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津正坐在车厢中闭目养神,马车缓缓停下,林三去街边同商贩买糖葫芦。
杜建则坐在车板上,街边传来一阵嘈杂声,他微皱了皱眉,有些被干扰。
不多时,林三回来。
马车继续前往侯府,及至走出这段,杜建牵着马绳的手略微一滞。林三也似察觉到什么般,二人相视一眼后迅速撩起车帘。
只见偌大的车厢中,屏风后方的位置上原本临窗而靠的人不知所踪。
“完了,赶紧回去!”杜建想到什么,急声开口。
林三亦缓过劲来,定是方才他离开时。那会街角不知为何一群人围着吵吵嚷嚷,以致他们都没发觉不对。
两人连忙驾车赶回方才那处。
却见街角聚着的那群人已经散了,只零星蹲了几个人。
果然,他们中计了。
杜建险些呕出一口老血,主子就快回来了,结果他把侯爷弄丢了。
他抹了把脸,“分头去找?”
林三冷脸扫视周遭,往那街边蹲着的几人走去。
杜建深吸口气,跟上榻。
另一端。
江望津双手被绑缚住,眼睛亦蒙上一层黑布。自己似乎被丢到一辆板车上,正被推着疾行,本就虚弱的身体愈发没了力气,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他什么话也没说,江望津心知眼下自己没必要浪费力气,这些人也不过是听令行事。
江望津心口闷闷的。
十分不好受。
一股强烈的堵塞感传来,是江望津极为熟悉的感觉,喉头隐约传出腥甜的气息。
江望津呼吸凝滞。
板车还在飞速前行,江望津闻到了好几种气息。先是带着各种肉类的荤腥,继而是缭绕的烟味,最后是扑鼻而来的脂粉香气。
不管哪一种味道,都让他胃囊翻涌,几近作呕。
很快他就被人从板车上搬了下去,坐到了一处竟还算柔软的地方,感觉像是床褥。
江望津往旁边靠了靠,果然后背抵到了床柱一样的东西。
轻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接着是房门被关上的响动。
江望津屏息凝神,果不其然。
不多时,外面便传来一行人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房门被打开。
“混账东西,竟敢这样对待本宫的贵客,你有几个脑袋?”
‘砰’的一声巨响,什么人被踹飞出去,只闷哼了声。
“殿下恕罪!”
“滚开。”-
紧接着,蒙在江望津眼上的黑布被撩开,光线洒向他。他并未第一时间睁眼,而是等待着适应光线后一点一点睁开了眸子。
太子蔺统那张仿若被酒色掏空的面庞露了出来。
“江侯爷。”
江望津神色平静无波,视线落在蔺统后方,不动声色扫过他身后的一行人,淡声开口:“太子殿下。”
蔺统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对他的淡然自若感觉十分满意,“不愧是江都统的弟弟。”
闻听此言,江望津立时感觉到什么,“上次的刺客是你?”
“正是本宫。”蔺统抬了抬下巴,嗤笑,“你们兄弟二人倒是命大。”
江望津眉目一沉,“太子殿下行事未免太过狂妄。”
蔺统挑眉,“这天下今后都会是本宫的,狂妄又如何?”言语间满是势在必得,仿若有所依仗。
江望津默然不语。
这天下?
蔺统约莫是安稳日子过得太久,看不见身边伺机而动的那些人了。他的那些兄弟,有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你为何抓本侯?”江望津语气平缓,丝毫不见慌乱。
蔺统:“自然是用来威胁你那好哥哥。”
“当初十四被圈禁,是他唆使的吧?”
江望津蹙眉:“什么?”
蔺统没有理会他的诧异,继续道:“江都统真是好手段,不仅轻易整垮了整个刘氏。还离间老五老九同老七斗得你死我活……竟藏得这般深。”
那背后之人是长兄?
江望津心中讶然,却很快镇定下来,“太子可有证据?”
“证据?”蔺统正打算说什么,旋即闭上嘴,对他冷笑一声后转身留下一句:“待本宫把你的好哥哥抓起来,你再问他吧。”
江望津一言不发。
他看着蔺统出去,目光落向他身后,那是一个穿着黑袍的人,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不露分毫。
那黑袍似还将对方身形都做了掩盖,江望津丝毫辨认不出对方是谁。
此人到底是谁?
江望津可不认为蔺统能够查到这些。
而且……
那人真的是长兄吗。
上一世连他都不曾查出那幕后之人是谁,蔺统一个早早便废掉的太子又如何得知?
江望津脑海瞬间联想到无数种可能。
是有人在为对方出谋划策,那个黑袍者……
亦或者,重生……
自己都能重生,别人未必不能。
但江望津却觉不是,即便是重生,蔺统也不可能知晓这么多。
他又想起和自己一样,同样有着上一世记忆的沈倾野。
蔺统为何针对长兄。
即便那个幕后之人是长兄,真正该恨的人也应该是……
蔺琰。
江望津越想,唇色便愈发白。直到最后,胸口闷痛一瞬,喉间的那股腥甜再也忍不住。
一点鲜红顺着唇畔滴落,印在了衣摆前。
江望津脑海传来阵阵晕眩,身形都有几分不稳。
正在这时,他倏然抬起眼朝窗户边扫去,眸光一瞬变得凌厉非常。
江望津五感向来敏锐,刹那功夫,一截黑色的袍角从他眸底闪过。
江望津微微眯缝起眼。
是那个黑袍人。
又是他。
胸口传来阵阵刺痛,江望津敛下思绪不再去想。末了,他伸出舌尖舔去嘴角的那点鲜血,唇色立时变得嫣红一片。
林三和杜建应该会很快发现他不见找来,再不济……还有父亲留下的那些人。
江望津想着,慢慢阖上眼,意识几近模糊,他却强打着精神不让自己昏厥过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
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蔺统没再出现,中途有小厮进来给他送饭菜和水,却并未管他被绑缚住的双手,可见是受了命令。
蔺统虽贵为太子,然他也是朝廷命官。
对方实在太过有恃无恐。
江望津只觉自己的身体似又变得滚烫起来,这是再次烧起来了。他这个身体汤药一断加上被抓来被时折腾得不轻,眼下已是强弩之末。
此处夜间微凉。
江望津手脚都开始发凉,身体也是僵的。他觉得自己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在这种情况下昏迷过去,实在有些危险。
蔺统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体,只能是有意为之。
夜色袭来,江望津视野跟着变黑,房中无灯火,他什么也看不清。
周遭寂静得可怕。
长兄……
江望津眼睫一颤一颤,即将阖上。
便是此时,外面传来打斗之声,江望津几近昏迷的意识又有了些许清明。
房门骤然被踹开。
蔺统神情狰狞地大步而来。
火把将整个房中映亮,江望津稍稍偏了偏头躲避亮光,抬眼时,他一怔。
只见蔺统表情惊惶地仰着头颤栗不止,“你、你大胆!”
长兄……江望津张了张嘴,口中发不出声音。
只见江南萧正握着匕首,手背青筋暴凸,周身寒气肆意,满是暴戾的气息。
一整日都压抑着的情绪于此刻尽数爆发,江望津发出一道难受的低吟,接着感受到的情绪被一一收回。
江南萧视线落向榻上的江望津,心脏抽抽地疼,又不敢疼得太过。
蔺统还在威胁。
“江南萧!本宫可是太子!你敢对本宫出手!?”
江南萧冷嗤一声。
蔺统被他笑得头皮发麻,正欲继续,眼前鲜血飞溅,他瞪大眼。
那是……
他的血。
刀尖划破皮肤,只一瞬。
江望津也怔怔地望着这一幕。
下一刻,他的眼睛被蒙住,整个人都落进一个温热熟悉的怀抱中,哑到极点的嗓音丝丝入耳。
“抱歉……”
“我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