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那天, 为他们的爱情站岗的cp头子温雨祯隔着网线让她汇报进度。
温雪盈平常不太会搭理她的无聊窥私欲,不过想了想今天的事,其实也可以聊一聊:【算是有一点点进展吧】
温雨祯大放厥词:【一夜几次?】
温雪盈:【我亲他手了】
温雨祯:【?你再给我玩这种高中生之间的把戏】
温雪盈:【我的一小步, 人类一大步[微笑]你懂什么?】
要知道, 在恋爱关系里, 温雪盈是那种, 对方向她走一百步, 她连原地踏步都懒得踏,甚至一屁股坐地上的人。
让她主动, 怎么可能呢?
但是她今天居然, 主动亲了一个男人。
这难道不值得一个史上留名的纪念日吗!
虽然说,这个小亲吻发生得并不平白无故,而是作为等价交换, 外加她被美色熏心,一时被冲昏头脑的结果。
但是温雪盈觉得, 能让她做到这种地步, 陈谦梵有必要偷着乐,乃至于半夜笑醒。
而陈谦梵……
嗯,心如止水地跟学生开视频讲论文。
研究表明,他是唐僧。
温雪盈卸了妆, 又重新化了个上镜妆, 正准备直播一会儿的时候, 收到了一条私信。
她的后台很热闹, 一般不是品牌方的私信,温雪盈都不会看得太仔细, 但是这个id让她心头一悸,Lin。
温雪盈腹诽, 今天是什么触霉头的日子吗?怎么全世界都刷到她的账号……
Lin关注了她,并且私了一句话:【我发现一件事,你没戴婚戒】
温雪盈回:【硌得慌就没戴,我老公也同意,你什么东西】
陆凛说:【我还是不信你结婚了,结婚照都没有吗?】
温雪盈劝自己别理会。
但是不行,她坐那儿粘着假睫毛,越想越气,越想!越气!
他凭什么质疑她?!
结婚证放在家里,一直都是廖琴保管着。
除此之外,她跟陈谦梵好像也没什么合照。
温雪盈只好去学校官微找了张陈谦梵的照片,气势汹汹发过去:【看清楚,这我老公】
陆凛:【我知道他。】
陆凛:【c大的老师,很多女人的老公。】
陆凛:【你也没必要找网图糊弄我吧?】
“……”
温雪盈掐人中。
不回了,真不回了,急于自证的人是白痴。
温雪盈做了两个运功的手势,上下呼吸,平复心情。
一睁眼,陆凛的消息又来了,铺满屏幕:【老实说,我回来工作也有你的原因,毕业这两年我过得不是很开心,在学校的时候以为自己无敌,到了北京才发现原来我什么都不是。偶尔跟同事聊到以前的感情,我想到你会觉得很可惜,为什么那个时候不能好好地聊一聊心里想法,没有跟你说清楚我们之间的误会,情绪上头就只会彼此伤害,所以其实,感情都是分开之后才显得浓烈吧,也可能是这两年成熟了很多,想事情会更深刻一些,认识到从前的幼稚,导致了后来的遗憾,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想跟你结婚的事是真的,后来遇到再多人都不会有这样的念头了】
破镜重圆这种事情,只有两方都还留恋才能圆得了,要不然,一方的小作文,自以为是的深情和感悟只会让人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温雪盈匆匆瞥了一眼,好长……
正要点进拉黑界面。
陆凛像是有预知能力:【别拉黑我】
她果断按下确定。
拜拜您嘞~
其实客观来说,陆凛这人挺适合当酒肉朋友的,但是一进入亲密关系,很轻易就散了。
温雪盈觉得,如果没有那三个月的交往经历,他们现在应该也是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吧。
那一年的樱花开满校园,他信誓旦旦说会娶她,她也当真了。
短暂的一段恋爱经历,纵使谈不上多么热情恩爱,喜欢是真的喜欢过,憧憬也是真的有憧憬。
她甚至曾经试图为他解开自己的心结。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地看到他的手机来信,游戏里的“搭子”喊他老公,他们没准能走得更久一些。
当然也只是略久一些。
因为分离是必然。
温雪盈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成长,但她很清楚,三年前的陆凛绝对不会跟她说:我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也许他现在愿意等了吧,可是跟她还有什么关系呢?
妥协,包容,以至忠诚,等他滞后地学会爱人,拥有态度,错过的早已经成了错的。
她不要求来的耐心,她想要的是真正懂得尊重的爱人。
偶然的偶然,温雪盈在一周之后见到了陆凛。
她陪室友去转了一圈秋招的双选会,结束后路过学校的球场。
“球赛又开始了啊……”跟她一起的郑薇止了步,指着那儿正在练球的几个男生说:“你知道那个事吗,前段时间小乔有个crush,每天放学来这儿打球,然后她每天来看,后来发现这男的装得要死,动作一个没落,球是一个没进,指着这球泡妞呢,我快笑死了。”
温雪盈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球场上拉了篮球比赛的横幅。
郑薇又说:“不过她说那男的活儿还行,原谅他一秒。”
温雪盈回眸,沉静地望着她。
她知道乔青喜欢尝试不同男人……
的下半身。
当约.炮变成了一种流行现象,若有抵制意图,就会遭到反驳:现在谁还没个欲望了,你是清朝人啊?
她不批评别人,但温雪盈本人并不崇尚这样一种关系。
她更向往的是水到渠成,相信慢吞吞生长的感情,总有瓜熟蒂落的一天。
温雪盈不是清朝人,她是蜗牛。
很慢很慢的蜗牛,爬在了汲汲营营的各种情感关系中,仿佛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走得很着急,显得她另类。
她又思绪飘飘,想起被她留了牙印的陈谦梵。
“有一说一,17号打得还行。”郑薇看了会儿球,然后摸着下巴揣摩,“有点眼熟啊,是不是你前男友?他不是毕业了吗?”
温雪盈一愣,挑眼看去,果然是陆凛。
“……我的案底,谁提我跟谁急。”
她扯着郑薇,快速离开。
旁边有两个女孩子也路过,也说起了陆凛。
甲说:“他毕业好久了吧。”
乙说:“以前球队队长,打球很厉害的,谁知道他走了之后城设后继无人,又把他喊回来做指导。”
旁边有簇拥着的女孩在给陆凛加油。
他大概重新回到了当风云人物的感觉里。
进入社会后逐渐认识到自己的平庸、少年感的消散都是让人惋惜的。
陆凛怀念的何止是温雪盈呢?还有他意气风发的学生时代。
在食堂,屁股还没坐热。
“雪盈。”
陆凛眼睛尖,一眼找到了坐在偏斜位置的温雪盈,见她旁边有空,他托着餐盘过来,“找半天没位置,拼个桌?”
温雪盈刚开始吃呢,听到他声音就觉得没胃口了,瞥他一眼:“别坐这,我结婚了。”
陆凛不以为然一笑:“怎么又来了,你就这么想躲着我。”
他还是坐下了。
“你好啊,学长。”郑薇友好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陆凛也热情地笑笑:“嗨。”
温雪盈不给面子地说:“我让你别坐这儿,你这样会被我老公看到,我不想他误会。”
他说:“你老公谁啊,陈教授?”
郑薇凑过来,意味深长地说:“哇,原来你也是这么忽悠你前男友的?”
温雪盈神情严肃说:“我没有忽悠。”
陆凛说:“你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我就信。”
温雪盈说:“这个点他在给学生上课。”
“那找张合照看看?”
合照没有。
聊天记录有,抠抠边角还是能找到证据的。
但是、凭什么给他看啊?!
温雪盈冷冷地望着他,“那你现在给我拿出证据,证明陈谦梵不是我老公这件事。”
陆凛愣了下,“什么啊……”
然后失笑,“我要怎么证明?”
“这是你的事,”温雪盈说:“找他未婚的证据,找他老婆是别的女人的证据。总之你证明不了,那就说明我是对的。”
她不想吃了,说完就放下筷子起了身,丢目瞪口呆的陆凛在身后。
郑薇赶紧跟过去。
“不是,诶、”后面的男人百般无奈,“行,信你结婚了,行吗。”
郑薇跟着温雪盈,疾步踏上靠站的校车,又端着下巴揣摩:“你现在给我拿出证据,证明陈谦梵不是我老公这件事……我靠,好诡异的逻辑,我竟然无力反驳。”
她露出福尔摩斯的眼神,打量着温雪盈:“那你为什么不公开啊?”
稍稍沉默一阵,温雪盈说:“我想的是毕业再说也不迟,在这个学校最后一年了,我不能太高调,你也知道,师生的舆论有多复杂,虽然我们是相亲认识的,但是肯定会有人恶意曲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理解。”郑薇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又试探着问,“那陆——”
“再提我案底?”
“……”
话题终-
陈谦梵这段时间看起来很忙碌。
温雪盈没问他在忙什么。
他要评教授,评博导,自己发文章,还得管理学生,偶尔忙忙项目。
——当然了,还得腾出时间来给温雪盈做饭。只要她在家,他必定一餐不落把她的胃伺候好了。
她那天被一个骚扰电话吵醒,看一眼时间才六点多,而床边没人。
天蒙蒙亮,他在书房躺椅上躺着,单薄的衬衫穿在身上,领口没系,领带松松地握在手中,陈谦梵闭着眼,但应该没有闭太久,旁边的电脑屏幕还没熄屏,上面显示着一片英语论文,做着不同颜色的记号。
温雪盈已经没印象他昨晚有没有睡床上了。
她轻手轻脚进去,先帮他把书房的灯关了,怕刺着眼睛。
手里拎一条毛毯,走到他身前。
温雪盈思考了十秒钟,没把他手里的领带抽走,将毯子盖在他的身上。
陈谦梵睡颜平静,洗漱过了,凑近就闻到,脸上有薄荷味清香,打理过的下颌,有淡淡的、碎碎的青色。
结婚之前,她曾经伤春悲秋地想,要跟一个男人过完一辈子,多恐怖的事情……
结婚可不是恋爱,要面对的是一生的伴侣啊。
结婚之后,看着这张脸,她又想入非非。
是陈谦梵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行。
她居然要跟陈谦梵过一辈子哎……
就望着他走神的这么两分钟的功夫,陈谦梵醒过来,疲倦的双眼将她拢入视线,声音沙哑,有种低磁的颗粒感:“怎么这么早。”
他抓走毛毯,站起身,又问:“被我吵醒的?”
温雪盈摇头:“不是,有个骚扰电话——你呢。”
陈谦梵到电脑面前,站着看屏幕,又在上面改了点东西,说着:“学生要发论文,还没改好。”
她诧异:“你不会一晚上都没睡吧?”
“睡了两个小时。”
温雪盈突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那你今天别去学校了。”
他冷静地说:“不影响,目前还能协调好精力。”
“哦……”
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过,心脏钝钝懵懵的感觉是什么意思呢?
好像是有点,心疼……?
她就在那儿呆站了一会儿,看他修改论文,默了默问:“你现在就出去吗?”
“早点过去,他也没怎么睡。”
陈谦梵一边说着,一边将笔记本盖上,然后转头看她,问:“你要考选调?”
他大概是注意到她最近在看这一类的工具书。
温雪盈也没瞒着他,点点头:“有这个可能,去当两年村官,然后宦海浮沉,你觉得怎么样?”
陈谦梵倒是没给太多意见,沉吟过后点头:“行。”
他走到她面前,把领带塞到她手里。黑色的,摸着和看起来一样凉。
滑滑的一块布料落在手心,差点没抓住,温雪盈一收手掌,正要说不会系,就被他握住了手腕。
黑夜与白天的交界处,遥远的天边一抹亮色落进了窗户里。
陈谦梵低了头,带着她的手,将领带绕过自己的脖颈。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合适?”
“我没说。”
温雪盈随着他,手就这么被人掌控着,随他动作而动着,她轻轻地说:“但是你迟疑了,话里有话。”
陈谦梵垂首时,离她脸近,薄荷气味像蹭在她的眼梢,他莫名笑了一笑,声音低低的,又因为这倏然的亲近,喉间溢出一点真心话:“乖。”
她蛮好奇:“我还乖啊?”
他说:“你乖。”
温雪盈努努嘴,说:“我妈让我报考的,她说前程好。”
他带着她的手,她看着他轻缓的慢动作,仿佛在指示教导,让她学习以下打结的方式。
“多大了。”陈谦梵一边慢条斯理地教她系着领带,一边问道。
“嗯?”
他重复一遍:“多大年纪了。”
“24。”
“24了,还要别人做你的路标。”
他声音不沉,就这么淡淡的,点她没主意。
“……”温雪盈一窘,辩解说,“父母的阅历多一些嘛,我又没什么见识。”
领结被推好,陈谦梵站直了身子,也松开了她的手,简单地说:“旁人的见识也是片面的,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温雪盈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周六有空吗?”穿上西装,陈谦梵问。
她想了想:“应该是没什么事。”
他说:“带你吃顿饭,感受一下好前程。”
温雪盈略一思索,应承下来。
到周六那天,的确很悠闲,温雪盈挑了很久的衣服,然后心满意足地跟着他去赴约。
是一个军工企业的结项饭局,陈谦梵是项目责任人。
去的路上,温雪盈问跟谁吃饭。
陈谦梵就指着签约仪式现场的照片给她介绍,哪个是党委书记,哪个是董事长,哪个是所长,哪个是……
“记住了?”他问。
温雪盈点点头,又讷讷摇摇头。
“人太多了呀。”
陈谦梵不由地笑了一声,不吓唬她了,把手机屏幕摁灭:“一会儿挑贵的吃。”
温雪盈旋即笑开,竖起大拇指:“这个我在行!”
到了酒店,温雪盈随他下车,陈谦梵刚走到宴客厅门口,就碰见了一个位高权重的领导。
温雪盈看过去,努力地跟照片上的人脸比对着,应该是要叫……林书记?
对方看见陈谦梵,端着笑过来,打了声招呼,毕恭毕敬地喊声陈老师,然后给他发烟。
这人全程视线没落在温雪盈的身上,她连上去喊人的机会都没有。
刚要迈上去的脚步停住。
陈谦梵接过烟,本来不想点的,但是对方的火都送过来了,于是他衔着烟低了头。
怕她被熏着,陈谦梵背过身去,两人就这么站在阶前闲聊了两句。
温雪盈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在旁边抽烟,她有点怵这种官大的人,也不知道要怎么做,走过去打个招呼吗?好像唐突了。
就这么干站着吗?没礼貌。
完了,陈谦梵也没给她指示啊……
温雪盈讷讷地站了一会儿,离他说远不远的。
林书记眼睛一瞥,就见到了她。
对上视线,她绷紧身子站,用力微笑说:“书记好。”
林书记从迷蒙的烟雾里睇过来,也发现她杵了有一会儿了:“小美女新来的?哪个部门的?”
看着他有几分耐人寻味的眼神,温雪盈迟钝地想,什么意思啊,是不是刚才应该积极点过去先打声招呼,给他点烟?
还是说,其实也没什么深意,是她多想?
“我……”她刚一开口,轻轻的话音被截断。
陈谦梵伸手揽了她一下,让温雪盈贴在他怀里。
他说:“小美女是我家的。”
对方恍然:“失敬失敬,陈夫人。”
陈谦梵笑得礼貌,但言辞严肃,告诉他:“她姓温。”
林书记急忙改口,伸手要跟她交握:“温小姐好。”
第 22 章
陈谦梵受到敬重, 除了他本人是项目组的研究员,也跟他奶奶的地位有关,奶奶参与了上个世纪的国防工程建设, 属于国宝级别的人物。
温雪盈听到陈敛的名字的时候, 在盯着刚上来的云南松茸汤。
陈谦梵给她舀了一碗。
所长问他陈敛老师最近在忙什么。
陈谦梵把她的碗放下, 又悄悄递来一张纸巾:“退休了, 在旅行。”
书记说:“老太太退休还挺晚的。”
董事长笑着接茬:“天才的脑子当然要多用用。”
陈谦梵不置可否, 淡淡一笑。
温雪盈不禁想到了他奶奶的样子,一个与时俱进的快乐老太。
又想到跟老人家也好久没见了, 她大概在外面游历, 没回洛山。
因为吃的是结项的饭,饭局还算融洽自然。
没有温雪盈来之前想象得那么风云诡谲,变幻莫测。
可能旁边坐着个镇得住的人让她安心, 所以不认识哪个是所长也不要紧,因为在人家眼里, 她的身份就是陈太太。
除了陈谦梵之外还有两个研究员, 领导也带了几个不是领导的手下。
比较明显的阶层差就从敬酒环节体现出来了。
陈谦梵看着她空掉的汤碗,倾身过来,轻声问她:“好喝吗?”
温雪盈点头。
“去敬个酒。”他声音低低的。
“哦,给谁啊。”她应着就端起了酒杯。
陈谦梵想笑, 把她手腕不轻不重地按下:“不急, 我带你去。”
她的杯子里装的是水。
陈谦梵没让她沾酒, 说总得留一个人开车。
酒过三巡, 有两个男人就开始放开嘴皮子指点江山,大男子主义比较严重。
旁边级别小一点的男人搭着肩, 跟着说了几句奉承话,嗓音高亮, 话里有话,又掺杂一点虚与委蛇。
温雪盈见过相对来说需要奉承的场合,大概就是跟她的导师刘洋吃饭的时候了。
给刘洋的酒都敬得很不自在,她不是一个很善于说场面话的人,但是同门一个个伶牙俐齿,温雪盈就只好笑笑,跟着学了点酒桌上的规则。
话都能说,但是挺尴尬的。
我知道我在违心拍马屁,你也听出来我在拍你马屁。
可是必须得有这么个环节。
她不太受得了这种氛围,所以坐得不太舒服。
陈谦梵轻拍拍她的肩,温雪盈就跟他一起敬。
他不用在人情世故里游走,自然还算一身舒展。
待累了,还能提前一步走,说有事要处理。
明显是看她吃饱了,还撑着了,打个嗝,不好意思地捂住嘴巴,像个还没修炼到游刃有余的小孩。
下行的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谦梵问她:“好吃吗?”
温雪盈认真点评起菜式:“很奇怪,我发现贵的菜倒不一定好吃,怪不得,家常菜能融入家常呢。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要是真好吃早就流传开了,是吧。”
陈谦梵轻笑,不置一词。
紧接着,他说:“带你感受一下,饭局只是衡量工作性质的一方面,其他的,待遇,工作强度,晋升机会,这些都要摸索。”
温雪盈点点头,问他:“那你是觉得这种氛围不太好吗?”
陈谦梵低眸看她,虽然身上沾了酒气,眼神倒还是很清醒,他说:“等你升官加爵,名利双收,我也能跟着你平步青云,少走二十年弯路,怎么不好了?”
电梯门开了,他伸手帮她挡了下,让温雪盈先出去。
她一细想,少走二十年弯路这话,让她差点笑了:“你说真的啊?”
“还能有假。”
到车里,陈谦梵自然而然地坐进副驾。
温雪盈今年上半年才拿到驾照,这是第三次上路,但开车对她来说不算难,胆大心细嘛。
既然她不害怕这件事情,就能够轻松克服它。
她还是好奇:“你觉得好,干嘛还带我来,我以为是在劝退我呢。”
“想做清官当然好,但凡有贪财的念头,”陈谦梵支着下颌,瞧着窗外夜色,稍稍沉吟,声音又隐晦了一些,“刀头舐血,这点不好。”
“……”
温雪盈听着,感觉后脊跟着一凉,及时扬声承诺:“我肯定超级遵纪守法啦,虽然有的时候是有那么一咪咪的,利欲熏心吧……但我还是能守住底线的!”
他说她乖,倒不是低眉顺眼的那种乖。
虽然温雪盈也会说漂亮话,但她的本质是单纯的。
她的嘴甜跟旁人带有目的的溜须拍马不一样,说简单点,她连他的心眼都看不破,又拿什么去宦海浮沉?
被人摆一道,都不知道刀子从哪儿进的。
不过陈谦梵没说这些,她有独立判断的权利。
于是接着给她客观分析:“还有一个关键,工作难以变动,相对而言没有那么自由,生活反复,热情会衰退,你大概率得在这样的环境里待到退休。”
“我要是干得不爽我就走,不行吗。”
他说:“千辛万苦到那个位置,能舍得吗。”
“也是啊,”温雪盈想了想:“舍也舍不得,逃也逃不掉。”
“也许氛围不那么复杂,没到尔虞我诈的地步,但是你得习惯斗争,留心眼。熟悉里面的规则,人情世故,需要花一定的时间。”
说到人情世故,温雪盈想起什么。
廖琴和温哲的人脉虽然不在仕途上,但是廖琴很会精打细算,她知道陈家有,这也是她撺掇温雪盈进体制的原因之一。
选调生比公务员晋升快,如果朝中有人,更是如鱼得水。
温雪盈沉默好一会儿,陈谦梵也没接着说话。
她在思考提这个事会不会面子上过不去,但聊都聊到这儿了,再找机会就更难开口,犹豫半晌,她便小声地问道:“你家里……是不是有亲戚在省政府啊?”
陈谦梵倒是很坦荡,没避讳她的用意:“明年小叔过生日,必要的话,会带你去打个招呼。”
温雪盈微微一笑。
舒服了。
车子开上了大桥,确定没什么行驶上面的问题了,陈谦梵把手里的西装往后座一丢,姿态微微松弛了些。
温雪盈问他:“我要是真上岸了,你会支持我吗?”
“你能权衡好,我当然支持你。”
她眼睛弯弯:“嘿嘿,我看你就是想少走二十年弯路。”
他也笑了下,淡淡的。
“是。”
然后说:“以你的能力和性格,做什么都会很出色。”
陈谦梵话音刚落,两人就聊不下去了,因为后面的车一直在按喇叭。
开了四十多码的温雪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好吵啊他。”
虽然她开的是有点慢,但是这种路怒症真的是……
陈谦梵很镇静:“不理,保持你的车速。”
于是很快,那辆车超了她,开到前面去。
耳边终于安静了。
不过温雪盈被他一刺激,恍然注意到前面是直行路口:“哎呀我忘记变道了,都怪那男的。”
他仍然淡定:“不着急,绕就绕一段。”
短暂的烦躁在他的安抚声中很快消失,她也跟着自我安慰:“嗯,条条大路通罗马。”
走了一段路之后,温雪盈就开始有点儿飘了。
前面没什么车,她就把油门踩得挺重,眼看快到七十码了。
“特别好,我是不是有开车天赋,我应该高考完就考证,没准现在已经是赛车手了。”
“天呢,怎么会有第三次上路就开得这么得心应手的人啊。”
“F1比赛今年还有吗?好想去美国开一圈。”
“……”
陈谦梵摸了下安全带的卡扣,确定插得很稳。
瞥一眼速度表,语气微冷,他说:“降下来。”
温雪盈笑意一顿。
“……哦。”她听话地点了下刹车。
认识到自己几斤几两,恢复到安全速度。
外面夜景繁华,陈谦梵瞧着江面水波,敛眸望着,大概是喝了点酒,加上最近疲劳过度,他闭了会儿眼,就浅浅地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忽然之间一声撞击,轻轻的“砰”,让车身一震,陈谦梵惊醒。
“坏了。”
“坏了坏了坏了。”
温雪盈一边念叨着一边下了车,紧随其后,那一头的门也被关紧。
陈谦梵过来看情况。
在一条单行道上,撞花坛上了。
他蹲下,打开手电筒看车头,幸好没大事,掉了点漆。
温雪盈不好意思地指指头顶,解释说:“这儿灯太高了,还暗……”
他没怪她:“蹭就蹭了,人没事就行。”
一边说着没事,一边把手电筒关掉,陈谦梵按亮了手机屏幕,稳妥起见:“我找代驾?”
温雪盈觉得用不着,摆摆手:“都快到了没必要吧,我小心点开就行。”
陈谦梵抬眼看她:“确定?”
“小意思啦。”她自信地笑笑。
默了默,他把手机放回去,说:“行。”
坐回去,陈谦梵说:“多练练就习惯了,我第一次上路比你还冒失,还是女孩子细心些。”
她惊喜:“真的?”
什么叫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刚夸完就找不着北了?
温雪盈一边开车,一边偏头看他,眼神里沾着悦色,好像非要听他再清楚地夸一遍似的。
陈谦梵被她这个转头吓到了,脱口而出:“看路啊宝贝。”
温雪盈的脑袋一瞬间就灼热了起来,身体里好像有一把火被点燃,轰的一声。
他喊她什么?
宝贝……
这语气,几乎是在哄着她了。
密闭的车厢里,听他用低沉磁性的声音发出这个词,音节清晰,萦绕在耳,久久未消。
怎么感觉还……有点色色的。
温雪盈目不转睛看着前方,不敢再动弹,开得小心谨慎,同时羞赧地应了一声:“嗯。”
又是夸她出色,又是喊她宝贝。
车里又安静了一会儿,她出了声:“陈谦梵,你坐在我副驾的时候好温柔啊,还是因为今天喝了酒啊?”
温柔吗?陈谦梵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人在惜命的时候,对不可控的势力,总会多几分敬畏:)
最后,还算安全地到家了。
车是陈谦梵停的。
从停车场出来。
单元楼下有一道乘着月色的身影。
消瘦的男孩子站在那儿,手里提着沉甸甸的两袋东西,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没玩手机,就低头看瓷砖。
又呆又傻。
温雪盈一开始没注意到,是走在前面的陈谦梵顿了脚步,她差点往他背上撞去,陡然停下步子,才顺着他的视线偏眸去看。
“那个……陈老师。”看年纪应该是个硕士,不小了,但是挺拘谨的。
男生看见两人过来,提了提手里的东西。
陈谦梵扫他一眼,又看他手里的礼盒,语气寡淡:“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然后继续低头往前走。
温雪盈:“……”
她快步跟上,小声问:“他拿的是什么呀?”
“茅台。”他说。
“哦……”似懂非懂。
陈谦梵步子迈得挺快的,走两步,快到电梯间了,忽然又停下。
他思考了十秒钟,又折返回去,冲那个男生的背影说:“等等。”
男生回头看过来。
“吃了吗?”陈谦梵问。
男生摇头。
“上来吃完饭走。”
陈谦梵说完,看一眼温雪盈,声音低一点问她:“介意吗?”
她速速摇头。
那人还站着没动。
陈谦梵抬了抬下巴:“师母都不介意,扭捏什么?”
啊?师什么?
师母……师、母?
温雪盈飞快眨眼,看着那个男生小步跟过来。
她立马露出端庄的笑,摆出一副“母仪天下”的气派。
男生叫孙恺,就是陈谦梵大半夜帮着改论文那个,想表达心意,用错了方式。
进了门,陈谦梵又看一眼他手里东西:“自己买的?”
孙恺闷闷:“嗯。”
陈谦梵想笑:“你倒是挺舍得花钱。”
然后说:“放门口,一会儿带走。”
展现风度的时候到了,温师母立刻帮他清走玄关的杂物,继续端庄微笑,展开手臂,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来,就摆这儿吧。”
“谢谢师母。”孙恺说。
“……”
无痛升辈分了!
温雪盈嘴角难压,憋得快面部抽筋了,赶紧用手挡了一下。
“客气客气。”
结果,问了一下对方年龄,知道比自己还大两岁,温雪盈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陈谦梵和她都吃过了,就没洗太多菜。
他把外套脱了,在衬衫外面添上围裙,到温雪盈身前,让她帮忙系上。
孙恺坐在沙发,规规矩矩的,有点好奇地问:“您下厨吗?”
陈谦梵“嗯”了一声。
温雪盈一边帮他打结,一边用力点头,语气自豪:“我们家老陈厨艺很好的。”
陈谦梵目色一滞,而后低眸看她一眼。
温雪盈接收到信号,笑意一顿,怎么……了吗?
老夫老妻不都是这样的吗?
学得不太像是吧?
还是说“我们家”三个字太亲昵了,让他觉得不习惯?
一定是。
她清清嗓,竖起大拇指,重新端笑:“老陈的厨艺……一级棒……”
陈谦梵看起来不太吃这套。
他利落地把手表摘了,往她面前茶几上一丢,脆脆地撞击,发出的声音还不小呢。
“学点好的。”他语气微妙。
怎么回事?
他刚刚在车里可不是这样的大冰山!
算了,不重要。
温雪盈微笑着,转而给孙恺递了个水果,十分慈祥:“来,吃水果。”
对方有礼点头,双手捧过:“谢谢师母。”
“你们理科读研累吧?”师母关怀,“我看老陈好几天都没睡好了。”
孙恺点头,拘谨地握着水果,不知道该不该吃,跟她尬聊起来:“我们要做实验嘛,天天上班打卡,你们文科生好多了,很清闲啊。”
温雪盈说:“如果碰上放养的老师真的很爽,但是要是导师不好的话,也是蛮一言难尽的。”
孙恺说:“陈老师很好的,我半夜给他发消息他都会回。”
“对啊,之前学生丢了他都第一时间去找,而我导师,我要是噶了三个月他大概都不知道!”
温雪盈一提到刘洋就有点来气,愤愤咬一口苹果,对上对方的困惑视线,她恢复温柔微笑:“……开玩笑,没噶过。”
“嗯,”理工男呆呆点头,“你说饶师姐吗?”
温雪盈说:“是的,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也不太清楚哎,”孙恺想了想说,“我只知道之前是什么情况,师姐想读博,陈老师给她写了推荐信,给北京的一个博导,特别牛的。但是她家里情况不是特别好,家人就不同意,想让她早点工作结婚。
“本来陈老师还是蛮支持她的嘛,不过看到她心理状态出问题,就也不是特别建议她继续读博,停一停也蛮好的,她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我个人觉得哈,师姐也是应该换个环境了。
“当然我不知道师姐本人怎么想,不过她要是真的去北京,陈老师肯定也会竭尽全力给她帮助的,他虽然不会放嘴上说,但是能看出来,他真的很珍惜每一个有学术信仰的人。”
孙恺说着,掂着手里的苹果,轻轻叹息:“老陈真是为我们操碎了心。”
温雪盈安静了一会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她将视线悄悄地转向厨房里忙碌的男人。
他做了两道菜,一荤一素,还专门给孙恺煮了米饭。
修长的身影陷进浓浓的烟火里,一丝不苟的人连炒菜这件事都做得很认真。
他说她出色时,温雪盈又何尝不会反过来想。
陈谦梵这样的人,即便不学物理,不做教授,进入别的行业,也会发光发热吧。
回来的车上,说到工作热情,她反问了他:“那你的工作热情会随时间衰退吗?”
得到的回答是:“不会。”
他没有模棱两可,而是笃定地说:“看着他们往前走,我也会认识到自我的价值,源源不断。”
第 23 章
谁能想到呢, 这高岭之花还是个古道热肠。
陈谦梵炒的菜量不多,够他一个人吃,孙恺诚惶诚恐, 谨小慎微, 把饭菜都吃光了。
陈谦梵问:“吃饱了?”
孙恺急着起来说:“够了够了, 谢谢老师。”
说完就懂事地要把碗筷拿去厨房。
陈谦梵坐在餐桌对面, 低头看着平板, 沉沉出声:“放那儿我收拾。”
孙恺犹豫了一下,还是听话照做了:“好。”
“回去早点休息, 你也好久没睡好觉了。”他仍然低着头。
孙恺说:“嗯, 那我回去了。”
等他背过身去,陈谦梵才缓缓抬眸,看他往门口走, 而后点了一点玄关的柜台上:“酒拿去卖了,以后别犯蠢。”
他耳朵一红, “我知道了……对不起。”
陈谦梵说:“没让你道歉。”
听见外面的动静, 卸完妆的温雪盈快速溜出来,动作利落地帮他把礼盒取下,然后殷勤地递过去,笑意吟吟欢送:“怎么样, 我们老陈的厨艺。”
孙恺冲她乐呵呵一笑, 学着温雪盈的样子竖了个大拇指:“特别特别好——真是不好意思啊今天, 打扰师母了。”
嘴甜的人不说打扰, 温雪盈仍然笑得知性:“不会不会,走夜路小心啊。”
还体贴地帮他开了门。
陈谦梵挑起眼皮, 就见她周到无比的一套动作,人都走了, 她还杵在门口有礼目送,见她如此热情好客,淡道:“追出去送送。”
他话音未落。
嗖一下,真没影了。
陈谦梵:“……”
很快,电梯间传来她的声音:“你拿着东西不方便,我给你摁——有空常来玩啊,好的好的,拜拜~”
他盯着门口,一分钟后,温雪盈哼着歌儿,心情不错地进了门。
咚一声,门关上。
“托您的福,第一次当长辈,就跟我自己学生似的,”她冲他笑笑,然后抄起桌上的几个空碗,“所以这不得拿出点态度嘛,嘿嘿。”
陈谦梵看着她手里的举动,说:“放着。”
“哎呀就两个碗,这有什么的。”她已经动作迅速地进入厨房,放进洗碗机,很快,又背着手出来。
陈谦梵收了设备,走到她面前。
对上她还没有收回的母仪天下的和蔼眼神,对视了一会儿,他从喉间溢出一点笑意。
陈谦梵曲指刮一下她的鼻尖,凝眸注视着她,眼底有隐隐的宠溺:“尾巴要翘到天上了。”
温雪盈:“……?”
又怎么了!
陈谦梵今天能早点休息。
他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身上酒味就没那么浓了。
温雪盈正在捣鼓她白天晒干净的被子,回眸瞧他一眼,倏然看到男人精壮的胸口。
哎?怎么感觉这货的领口越来越低了……
是错觉吧?
她恍惚地想着,也没多看,因为要忙着分开两床被褥。
陈谦梵擦了擦头发上残留的一点湿气,见到宽敞的大床上一边一个铺盖,像是卷好的煎饼,动作不由轻顿住。
“什么意思?”他站在那儿问。
温雪盈纠结了一阵子,还是把她妈给她的被子拿出来盖了。
这样方便夜晚的肆意蠕动,奔放睡姿,同时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尴尬触碰,裹在里面,打一套军体拳都不在话下。
一人一个小窝,像幼儿园的通铺,谁也不干扰谁,舒服得很!
她一边摆弄着,一边说:“我觉得这样会比较自由一点。”
陈谦梵:“自由?”
温雪盈给他解释说:“我上回不是不小心把腿翘到你身上了嘛,把你弄醒还挺过意不去的,然后有一次早上还不小心抱了你,可能你不会计较吧,但是我心中有愧,加上我睡姿一直比较豪迈,睡着了就不受控制的,就……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屡屡发生,我们还是分开睡比较合理,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果断说。
“……”
温雪盈愣了下。
她以为夜里被她弄醒,陈谦梵勉强算个受害者,能跟她在这件事情上达成共识。
没想到,他居然觉得不怎么样?
“那,”她想了一想,考虑着还有什么合适的说辞,“那……”
陈谦梵沉吟片刻,好似斟酌完毕,瞥一眼床上两个春卷,又改口道:“不过也好。”
她如蒙大赦,重重点头。
而他下一句接的是:“既然这样,我可以脱衣服睡了。”
“……啊?”温雪盈一呆。
他用手指挑开一粒睡衣的扣子,动作十分的慢条斯理,沉声给她解释:“实不相瞒,我一个人的时候,有裸睡习惯。”
裸睡?
好小众的癖好。
温雪盈赶紧抬起手,企图制止他的动作:“等等,你先别急,那个什么,你让我梳理一下这件事!”
她按着太阳穴,满脑子都是:裸睡习惯,裸睡习惯……
既然法律规定性生活是义务,那有没有婚内耍流氓罪啊?
如果他想裸睡,她不让,婚姻法保护的会是谁?
温雪盈的大脑缓慢但努力地运转着,瞥一眼陈谦梵的手,惊呼:“我让你等一下!”
闻言,他顺她的意,减速了动作,但并没有真的停下。
她看一眼他宽松的睡裤,很快一眼及时收回,忙不迭问:“你的裤子也要脱吗?”
陈谦梵从容不迫:“不然?”
裤子不脱怎么叫裸睡?
“难道内裤……也……?”她说这话时,耳梢已经红得快发紫了,怕他的裤子下一秒就要掉下来,温雪盈的视线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赶紧往旁边墙上看,眨都不眨,自证清白。
陈谦梵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挑眉,用一种“你说呢”的表情望着她。
他好像认为她可以自然领悟。
但是,温雪盈能领悟什么啊。
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脱、还是不脱啊?”她支支吾吾地问出了声。
见她如此慌张,陈谦梵一边将睡衣脱下,露出肌肉线条清晰、紧实又漂亮的上半身,一边妥协道:“裤子保留。”
“那就好那就好……”
温雪盈松了一口气,看着他宽肩窄腰的绝顶身材,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动作。
既然不脱裤子,只是上衣的话,好像也能接受了。
陈谦梵将睡衣拎着,一抬手,丢到房间角落的小沙发上。
看来他今晚是不打算穿着衣服睡了。
但温雪盈仍然企图跟他打商量:“那你能不能尽量不露出你的……肉.体,比如手臂、肩膀部位,你可以钻在被子里睡。”
她说完就觉得自己有点得寸进尺了。
陈谦梵自然也这么想,定定地望着她:“没有这种可能。”
温雪盈瞧着床上两层铺盖,思来想去,最后,小心地问:“如果我现在说,把这个放回去,我们还是像原来那样,就盖一床的话,你是不是就不裸睡啦?”
陈谦梵想了很久,像是很纠结于做出决定,最后点了头,略显为难,但也勉强接受的样子:“也好。”
“好好好。”
折腾了半天白折腾。
温雪盈往床上一躺,四肢拘谨。
怎么感觉……她掉进了一个圈套?
但是细究逻辑,似乎又合情合理。
经她的卑微建议,陈谦梵采纳了“自己用自己的床头柜”这个合理idea,他折起金丝边的眼镜,放下时,温雪盈瞥了他一眼。
陈谦梵说起工作的事:“环境是很关键的,有没有培育你的土壤,是不是喜欢的氛围,比起薪水前程,或者说,你想要在职场上有所学习、积累,这些反而更重要。”
温雪盈抬起眼睛,对上他正在下落的视线。
他继续说道:“因为你的工作期会长达几十年,尽量让幸福指数排在功利的前面,不然会被繁琐的东西绑架,导致忘了怎么享受生活。无效的劳碌只是消耗,带来的金钱也不会保证快乐。”
温雪盈说:“可是没钱更不快乐啊……”
陈谦梵一针见血道:“你现在应该没有这样的困扰。”
虽然还称不上大富大贵千金小姐,但温雪盈好歹也算个中产家庭出身吧。
确实,她不愁钱。
不愁钱就不用卷。
这事还挺现实的。
她说:“也是。”
接着又问:“你跟你的学生也说这些话吗?”
他是真的现实:“看跟谁。”
陈谦梵的直白锐利有时出乎她的意料,比如刀头舐血,比如享受生活比金钱重要。
对她来说,又无疑是受用的。
陈谦梵应该是困了,没聊太多,他沾了枕,有入睡的趋势。
温雪盈撑起身子,往下看他。
她突然脑子里想到一件事情,并不是一直在纠结考虑,而是这一刻恰好想起:
他好像……好久没跟她贴贴了。
温雪盈被自己弄得害羞撇嘴,说:“记得么,我还欠你一顿饭呢。”
他没什么情绪地应一声:“嗯。”
“你没兴趣?”
陈谦梵睁眼,听她话里有话的样子,问:“怎么了。”
“没什么啊。”温雪盈躺下,“不过你这两天好像总是在对付学生,是不是没精力啊?”
这话就真有点醋味了。
好像还是头一回。
陈谦梵不觉莞尔:“明天开始对付你。”
温雪盈急忙拒绝:“别!”
他突然欺近了她,然后伸手过来,一边轻笑着,一边说:“又要、又不要,你真难猜。”
“……”
随他倾身的动作,低哑的声线恰好划过她的唇角。
温雪盈心一惊,抿了抿嘴唇,敛眸就看到滚动的喉结。
她忙问:“你是要开灯吗?”
他说:“扯被子。”
“……唔。”
因为她刚刚一番折腾,被子分布不均,她那边短了一节,也不说。
陈谦梵给她盖盖好。
“要还是不要?”他又问。
温雪盈脑子短路,顺口就应了句:“要。”
答完才慢吞吞思索,要、要什么来着?
他带点笑意躺下。
温雪盈说:“那我可说清楚了啊,我要是再碰着你踢着你,就不关我的事了。”
陈谦梵处之泰然:“你就是睡在我身上也没关系,不用谨慎。”
你那是没关系吗?我看你是求之不得吧——温雪盈突然腹诽了这么一句。
紧接着,她又被自己弄害羞了,急急地背过身去-
几天后是外婆的忌日。
温雪盈跟着妈妈和妹妹一起去了一趟山上,秋风萧索。
在她18岁那年病逝的外婆,被定格成一盒小小的骨灰,放进小小的砖块里。
是妈妈用来警告她,得了关节炎、火化的时候腿都伸不直的外婆。
温雪盈对此有强烈的画面感,在那一年,葬礼的现场。
以前总有人问她,为什么选社会学这种冷门的天坑专业。
温雪盈还会讲一讲她的远大理想,可是如今,实在太遥远了,离她理想的光辉已经过了六七年。
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她也曾经抱有过热情。
但等到再后来有人问,她只会敷衍地回一句,调剂的。
温雪盈对着外婆照片上的音容笑貌看了一会儿,被温雨祯喊了声:“走啦,下山!”
她跟过去。
廖琴嘴皮子磨破,老生常谈:“你明年毕业忙,但不是六月就毕业了吗,不还有半年吗,就算找工作忙,半年还找不着?真找不到也罢,就在家专心备孕,小陈挣这么多,还养不活你一个吗?正好也省得那些用人单位废话找事,生完了再去上班最好,你这学历,不愁找不到工作。年纪大了,难生,现在是最好的时候。”
温雨祯打断说:“哎呀妈,你还惦记你的龙宝宝呢,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哪有人把生孩子看的比事业还重要的?你这话放到网上是要被鞭挞的,把自己姑娘当生育机器!可耻,可恶,可恨!”
温雪盈默默给她点赞。
“有你说话的份?”廖琴见招拆招,“那你就别把我放到网上。”
她瞪了一眼温雨祯:“让你姐早点生,还不是因为生你的时候我累死累活,等你年纪大了再怀个孕看看,有你罪受的。”
温雨祯小嘴叭叭的:“我就说我就说,略略略。”
她略完了,瞧着温雪盈:“你也是,你笑什么笑,妈说的不对吗?姐夫这好基因真是让你捡着便宜了,赶紧给我生个智商超群的小外甥女玩玩,听见没。”
温雪盈倒吸一口气,正准备呛她。
走在前面的廖琴又开口了:“什么意思,我们家基因不好是吧?你姐不聪明?不聪明怎么保送的,为什么找你姐夫这样的?因为他才配!”
温雪盈差点嘴笑歪。
廖琴瞅她一眼。
她眉飞色舞:“嗯呐,还不错吧~”
不管廖琴嘴上怎么说,她是打心眼里为自己的女儿感到骄傲的。
俩人唇枪舌剑完了,温雨祯挽着温雪盈,凑到她耳边低语:“你说,要是妈知道你俩还没do过,她会不会一脚把你踹下山?”
温雪盈吓一跳:“别在这说呀。”
“你都多大了,还成天谈性色变,这有什么不能聊的?”
温雪盈闷闷不语,没接她的茬。
过了一会儿,她自言自语一般出声:“我在想……”
“嗯?”
“他之前说过一次,他想亲我,是不是代表喜欢我啊?”
温雨祯:“喜不喜欢你我怎么知道,但是正常人都有欲望啊!天天睡一张床还不能把你怎么着,也就姐夫脾气好让着你,如果我是男的,早就把你按在身下x得嗷嗷叫。”
温雪盈大开眼界:“……温雨祯,我总算知道你是什么人了。”
“嗯哼,你早就该知道。”她满脸通黄,斜眼笑,“话说回来,你骑在我身上嗷嗷叫也行,更刺激。”
“……”
嗷不嗷的不重要,比较中伤她的是那句:喜不喜欢你我怎么知道,但是正常人都有欲望啊。
温雪盈思考了很久这句话,思维有些扭转不过来,像跌进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旋涡。
这一天下午。
她去学校实验室找陈谦梵之前,在学校外面逛了一圈超市。
排队付钱的时候,看到货柜上的安全套。
温雪盈正在走神,眼神盯着那一块放空。
想着,家里好像一直没有准备吧……
她莫名地想,万一哪天他真的把持不住。
用不用得上再说,先拿一个吧,正好满整数还能凑一点积分。
到了学院楼下,温雪盈打电话给陈谦梵,他说:“你上来等吧。”
“好。”
温雪盈本来想,说在底下待着就行,又怕他的意思是晚上要加班。
就上了楼去看看情况。
从电梯下来,两三步就走出电梯间,然后右转,是一个很长的甬道。
正好傍晚时分,夕阳洒落绵延。
温雪盈一转身,被躲在那儿的几个人吓了一跳。
她呆呆站住,迎接了很多的笑脸。
男生女生们身上还穿着实验的衣服,挨个跳出来,脸上挂着努力憋、但是憋不住的笑。
“师母好。”
“师母好。”
“师母好。”
“……”
一共有六个人。
声音是一个赛一个的嘹亮,喊完就绕开她走了。
温雪盈怔怔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脸色一路从脖子红到了额头。慢慢的,也是清楚的。
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娃,她后知后觉地露出一副“母仪天下”的笑。
温雪盈眨眨害羞的眼,最后看到了队伍后面的陈谦梵。
众人嬉闹完了,他也没过来,就似笑非笑地站在墙边上,手插兜里侧靠着墙壁,眼睛眯了眯看她:“高兴了?”
温雪盈忍不住弯了嘴角,露出几颗漂亮齐整的牙。
沉浸在羞赧又有点小窃喜的氛围里,她站直了身子半天没动。
陈谦梵走过来,跟她擦肩时,温雪盈还背着身。
他将手按在她的头顶,轻轻地、缓缓地把她的脑袋拨转过来。
温雪盈抬眸,对上他眼里狡黠又宠爱的笑。
“小孩子真好哄。”
第 24 章
24.
温雪盈觉得, 他心里说的可能是:小傻子真好哄。
她早就听出来,“小孩子”这个形容词在他的口中已经变味,掺杂了揶揄, 愚弄, 以及微妙的嘲讽!
不过呢, 温雪盈不想跟他计较, 也算感受了一下小小权威带来的快乐, 怪不得人人都抢着当领导呢。
她负手往电梯走的样子已然有了点官威。
陈谦梵在后面看着她,笑得清浅。
手机群里不断传来消息。
在电梯里, 听见她问——“话说回来, 你让你的学生在那儿排队,会不会让他们不服啊,表面笑嘻嘻, 内心在想:凭什么我们要变成你们夫妻俩play的一环?!”
陈谦梵一边刷着手机里源源不断的消息,一边问:“play什么?”
温雪盈瞠目:“这都要解释?老古董。”
陈谦梵抬起眼睛, 沉默地看她一眼。
温雪盈急忙心虚地别开视线, 好像那三个字不是她说的,抬头看天,颐指气使的气焰顿时消失了。
他说:“他们早就想看看你。”
陈谦梵一边解释,一边不疾不徐地在引擎搜索:play是什么意思?
温雪盈点着他的手机, 笑问:“然后呢, 他们怎么说。”
陈谦梵看到了答案:花式的做.爱体位。
收起手机, 他弯了下嘴角:“说我好福气。”
闻言, 温雪盈走路都开始飘了,就这么哼着歌, 一路飘到了食堂。
她问他想吃什么。
陈谦梵说饿了,就没去太远的地方, 也是省得让她破费,直接让温雪盈在食堂请他吃了一顿。
出来的时候,天色微晚。
食堂侧门人不多,两人并肩走着。
温雪盈走在陈谦梵的身边,余光打量着他,又不受控地想起什么喜不喜欢,欲不欲望的一些复杂问题。
暗蓝色的天空映着校园,在学生大肆涌来的前一刻,美丽而静谧。
并不宽敞的林荫道上,秋风扫落叶。
陈谦梵以前习惯一个人走路,刚开始和她在一起时,身边跟了个人还不适应,常常比她快一些,走着走着就到了前面去。
现在他已经改掉了这个习惯。
虽然温雪盈没无理取闹过,但他无意间发觉了自己的小过失,不断自我完善。
不得不说,她这个老公还是挺绅士的。
陈谦梵并不遮掩对她的好感,但是温雪盈有时觉得他简单,偶尔又觉得他深奥,看不懂他的心。
其实喜不喜欢她这个问题,放在一个30几岁的男人身上去探究,真是有些荒唐了。
喜欢,这个词之单纯,总让人觉得有一种情窦初开的感觉,显然并不贴合成熟男性的情感表达。
如果就这么直白地问他,陈谦梵估计会觉得莫名其妙吧。
喜欢她等于想睡她,也不是不可能啊。
犹记得温雨祯跟她说:也就姐夫脾气好让着你了!
这种事情上,如果对方骂她傻逼,她会毫不留情地让他去死。
但是如果对方给足了耐心,她又会觉得不好意思。
会愧疚地反省,她是不是太执着于爱情的纯粹度,纠结于情感和欲望的关系,伤人伤己。
人啊,还真是矛盾……
所以为了彼此的融洽和谐,适当的加速想来也是必要的。
尽管温雪盈不那么主动,简单的贴贴也未尝不可。
想着想着,趁着人不多,温雪盈朝他的那边靠近了几步。
好像,还是有点距离。
再碎步挪一点。
靠近了。
陈谦梵一只手插兜里,一只手提着她从超市买来的那袋东西,配合她的速度,走得并不着急。
温雪盈趁其不备伸出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陈谦梵略感突然,低眸看她,又看看她抓得并不紧的手。
她干笑着解释:“想增进一下感情,你不介意吧。”
他看着她,眸色平静,几秒钟后应:“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那就好。
果然,这样就有点老夫老妻的样子了。
虽然是强行营业。
温雪盈慢慢地适应了这种靠近,不过很快,手心就攒了一点汗。
因为路过的学生虽然不多,但是有几个往他们身上瞟了几眼。
温雪盈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太美了,还是她老公太帅了,或是有人认出了他们。
她悄悄地、缓缓地、不动声色地放下手。
陈谦梵立刻停下脚步。
温雪盈呆呆看他。
他说:“没有那么多的人认识你,也没有那么多人认识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言外之意,别太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说着,陈谦梵看一眼她缩回的手。
眼神好似要挟:还不放回来?
“唔,言之有理。”
温雪盈愧于自己太过自恋,于是又轻轻将手搭上去。
晚风一扫,她的长卷发就散乱地扬在他的肩上,卷起一阵香。
天色暗下来,但美色难挡,还是有人会往他们这儿看,温雪盈莫名有种在和校园风云人物偷偷恋爱的错觉。
旁边是篮球场。
有两个女生看完球赛过来还在讨论:“我看还是陆凛打的好一点,可惜他现在只能当教练。”
“你看过他打球啊?”
“对啊,本科的时候,不过陆凛毕业的时候我才大一。”
“我还以为多帅呢,长得也就那样吧。”
“但是他前女友一个比一个漂亮啊。”
温雪盈手握成拳,抵在鼻尖,“咳咳,咳咳!咳、咳、咳!”
用力程度就差把肺咳出来了。
很显然,在企图把一些不重要且碍眼的人物盖过去。
陈谦梵扫她一眼,知道她不是冷的,就没多问。
前方球场的比赛结束,人群散开。
温雪盈再走两步,遥遥就看见前方一个拍着篮球的男生走过来。
陆凛正在跟旁边人说着话,两人是逆行的,即将和温雪盈迎面相碰。
……!
别修罗场,千万别让修罗场发生!
她会当场去世!
情急之下,温雪盈身子一侧,将脸埋进了陈谦梵的怀里。
她双臂抱紧他,往前跨一步,陈谦梵被逼得后退,退到了一颗粗壮的树干后面。
几秒之后,他不知道该往哪放的手轻轻地拥住了她的肩膀。
温雪盈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察觉到自己心跳如擂。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于仇人见面,还是为这突如其来的紧靠。
可能……都有吧。
那一刹,时间停滞,她感到他的怀里无比的安静,静到她的急促呼吸显得很浊重。
约莫半分钟,陈谦梵看向她,淡定地说:“他走了。”
温雪盈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嗯。”
他松开手。
她退出他的怀抱。
自然而然地分开。
陈谦梵扶一下眼镜,视线平移向逐渐空荡的球场,比赛的分数牌赫然眼前,新传比城设,10:13。
他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每到周五,学校有在操场放电影的传统。
温雪盈想闲着也是闲着,正打算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的时候,陈谦梵接了个电话,他没怎么接茬,还是对方说的多,讲完了之后,他又对着手机回复了什么消息。
温雪盈正在操场外面的小黑板上看今天放映的电影信息。
回眸,问他:“你是有什么事情吗?可以先去忙。”
“看电影。”陈谦梵不以为意,把手机放回去,不急不躁地往操场里面走,说着,“老婆是第一顺位。”
温雪盈抿唇一笑,然脚步欢快地后跟着他往里面走。
两人坐在最后一排。
超市购物袋放在旁边的空座,因为袋子开口较大,摆放的时候,里面几件东西不小心滑落。
陈谦梵躬身拾起。
随后就自然而然地看到了那一盒避孕套。
温雪盈也顺着他的动作看地上,直到那小盒子被他捏起来。
“你买的?”陈谦梵侧眸问她。
温雪盈干干一笑:“嗯,我怕你着急嘛。”
着急?
陈谦梵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
温雪盈又说:“反正总要用到的,用不到就拉倒,也没值几个钱,我就先买了。”
陈谦梵把盒子放回袋子中。
着急这话,的确是他亲口说的,但脱口而出的时候,意图绝没有那么郑重。
即便后来表示过他愿意等待,也难免在她心里埋了一颗硌人的豌豆。
看到她的矛盾,看到她的妥协,并不是为自己的心,而是为他的想法。
陈谦梵静思片刻,很难说清楚心中什么滋味。
电影是一部经典片子叫《入殓师》,讲的是生离死别。
好死不死的,这片子让温雪盈又想到了和陆凛交往的时候——
他们也看过这部电影,在一个私人影院。
片子是他挑的,影院也是他挑的。
赴约的时候,温雪盈没想那么多,她还是第一次去私人影院看电影呢,不能说完全没有好奇。
一间小的观影厅,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温雪盈兴高采烈地等着电影开场。
陆凛听这电影名字以为是恐怖片,能吓得女孩子往她怀里缩那种恐怖片,结果开场就是给尸体化妆的片段,他有点烦躁地翘起了腿。
然后看看温雪盈:“你前几天不都穿裙子吗?”
温雪盈正看得入迷:“嗯?”
低头看一眼她的工装裤,“就不想穿了呗。”
“……哦。”
她没当回事,接着看电影,过了会儿,男生不知不觉就凑近了些。
他很自然地就把手搭在她的膝盖上。
温雪盈下意识地闪了下膝盖,但没有甩开他的手。
陆凛又轻轻地沿着她的腿往上。
他在摸她。
虽然隔着裤子,温雪盈心里直发毛,使劲把他推开:“有病吧,你好猥琐!”
陆凛愣了下,气笑:“猥琐?有你这么说你自己男朋友的?”
“你这样就是很恶心啊!”
“我们两个是情侣,摸你一下就恶心了?我又没干什么!”
她毫不顾忌地扇了他一巴掌:“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陆凛被她打蒙了。
他愣了很久,脸上火辣辣的掌印慢慢浮现。
他大概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奇耻大辱,站起来就摔门走了:“到底是我有病还是你有病!你赶紧去找个心理医生查查吧温雪盈,你这种人谈他妈的什么恋爱啊,草,傻逼!”
……
飘远的思绪被人拉回到操场。
天色昏暗,树叶在头顶沙沙作响。
陈谦梵的胳膊撑在她的椅背上,虽然没靠在她身上,声音与眼睛也近在咫尺,胜似紧拥的距离。
他弹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很轻,让她醒神。
温雪盈只觉得天灵盖一激灵,旋即抬眸,看到他敛下的眼睫和狭长锐利的视线。
男人略带批评的意思,睨着她,低声说道:“心不在焉。”
她撒谎说:“我、我在想外婆呢。”
“是吗?”他挑眉。
“嗯,对。”温雪盈心虚挪眼,指指大荧幕上举行葬礼的剧情。
陈谦梵坐直身子,过会儿,问她:“今天去见她了?”
“嗯,”温雪盈回忆了一番,轻道,“她托梦给妈妈说下面好冷呀,没衣服穿,我们烧了很多金银财宝给她,还烧了大别墅,现在应该够了。”
陈谦梵似笑非笑,勾了下唇角。
温雪盈用手指点在他嘴角的弧度上,教训一般:“科学的尽头是神学,你最好信一信,有的东西很灵的。”
“教训”完,发觉这小小的触碰和命令的言辞有多暧昧,她忙不迭收回手。
陈谦梵也缓缓敛了笑意:“外婆怎么走的?”
“就是生老病死嘛,具体生了什么病我也不太记得了,总之老人家会得的病。”
温雪盈借着这浅短的交流,真的思念起了外婆。
不过还好,最后离世的时候,外婆应该是幸福的。
因为妈妈和她最终达成了和解。
只不过生硬的相处模式仍然延续在温雪盈的身上。
不完美的爱,不完全的幸福,不妥协的隔膜,一代又一代的母女关系,总是如此的相似而又无从化解-
几天之后,温雪盈去见了陈奶奶。
陈敛是陈谦梵带她见的第一个家人,毕竟是她牵的红线,自然对温雪盈百般喜爱。
且她人在洛山,就住在国家发的退休公寓里,离学校不远,走动方便。
知道她旅行回国,温雪盈一下课就赶了过去拜访。
陈敛比温雪盈的外婆走的时候年纪还大,但是老人家的心态非常好,腿脚利索得很,还能到处玩耍。
她的爱人在很年轻的时候就过世了,如今陪在她身边的都是一些至亲好友。
奶奶每次见到温雪盈都笑眯眯的,为人比陈谦梵随和多了,一点距离感都没有,温雪盈跟她相处特别自在。
从欧洲带回来的明信片和各种小礼物交到她手里,温雪盈激动死了:“天呐,您也太用心了,这小丝巾~”
她立即扬起很有民族风情的丝巾,往脖子处比对了一下,“漂亮吗?”
老人家上下扫着她,欣赏一番,满意地说:“我当时在店里看着就觉得这适合你,也就得你长这么张脸才能衬得上。”
她抱着陈敛:“我爱你么么哒,您是我亲奶!”
给陈敛笑得合不拢嘴。
温雪盈羞涩地笑,把丝巾扎上了,美美拍照:“院士给我买的丝巾哦,回头去学校嘚瑟一圈,羡慕不死他们。”
无论到哪个陈家,温雪盈都是不用下厨的那个。厨房里面烟熏火燎,她不好意思地伸脖子看进去:“奶奶我给您洗菜?”
陈敛哎呀一声:“你就坐那儿,我都好了。”
“好咧!”
温雪盈乖乖坐好,等着院士给她呈上大餐。
“在家里是小陈下厨?”
他们家里人都喊他小陈,怪不得陈谦梵接受不了老陈这个称呼,在陈家是用来称呼他爸的。
温雪盈这下子恍然,点点头,点赞道:“我们家小陈的厨艺一级棒。”
“他也没别的兴趣,净琢磨这些,家里有个会做饭的男人好多了,是不是?享受!”
温雪盈的马屁跟上:“每天满汉全席,灵魂都被升华了。”
吃完饭,陈敛问她近况。
温雪盈一边说,一边给她倒茶:“写论文嘛,毕业了要找工作,学了个冷门专业,都不知道能干什么,焦虑死了。”
陈敛好奇:“那当初为什么学呢?”
“因为……”
温雪盈想了想,她已经很少跟人提起这些事了,不过既然是奶奶问,她就如实交代了:“其实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家里有人过世嘛,接触到了一个算是医疗机构的院长,她就是学社会学的,给了我很多的感触。”
“什么样的机构?”
温雪盈说:“能帮一些不治的病人进行一些生命终期的陪伴,提供心理疏导之类的。”
陈敛哦了一声,点点头:“临终关怀?”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因为外婆,她在不合适的年纪,早早地思考了人的衰老和死亡。
“那个时候还很理想主义嘛,很天真的,因为这件事莽撞地选了专业,后来一度很后悔,我要是学个新传之类的,跟自媒体沾边的话,选择项会多很多。”
陈敛说:“那不正好说明,你和你的专业很有缘分,有那么多热门的学科分类,机缘巧合之下,你偏偏挑中了它。”
温雪盈说:“有缘分也没用,找工作的时候就很现实了。”
陈敛笑了:“你要知道,每一种学科设置都有它存在的意义,也许你身在其中,焦灼地准备拿一个分数,找一份好工作,急于立身安家,没有任何的缓冲时间思考自己的所学,还没有领会到它的精妙,等几十年以后,到我这个岁数,你豁然发现,你原来也研究过这么浪漫的学科,为了那些远方的人,读过这么多的书,这不是很棒吗?”
奶奶温文尔雅地说出这些话,年过古稀的老人眼里还有亮亮的色彩,让她想起严肃又温柔的陈谦梵,不久前告诉她类似的感触,读研就是站在山顶看世界。
人文社科多伟大啊。
可是人一旦被目的裹挟,理想好像也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她站在学生时代的尾巴上,听着陈敛说道:“二十几岁是最迷茫的时候,如果人生是一条河,青春就像一朵溅起的浪,精彩,痛苦,难捱,都会过去,最终还是会安然无恙地向前流淌。”
温雪盈戴着院士送的小丝巾离开的时候,感觉自己都变得睿智了许多。
那天她回到家里,研究了一会儿陈敛送的明信片。
明信片翻完了之后,温雪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太阳还没有下山。
陈谦梵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回来,她鬼使神差地拆开了上回买的避孕套。
因为就放在茶几的抽屉里,温雪盈心血来潮想研究一下。
刚拆开一个,门口突然有了点动静。
怎么今天这么早下班!
等温雪盈着急地想把东西收拾起来的时候,陈谦梵已经看到了她的动作,以及因为她太过仓促而垂直掉落的熟悉盒子。
“在干什么?”他走过来。
温雪盈举手自证清白:“我、我没用啊,我就是随便研究一下。”
陈谦梵帮她拾起,放回抽屉里,“你想怎么用?”
“……”
问得好。
他站在那儿,一边解着袖扣,一边从高处望着她。隔着镜片眼波淡淡,收敛了一部分的凌厉。
然后没再说什么,他走进了卧室,去更衣。
陈谦梵再出来的时候,温雪盈坐在沙发百无聊赖地看起了电视。
怕尴尬,她急急忙忙,第一时间找话题:“我今天去见了奶奶。”
陈谦梵微微颔首:“我知道,她和我说了。”
“她给了我明信片,你要看看吗?”
他看起来没太大兴趣:“你留着吧。”
“嗯。”
温雪盈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于是沉默下来。
陈谦梵也无声了片刻,他到书房门口,然后回眸看她:“雪盈。”
“啊?”
“过来一下。”
她没动:“怎么了老板。”
陈谦梵轻顿,而后失笑:“我成你老板了。”
温雪盈笑得谄媚,“对啊。”
“那就开个会。”
她惊讶:“我们俩?”
“家庭会议。”
他说完,去给她在净饮机前倒了水。
放在书桌的一角,看着她跟进来,陈谦梵点一下椅子示意:“坐。”
“怎么了,这么郑重,我要拿本子记一下吗?”温雪盈一本正经地问他。
“都行。”他答得随意。
陈谦梵在书桌对面坐下,看着她真的摊开了一本日程本,等温雪盈攥好了笔,他直截了当地问:“你对我有戒备,是吗。”
她愣一下,“硬要说的话,不止是你……”
“所有人。”他冷静地说完,又问她意见,“这样说会不舒服吗?”
“有点吓到,但是……好像还好。”
陈谦梵继续问下去,“在这个基础上,我给你造成困扰了吗?”
她傻傻不知道从哪里回忆起:“没有啊,怎么了吗?”
陈谦梵看着她,慢慢地说:“也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我说的亲密行为,让你有了紧迫感。”
所以才会内疚地道歉,也潜意识地催促自己。
温雪盈一愣。
紧接着,他又说:“很抱歉,我收回。”
她赶紧摆摆手:“没有没有,不是你的错。只是我……其实我有的时候也发现,我真的可能不太正常吧。”
“不太正常?”陈谦梵意外地挑眉,问:“谁说的。”
“我前男友说过,还有网上的人也这么说……”温雪盈嘟哝着,说到这个就很不开心。
她还记得,她不久前去搜回避型依恋人格的特征,有个博主言之凿凿地说:【大家千万不要和这种人谈恋爱,你根本进入不了他们的内心,只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有多远跑多远!!!】
三个感叹号看得她好难过——
我的心里千疮百孔,我无法信任任何人。
可是也许,我也是需要爱的。
温雪盈没有反驳,她默默地退出网页,一个不怎么反思自己的人,也会为冷落了他人的好意而感到自责。
所以即便艰难,她也在努力地试图主动。
她默不作声地低着头,看着空白的纸张,一时半会儿没有接话。
陈谦梵说:“什么才是正常人?”
他问得很犀利直白,又有几分深刻的哲学意味。
温雪盈没有回答,笔尖在纸上打圈圈,孩子气似的嘟嘴:“不知道……”
陈谦梵默了默,接着说下去:“到目前为止,跟你在一起看看电影,散散步,对我来说都是很不错的生活体验,你不必把我想象得多么如狼似虎,我所说的需求,也是在彼此感受平等的情况之下产生。”
温雪盈微滞:“你真的觉得这样很不错吗?”
“我没有和别的女性看过电影,这种感觉对我来说也很新鲜有趣。”
“那我还挺特别咯。”
陈谦梵一点头,说:“你当然是特别的。”
温雪盈心情不错地笑开了。
他声音沉慢,循循善诱地开口:“你现在在重要的关口,有很多事情会让你郁闷沮丧。想要解决人生九成的烦恼,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做到,走出人群。但这一点很难,因为我们不可能不跟外界建立联系。
“所以,你在外面得不到的自由,我会尽量保证在这个家里你可以享有,而不是累了一天回来之后,还要想着为我而委屈自己的感受。
“随心所欲一点,在我们的这个小家里,可以做到吗?”
温雪盈瞧着他簇光的镜片,托腮想了想:“可以是可以,但你能不能……把眼镜摘了说。”
陈谦梵照做,问:“我看起来很傲慢吗?”
“没有没有,但是有时候有点严肃,我从小就有点怕老师。”
他不假思索:“那我改改。”
温雪盈两根手指沿着嘴角往上提,做了个smile的动作:“你多笑笑就是我的好老板啦。”
陈谦梵真的被她逗笑,低眉莞尔的样子显得温柔。
她用笔头敲敲纸张:“我懂你的意思啦,搞半天开会就是说这个啊,我还以为要给我分析什么国际局势呢。”
陈谦梵说的差不多了,也往椅背靠了靠,再想了一想,补充道,“我只想告诉你,不用太自责,也不需要配合我的步调,追逐我的欲望,顺其自然就好,总之少上网——”
顿了顿,继续道,“也少想你的前男友。”
“……”
温雪盈连连点着头,把笔往本子里一夹:“咳,可以散会了?”
陈谦梵又说:“我可能要出差半个月,你来回不方便的话就住我宿舍,比你外面的公寓安全些,生活用品都有。”
“半个月?这么久啊?”
温雪盈说完才发现,现在听到他出差居然想的是,一个人住好无聊哦。
他低声应:“嗯。”
然后起了身,他又问:“开会怎么样?”
“还不错。”
陈谦梵笑了下:“那以后常开。”
说到这儿,又想起一件事。
陈谦梵到外面取了一个礼品袋进来,说:“我也有礼物要给你。”
温雪盈伸着脑袋去看,见他用手掌端起里面的一盏小桔灯。
很小巧的一盏灯,橘子皮厚实,表面上雕刻了一朵小小的精致雪花,被他托在掌心,她凑近看见里面一根浅色的蜡烛。
“哇好精致,你今天白天做的啊?”
陈谦梵倚在桌前,眸底透着淡淡笑意,说:“上班这么痛苦,找找乐子。”
温雪盈稀奇地碰一碰橘子皮,惊叹道:“好神奇,你真的给你的学生做了一盏灯哎。”
陈谦梵说:“这一盏是你的。”
她愣了愣:“给我干嘛呀?”
陈谦梵将她手指拎起来,轻轻地描在那朵镂空的雪花上,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和缓,敲在她的心窝里:“让你认得回家。”
温雪盈捧着那盏灯。
他去关灯,给她试试看效果。
背着身,温雪盈忽然出声轻轻,问他:“陈谦梵,你觉得……我也是没有病的正常人,对吧?”
室内暗下。
他从她身后走回来,应一声:“对。”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隐隐地在打着颤,显得轻柔又脆弱:“那我也是值得被爱的,对吗?”
他言辞坚定:“当然。”
“我只是节奏慢了些。”
“是。”
陈谦梵有被她的迟钝折磨得生不如死吗?她不知道。
他真的如她想象的心如止水吗?她也不知道。
她只觉得,此时被点亮的灯光好温暖,照得她脸上热热的。
“谢谢你这么觉得。”她声音很小很小,细若蚊呐,小到他听不见。
温雪盈有的时候会无端思考,社会群体是那么的多样,上天为什么偏偏把这样几个人分配成家人呢?
或许没有那么多的原因,你我如此意外地相会,从此小小的窗格里,灯火可亲。
黑暗里被点亮的小桔灯,烛火的光辉剪下雪花的形状,拓印在了她心口的位置。
第 25 章
开完会之后, 温雪盈真的感觉放松了很多。
她的自我怀疑、和停滞不前的迷惘,短暂地搁浅在了那个晚上。
她问陈谦梵,要不要把小问题搞得这么严肃?
他掀了被子进被窝, 温雪盈火速给他腾了点地。
“我和父母亲都是这样解决事情, 所以沿用了这个办法。”
陈谦梵是独生子, 一家三口人, 如果两个人之间发生摩擦, 第三个人做公平裁判,会议过程中杜绝争吵。
这样的话, 能够保证问题不过夜。
所以在他们家是不可能发生冷战这种情况的。
温雪盈听完觉得吃惊又新奇, 原来他的成长环境就是如此的理性又果决。
“你父母的感情怎么样啊?”
陈谦梵想了想:“还不错。”
温雪盈想起他远在外地工作的父母,虽然她见的次数不多,但是在他家里, 那股谦卑沉稳的氛围给她留下深刻印象。
看来家庭会议能够实施起来,也得三个人都有过硬的理智。
温雪盈躺在床上玩手机, 一边订购新一批的花草, 一边默默地想起一个比喻,处理人际关系就像养花养草,慢慢修剪掉生活里的枝节,归根结底也没有什么大麻烦。
陈谦梵问她可以关灯吗?
温雪盈收了手机, 点头, 在黑暗里, 她又问:“我发现你一直在照顾我的感受, 那你呢?”
他说:“我比你大,配合你也是应该的, 这没什么好纠结。”
“应该”这个词轻轻地把她点醒了。
耐心是应该的,包容是应该的, 体贴关怀都是出于应该。
因为他们的夫妻关系,因为他们的年龄差距。
在他的观念里,为了她而妥协是理所应当。
温雪盈还记得今天在奶奶那儿,陈敛跟她说了一件当初没交代过的事——
“小陈工作稳定之后,家里一直催他结婚,他没什么想法,也没什么意见,就让我给他挑,一开始我见过一个女孩的信息,也是个大学老师,我说这姑娘漂亮啊,就让他俩见见吧。”
“结果你猜怎么着!”陈敛一拍手,“他回来问我,您不是说老师吗?我看着那丫头年纪轻轻,学还没上完呢。”
“我吓一跳,就赶紧去翻了翻相亲群里人家发来的消息,还真是我弄错了,照片是你的,信息是人家的,根本没对上。我说老花老花,对不起。”
温雪盈听完了,失笑一声:“啊,原来陈谦梵的第一个相亲对象不是我啊……”
是她,但也不能算是她。
本来他们家里看上的条件是那大学老师的。
想象了一下,对方可能是个知性优雅,博学多才,谈吐温文的女人。
最后意外地被她截胡了。
陈敛惭愧地说:“怪我怪我。”
温雪盈笑笑说:“没关系呀,阴差阳错的缘分才叫缘分嘛。”
“你这话说得有水平。”奶奶称赞。
有缘千里来相会。
缘分啊,还真是个科学没法解释的东西。
温雪盈闭上眼睛。
她想着,即便不是她,是那个本该跟他见面的老师的话,也会有这么多的应该。
温雪盈如今入睡时真的没那么紧绷了,一个月前还巴不得贴着床沿离他十万八千里呢,现在能够接受,即便自然而然地有所触碰,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要睡觉,又不是跟他斗智斗勇。
话说回来,陈谦梵这么聪明,以他们的差距玩爱情游戏,应该也称不上棋逢对手吧。
温雪盈就和很多的普通女孩一样,憧憬爱情的发生,又对男人心怀忌惮,因为见过太多的破碎、辛苦,所以用悲观的心态迎接必须到来的婚姻经历。
相信爱情的存在,但不认为它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看时间还早,温雪盈玩了会儿手机。
她昨天发了个戴丝巾的视频。
挑的bgm比较深沉,她就配了个矫揉造作的文案:[想要爱,也恐惧爱的千变万化。]
一条比较显眼的评论,LuLin:【又emo了?】
她一皱眉,不是早就把他拉黑了吗?
点进主页看一看。
哦,小号,真有他的。
温雪盈给他私信:【闲的没事你去找个厂子纳鞋底吧,找不到我让我老公给你找[微笑]】
LuLin:【刷到你视频也怪我?你可以不发】
倒打一耙第一名。
温雪盈懒得理会了。
她闻到外面的香气,起床去洗漱。
陈谦梵穿戴齐整,一件翻领的黑色夹克,在他身上显得清爽英俊,他正在洗锅,准备给她煮面条,餐桌上已经有准备好的鸡蛋饼。
虽然他个子高,没有塌肩驼背的习惯,站得笔直,显得身形修长,气质很好,适合黑色,看起来冷却诱人。
嫁给大帅哥的另外两大好处。
早上起来就能洗眼睛,一扫郁结。
其次,非到那什么不可的地步的时候,也不至于下不去嘴。
温雪盈啃着鸡蛋饼的时候,悠悠地想着。
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忽然亮了亮,两条短信,两张机票出票信息。
显示不全,但她看到了两个人的名字:陈谦梵,饶静宁。
目的地是北京。
他要带学生去吗?
大概是去见见那个博导吧。
温雪盈猜得八九不离十,就没多问。
他每次出差,如果不跟她说,她连目的地都不会过问。
不想问,没什么兴趣了解。
温雪盈她爸也总是出差,天南海北地跑。
她从来不问。
说难听点,温哲如果死在外面就好了,她会开瓶酒庆祝一下,顺便跟温雨祯商量怎么分他留下的家财。
花架上的玻璃花瓶,今天多了一支玫瑰。
鲜红欲滴的,温雪盈迟迟看见,问陈谦梵:“花是你买的吗?”
他叠着腿坐沙发上看早间新闻,闻言把剃须刀关了,说:“早上下楼跑了两圈,看见路边有卖的,就随手买了一支。”
温雪盈迷惑:“这个点有卖花的出摊啊?”
陈谦梵起了身,将一些小物件用品塞进行李箱,慢条斯理地整理,波澜不惊地应道:“你出去看看?”
“……”应该是没有的,这么一说是给彼此台阶下了。
温雪盈莞尔一笑,这人怎么还有点傲娇?
她知道他是在履行他的承诺,她所需要的浪漫、温度,用他的方式慢慢地弥补上。
温雪盈问他:“你收到过花吗?”
陈谦梵说:“挺多的。”
“学生送的多是吧?”
他默了默,瞧她一眼:“你要听实话?”
“当然啦。”
陈谦梵坦白道:“还有很多喜欢我的人。”
温雪盈忽然被噎住了。
差点都忘了,他是个万人迷呢。
捏着刺手的花茎,她突然觉得这玫瑰没那么香了。
因为赶时间,他说完就准备出门,没有解释下去的意思,然而见她呆呆,离开前温温一笑,他说:“但是送花是第一次。”
温雪盈又转了转花茎,“哦,你……”
他看她。
“哪天回来啊?”
“定下来告诉你。”
“那路上注意安全哦。”
陈谦梵低眸,想了一想,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了,轻轻颔首:“嗯。”-
很多喜欢我的人。
——这几个字不由地在温雪盈的耳畔萦绕了好几天。
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怪她不会吃醋。
但也从没见他有所表现啊,否则那天看到陆凛怎么不冲上去胖揍他一顿?怒吼:离我老婆远点!
还那么淡定。
很无所谓似的。
话说回来,就算看到陆凛跟她一起吃饭,陈谦梵大概率都不会介意吧。
这到底是有容乃大还是不在意她?
真是磨人的小妖精。
温雪盈转着手里的笔,啪一下掉桌上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你那天说天蝎座怎么来着?”忍不住,温雪盈还是忍不住偷偷去向郑薇打听了一下。
郑薇昨天收到一个互联网公司的面试通知,正在网上挑西装,一边看着屏幕,一边漫不经心地应:“纯良无害傻白甜呗~”
温雪盈感觉被讽刺了:“你好像不是这么个说法吧,什么腹黑,城府?”
她的兴趣姗姗来迟。
郑薇斜她一眼:“怎么啦,在跟你老公斗智斗勇?”
“还没有到这么严重的地步,但我发现他好像没我想象得那么单细胞。”
郑薇好笑:“男人哪有单细胞的,你一开始的观点就是错的!”
温雪盈不吝赐教:“展开说说。”
“你老公多大?”
“31了。”
郑薇用笔帽瞧她脑壳:“陈谦梵是吧?还真让你代入上瘾了。”
温雪盈脑子混乱,配合点头:“行行行,是我代入上瘾,总之就是陈谦梵这样的人,你觉得他要是喜欢上一个人会怎么样?”
“陈谦梵我不知道,不过天蝎的话可能……”郑薇慢慢思索,“疯狂的占有欲?”
“具体表现在什么方面。”
“比如,吃醋嫉妒的时候会明显爆发,把你按在床上——”
温雪盈收起书,抬手打断:“校园净地,请注意你的言辞。”
她拎起书包,“对了,我以后应该都不回去住了。”
陈谦梵出差一周之后,温雪盈一直住在自己原来那个男女混宿的宿舍,但是最近装修吵得她心烦,还是决定搬去他在信部的公寓了。
“那你去哪儿啊?”
“陈谦梵的宿舍。”
郑薇仍然狐疑,瞥瞥她,阴阳怪气的:“这么牛呀,带我参观?”
温雪盈亮出底牌,陈谦梵的教师证:“一人一卡,现在不行。”
郑薇一下嘴巴张大:“我……我我靠、你你、你来真的啊?”
“嘘,保密。”
郑薇看着卡上的照片和名字,八卦心不死:“他活儿好吗?”
想着无论如何不该在旁人面前诋毁家夫,她开启已读乱回模式:“那还用说。”
温雪盈一边面露得意,一边心里感叹,陈谦梵啊陈谦梵,为了维护你的男神名誉,我可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郑薇:“有没有疯狂占有欲?”
“有啊,知道我前男友来骚扰我,他磨刀霍霍向猪羊,把陆凛按在地上一顿胖揍。”温雪盈举拳,神色愤慨。
“哇塞太猛了!”郑薇星星眼,“真不愧是陈教授。”
“猛吧?”她挑眉。
能不猛吗?
全是她编的。
温雪盈到了他的教师公寓,意外发现这儿的床居然是张一米二的单人床,跟家里的根本没法比,不过睡她一个人还是够了。
去摸一摸床垫,她就瞬间不嫌这个床小了。再掀开品牌一看,是一个很贵的牌子。
显然是新买的,即便是小小的床,他也想让她睡得舒服。
陈教授啊,还真是为她操碎了心……
毕竟公寓,不常住,很适合加班过夜。
陈谦梵确实在这儿留了生活用品,比较意外的是,他还给她买了很多吃的,一张长桌上堆满了零食。
温雪盈很高兴地拆了一袋果干,研究了一会儿他卡上的照片。
显然是毕业证上的白衬衫蓝底照。
比现在的模样稚嫩一些,变化不算特别大,他博士毕业到工作也没几年时间。
将卡放下。
温雪盈去卫生间将就着化了个妆。
想到刚刚跟郑薇说的那些话。
温雪盈陷入了一阵小小的纠结,停下了化妆的动作。
她站到镜子左边,对着右边的空气说:“温雪盈,你疯了吧,陈谦梵会为你吃醋打架?”
又站在右边,指着左边空气:“盈雪温,那我倒要问问你,他要是不喜欢我,怎么会娶我?而且他自己亲口承认了啊,对我有感觉的好不好。”
“温雪盈你清醒一点,他对你只是好感,就像你对他有好感,他愿意娶你,和你愿意嫁给他,是一样的道理。如果那天去的女老师气质不错,他也一样会有好感!只是因为他需要一个结婚对象而已,你俩就是搭伙过日子,要什么爱情!”
她气到没话说:“盈雪温,你别在这里挑拨我们的夫妻关系,他可从来没提过什么女老师。”
对方又要开口,温雪盈指着镜子打断:“好了闭嘴,我要直播了,谁要跟你讨论男人的想法。”
盈雪温只好灰溜溜退场。
温雪盈到半露天的阳台上去开了直播。
她刚点进去没两分钟,有个可疑身影就开始给她刷礼物了。
“随便聊聊天,大家别破费啊。”温雪盈点开礼物榜,看到赫然眼前的榜一大哥LuLin。
还好训练过表情管理,不然她的白眼可能就占满整个屏幕。
不是很想喊他的名字,温雪盈假笑:“扔火箭这位仁兄,别送啦,我都看不到屏幕上的字了。”
她说完,陆凛果然就没再送礼物了,主要因为稳居榜首的位置,他估计觉得还挺骄傲的。
温雪盈正觉得看着心烦,陡然又见画面上有人送了520朵玫瑰。
ID是chen。
温雪盈刹那间僵直了身子。
他居然还会蹲她直播吗?!
点开榜单,第一名已然被chen遥遥领先,520朵玫瑰真好用。
温雪盈顿感紧张,不自然地清清嗓:“这个chen……老师,你也不用送了,以及、您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算了,管他呢。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温雪盈也不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了,冲着镜头按了按太阳穴,露出一脸造作的痛感:“我发现头有点儿不舒服,要不今天——”
视线瞄到了一眼屏幕。
下面多出一行弹幕。
chen:想你
第 26 章
温雪盈很难想象陈谦梵贴着她的耳朵跟她说“想你”这两个字时, 他会做什么表情,她关掉屏幕,不禁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还好文字这种东西足够冰冷, 让肉麻和惊悚程度被手机屏幕削弱了不少。
为了迅速走出站场后遗症, 温雪盈火速去浴室冲了个澡。
一刻钟之后, 她用干发帽裹着头发出来, 翻了翻镜子旁边的柜子, 又去翻了翻脚边的柜子,都没找到吹风机。
吹干头发迫在眉睫, 她一边翻箱倒柜, 一边给陈谦梵打了个电话。大概半分钟,他接起来,便听见她问:“你这儿有吹风机吗?”
陈谦梵语气平平:“右边床头柜。”
“哦……”
温雪盈急忙过去看一眼, 还真在。
藏得也是很隐蔽了。
火烧眉毛的事情解决了,接下来, 两头都安静下来的手机通话状态就显得有些局促了。
温雪盈正想找个借口, 把电话挂了去吹头发。
陈谦梵却在她前面率先开了口:“去我那儿住了?”
温雪盈:“嗯,我们那楼这两天装修,我都没好好睡觉。”
他默了默,稍一思忖:“打个视频?”
温雪盈眼仁轻跳, 心下一惊, 不会要来兴师问罪吧?
声音都跟着战战兢兢:“怎么啦?我头还没吹好呢。”
陈谦梵手撑着下颌, 不以为意地说:“我看着你吹。”
“……”
不是吧他来真的??
温雪盈突然之间犯了不知道怎么拒绝人的毛病, 犹豫了几秒,冲着电话僵硬一笑:“你真的想我啊?”
陈谦梵在电话那头沉吟片刻, 目光微深,然后低低地一笑, 反问她:“你不想我?”
温雪盈:“我……”
在她沉默过后,他自行地接了话,应该是在放松环境里,他语气懒懒的,也没什么脾气:“不想就不想吧,让我看看。”
温雪盈只好答应了他,给他开了视频。
陈谦梵是在酒店的阳台坐着,背景一半是墙壁,一半是黑了的天色,外边车流滚滚闪烁,从高处看,远方的道路像是璀璨的银河,他就坐在这条“银河”里,闲着也是闲着,点了根烟。闲暇的时候显现出矜贵散漫的气质。
温雪盈吹个头都不由忐忑,好像下一秒就要被问“私情”了。
然而没有,一切风平浪静。
等她吹完了头发,他的烟也抽完了。
吹风机的声音静下来,陈谦梵将烟蒂揿入烟灰缸,然后稍稍往屏幕凑近了些,深邃英俊的眉眼在屏幕里立刻被放大,他的眼神仍然淡淡的,没什么情绪,问道:“他每天去蹲你?”
“……”
温雪盈站在镜子前捋着头发,突然听见这么不冷不淡的一句,手腕一滞,慌忙乱摇:“没有没有,今天是第一次,我也吓到了,莫名其妙的真是。”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甩锅再说。
碰上这种事情,没有人会不心虚,温雪盈眼神坚毅,冲他敬了个军礼以表忠诚,“放心sir,我已经把他拉黑了!”
敬完左手,又敬右手。
陈谦梵见她慌忙作势,两头都快顾不过来,忍俊不禁。
听见他微弱的一声笑,又看他不动如山的面色终于转晴,温雪盈心中一得意:嗬,原来哄男人就是这么易如反掌。
她收手做了一个比心的手势,小心心就贴在自己的唇边,又发出一种六亲不认的嗲兮兮声音:“超爱你哒~”
陈谦梵眼眸轻顿。
温雪盈问他:“你为什么要靠这么近啊,我都看不见你全脸了。”
闻言,他也没退后。
“你又不想我,看我脸干什么?”陈谦梵语气仍然平静。
“……”温雪盈有点不太平静。
又是如此强势而让她答不上来的逻辑。
较为心虚的是,她的确在打视频的时候喜欢把大屏切到自己这里以便于欣赏美貌。
他说:“你离太远了,我要看清你。”
温雪盈:“不是天天看吗,又不是不知道我长什么样。”
陈谦梵说:“一周没见,快忘了。”
事实证明,胡说八道还是管用的,一下子就让她惨烈语塞。
温雪盈到亮堂一点的室内,真让灯光照清楚了自己,方便他看清——虽然听起来陈谦梵只不过是在戏弄她。
“你哪天回来啊?”她问。
“下周三。”
她掐指算算,那还有七八天呢。
他退出一点距离,露出一张赏心悦目的帅脸。
“你一个人吗?”温雪盈也到阳台上,看着沉下来的天色,感觉一阵风声萧瑟。
“嗯。”
“你学生呢?”
他说:“前两天就回去了。”
“那她还想读博吗?”
陈谦梵想了想:“应该不会继续读了,给她在北京安排了工作。”
温雪盈大为羡慕:“老天奶,你是什么神仙导师啊,刘洋那个老登我都不想说了,他有什么人脉我可是捞不了一点,可能我不会拍马屁懒得给他端茶送水吧,好关系全介绍给他的男宝们了。”
她说着就忍不住翻了好几个白眼。
陈谦梵凝眸望着她,静静地听着,又好似在思考别的事情。
温雪盈察觉到,他可能有心事。
“你不开心啊?”
安静了会儿,他告诉她:“明年和你一起毕业的这一批硕士,是我带的第一届学生,我没有那么深的资历,他们愿意选择我是出于信任,所以即便有时候会感到无能为力,我也想尽可能托着他们往上走一走。”
一个成熟稳重的人,很少会袒露他的心声。
今天算是第一次吧。
温雪盈讷讷问:“你也会有心事吗?”
陈谦梵说:“当然会。”
以表安慰,温雪盈又给他比了个心,笑得甜甜的:“但你以后就会有很多的阅历啦,会当上博导,评上教授,变成超级厉害的大佬。他们不止爱戴你的经费,也会爱戴你这个人。
“我呢,虽然可能帮不上太大的忙,但是我会陪着你,陪着哥哥走花路哦。”
陈谦梵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她,淡淡地笑着。
他的注视有点漫长,看着看着,又不说话,好似就莫名生出一点别样的情愫。
温雪盈觉得一味陷入温柔乡的陷阱不是好事,赶紧打断道:“你那天走之前说什么,还没给我解释呢,真的有那么多人喜欢你吗?”
“嗯?”有点突然,陈谦梵思考了几秒她的话,又回忆起挺久之前的几番对白,然后说,“风光的时候是有一些。”
“哈哈哈哈。”这话不知道怎么就戳中她的笑穴,温雪盈慢慢收住,问他:“现在不风光了?”
他说:“现在有老婆了。”
有老婆了,于情于理不该招蜂引蝶。
温雪盈收敛了声音。
她低眸时的微弱笑意,倒是添一点少女羞赧。
陈谦梵看着她,又陷入了漫漫的思索。
温雪盈翕动嘴唇,没看镜头,瞧瞧自己碰在一起的脚尖,轻轻地出声:“陈谦梵,我好像……也挺想你的。”
声音很快碎在风里,但还是送到了遥远的他的耳边。
如果想念代表的是,希望这一刻的时间再延续得久一点,即便谁都不说话,谁也不会提挂掉电话。
就让秒针慢慢地转下去。
那她可能,还真的挺想他的。
“那就好。”陈谦梵倒是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笑了一笑。
温雪盈看着他忽然心中警铃大作:完蛋。
他们之间这个氛围,怎么越来越像谈恋爱了啊……
电话还是要挂的,温雪盈问他:“是不是要睡了?”
想赶紧找话题结束。
陈谦梵看了一眼时间,说:“去健身房。”
“斯哈斯哈……”
他不解:“斯什么?”
温雪盈脑速飞转:“斯……思归若汾水,无日不悠悠。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形随形~~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
他笑了,轻轻的,看她唱得沉醉入迷,试图容忍生活里出现无厘头的一切。
“唱得不错。”
陈谦梵起了身,把通话关了。
挂掉电话后,温雪盈趴在阳台看了看楼下的操场。
有不少家庭在饭后出来散步,她看到一家四口,两个老师带着两个女儿,在遛狗。
视线追着他们往前,直到他们走出操场,背影消失在冷夜里。
天气预报说,明天冷空气就要来袭了,会下一场很久的雨。
洛山地处长江流域,秋天稍纵即逝,冬天漫长而潮湿。
今天冬天大概率要跟陈谦梵一起过了。
去年相亲过程中,温雪盈就在试想着未来,要跟不熟的人一起过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啊?
没想到过着过着,日子就自动进入了正轨。
她莫名想起,他们的相遇就是在冬天。
睁开眼看到气氛闲适的操场,闭上眼只剩下他眉眼里的温存。
她再一睁开眼。
盈雪温不合时宜地出现,飘到她耳边,揪着她耳根子悠悠地说:
你可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啊,一个陆凛你都治不住,这会儿老男人说两句甜言蜜语就把你拐跑啦?
……真可恶,扫兴的东西。
温雪盈“嗙”一拳把她打飞:我讨厌你-
隔几天,温雪盈去提了辆新车,她买车的钱也是温哲出的,本来他就承诺过等她结婚就给她买一辆。
温雪盈也是为此学的驾照,上回的上路经验让她信心十足,有了驾驶瘾。
温雨祯坐她副驾,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全然不顾。
“姐姐带你感受飞一样的感觉。”温雪盈自信不减。
“你买车没跟姐夫说啊?”温雨祯问她。
“我买车是替他省事,他能有什么意见?”这样陈谦梵就不用在衣食住之外还要担心她的通勤。
温雨祯默默嗯了一声,又道:“这一问一答的逻辑是?”
“别影响我!”
温雨祯瞥了一眼在她方向盘上旋转的奔驰车标,好好好,谁坐驾驶座谁有理。
“话说你最近和姐夫怎么样了?”温雨祯很执着。
温雪盈言简意赅:“和谐。”
“生命大运动的那种和谐?”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那种和谐。”温雪盈睨她,打断问,“送你去学校?”
“嗯,行。”温雨祯心如死灰。
天色昏沉,加上这几天雨水湿路,温雪盈开得并不快。
温雨祯玩了会儿手机,激动又拧巴地说:“邱哥哥约我吃饭,好紧张呀。”
邱哥哥?
温雪盈过会儿才反应过来,哦,那个要跟她面基的coser。
“我陪你去?”
“不行不行不行,你这么漂亮,要是他爱上你了怎么办,他爱上你被姐夫知道了,姐夫把他打死怎么办?他死了就没人喜欢我了呀。”
……真不愧是温雨祯,每一句话的转折都是如此的石破天惊,令人意想不到。
“姐夫很冷静,应该不会把他打死,最多——”
“拿钱把他赶出洛山?”温雨祯很悲痛,“那他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温雪盈失笑:“你们年轻人的喜欢都这么随便吗?”
“怎么,你们老年人的爱恨都比较浓烈吗?”
哪里就老年人了!
果然人在年轻血液面前就会牙痒痒,温雪盈警告:“可别让你姐夫听见,他最讨厌别人说他老了,挂你科,你等着死无全尸。”
温雨祯还没来得及被她这个要挟吓到,就接了个电话,十秒钟后她忽然抓紧温雪盈胳膊:“完了姐,快去派出所,爸爸出事了。”
第 27 章
温雨祯在问事情的前因后果的时候, 温雪盈一路开得心情复杂,甚至在脑子里已经料理好了温哲的后事。
正当她正疑心是不是这这那那的事情东窗事发,温雨祯的情报传了过来, 说爸爸是喝醉酒糊涂了, 把人打了。
哦, 原来只是打人啊……
“打死了?”她问。
“没有, 小伤, 但是他可能要拘留,对方不同意和解, 给钱也不行。”温雨祯看起来吓得不轻。
“拘留几天?”温雪盈问。
“可能五天?不知道呢, 还在协商。”
“怎么才五天。”温雪盈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两下,突然想到什么,“诶他这不会留案底吧, 害得咱俩倒霉?你快查查。”
温雨祯大惊失色:“姐,你可千万别当着爸爸面说这话啊, 我怕他抽你。”
温雪盈:“他敢个屁。”
温雨祯一边握着震动的手机, 一边对温雪盈咂摸着,“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失望呢?姐,你是不是知道爸爸什么事情没说,瞒着我们啊?”
温雪盈瞥一眼她手机屏幕:“电话, 快接。”
温雨祯接起:“好的妈妈, 我们快到了——你别激动你别激动, 注意稳住对方情绪!”
派出所离得不远, 赶过去的时候两方家属还没协调好。
温哲被铐住了,坐在审讯室里, 喝得很多,还没清醒过来, 靠着墙,听着旁边人吵吵,揉揉耳朵,露出一副事不关己似的烦躁。
廖琴低眉顺眼地坐在受害人家属那边。
温雪盈看了监控,铁证如山,是温哲先动的手。
被打的是个同年龄段的男人,陌生人,好好地就挨了一脚。
还好就是踹了一脚,旁边人拉架的速度很快,把发酒疯的温哲扯走了。
温雪盈冷漠地想着,万一再严重点,自己恐怕真的要被牵连。
受害男人跟民警说:“监控在这儿您们都看见了啊,我坐那儿好好的吃饭,我也没惹他啊,他从楼梯上下来,我就瞅了他一眼,连话都没说,他上来就踹我一跟头,我可一下没还手——妈的金庸小说看多了吧,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侠呢,踹得我这腰到现在还疼呢,没准给他弄出个什么后遗症来,必须关他个十天半个月教训教训。”
廖琴给人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我老公喝多了就是不知轻重,他一向没什么暴力倾向,肯定也不是故意的,醒了就知错了,给您赔钱您看行吗?”
“我要你钱干嘛呀,老子不缺钱!我们要的是公道,公道!”男人一手扶着受伤的腰,一手哐哐砸桌子。
温雨祯十指合十,顺着廖琴的话,低声下气地说:“大叔您行行好,我爸爸要上班的,他要是拘留了公司那边都不好交代的,而且传出去也不好听,您要多少钱您尽管开口,或者带您去医院做个全方位检查,要是有什么后续问题我们家肯定全力帮助,求求求求~”
温雪盈看不下去,把温雨祯一拉开,“拘留拘留呗,管他干嘛呀你们。”
眼看求情求得对方有点动摇趋势,温雪盈胳膊肘往外拐,气得廖琴瞪她一眼,咬牙低语:“说什么呢你!”
温雪盈:“我说错了吗?要不是你天天惯着他喝酒,能发生今天这种事吗?我说酒品烂的人就该多关几天,你看就这么铐着多老实。”
受害的大叔瞧瞧温雪盈,哼笑一声:“我看还是你这姑娘懂点事。今天能用钱摆平,下回呢?下回把人打死了怎么办?!”
廖琴让温雪盈气得,声音高亢:“哪有下回!他喝二十年酒了,也就动过这么一次手!他人品什么样我不清楚?!”
靠在墙上张嘴睡了会儿的温哲又被吵醒,还不知道事情严重性,搔了搔耳朵,咂咂嘴:“吵死了真是,三个女人一台戏。”
温雪盈瞪过去:“没你这烂货这戏也唱不起来!”
廖琴拽她胳膊:“温雪盈,有你这么跟你爸说话的吗!你别在这儿给我丢人!”
温雪盈把她手甩了,看向她:“我看你也是活该,每次都护着他,你老公做什么都是对的,应该的,凭什么啊?这二十多年,天天带三个孩子你累不累啊?!”
“好啦姐姐,你先少说两句,事情还没解决呢……”温雨祯站俩人中间当和事佬。
民警打断:“行了,别在这吵吵,拘五天啊,五天之后来接人。”
廖琴还企图求情:“不行啊警官,公司没人管了,我们愿意出钱的。”
“你愿意出钱人家不稀罕啊,”民警扶扶眼镜:“公司没人管咋了,世界末日了是吧?知道丢人下回就别干这种丢人事,免得全公司都知道这是个啥领导。”
温雪盈听不下去了,第一个走出审讯室。
……
温雪盈开着车,廖琴开了她自己的跟在后面。
冷静了一会儿,温雪盈问温雨祯:“还去学校?”
温雨祯有点害怕,小声的:“要不回家吧,妈妈好像有点生气了。”
温雪盈看了一眼后视镜,廖琴忽然一加速,冲到了她的前面。
“……”
回家就回家吧。
这事没完。
温哲惹的祸,还得廖琴给他擦屁股。
回去就通知了他公司的员工,找好借口,还得端着笑,把一通通电话打出去:“诶小梁啊,你温总这几天身体不太好,可能要歇个一个礼拜的样子,公司的事情还得你帮忙打点一下——不严重不严重,就是肺里长了个水泡,动个手术就行——别别别,不用来看啊,很快就出院了,别整得兴师动众的。”
“小江是吧,啊?电话打不通?他住院呢,这几天难受得不行,不想处理事情,我就没让他接电话,你有什么就跟我说一样的,我转告他——行,那就拜托你帮衬一下小梁,很快就回来,没事没事,谢谢你们关心。”
……
廖琴大概打了有一刻钟的电话,温雪盈和温雨祯并排坐在旁边沙发上。
温雪盈漫不经心地打了两局游戏。
温雨祯没敢玩,提心吊胆地看着她妈。
最后,电话被往桌上一撂,廖琴说:“要不是你今天在那儿煽风点火,那老头说不定都同意和解了。”
温雪盈继续漫不经心打游戏:“五天而已又不是五年,这就给你心疼坏了?就算五年又怎么了,他自己犯的错他就应该承担。”
“不论如何你今天就不该在外面说那种话!”廖琴拍桌角。
“哪句不该说?”温雪盈瞥她。
“哪句你都不该,在外面就不该丢你爸的面子。”
温雪盈:“他的面子还轮得到我来丢啊,监控不都明明白白拍下来了?打人样子多威风啊,要是没让人拉住还能再抽十个。”
“温雪盈你没完了是吧!”
温雨祯有点想逃离站场,又怕她俩打起来,紧急地扯扯温雪盈的袖子。
温雪盈扫开她:“我说你好歹也是个医生,也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人,你为什么非得把自己的人生捆在一个男人身上啊?他要是个男人也就算了,他是吗?他就是个没担当没责任心的巨婴!前半辈子让他妈惯着,后半辈子让老婆惯着,温哲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就让你这么心甘情愿!”
廖琴说:“我是他老婆,他出了事,我给他兜底为他负责是应该的,我还想问问你,你为什么非得总把人想得那么不堪!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你怎么能对他这么冷血?”
“应该的?什么叫应该的?”温雪盈听了想笑,“当妈应该是要严厉的,当老婆应该是要低声下气的,所以要控制着小孩,所以纵容着丈夫。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围着我们转,就像逼我结婚生小孩就是你所谓的人生任务,好可怕,你还有自己的思维,自己的灵魂,自己的追求吗?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我和雨祯,没有温哲,你的人生底色到底还剩下什么东西?
“要不是看你变成这样,我会恐婚吗?!”
温雨祯见拉不动温雪盈,就去试图安慰廖琴。
廖琴不用她安慰,像憋了口气,破天荒的,难得一次没有爆发出来。
她去厨房拿了把菜刀剁猪肉。
噔噔噔噔噔。
把整个家里剁得震天响,也似乎是在发泄着什么。
“我就知道我对这个家的付出全是白费的。”
她突然停了手里的动作,安静了一阵。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爸那些事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他在外面花天酒地找女人吗?!”
廖琴嗓门很大,温雨祯瞳孔地震地看了看她姐姐。
温雪盈也怔住了,看向厨房里那个看着丰腴却在此刻显得黯然羸弱的背影。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逼你结婚?是,我也以为这就是我的任务,我以为你结了婚就好了,等你结了婚,哪怕我现在的身体支撑不住说走就走了,你也好有人照顾。但你真结了婚,我又开始担心,担心你嫁得是不是个好人,担心你明天过得怎么样,担心你以后能不能幸福,能不能长久,万一跟我一样,要跟我一样活得忍气吞声怎么办啊?!”
廖琴稍微克制了一下情绪,继续说下去:“为什么要你生孩子,孩子跟男人不一样,怎么说也是你身下掉下来的肉,怎么说也是向着你的。我倒也希望我两腿一蹬就去了,我只要活一天,我就有操不完的心。
“你说得对,我是活该,我就活该养了个白眼狼!”
温雪盈觉得喉咙口哽住了。
她不是想哭,是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崩塌瓦解,那些她重新建立了很久的屏障,维护了很久的信念。
这种感觉,不亚于那一年看到温哲和别的女人在床上的时候所受到的冲击。
原来她都知道啊……
两百万的封口费瞬间就像个笑话。
甚至可以说,这个家就像个笑话。
通过忍让和妥协获得的幸福假象,真的是廖琴所需要的吗?
温雪盈没说话,继续玩了会儿手机。
廖琴也继续剁猪肉。
温雨祯懵逼了十分钟,悄悄地凑过来问:“她刚刚说爸爸什么啊,什么找女人,你们怎么好像都知道的样子?”
温雪盈不想说话,在屏幕上打打杀杀:“你安静点。”
“不是,你跟我说清楚啊,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温雨祯,”温雪盈被她叨叨烦了,盯着她,一脸认真地说,“你磕的cp全是假的。”
温雨祯愣了几秒,崩溃尖叫:“你一胎怀三个!全男的!!!”
她背过身去,终于气呼呼地安静了下来。
温雪盈却看着她的耳根,发了很久的呆。
刺痛啊刺痛。
人最能够轻易刺痛的,永远是最亲密的人。
因为太知道痛处在哪里,轻轻一戳就让彼此血流成河。
温雪盈放下手机起了身,到厨房里,她从后面抱住廖琴。
廖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过了一会儿,轻轻地耸动起肩。
强硬的人很少有眼泪,廖琴和温雪盈都是如此。
所以她流泪也是默不作声的,很快用沾了腥气的手背擦去。
温雪盈抱了她很久:“我只是希望,你能留一点爱给自己。”-
洛山的秋雨下下停停。
温雪盈翘了一次组会,在学校的山上走了走。
迷蒙的雾里,看不清前路。因为雨不大,她就没撑伞。喝了点酒脚步略微飘忽,温雪盈在鹅卵石小路栽了一跟头。
没什么,爬起来接着走。
小的时候,温哲和廖琴真的会打架,你把我推到墙上,我把你按在地上。不打到伤痕累累不罢休。
后来雨祯出生之后,家里的条件也好了很多,如果省钱不再变得那么重要,人也会活得宽容快乐。
温哲可以用金项链金戒指哄人了,夫妻关系缓和了不少。
可是这并不能改变的是,温雪盈对婚姻最早期的懵懂理解,破碎的电视遥控器,歪斜的桌椅,摔了一地的碗,面红耳赤的父母……
固化在她记忆深处的碎片,像角落里顽固的污垢,成年累月,越积越脏。
温雪盈还在山路散着步,接到了导师打来的电话,刘洋开口就气势汹汹问:“你人呢。”
温雪盈懒懒回:“干嘛。”
刘洋愣一下,“开会呢,你人呢!”
“我问你干嘛?有事没有?”
刘洋更是愣住,“温雪盈,你喝多了是吧?今天开会你不知道?大家都在这等你一个!”
“我喝没喝关你啥事啊?”她说着就举起空了的酒瓶,往嘴里倒倒,滴酒不剩了。
挂了电话,关了机。
温雪盈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学校的防空隧道门口。
学校的防空洞挺多的,都是战时建的。
这个隧道很深,雨天没人来参观。她越往里面走就越黑,不知道哪里有水声,滴滴答答,略显瘆人。
但是喝了酒壮了胆,温雪盈倒也没怕,一边走一边参观着。
其实也没什么好参观的,到处黑黢黢,头顶挂了几盏并不明媚的灯,她莫名的很喜欢这种氛围。
好久没有这样在暗中独处过了。
在她的幼年时期,每次父母发生争执,温雪盈都会找个地方躲起来。
衣柜,书柜,甚至是断电的冰箱……
她需要很多很多的安全感来保证不被他们的战火波及。
以免那个陶瓷的杯子砸到她的身上,以免下一个被按在墙上的就是她。
她躲在衣柜里,闻着里面樟脑丸的味道,从缝隙里去看光下撕扯得凶狠的两个人,出于恐惧,轻轻地抖着。
他们吵了多久,摔了多久,她就抖了多久。
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柜门关上,捂紧了耳朵,决定今晚就睡在衣柜里。
忙着吵架,没人来找她。
直到第二天,他们两个风平浪静,温雪盈睡饱了一觉,自己爬出来找吃的。
隧道里还有几个实验室,温雪盈有点想进去参观一下,但是门都被用铁链锁着,她就在门口看了看简介,站累了,她就在台阶坐下,坐累了,她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一觉醒来,外面的天都黑了,隧道里显得更阴暗。
温雪盈踢了踢有点发酸的腿。
她有点想看一下时间,发现手机开不了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准备往外走的时候,听见了有脚步声过来。
不疾不徐的,听不出男女。
温雪盈在这时候突然有点害怕了。
就像秘密基地被敌军围剿的那种恐惧,她捡起地上的酒瓶,在实验室的门口贴门站着,躲在墙根想瞄一眼来人,但是脚步近到跟前了。
她举着酒瓶子,忐忑地看着地上逐渐靠近的影子,在男人停下脚步的一瞬间,酒瓶被砸出去。
而有力量的手掌及时地接住了她的手腕,没让瓶子落下。
“是我。”
他嗓音沉沉,盖过了阴冷的水滴声。
男人高大的身子挡在她眼前,将握住的她的手腕缓缓放下。
他手里拎一把折叠伞,从风雨里过来,肩膀的衣料有点发潮,但眉目清醒而冷静,戴了眼镜,镜片却不沾一点雨水。
昏昏的环境里,陈谦梵的目色深邃而沉着,丝毫不沾染天气带来的狼狈,总是这样衣衫齐整,清醒绝尘。
温雪盈抬眸看着他许久,第一意识觉得,这个人怎么有点陌生……
缓缓地才反应过来,不陌生,这是她老公。
她露齿一笑。
陈谦梵见状便知道,又喝大了。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到周三吗?”温雪盈问他。
他出声平静,解释道:“雨祯说你失联,电话打不通,我回来看看。”
她皱眉:“那你怎么找到我的啊?”
“监控。”
陈谦梵拿过她的酒瓶,看了看上面的度数,问:“一个人在这儿不害怕?”
温雪盈看到他,心中满溢出感动,可又心情复杂地红了眼:“陈谦梵,你别这么在意我行吗……”
他看向她发红的眼,说:“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么能不在意你。”
温雪盈低头捏了下鼻子,像在遮掩某种情绪。
陈谦梵:“走吧,我牵着你走。”
她站着没动。
他重复一遍,声线温和:“雪盈,把手给我。”
手交到他手中,陈谦梵的掌心暖烘烘的,也可能她在这隧道里待太久,手显得冰冷,很快被他焐热。
陈谦梵观察了她一会儿,发现脚步迈得还算稳。
但是一瘸一拐的。
她穿着牛仔裤,不知道是不是摔了,他看不清什么,只是放慢了脚步。
看起来有点喝高,但没上回那么严重。
四周望望,还能跟他扯东扯西聊闲天:“我发现这个防空洞建得很高级哎,我还是第一次进来,而且保存得好好。”
陈谦梵说:“附近还有高射炮阵地,所以抗日战争的时候,日本兵来轰炸都把这一块地绕过去了,最后把学校变成了他们的司令部。”
“那这里面的实验室呢?”
“实验室建了快二十年,因为在山里做数据采集会稍微精准一点,这边的供电系统都是独立的。”
她继续好奇:“设备什么的不会受潮吗?”
陈谦梵说:“有干燥剂。”
说着说着就到了洞口。
外面的天果然黑了,原来她在里面待了快一天啊,怪不得他着急呢……
陈谦梵把折叠伞利落撑开。
“你可以背着我下去吗?”温雪盈说,“我有点怕碰到蛇。”
她不太好意思说自己需要安全感,表达得谨小慎微。
他把伞柄交给她:“正好这伞小,你撑着吧。”
温雪盈趴在他肩上,看看他清隽的容颜,曲指刮一下陈谦梵的脸颊,逗人似的笑笑:“有时候觉得我嫁了一个百科全书。”
陈谦梵没有接茬,略一沉吟,反问她:“为什么躲起来?”
她不吭声,也不笑了。
他背着她往山下走。
开发得很到位的山路,路很宽敞,路灯也明亮,雨水淅淅沥沥像小虫子飘在光中。
陈谦梵没听见她吱声:“好,不说这个。”
温雪盈说:“我今天没喝多。”
“我知道。”
她忽然问他,“你相信心电感应吗?”
“什么?”陈谦梵没及时反应过来。
温雪盈伸出一只手,让他也腾出手握一下她。
“就这样子,你能不能感受到我在想什么?”她问。
陈谦梵抬起手,勾住她的指尖。
过了一会儿,他煞有其事地说道:“想什么不知道,但是我看到了很多的心结,旧的,新的,都是没有解开的。”
默了默,陈谦梵将她的手松开,重新捞起她落空膝盖,淡淡一笑:“看来我任重道远,是不是?”
温雪盈鼻子酸了。
“我小的时候也经常躲起来,爸爸妈妈不会找我,他们知道我会自己出来,我又不会让自己饿死。”
陈谦梵说道:“以后还想藏起来,可以找我,我这里一直给你留着小角落。”
她问:“一直是多久?”
“如果你相信的话,那就是永远。”陈谦梵背着她,行走在潮湿的毛毛细雨中,脚步不疾不徐,说着,“不出意外,我会陪你一生。”
第 28 章
28.
可是, 一生真的好长啊。
“痛苦的时候就会觉得这一辈子好长啊。”温雪盈搂着他,口齿含糊地回应着,与其说回应, 更像是自言自语, “我都不知道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 我懂得越多, 就越痛苦……”
雨水变大了一些, 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很嘈杂, 盖过她的絮絮低语。
陈谦梵没有听得清楚她在说什么, 也意识到她并不是在跟他对话,他没有问下去:“伞撑高点。”
温雪盈听话地抬了抬伞沿,让他看清路面。
隧道出来是东边的家属区, 他的宿舍在西边,他没有开车, 要走很远的路。
陈谦梵就背着她, 一路沉默地往前。从雨小走到雨大,又走到雨小。
校园太大了,走了足足四十分钟才到宿舍。
到楼层,下了电梯, 将她放开, 陈谦梵在亮出看一眼她的膝盖, 浅色的牛仔裤蒙了一层泥。
还真是摔了。
“我爸爸的事情你知道了?”温雪盈问他。
“听说了。”
她挠挠下巴, 不知道说什么好,“唔。”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啊?你还要回去吗?”
他说:“已经安排好了, 不用操.我的心。”
温雪盈点点头,跟着他慢吞吞地往前走, 快到门口,她忽然说:“我回去就教训温雨祯。”
陈谦梵偏眸,略带不解地看她微醺的眼睛:“教训她什么。”
“就这一点事还要兴师动众啊,让你大老远飞——”
“温雪盈。”
陈谦梵忽然喊了她的名字,强势地打断她的话。
虽然他语气淡淡,但连名带姓,如此掷地有声,可见是有点生气了。
温雪盈绞着手,弱弱看他。
陈谦梵的眉心有很轻的褶皱,并不明显,因为他在克制自己的脾气,一字一句地说着:“你是不是不知道今天的情况有多危险?”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进去的人不是我,会发生什么?”
“你觉得你走丢这件事情,我不应该被通知吗?”
公寓走廊的灯下,她垂首站着,挨训一般,好半天没听他接着出声,温雪盈怯怯地抬头瞄一眼。
陈谦梵浑身的气压很低。
他没有教育她什么,没有不让她喝酒,没有不让她躲起来,没有让她晚上别出门。
他只是在生气,或者说,后怕的感觉更多。
紧凝的眉眼,低压的情绪已然是收敛过后的样子。
她哪里见过他生气啊……
温雪盈心虚地飞快眨眼。
在她喝醉的状态里,多说无益,于是只是说完这几句,陈谦梵越过她,准备去开房门。
温雪盈突然凑上前,伸开双臂将他抱住,截住他的去路。
她的声音小而轻,细如蚊呐,认错态度十足诚恳,且伴随耍花招的嫌疑:“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错了陈老板,我错了我错了。”
“……”
温雪盈仰头看他,脑袋往后,折到折不下去的角度,才能看到他居高临下的眼睛。
她用下巴在他胸膛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
“我没有想那么多嘛,因为我只想着躲起来让大家都找不到我,我导师还特别烦,一直催催催。”
她咧着嘴巴笑,这样的嘴角弧度,这样的八颗牙齿,明媚却称不上鲜活,是令他无比熟悉的公式化笑容。
没到讨好谄媚的地步,仍然是那种有助于社交,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小心机。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老公老公老公老公。”
有些人,知道撒娇有用,就天天用。
拿她有什么办法呢?
陈谦梵在心中微微叹息。
他说:“我开门。”
意思是让她让开。
温雪盈抱着不放:“就这样开。”
“够不到。”
“挑战一下嘛。”她坏笑。
陈谦梵睨着她,三秒过后,他忽然将她拦腰一抱,用拎人的架势,轻松地像提一个水壶似的,一下就让她双脚腾了空。
温雪盈重心不稳,身子稍稍歪着,脚往后蹬。
“哇陈老师这个男友力好绝!我要飞起来了!”温雪盈说着还松开环住他的两条胳膊,做了个展翅的动作,“这就是飞一样的感觉吗~”
他迅速地按了密码,打开门。
她只飞了两秒钟就被放到地上。
“安分点。”陈谦梵开了灯。
“喳。”温雪盈端庄微笑。
看她身上有湿气,没让她上床,陈谦梵抬手点一下书桌旁的小方凳,“去那边坐着。”
“嗯呐。”
温雪盈在凳子上坐下,背靠着书桌,双手放膝盖,乖得像个在上公开课的小学生。
她默默地看着他有条不紊地整理好他们的鞋子。
而后,陈谦梵向她走过来。
温雪盈两条手臂摆出直角造型,高高举起右手:“老师点我,这题我会!”
她笑得春光明媚,在更亮一点的光下,陈谦梵看到了她脸上的一点红晕。
“快点我快点我,背了好久呢!”温同学信心满满地踊跃举手,满眼自信又热情。
“背吧。”陈谦梵在她身前下蹲。
她字正腔圆开口:“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嗷好痛!!”
他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她膝盖的淤泥。
温雪盈痛晕了,即便醉酒,也知道忍着没让表情管理失控。
陈谦梵抬眸看她:“怎么摔的?”
“喝多了,平地摔。”她收起腿,被疼得不高兴,撅嘴巴歪向一边。
陈谦梵捏了捏她膝盖两侧:“骨头疼不疼?”
温雪盈摇头。
他说:“确定?”
“就是擦破了皮,骨折十小时没人管的话我应该已经疼噶了。”
陈谦梵:“裤子掀起来看看。”
还好她穿的是宽松版型的裤子,很轻松地就把裤腿捞了上去。
看起来伤得不重,但有破皮迹象,血痕明显,过去真快十个小时了,她也不拿自己当回事,受伤也不知道及时处理伤口。
陈谦梵挺好奇地问她:“平地是怎么摔的?”
“就是走着走着,嗙!”
看着她绘声绘色的样子,他好笑:“你几岁了?”
温雪盈笑得娇羞,一副病得不轻的样子,给他悄咪咪地比了个三。
他想用纸巾给她擦一擦,但血水已经凝固了。
陈谦梵蹲在原地,想了半分钟对策,然后他起了身。
温雪盈的视线跟着他平移,往上,看着他定住的眼睛。
陈谦梵指了下浴室,不紧不慢地说:“这样,你先进去洗澡,我给你拿一个小凳子,你就坐在那儿用花洒冲,不要让伤口碰水——淋了雨不洗不行,会感冒。我现在出去给你买药,但是不知道校内还有没有店开着,可能会回来得晚一点,等久了也不要着急,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
他说着说着,手就松松地撑在了她背靠的桌沿。
陈谦梵的压迫感太强,稍微往前倾,她就感觉要埋在他怀里了。
温雪盈也跟着往后仰了仰。
他问:“听明白了?”
温雪盈敬礼:“遵旨。”
“重复一遍。”
温雪盈脑袋龟速旋转,掰着手指说:“你去买药,我去洗澡,伤口不要碰水,有人敲门不要开。”
还挺会提炼重点。
陈谦梵稍显放心,走之前捏一把她的脸:“乖乖的。”
然后把她充了会儿电的手机塞她手里:“带进去洗,有事打我电话。”
温雪盈点头如捣蒜:“收到。”
还好,陈谦梵离开得没有太久,回来的时候,她刚洗完澡。
因为有伤口很不方便,温雪盈今天穿了条睡裙。
跟他睡在一起的日子,她基本不会穿裙子,原因不需要多说。
陈谦梵进了门,看见温雪盈坐在床沿玩手机,他一边脱掉外套,一边淡淡地扫一眼她身上的真丝睡裙,薄荷绿,低胸,吊带。
他走过去,蹲下说:“撩起来。”
温雪盈动作幅度很小,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地,把裙摆往上拽了拽,露出膝盖的伤口。
陈谦梵先用棉签帮她擦了擦血痕。
毕竟伤口不深,说疼不疼,这点小刺痛她还是能忍住的。
看着陈谦梵给她上药,干坐了一会儿,温雪盈的聊天欲又上来了,“一米二的床,我们两个怎么睡呀?”
他很淡定:“躺着睡。”
“……”
又过半晌,温雪盈忽然倾身往前,凑到他耳边:“对了,我告诉你个小秘密。”
上回已经领教过了,陈谦梵不假思索:“不要说。”
“我上次去一附中的贴吧搜了你——哦莫,已经说了。”
温雪盈说完,还捂了下嘴巴,佯装失言。
“……”陈谦梵饶有兴致地看她一眼,“为什么搜我?”
温雪盈绞绞手,低声地嘟哝:“谁叫你故意让我吃醋。”
他低眸莞尔,“哪有故意?”
又问,“搜到了什么?”
她说:“好多你的光辉事迹。”
“比如?”
“比如……”温雪盈想了想。
贴吧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光辉事迹啊,八卦事迹还差不多。
不是示爱就是告白,看得人酸酸的。
“有个女生,发了好几个帖子问你的近况。她甚至说,你对他来说是信仰一样的存在,这么多年一直在追随你的脚步,但是跟着跟着就跟丢了,所以很想知道你现在是在哪里发展。”
陈谦梵表情倒是很平静,依然不疾不徐地帮她清伤口:“然后呢。”
她说:“你都不想知道是谁吗?”
“我知道有什么用,”他帮她涂上碘伏,动作轻柔而细致,不以为然地说着,“除非我能当面告诉她,做好自己比追逐我更重要。”
温雪盈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有的时候真的挺能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他的。
过片刻,她扫了醉态,正儿八经地问了他一句:“那你有喜欢过别人吗?”
陈谦梵拧上药罐,说:“既然这么想知道,那就坦白告诉你,我是一个无聊的人,没有那么多的感情纠葛,也不擅长和异性打交道。”
处理好伤口,没跟她接着聊了,他紧接着问:“洗漱了吗?”
温雪盈还没从他上一句话里反应过来,话题衔接得太紧密让她一愣,然后往床上一躺,她嘀咕说:“好累呀,我不想刷牙了……”
陈谦梵瞧她:“还能这么犯懒?”
然后温雪盈就被他拉了起来。
陈谦梵给她挤了牙膏,让温雪盈站在他前面。
但他哪儿给人刷过牙呢?
他个子高一节,摆了半天姿势都觉得不方便操作。
陈谦梵想了个主意,拿了块毛巾垫在大理石桌面上,然后将人抱上桌台,让温雪盈坐在那小块毛巾上。
她荡在前面的小腿一抬,勾了一下他的腰。
他被稍带着往前。
不管故意无意,她都得逞了。
温雪盈冲他龇牙的时候,也可能是在得意地笑。
“陈教授给我刷牙齿,耶~”
陈谦梵没用电动牙刷,怕沫子乱飞,看到她眼睛弯弯,确定她是在笑:“笑什么?”
温雪盈含着牙刷,口齿不清地应:“邵(笑)……你好帅啊。”
被人伺候的感觉真是不错,温雪盈的手压根就没抬起来过,听着刷子在她嘴里酷嗤酷嗤。
很快满嘴沫,她举起三根手指头:“我今天……商(三)睡(岁)!”
陈谦梵敛目看着她的嘴巴,勾唇一笑,哄着说:“好,你三岁,我五岁。”
刷着刷着,温雪盈忽然拧了一下眉:“哎哟喂,捅到我的牙床了。”
陈谦梵急忙放轻动作:“对不起,我轻点。”
她喝了水漱了口,在他的帮助下洗了把脸。
陈谦梵托着她的下巴,想往里面看看牙龈有没有受伤,问:“疼吗?”
温雪盈摇摇头,她偏过脑袋,扫了一眼桌上的一瓶东西,“这是什么?”
陈谦梵说:“是我用的漱口水。”
温雪盈不客气地拿过去,咕噜一口,含了一会儿,吐掉。
是青柠的味道。
她哈了一口气在掌心,看起来很享受这股清新气味。
陈谦梵伸手轻轻揽过她的腰,企图把人从桌台上抱下来。
温雪盈也配合地勾住他的脖子。
在他的脸凑近的瞬间,温雪盈注视着他,忽然之间就心生歹念。
有的时候念头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发生,让人不需要去思考喜不喜欢,爱不爱,长不长久,忠不忠诚。
在这一刻,没有道理的,她很想和他接吻。
温雪盈屁股离了桌子,但没有将腿放下,而是直接勾住了他的腰。
陈谦梵的眼神对她感到迷惑,低声一句:“下来。”
温雪盈没照做,兴趣来得很浓烈的时候,连“不”都没时间说了。
她稍一往前,就轻而易举地贴在了他的唇上。
大概两秒,她很快松开。
蜻蜓点水的一碰过后,温雪盈仍然没从他身上下来,她像是在做某种调研,舔舔嘴唇,又轻轻一咂,好似在回味,还点评一句:“好软呀,比我想象得暖一点。”
陈谦梵眸色一点一点地晦暗下来,盯着“攻击”他的那双饱满的唇瓣,是鲜艳的正红色,光滑莹润,没有一丝纹路。
清淡的青柠香气在他们的鼻息间相互缠绕又弥散。
温雪盈意犹未尽一般,又捧着他的脸,轻轻地吻上去。
她是真的在进行调查研究,眼睛睁得很大,力图探索到底有多软,有多暖。
陈谦梵手托着她的胯,往前半步,就让她的后背贴上了墙。
他腾出一只手摘掉眼镜,稍一张嘴,就重重地吮住她软乎乎的下唇,热汽在口中交互,比肖想过的画面更令人偾张。
他也没有闭眼,只将眼皮压低,牙齿轻轻地磕在那一片柔软上,像是对于越界举动的警告。
如此僵持了几秒,并没有吻深,他慢慢地松口,在她嘴唇内侧不被察觉的地方留一道似有若无的咬痕。
温雪盈再看他时,脸上的热气显得更重了。
她捧着陈谦梵的下颌,吞吞口水,满脸新奇,激动,羞涩,还有不敢置信,嘴角慢慢地翘起一点弧度。
“老天奶,真让我亲到帅嘴了……”
第 29 章
很快, 温雪盈就被他扔到了床上。
陈谦梵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她躺着不动,侧着睡, 两条腿夹住被子, 一条露在外面。
睡裙的裙摆杂乱地堆在腿根处, 于是整条腿几乎都敞露在外。险些走光, 但又妙在, 偏偏差那么一点。
雪白的,修长的腿, 纤细但没有过瘦不堪折, 包括具有美感的足弓,几乎是人体能够呈现出来最完美的弧度,她夹住被子的动作幅度略大, 拇指的脚尖顶到墙。
露了叫色.情,不露是诱人。
“床是你挪的?”陈谦梵过去, 拎着她裙边, 往下轻轻一扯,把她大腿盖住。
他今天回来发现,本来在中间的小床已经换了位置,贴墙摆放。
“嗯?”她身子翻过来, 很疲惫似的放了一声呼吸, “嗯, 我喜欢靠着墙睡, 有安全感。”
温雪盈揉揉眼睛,看向他, 声音碎碎的,掺点委屈:“陈谦梵,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陈谦梵拽了拽被她压得凌乱的被子,但她压得实在太紧实,他没有拽动。
温雪盈咕咕哝哝地说:“就,故意不带我回家啊,然后让我们两个挤在这个小床上,方便你酱酱酿酿……”
他省略了周旋:“我是故意的——脚抬起来。”
她听话抬腿,往旁边咕噜一滚,给他让出一点位置。
本不富裕的空间更是雪上加霜。
陈谦梵是侧躺的,还好没有占据太多的空间。
温雪盈近距离看他,察觉到他的睫毛还有一点湿气,洁净又漂亮,她就忍不住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没什么意图,只是看着,眼波温存传递过去,视线流转之间,情愫暗生。
少顷,她被掐住了下巴。
陈谦梵的吻轻轻地落下来。
温雪盈瞳孔骤然收紧。
她睁大眼睛,动也不敢动。
他很快将她放开,疑惑:“你在憋气?”
闻言,她才将吊了很久的那口气松下来,讪讪说:“你太突然了,我不知道怎么呼吸,索性就憋住了。”
他说:“转移注意力,不要想呼吸。”
“那想什么?”
“舌头。”
温雪盈眼睛瞪得更大了,两颗亮晶晶圆滚滚的黑眼仁全部露出来。又震惊,又恐慌。
陈谦梵端着她下巴,轻笑问:“舌吻不行?”
舌吻……听起来就好色啊。
他收了收手掌,将掌下的细腰往前一托,跟他结实的小腹紧贴。
温雪盈感觉心脏发胀,她低了下巴,还是被他追着吻了过来。
害羞归害羞,温雪盈松开了唇齿让他进来,感觉就是热,非常的热,原来人的口腔温度这么高啊。
唇齿的交缠,热得她四肢松软,浑身发烫。
温雪盈的胳膊正挂在他的脖子上,陈谦梵扣着她的腰,亲着亲着就把人按在了身下,她也慢慢挪动手臂,抱住了他的后背。
他抬手,摸到一旁的开关,将灯关了。
阒寂的黑暗里,只剩下接吻的声音。从碰到他嘴巴开始,温雪盈就感觉到心尖上的一根筋在抽。
不是那种疼痛的抽,是酥麻的抽。
陈谦梵吻了她多久,那根筋就抽了多久。她心脏的神经被他紧紧地牵在手中。
骨骼与肌肉的触碰,呼吸与体温的交融,不小心勾在一起的小腿,互相擦磨的脚踝。
所有细枝末节的小心动,在夜晚的余波里挥之不去。
温雪盈默默地想,比她想象得要猛烈。
他的身上蓄积着一种箭在弦上,忍耐很久,终于可以释放出去的冲劲。
忍得真是不容易啊……
连她犯困走神,他都要捏一下她腰上的肉要挟,温雪盈痒得躬身一弹,撞到他胸膛。
陈谦梵按着她额前,让她重新躺到枕上。
“先别睡,让我再亲会儿。”
他一滚喉结,浸润干涸的嗓眼。
“唔,我困……”
他咬咬她,哄着:“乖。”
陈谦梵吻了她可能有半个小时左右,嘴唇的灼热被剥离后,温雪盈缓了缓呼吸,很快就睡着了。
这么猛,到底谁说他禁欲啊?
……
第二天早晨,破天荒的,温雪盈醒得比较早。
今天天气还挺好的。
她被薄薄帷幔外面的晨光刺醒,动动眼皮,温雪盈睁开眼睛的时候睡姿豪迈,四肢都搭在他身上,一条腿都放到他腰上了。
“……!”她猛地就清醒过来,他们什么时候玩得这么刺激了!!
她咽一下口水,倏然坐起。
然后慢慢地想起昨天发生了什么。
温雪盈心惊肉跳地下床,生怕把他吵醒,整理了一下今天要用的书,又拎着打算换的衣服,动作轻之又轻,去卫生间的这几步路走了足足一分钟。
把门关上,她才算松了一口气。
温雪盈打开手机,看到温雨祯昨天给她发了很多消息。
【姐姐姐姐快回我快回我】
【姐你没事吧??人呢?】
【哈喽?你室友说你不在宿舍】
【好牛逼啊你,在防空洞睡着了是吧?】
【画面太美我不敢想象】
……
说到这个她就来气:【你知道他在外地你还跟他说?】
温雨祯起得也挺早的:【我草我哪知道他在外地啊?我就是问他有没有跟你在一起而已啊】
温雪盈:【大早上的,能不能做一个冷静的人?注意你的谈吐[微笑]】
温雨祯置若罔闻:【等等,你的意思是,他在外地还赶回来救你?好man~~我草我又磕上了!】
……孺子不可教也。
温雪盈刷牙。
她前几天约了今天下午的羽毛球场地,温雪盈喊了几个朋友去打球,为此梳了个高高的马尾。
温雪盈每次照镜子都忍不住捧着脸感叹,人长得这么漂亮,究竟还有什么烦恼呢?
顺便羡慕一下陈谦梵的好福气。
温雪盈对着镜子摆了会儿pose,臭美结束,把门“哐”一开。
好家伙,烦恼来了。
陈谦梵站在侧前方的全身镜前,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整衣襟。从镜子里望她一眼,嗓音沉沉:“清醒了?”
“……”温雪盈埋头走到书桌前,拎着书火速地竞走离开:“爱过,不约,保大,没钱。”
她把公寓门打开,刚迈出门槛。
身后人叫住:“等我三分钟,一起下去。”
温雪盈装聋作哑,低着头,沿着走廊,窝窝囊囊地往前走。
走了十步出去,又一转身,窝窝囊囊地噔噔蹬蹬走回来。
说三分钟就三分钟。
陈谦梵打理好自己,扫了一眼背身站在走廊等他的温雪盈。
她穿件藏青色的套头毛衣,里面搭了一件白色衬衫,绑了一个可爱领结。下身是短裙,长袜,德训鞋,很简单标准的学院风,身上有淡淡的花香,显得人很乖。
听见他出门,她不敢看,转身就往前走。
陈谦梵刚出声:“我——”
温雪盈突然高歌:“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陈谦梵:“你——”
温雪盈突然吟诗:“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她捧着教科书往前走,用播音腔,吟得抑扬顿挫,情感充沛。
每走一步,小裙子就跟着颠一下,因为走得太快,裙摆翩跹,在倾斜洒落的日光里,像在飞舞。
陈谦梵没再说话,看着她的背影无声地笑。
到电梯口,有个女人在那里等电梯,听见动静回头一看,掠过温雪盈,视线直直地落在了陈谦梵的身上,惊喜一笑:“陈老师,好久没看见你了。”
陈谦梵眼神困惑,显然是不太记得这人是谁了,但还是有礼颔首:“早。”
温雪盈偷瞄他一眼。
他在外面就是这样,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想起他昨天说的话,她默默腹诽,异性恐怕也不太敢跟他打交道吧。
陈谦梵眼神淡淡转过来,抓住她的偷瞄。
温雪盈紧急撤回。
电梯到了。
他进去的时候,扣住了她的手。
女人跟着一起进门,看见了他们牵手的动作,这才瞥了一眼温雪盈。
这个漫长的注视代表什么呢?想都不想就知道——
他俩是一对?看着也不配啊?这女的是什么人?也不像是老师啊。
他俩真是一对?陈谦梵居然喜欢这样的??
温雪盈不是很喜欢被打量的感觉,哪怕对方没有敌意。
她看过去,对上那人的视线,笑了一笑:“嗨。”
女老师一尴尬,也连忙挤出一个笑:“你好。”
最终,温雪盈被他牵到了食堂。
陈谦梵看清了她手里的书,淡淡问:“今天有课?”
他一开口,温雪盈就露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惊慌眼神,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揶揄了。
还好只是问上课的事,温雪盈解释说:“我修了一个双学位,还有两三节,快结课了。”
陈谦梵问:“什么专业。”
“工商管理。”
他的表情显得好奇,意思在说:我怎么不知道?
温雪盈用微笑表达: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这专业也是廖琴让她学的,谨防她以后真找不到工作,还有点本事可以回来继承家业。虽然温哲是搞化工的,跟她搭不上半点边,温雪盈想了想,没忤逆她妈的意思,她觉得趁着还有精力吸收知识,多学一点东西不是坏事。
她想喝燕麦奶,但食堂卖空了,最后就点了一杯豆浆。
吃完早饭,陈谦梵问她:“买车了?”
“啊?……嗯嗯。”消息真灵通。
他想了一想,问:“要不要庆祝一下?”
她略微不解:“买个车还要庆祝呀?”
陈谦梵看她,认真地说:“仪式感。”
温雪盈想了想,点点头:“好啊。”
安静一会儿,紧接着,他又问:“爸哪天出来?”
温雪盈很想翻白眼,但还是竭力露出一个精神状态堪忧的笑:“五十年后。”
陈谦梵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温雪盈走了几步,默默地松开了他的手,思绪飘得很远。
她想起那天被廖琴剁得稀碎的猪肉,最终被包成了漂亮的饺子,下进了热气腾腾的锅里,进了她和妹妹的肚子。
廖琴看着她们吃饺子,难过又无奈地说:“男人嘛,会赚钱就行了,钱到家里就行了,至少你爸在经济上没亏待过我们,日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难看的事情不要拿到外面去说。”
“妈给不了你们什么,但是希望你们过得好。哪个当妈的想看孩子受苦。”
……
她还能说什么呢?
面对这样的“牺牲”,这样的“伟大”,这样的“母爱”,她只能沉默。被父权奴役的女人,让她一次又一次地陷进精神困境里。
温雪盈思考着思考着,不知不觉走了很长的路出去。
忽然回神,想起什么,看到被她晾在不远处路口的陈谦梵,才挥挥手解释一下:“哦我去上课,拜拜~”
确定她的精神状态恢复正常,陈谦梵点头-
坐在阶梯教室,等老师来的这点工夫里,温雪盈打开很久没更新的账号,编辑了一句歌词:
[就算爱也会变冷的,可是现在抱的你是暖的。]
她这次没发自拍照,发了两张图片。
一张是她和陈谦梵的牵手照。
是那天他们在操场看电影的时候,她偷偷拍的。两人交握的手放在他的右腿上。
拍的时候也没什么目的,只不过因为陆凛的一再质疑,当时她纯粹是想着,有必要留几张恩爱合影作为“他们是夫妻”的证据。
另一张照片,是陈谦梵送她的那朵玫瑰,她拿到宿舍来养,很不幸,在前天凋亡了。
她没有发.漂亮的玫瑰,发了它凋谢的照片。
身边很多朋友都觉得她大大咧咧,可是温雪盈觉得自己敏感。
一朵花的消逝,都让她觉得无比惋惜。
照片发出去,上完一节课再看,评论就多了几百条。
【恋爱了呀宝宝】
【男朋友的手好好康!腿也好长,一定是超级大帅哥[色]】
【?我老婆好像有老公了?】
【哭死,要老婆亲亲才能起来】
……
温雪盈又欣赏了一下照片和文字。
会不会太矫情了?
这些意有所指的内容,模棱两可的暗示,在高段位的人面前,会被压缩成几乎透明的想法和需求。
恋爱中的女人有那么多小把戏,有心人自然看得懂。
她知道陈谦梵会看到的。
不过又想,就算他看到了又怎么样呢?
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安抚一个人的患得患失,温雪盈自己都说不清她想要什么。
算了,明知道他不是喜欢猜来猜去的性格,肯定不理解她在说什么。
温雪盈很快把这条博文私密了。
讲台上有个刚进门的男孩子在喊:“温雪盈是谁啊?”
她赶紧抬头,举手:“我我我,怎么了?”
男生小跑过来,给她递了一瓶纸盒装的温热的燕麦奶:“你男朋友给你的。”
“哦,”温雪盈愣了下,“谢谢啊。”
“不客气。”
她在食堂没喝到,他就去店里给她买了一瓶,凉的奶瓶被他用热水泡成了热的,握在手里暖烘烘。
她抬头看窗外,寂静的走廊了无痕迹。
温雪盈趴在桌上,沮丧打字:【完了,喜欢上老男人了】
温雨祯:【姐夫这么有魅力,不能怪你[斜眼笑]】
温雪盈:【我是说木村拓哉】
温雨祯:【用玩笑掩盖真心话是吧?我懂[斜眼笑]】
温雪盈不知道说什么,魔法打败魔法,给她发了一屏幕的斜眼笑。
那天下午打完球,温雪盈回宿舍洗了个澡,再化了个妆,换了适合约会的衣服。
傍晚时分,陈谦梵已经把车开到了楼下。
他说庆祝她买车,所以带她出去吃饭。
温雪盈迟到了几分钟,小跑到车前,将门打开。
她一低头,赫然看见副驾座位上一捧娇艳的玫瑰花,温雪盈吃惊地顿住动作。
五秒后,她看向车里的人:“你买的?”
陈谦梵说:“我买的。”
他没有解释别的,语气也稀松平常。
陈谦梵这样客观务实的人,几乎不说誓言,即便说会陪她一生,也要加一个前缀,不出意外的话。
他谨慎到人生词条里没有花言巧语。
但她莫名读懂了他的意思——
玫瑰容易枯萎,玫瑰也可以源源不断。
温雪盈不想表现得太高兴,眼神稍显慌乱了飘一会儿,然后问他:“我……可以拿着它拍照吗?”
陈谦梵想了想,说:“回家拍吧,这儿不能停太久,你先上车。”
他说着,正要把玫瑰放到后座去。
温雪盈赶紧抢过,然后坐进去:“我抱着就行。”
陈谦梵看着她,缓缓一笑,说:“好。”
送她花的男人应该不在少数,陈谦梵一边开车,一边浅显地揣摩着,但她看起来还是挺开心的,数完了花开始数花瓣。
他把窗户降下来,让凉爽的秋风流进车里。
晚高峰,校门闸口处拥堵,陈谦梵手肘搭在窗户上,偏眸看她,看着她脸上的笑,也被感染得带了一点笑意,问:“几朵?”
“21。”温雪盈回答。
他问:“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她好奇地看过来。
陈谦梵说:“让店员帮拿的,我说能把我太太哄高兴就行。”
温雪盈更诧异:“那你都没问他什么意思啊。”
“没问,不了解这些,”他说完,手指抵在唇边,挡住嘴角的那一点微妙又深邃的弧度,瞟她一眼,“你说说看?”
如果是以前,她或许真觉得他一根筋不懂得拐弯呢。
温雪盈放聪明了些,在花招面前,她勾勾手指,等他凑近一些,准备听她的回答了,她忽然凑上前,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甜甜的吻。
愣了几秒。
“我得谢谢他,”陈谦梵笑深了一些,满意地说道,“真管用。”
第 30 章
温雪盈不知道陈谦梵是不是真的认为, 这次吃饭的目的在于庆祝她买车。
或者他别有用意,扯个幌子跟她约会。
不重要。
温雪盈觉得有必要庆祝的点是,今天是温哲铁窗泪的第三天, 不知道他有没有在里面捶手顿足、生不如死了呢?
温雪盈的良心被狗吃了, 她爸过得不好, 她就特开心。
因为心情不错, 她今天化了全妆, 偏日系的轻淡妆容,口红是薄薄一层浅粉, 几乎透明, 软软的唇瓣上附着晶莹的唇釉。
品牌方的新品,还散着一点淡淡甜香。
扩散到他鼻息。
陈谦梵瞥了一眼,想着女孩子的妆容应该很重要, 像精心雕琢过的艺术品,于是大发慈悲没有产生毁坏艺术的念头。
温雪盈下车的时候, 他低头看一眼她的裤腿。
高腰的杏色垂坠阔腿裤, 把她的腿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直接问她:“膝盖还疼吗?”
这副担心模样,生怕她疼得走不了路了似的。
温雪盈笑笑:“早就不疼了,我下午还打羽毛球去了。飞檐走壁,大获全胜。”
她一边说, 一边小心翼翼地把花捧出来。
陈谦梵回头看她怎么没跟上, 见到跟她一起从车里出来的玫瑰, 他诧异皱一下眉:“你要带去餐厅?”
“不可以嘛。”温雪盈被他这么一问, 也有点踌躇了,“是不是……会沾了油什么的?”
不忍心泼她冷水, 默了默,他笑着点头:“可以, 沾了油我再给你买。”
“耶耶耶(^-^)V”
温雪盈高兴坏了,捧着花一蹦一跳地走到前面。
陈谦梵眼底含笑,默默跟上。
餐厅在一家高级酒店,陈谦梵去前台沟通的时候,有几道视线被他修长身姿吸引过去。
他今天穿得也很正式帅气,不知道是因为开会还是因为要约会。黑色衬衫扎进西裤,显得腰细腿长,肩膀宽阔,身材紧瘦而有型,英俊得无以复加。
招蜂引蝶的一对,两人招来的眼光都不少。
温雪盈上半身穿了件黑色的修身针织,因为扣子系到顶会显得死板,于是松开两三颗表现松弛,一边的长发落在胸前,只需要摆出一副严肃清冷的表情,优雅知性的feel不在话下。
可能针织衫过于修饰身材,把线条勾了个分明,温雪盈在大厅站着等待时,也注意到有人在盯着她。
她回视过去,男人眼神并没有半分闪躲,就那么直勾勾地来回扫她。
温雪盈毫不犹豫比了个中指。
死猥琐男。
西餐厅还不错,比上回那家好吃多了。
美食让人心情愉悦,温雪盈一吃饱饭,就把小镜子拿出来补好了口红,美滋滋的。
陈谦梵看一眼她臭美的样子,欲言又止地扶一下眼镜,然后起身去买了单。
等他一转身,温雪盈翻出手机里刚才吃饭的时候拍的照片。
哎,啥也没拍到……
她不敢当着他的面把手机角度举得太高,很怕陈谦梵不乐意。
万一他说:
别拍我。
我不出镜。
别把我放网上。
好了,吃饭。
她的玻璃心大概率会轻轻地碎掉。
小心行事的结果就是,只拍到几张模糊的手的照片。
在超市里,陈谦梵认认真真买菜,温雪盈发挥出狗仔精神,紧随其后又不动声色,找准时机,咔嚓咔嚓。
直到他一边挑选酸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句:“拍了一晚上了,还没拍到满意的?”
“……!”
她果然轻轻地碎掉了。
走到哪抱到哪的花被她举起来,挡住她窘迫的眼神,温雪盈低头看照片,嘀咕说:“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火眼金睛,显得我很呆哎。”
陈谦梵瞧她一眼,把牛奶慢慢地放到购物车里。
“嗯,”他接纳她的意见,学着装傻,提出问题,“你拿着手机举那么高,还躲在墙角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
好,又碎了一次。
温雪盈拿乔作势不理人了。
陈谦梵冲她勾勾手:“我看看。”
她犹豫一下,把手机递过去。
他看到了她偷拍的几张全身照。
是他在冰箱和货架前面挑选货物的身影,看起来都没什么特别的,陈谦梵不是很懂她的用意。
“为什么拍我。”
温雪盈说:“我比较喜欢记录生活嘛。”
陈谦梵置若罔闻,将手机交回:“喜欢我?”
“才不是……”温雪盈矢口否认,然后左瞟右瞟掩盖心虚,“因为你帅啊。”
万能回答很好用,他笑得无奈:“拍吧。”
得到纵容,她可以正大光明地“记录生活”了。
买好东西,从超市电梯直达B1楼层,温雪盈心满意足地欣赏着她的摄影作品。
刚跟着他走出电梯,在昏暗的底层楼梯间,手腕就突然被扣了一下。
温雪盈放下手机,还没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紧接着就被搂着腰往前带。
她眼前一黑,陈谦梵的身影落下,他忽然低头,吻在她面中的小痣位置。
一颗浅淡的痣,素颜的时候最清晰,在那个初遇的雨天,就像一个长锚勾了在他的心海里。
久久难忘。
他稍往前迈步,就将她压进了监控都照不到的黑暗里。
温雪盈被他托着腰,又被不自觉地往上提了一点,配合他的身高,她微微踮脚,但并不吃力。
他一双温热的嘴唇碰到她的鼻尖,最后拓在她莹润的唇上。
陈谦梵吻得不深,只是唇瓣浅浅地交缠几个来回。
身高差不够方便,只不过能缓解一点难以遮掩的躁动心绪。
温雪盈下意识地抬手,搂住他的腰,抱得太紧,浑圆的软柔无意识地就紧贴他的胸膛,被挤压得稍稍变形。
在她剧烈的心跳声里,陈谦梵压着声音,还有些克制过后的喑哑,解释一句:“忍不住了。”
他轻抿嘴唇,把一片热感裹进腹中。
温雪盈面颊酣酡,比喝完酒的样子更像喝醉酒。
“嗯……”
她低头,没看他的眼睛,只将手撑在男人胸前,将人往外轻轻地抵。
原来她想着怎么拍他的时候,他满脑子都在想什么时候能亲她。
看来正经人脑子里也不全是正经的东西嘛……各怀鬼胎。
默默地这么想着,温雪盈脸上啊带点克制的笑,被他牵到了车前。
不正经完了,谁也没说话。
氛围一直有点微妙,温雪盈跟他聊起点正经的——
“你的学生会找你指导生活问题吗?”
陈谦梵说:“不太会,有导员负责。”
他一边说,一边帮她把门打开,问:“你有什么问题?”
等陈谦梵坐上车,她瞧瞧他,倒是没开口。
寂静几秒,他好奇回视:“嗯?”
温雪盈还是没吭声,默默望天。
陈谦梵没将车子发动,把车里灯打开,暗暗一层,照亮彼此,他有些好笑地打趣着她:“你就像个乌龟,我戳你一下,你就动一下,我不戳你,你就求我戳你。”
温雪盈被他这个形容逗笑了,“我哪有啊!”
狡辩完了,她又小小纠结了一下,“说都说了,那开个会吧——车里可以吗?”
陈谦梵很大度:“可以,你说。”
“你那天问我为什么躲起来,其实是因为我爸爸妈妈的事情,我当时不太想说,因为太复杂了。”
她说完,顿了顿,等他回答。
陈谦梵倒不意外:“猜到了。”
温雪盈跟他交代了那天的前因后果。
他默默听着。
她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夹杂了情绪,叙述就显得不太客观,温雪盈打扮得再成熟,一低头,小细节里的举止全然像个小孩,她轻轻抠起了手指。
“我觉得我的家庭对我的影响很大的,慢热也好,对人的排斥也好,都跟我父母脱不了关系,我恨我爸爸,但我不恨我妈妈,可是我也不喜欢她,我不喜欢她处事的方式,对爸爸的纵容,我真的是有点恨铁不成钢,她很多的表达,观点,我根本不能接受,但是我又改变不了什么,经常觉得自己很幸运,他们的确给我很不错的家庭条件,有时候又会想,生在这样的家里真的好累啊……”
她说着,瞄他:“你能理解我吗?”
陈谦梵不置可否,沉吟过后,他说:“父母对孩子的影响确实很大,但我个人是觉得,人过了25岁,学有所成,有了自己的事业追求,是有能力自我重塑的。只不过你现在还小,对家庭多多少少还有依赖心理,处理这个矛盾只是时间问题,你不用把它想得太过难以逾越。”
温雪盈想起来:“说到这个,你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陈谦梵问:“什么?”
看起来他是真没听见昨天她的那句话。
温雪盈说:“看到我妈的样子,我就觉得读书没有什么用,我还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改变不了爸爸,拯救不了妈妈,上学说到底就是为了拿学历吧,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有什么用了。”
陈谦梵又想了一想,说道:“但是你要知道,你在一个你认为很糟糕的环境里,拥有了很好的特质,崭新的思想,能够和他们的血液完全切割开,甚至不断抗衡。
“你在自我的矛盾,和外界的矛盾里一次次痛苦,也在一次次地成长。爸妈不停地规训你,让你成为他们的样子,然而你在突破规训,活出你的个性。
“你说读书的意义是什么?”
他看着她,这样一针见血地反问,让温雪盈略感神经刺痛,眼皮轻跳。
陈谦梵总结道:“你获得了一套独立成熟的世界观,是属于你自己的,不会为他们而撼动。”
温雪盈揣摩了一会儿,又问:“可是我的世界观还没有教会我要怎么解决问题呢。尤其是想到我妈,我真的很想让她清醒一点,看到她维护我爸爸我就特别生气!”
他说:“妈妈的难题是妈妈的,既然她选择了忍受这样的生活,那就不要去参与她的决定。”
温雪盈似懂非懂看着他。
陈谦梵说:“打个比方,你不喜欢吃鱼,我告诉你吃鱼补充营养,给你夹一筷子,三岁的你听了我的话,兴许愿意尝试,三十岁的你,看我给你夹一筷子你不爱吃的菜,只会在心里骂我有病。”
这个比方让她憋不住笑了一声。
他接着说:“我一般不会对学生说教,就是这个道理,到这个年纪,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一套行事逻辑,不管这种成型的思维模式正不正确,它都不会再为外力改变。”
“成年人改变不了成年人。”
仿佛听了一个残酷又现实的真相,温雪盈呆呆地看着他。
陈谦梵说:“所以处理大人的关系只能通过磨合,想着把对方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可能性微乎其微。”
“你的意思是让我别管我妈了?”
“也可以说你压根管不了。”他说,“其实不用太执着于改变别人,你找到适合你的轨道,把你的世界观好好地运行下去,遇到很多志同道合的人,你们再一起建立一个全新的领土,它走在时代的前面,变成界碑,旗帜,这样想,人生是很开阔的。”
“是不是?”
温雪盈思考了半晌,摸摸下巴:“糊弄学。”
又是新鲜的词汇,他问:“什么意思?”
温雪盈解释:“就是敷衍,她说什么,你就答应她,嗯,对,特别好,太棒啦~”
陈谦梵听闻,饶有兴致一笑:“实不相瞒,我和我妈就这样。”
“真的呀。”温雪盈竖起耳朵听八卦。
他说:“她有时候很唠叨,爱说重复的话。我把耳机开到最大声,等她停下来喝茶,我就知道该我发言了,慢慢地点头,嗯,您说的都对。”
温雪盈想笑,又问:“可是,你不是说任何问题都要解决吗?敷衍过去也叫解决吗?”
“这也是一种策略。”陈谦梵说,“现实生活不是戏剧,没有那么多的皆大欢喜,你理解我我理解你,是不可能的,总会有妥协。”
陈谦梵不爱给人灌鸡汤、打鸡血,所以不会刻意去美化理想或者人性。也正因为他的话过于真实,所以发人深省。
他顿了顿,又道:“说得更残酷一点,你的父母能陪你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生命的长短是一方面,空间是另一方面。
“你现在应该纠结,能不能跟我相处好比较重要。”
温雪盈一愣。
怎么就话赶话地说到这儿了……
但是也特别在理。
她急忙正襟危坐,双手摆摆好,像是又想深,不吭声了。
“心情好一点吗?”陈谦梵问她。
“嗯。”
“看来我还是有一点用。”他慢慢地、轻斜一下唇角,“散会吧。”
说着,陈谦梵缓缓把车倒了出去。
温雪盈还在琢磨:“我尽量在重塑自己了,可是他们给我的影响太深了,特别我爸爸给我的阴影,很难剥离,真的能解决吗。”
陈谦梵打着方向盘,像是不过心,又像十分郑重地说了一句:“不是还有我吗?”
“……”
“如果你觉得,你对婚姻的印象都是负面的,我们可以重新定义。”
她问:“怎么定义?”
陈谦梵想了想这四个字,他回答从容,也足够真诚。
“你现在需要一个确切回答的话,我可以给你写一份论文,告诉你怎么定义。但我更希望的是,跟你过好每一天的生活,用这样的方式证明,良性的夫妻关系也是可以存在的。”
说完,看她一眼,征求意见:“这比言语来得更实际,你说呢?”
温雪盈弯了弯唇角:“那你要是跟我妈一样,变得很古板怎么办?我怎么说你都不听,我会急死。”
“不会,我懂得发展眼光。”他付好车费,微笑看她,一副不吝赐教的谦虚神色,“欢迎你指正我的错误。”
温雪盈若有所思:“啊,说半天,廖女士还是马哲读得少了。”
尽管还没来得及把理论应用到实践中,温雪盈短暂地收获了释然。
她忽然小声警告:“陈谦梵,现在你知道我的秘密了,你不可以说出去的。”
修长的指端碰一碰方向盘,他处变不惊说:“都是接过吻的关系了,保守秘密很难吗?”
“……”
长篇大论的会议结束,温雪盈给他充分的时间清净。
回到家里,陈谦梵接了个电话,又去开线上会议给学生讲论文了。
温雪盈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
还以为会有亲亲,分不开的那种……
明明刚才在路上都亲了啊。
怎么现在又能忍住了?
她翘腿在沙发靠背上,躺得很不羁。
望着他在书房里的背影,精致的衬衫还穿在身上一丝不苟的,温雪盈浮想联翩,又及时止住,默默念,快结束快结束快结束……
事与愿违,结束得并不快。
陈谦梵收拾好回卧室的时候,她已经睡完一觉了。
温雪盈贴在床沿,被子一半都掉在地上。
陈谦梵站在床前静静思考。
他从没有觉得一张床可以如此之大,看来还是一米二的床适合他们。
温雪盈醒了。
她揉揉眼睛:“几点了你怎么才讲完啊。”
语气里几分怨念,让他声音柔下来,折身看她:“吵醒你了?”
以为她困得慌,陈谦梵哄了一句:“睡吧,我轻点。”
但温雪盈一秒比一秒清醒,她根本睡不着了。
陈谦梵上了床。
她躺在自己的领地,用余光看他。
好想贴贴。
但——
气氛好像不太合适?
温雪盈突然滚了一圈。
她躺在了床的正中间位置。
怎么还有那么大一节?他们以前是有多疏离!
她不厌其烦,又滚了一圈。
咕咚,咕咚,再咕咚。
陈谦梵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还特地让了块地出来让她撒野,他侧躺着,手撑着眉骨,安静地就这么看着她滚到了自己的怀里。
浅浅一撞。
她挑起眼睛,对上他清淡的视线,然后又咕咚咕咚,慢吞吞地滚了回去。
很快,再滚回来,又往他身上一撞。
她言之凿凿:“我在减肥。”
陈谦梵仍然撑着脑袋,瞧着她,缓缓眨一下眼:“原理是?”
她说:“运动消耗卡路里。”
他点头认同:“有理有据。”
“……嗯。”她默默颔首。
很精彩的床上运动。
滚了四五圈之后,眼见某人还无动于衷。
温雪盈终于怒了。
她咬牙说:“我都累死了你还不抱住我——!”
话音未落,腰被一箍,她这次被动地撞到他怀里,重重的,也紧紧的。
陈谦梵似笑非笑,往下看她:“惩罚我吧。”
“怎么……惩罚?”温雪盈还在讷讷。
他说:“今晚睡我身上。”
被他紧紧抱着,温雪盈的右腿摆在他的双腿中间。
四条腿就这样无意识地缠绕着。
好亲密啊……
但是温雪盈一点都不想躲开了,即便她此刻非常清醒。
她莫名很喜欢就这样被他抱着。
但还是要口是心非地小声说一句:“你一直抱着我,会抱不动的。”
陈谦梵躺下,圈着她的细腰,把人往怀里一捞,真让她趴在了自己的身上。
温雪盈的脸颊贴在他胸膛,缓缓弯起嘴角,笑得像少女怀春。
他笑说:“再来两个你都抱得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