果现在打开城门,纵火的真凶很可能会混在你们其中逃走。”
“我们现在不关心凶手,”人潮冲着他大喊,“我们只想活命!”
“我什么时候说不让你们活了,都回家老实待着,大火很快就会被扑灭,但如果让凶手逃出生天,类似的灾难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这都是主席在为了大伙儿的未来着想,你们不理解也罢,乖乖照办就是了……”
砰!
子弹正中军官的额头,让整个城门都安静了下来。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纵火者,”向璈端着枪,一步步从人潮中走出,仰着头无畏地望向隔离墙上的士兵们,“让他们离开,我就跟你们走;否则,我就把你们全杀了。”
士兵们没有回话,而是齐刷刷地抬起枪口,朝着向璈所在的位置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