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抽签
今日阳光格外和煦,仿佛老天都乐于见证此次相亲盛会。
慕安宁与慕景悦二人抵达时,里头已是人声鼎沸,乐声飘然与欢笑声交织,传入二人耳畔。
此次宴会罕见地未按男女分席,然少年少女们却自然而然地分成两拨,各自聚在一起相互交谈着。
待用完早膳,慕安宁朝着老夫人与许氏道:“祖母,母亲,今日谭府有一场乔迁宴,晚些我与宛儿需得去赴宴。”
慕老夫人听见‘谭府’二字,眸中的赞许与欣慰溢于言表,她微微颔首,和蔼道:“安宁,你且去吧。”
虽然慕安宁并非侯府的亲生子嗣,但却聪慧过人、一点就通,无需她过多敲打。
这一点,让她颇为满意。
慕老夫人抿了口茶后,似是想起什么,又将目光转向慕安宁身旁的慕宛儿。
她的语气温和,但却不容置疑:“宛儿,你还是待在府中,让安宁一人去便是。”
慕宛儿已与太子定下亲事,不宜再过多出门抛头露面。
更何况,她也是才得知,谭文淮不仅是探花郎还是苏家的表亲,如今被苏夫人视为亲生儿子。
苏家是书香门第,苏老爷为官清廉,在朝中也颇有分量。
倘若慕安宁能与谭文淮结亲,于侯府而言绝对百利而无一害。
与家中子嗣连绵的谢家相比,或许谭家才是较好的选择。
慕宛儿若是跟着去,倒是会妨碍他们两人相处。
慕宛儿心道不妙,赶忙蹙着眉故作可怜道:“祖母,孙女也想去。”
见慕老夫人不为所动,她略微抿紧了唇,垂眸道:“祖母,就让我陪着姐姐去吧,她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
【嘿嘿,我得去看看我女和谭文淮有没有发展的机会。】
慕安宁朱唇轻启,刚欲开口帮慕宛儿说话,毕竟一个人赴宴也着实无聊。
但听见这一道心声,她愣了一瞬,霎时默默闭上了嘴。
她忽然觉得,她一个人赴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原以为顾淮之会面带嫌弃地否认,她便可以借此机会贬低慕安宁几句,岂料他竟当真是来找慕安宁的。
可他们二人如今不该毫无瓜葛才是吗,还是说,男子惯爱慕安宁那故作姿态的模样?
而且今日她不是
想到此处,慕景悦僵住的嘴角又扬了起来:“世子今日可是来恭贺大姐姐的?”
顾淮之蹙了蹙眉,一时没反应过来:“恭贺?”
慕景悦抿唇一笑,似乎当真在为自家姐姐开心:“对啊,今日大姐姐要定亲了。”
看顾世子现下的反应,应当被慕安宁耍得团团转,并不知晓此事。
那她只能好心将这事抖出来,说不准顾世子还会因此,看穿慕安宁的真面目,从而对她心生感激。
心中猜测得以验证,顾淮之的耳边霎时隆隆作响,一时间他整个人都好似僵住了半边。
她果真要定亲了。
“世子莫非不是为了此事而来?”看着一动不动的少年,慕景悦故作惊讶地眨了眨眼:“还是说,大姐姐忘记告知世子了?”
这话直戳少年的心窝,顾淮之余光瞥了她一眼,唇边噙着一抹无所谓的笑:“敢问慕三小姐,关你何事?”
他与慕安宁两人之间的事,还轮不到旁人来管。
* 见少女如此坚定,陆老大夫也只好由着她了。
“对了。”陆老大夫忽而若有所思道:“你先前同老夫说,你下月十五成亲?”
慕安宁有些意外老者会忽然提及此事,半晌才将目光从医书上移开,点头应了一声‘是’。
陆老大夫在上京颇有名望,而且又与苏家有不小的交集,自然也在宴请的宾客内。
而慕安宁从老者那学了不少东西,心中将他当成了半个师父,出于礼节便提前在口头上提了一句。
陆老大夫点了点头,盯着手中的药罐面色微沉,想起独子说得那番话。
若儿子的消息没错,上京怕是不久后便要乱了。
慕丫头选在这个节点成婚,恐怕不容易成。
就在陆老大夫心中思忖着,可要同少女多透露几分消息时,济世堂竟迎来了今日第一位病患。
两人同时抬眸,只见一位看不出年纪的妇人走了进来。
她直直朝着陆老大夫走去,鼻嗤一声:“老陆,你今日倒是闲得很,来给我把把脉。”
听到这分外亲密的称呼,慕安宁不动声色地抬眸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心生几分好奇。
妇人显然与陆老大夫很熟稔,但她应当从未在这济世堂见过这名妇人。
但奇怪的是,陆老大夫看都没看妇人一眼,便冷声道:“你身体康健,无需诊脉。”
妇人嘴角单边抽了抽,却没再理他,而是转头看向又垂眸继续读医书的少女,笑眯眯地指了指门口,打趣道:“小丫头,外面有位公子,可是你的情郎?”
慕安宁抬眸,略感错愕地朝着她指得方向望去,却只瞥见一抹淡青衣角。
慕安宁收回目光,压下心头猜测,摇头笑道:“您说笑了,小女没有什么情郎。”
说话间,她的耳尖热了热。
不会是谭文淮吧?
“你都一大把年纪了,就别败坏人家小姑娘的名声了。”陆老大夫忽然开了口,语气难得不善。
慕安宁回过神来,唇角动了动,看看陆老大夫,又看看美艳妇人,有些不知所措。
陆老大夫平日对于关乎医术之事颇为严肃,但也算不上不苟言笑,这还是她第一回见到老者动怒。
但那妇人却并未生气,甚至看起来还颇为习惯。
妇人将慕安宁上下打量了个遍,语气缓慢道:“丫头,你还是出门去瞧瞧吧。那公子在门外待了半个时辰有余,定是在等你。”
她剜了陆老大夫一眼后,笑道:“老娘看人向来很准,那公子总不能是在等这糟老头。”
慕安宁听着妇人语调平缓说出‘老娘’两字,不由得心生纳罕,心中暗自猜测这女子莫非这女子是陆老大夫的妻子?
可他们的年纪看起来,不甚相配。
妇人瞧着,要比陆老大夫小上许多。
“丫头愣着作甚?”妇人循循善诱地笑道:“不骗你。”
慕安宁眨了眨眼,她好似看出,妇人是觉得她碍着他们两人了。
而陆老大夫看到少女起身,刚欲开口制止,便被妇人一个拍桌,噎了回去。
*
“阿淮,昨日父皇与你谈了何事?”顾亦寒温和看向堂弟。
顾淮之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皇叔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想确保日后若是与梁国开战,我会出一份力。”
昨日便是因为这件事,他与慕安宁那番对话才被中断。
不过说来也奇怪,皇帝这一段时日,提及此事的次数频繁了些许,且都不似玩笑话。
为国效力,他自然不会犹豫分毫,也不知皇帝在顾虑些什么。
顾亦寒眸中那分深沉更甚:“没说其他的事?”
顾淮之道了声没有,但思绪不受控制地又飘忽到了昨日。
皇帝其实还叫他早日成家,并且又提及了上京近日的谣言,也便是柳家小姐爱慕他之事。
他回府后立即便派人前往处理,但最让他烦闷的还是如今已是五月底。
顾淮之若有所思地清了清嗓子,意有所指道:“堂兄,你说怎么才能让一位女子,对一名男子心生厌恶?”
若是他能想法子,让慕安宁讨厌谭文淮,那他们两人应当能退亲。
不过,纵然他们当真成了亲,那他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
就依谭文淮那样的体格,指不定哪日就没了,而他的阿宁定会长命百岁。
届时,他又何尝不能趁虚而入?
约莫半个时辰后,慕安宁走回那阴凉处,游目四顾,却没见到顾淮之的身影。
就当她以为他已然离去时,她蓦地在一棵海棠树上发现了少年。
顾淮之自小便喜欢上树,不仅自己上,还时常拉着别的孩童。
不知道是几岁的事,但她依稀记得,幼年时,他曾将她拎到王府花园的树上,与他一起待了整整半个时辰。
在那高高的树枝上,她害怕得不行,但即使知道顾淮之是故意想看她的乐子,她也不敢多说什么。
最后,顾淮之骂了她一声‘胆小鬼’,才不情不愿地将她抱了下来。
从回忆中抽神,慕安宁在距离那棵树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抬头望向似乎悠然自得的少年:“世子,先前你找我有何事?”
双手枕在颈后的顾淮之早就听见响动,但莫名就是想看看她究竟会不会找他。
随着少女的脚步越来越近,他也逐渐看清了她的面容。
她白皙的面颊上有抹淡淡的绯红,也不知是被日头晒得,还是因为其他。
半晌,他才从海棠树上轻盈跃下,带下一片片粉色海棠花瓣。
顾淮之看了看慕安宁,又扫了眼幽静的四周,还是那副玩世不羁的模样,但心底的不安只有他自己知晓。
他的声音略带沉闷:“阿宁,我等你很久了。”
久到他都以为她不会回来了。
他并未去前厅,他想听她亲口跟他说。
看着少年古怪的神色,慕安宁眉心动了动:“世子说罢,有何事?”
究竟何事,值得他翻墙进来。
顾淮之的喉咙一阵紧绷:“阿宁,你”他顿了顿,似乎很不情愿说出那几个字:“定亲了?”
慕安宁心头一跳,她才刚从前厅回来,没同任何人提及过此事,顾淮之是从何得知的?
不过,这也不重要。
慕安宁垂低曲翘的长睫,缓缓点了点头。
顾淮之的眸底的幽暗更甚,从少女平静的面容上,他丝毫看不出她此刻的心情。
但她那红润的脸颊,却异常刺眼。
“阿宁,你是在故意气我。”顾淮之笑得有些勉强,他的语气略微有丝迫切,似是为了求证:“是吗?”
她还是同从前那般幼稚,为了让他多关心她一些,所以才接受了与那谭文淮的亲事。
定是如此。
慕安宁摇了摇头,唇边牵起一抹浅笑:“我为何要气世子?”
顾淮之又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但顾淮之似乎并没有听进她的话,而是笑道:“阿宁,纵然如此,你也不能与其他男子定亲。”
“敢问世子,我为何不能?”慕安宁不疾不徐地发问:“世子不是也定亲了?”
话罢,慕安宁便察觉自己失言了。
虽然先前通过慕宛儿的心声得知,顾淮之应当会与柳清月定亲,但究竟是何时,她并不知晓。
这些日子她也没刻意留意这些,所以也不知,此事可否当真发生。
盯着少女略微蹙起的细眉,顾淮之的目光漾了漾。
她定还在意他,否则怎会对这些闲言碎语了如指掌。
顾淮之端详慕安宁片刻,方才慢悠悠地扬起眉梢:“阿宁,我只与你定过亲。”
一直没开腔的许氏听着慕宛儿的央求声,闭眼不耐地揉了揉耳朵。
她思量片刻后,笑容满面地劝说老夫人:“母亲,便让宛儿去吧,她成日呆在府中也着实闷得慌。”
这丫头成天叽叽喳喳的、不成体统,也不知侯府为何会将她留在府中。
让慕宛儿出府一日,她的耳根子或许才能落个清净。
慕老夫人颇感稀奇地看向才大病初愈的儿媳,笑道:“难得见你同意宛儿出门。”她侧眸看向慕宛儿:“宛儿,既然你母亲都这样说了,那祖母也便不阻拦你了。”
儿媳病了一通,性情似乎变得豁达了许多,竟不再忧心刚找回来的女儿磕着碰着了。
*
姐妹二人缓步踏入谭府,苏念慈与苏夫人皆立在门边候着,迎接为数不多的女眷。
苏念慈见到来人,眸子霎时明亮了许多,她温和道:“宁儿,宛儿,我为你们二人留了位置。”说罢,她又轻轻补充了一句:“就在我的位置旁边。”
慕安宁瞧着面色难得红润的苏念慈,笑着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丝雀跃。
她们二人已有半年未见,上回在相亲宴没来得及多聊几句,今日可算寻得机会,可以好好叙旧了。
她也终于可以将心底的一些话语,诉诸于好友了。
两人说话间,苏夫人温柔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慕安宁身上,可谓是越看越满意。
她笑着开口道:“好孩子,你们今日玩得尽兴,吃好喝好,莫要客气。”
慕安宁笑着应下,而慕宛儿也点头如捣蒜。
慕安宁忽地想起手中还握着东西,赶忙将玄色的锦盒递到苏夫人跟前,笑道:“苏伯母,这是我与舍妹给谭公子准备的贺礼。”
苏念慈伸手欲接过,却在即将触及的那一刻,被苏夫人斜睨了一眼,伸手拦下了。
苏念慈有些迟疑地收回手,不解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却见她面上笑意愈发浓。
苏夫人意味深长笑道:“好孩子,这礼你便亲手送给文淮吧。”
苏念慈一愣,当下便明白了母亲的用意,也跟着点头笑道:“对宁儿,还是你亲自给文淮吧。”她将目光投向身旁的贺礼堆,补充道:“若是与其他人送的礼混起来,便难找了。”
慕安宁心中颇感困惑,却只得收回了手,笑道:“也并非什么贵重的礼物。”
慕宛儿的眼珠子转了转,眼神极其古怪地瞥向自家姐姐。
她垂首压下隐隐上扬地嘴角,心中思绪纷飞。
与此同时,苏府门外。
洛芷嫣伸手拦住了才从马车上下来,便神色凝重地往反方向走的顾淮之。
她叉着腰,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淮哥哥,你要去哪?”
淮哥哥不会是故意将她带到这地方,然后丢下她一人,自己去别处玩去吧?
顾淮之无动于衷地看了眼拦在自己身前的表妹,转头懒散地朝着顾戟道:“顾戟,你先送她进去。”
*
慕安宁寻了半天,才终于找到应对着“拾柒”的木船,上头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船夫。
她勉强坐下后,望着清澈如镜的湖水,心中不由得也有些好奇,她的缘分会是哪家公子?
第 32 章 游湖
饭桌上,崇德候放下筷子,面色凝重如寒冬的寒霜,但却仍旧恭敬道:“母亲,儿子觉得这着实不太合规矩。”
他适才方知,大女儿与三女儿竟皆去参加了什么劳什子相亲会。
在他看来,姑娘家外出抛头露面,不仅不符合礼法,更是不成体统的行为。
慕老夫人呵呵笑了声,用那双经历了岁月沉淀的眸子,注视着自己已经年过四旬的儿子,摇头道:“你就是太过迂腐了。”
她抿了口茶,目光透过茶气,继续凝视着儿子,反问道:“别家公子小姐都可参与,怎的我们侯府家的千金就参与不得?”
她心中暗自叹息,儿子的思想实在太过守旧,甚至比她这个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的人,还要更为墨守成规。
尤其是对于影响侯府颜面之事,显得格外固执。
谢云庭一边走,一边没精打采道:“顾兄,那些媒人每日纷至沓来,带着一堆姑娘的画像,我着实厌倦不已。”
纵然那些姑娘再端庄,再秀丽,他也提不起丝毫兴趣。
原因无他,上京闺秀在他眼里皆是一般无二的无趣。
他继续扶额自顾自道:“我娘竟还说七日后,要在京中办个相亲会,美其名曰促成好姻缘,替祖上积德她还真将自己当成月老了!”
见顾淮之没有理他,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双眸一亮,又道:“顾兄,我娘届时会邀所有上京与我们年龄相仿公子姑娘。话说顾兄你既退了亲,不如也来一试?”
顾淮之听见谢云庭会提起那事,脸色微变,鼻息间隐含一丝不悦。
他轻轻摇起手中的折扇,漫不经心地笑道:“好意我心领了,但大可不必。”
他对什么相亲会没兴致,好不容易摆脱了一桩婚事,如今逍遥快活还来不及,又岂有可能去自寻烦恼!
谢云庭了然点点头后,又摇头苦笑一声:“唉,顾兄!我们本是同为天涯沦落人,如今你却得以解脱,实在是让我心生羡慕啊!”
他与顾淮之相识好几载,也自然知道顾淮之向来不喜那纸束缚着他的婚约。
没等顾淮之说话,他的双眸中忽而流露出一丝好奇之色,问道:“你与慕姑娘退了亲后,王妃没给你相看别家姑娘?”
他可是听他娘说,待顾淮之退亲之事再传得再广一些,只怕是不久以后顾淮之便要变成香饽饽了。
届时他这个与顾淮之同岁的可怜人,就算想找媳妇,也找不着了。
这也是她近来格外热衷于给自己的儿子,相看媳妇的原因之一。
但他娘不知道,他可巴不得找不到媳妇呢。
与其随便娶一个不喜欢的姑娘共度余生,还不如潇潇洒洒独自一人快活。
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顾淮之,他的眉心不由自主地动了动,将手中的折扇合拢后,出言打断一直喋喋不休的谢云庭:“行了,谢兄。”
他眸光微凝,嘴角的弧度微微平了些,对谢云庭的询问置若罔闻,转而问道:“走了这么久,你也没告诉我,你今日将我叫出来究竟有何事,若是无事那我便先走一步了。”
他记得,他娘那日收到慕安宁退亲的信笺,怎么也不肯相信那是她自愿的,直接将他叫过去,痛骂了一通。
不过所幸,他娘太过喜爱那个曾经的未来儿媳,现下应是暂且不会给他安排别的亲事。
谢云庭踌躇片刻后,眼巴巴地看向顾淮之,挠了挠头:“顾兄,这不是殿试放榜了吗。这柳家公子得了榜眼,是以相府为庆祝便摆了个宴席,你可知道?”
顾淮之拧着眉略微思索,想起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稍稍颔首后挑了挑眉:“所以关我何事?”
昨日王府的确收到了一张请帖,但他没去管,也毫无兴致参加这些文人雅士的宴席。
谢云庭早就料到他会如此反应,所以终于道出自己的目的:“顾兄,我知你不会去,但今日可否破例随我一同赴宴?”
原本他也是不想去的,只是他娘说,相府千金也是不错的选择,若是能被她瞧上,那他下半辈子便无忧了。
倘若他不去,那他娘就不认他这个儿子。
眼见顾淮之冷笑一声,转身就要走,谢云庭赶忙拉住他,语气急促:“顾兄,顾兄且慢!就帮我这一回吧,我就是怕届时与那些文人对诗句,我一句也对不上。虽说顾兄你也”他尴尬地笑笑后,又立马道:“但两个人总归能抵过我一人。”慕安宁愣了一瞬,眼底闪过一抹疑惑:“时公子如何得知昨日我是被人所救的?”
据顾淮之所言,昨日岸边注意到她落水的,只有他一人。
按理说,她落了水并且还被顾淮之救下一事,不该有他人知晓才是。
莫非,昨日时将离也在那望江街看龙舟?
就在少女心思飞转之时,时将离猛然凑近,他的目光落在少女唇上的伤半晌,才缓声笑道:“安宁看起来便不会水。”
面前俊美的面容突地放大,慕安宁心头一颤,下意识将木椅往后挪了些。
她微微侧眸,看了陆老大夫一眼,见他并没有注意到时将离的举动,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这时将离惯会做一些令人误会之举,不过倒是没想到她不会水这事,竟还能看出来。
见男人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慕安宁眨了眨眼,笑道:“时公子所言不虚,我确实不会水,昨日我被一位”她停顿了一瞬,方才继续道:“一位友人所救。”
“时某猜”时将离毫无意外地扬了扬眉,从容地理了理自己那身玄色披风:“救安宁的是顾世子。”
慕安宁愣了愣,旋即点了点头,见时将离一副肯定的神情,不由得发问:“时公子昨日也在那望江街?”
时将离应当是亲眼所见,否则怎能连救她性命的是何人都能猜出,不过未免有些太巧了。
时将离握拳咳嗽一声,面色在一瞬之间变得更为苍白,甚至比一般的女子都还要白。
他眸光微转,并未作答,而是勾起唇角:“安宁相信顾世子所言?”
注视着时将离那双淡灰的眸子,慕安宁心头突地一跳:“时公子这是何意?”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日在江底,朦胧间瞧见的那双眼睛。
莫非,昨日救她的人,是时将离,并非顾淮之?
顾淮之骗了她?只是,她没想到,他脑子不清醒还能翻墙。
顾淮之回过神来,那双涟漪的桃花眸微微垂了下来,丝毫没有往日嚣张的气焰,反倒显得异常乖顺。
半晌,少年吸了吸有些发红的鼻子,声音略微有些哽咽:“阿宁,别死好不好?”
他说罢,便伸手拉住了少女月白的衣袖,似乎当真在怕她离世。
慕安宁垂眸望向那只攥着她的大手,眉头皱得更紧了,声音却带了点无奈:“世子,我没死。”
顾淮之好端端地过来说这么一句话,倒有点像是在咒她,着实不吉利。
眼见少女正将衣袖往后扯,顾淮之的手指又紧了紧,仿佛一松手,少女便会消失不见。
慕安宁心知少年醉酒,只得任由他攥着自己的衣袖,但却不自觉放缓了语速,轻声问:“世子可还有其他事?”
若是没有,那她可要提出乔大哥一事,就是不知,此刻的顾淮之能不能听进去。
顾淮之摇了摇头,旋即又蹙紧了眉头,与少女的目光对上,认真颔了颔首:“还有。”
“嗯,世子但说无妨。”慕安宁到了嘴边的话又噎了回去,只得点头应了一声。
少年垂下头,喉咙滚了滚,声音又沙哑了几分:“阿宁,对不起。”
慕安宁这下是真的有些愣怔,一时想不出顾淮之好端端地同她道歉作甚。
顾淮之晃了晃少女的衣袖,闷声问:“阿宁,原谅我好不好?”
慕安宁眨了眨眼,并未躲避少年毫不掩饰的目光。
月光落在他身上,好似给他镀了一层光。
她忽然发觉,他与从前越来越不像了。
半晌,少女才真诚发问:“世子何错之有?”
顾淮之从前,断不会低头同人致歉,今日他这酒喝得,倒是有些糊涂了。
更何况,这几日她未曾与顾淮之相见,又何谈起什么争执。
他莫不是找错了人,才来同她道歉?
而顾淮之扯着她衣袖的手指一紧,脑中思绪混沌。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同她好好道歉。
他怕,以后再无机会了。
顾淮之似乎没听到少女说得话,而是自顾自道:“阿宁,你不原谅我也没事。”
那嗓音中,似乎还带了点委屈。
慕安宁微微一愣,只听少年认真恳求道:“只是,你先别嫁人好不好?”
慕安宁心头泛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继而毫不犹豫摇了摇头:“不好。”
她还有半月便要成婚,顾淮之忽然过来说这么一句话,任谁都不会喜欢听。
更何况,纵然她并不想过早成婚,侯府也断不会同意。
顾淮之似乎没有听到少女的答复,而是继续自顾自道:“阿宁,你想不想看星星?”
他记得她从前说过,喜欢夜晚,喜欢星星
也喜欢他。
慕安宁下意识抬眸看了眼夜色,万里无云,只有一个月牙儿悬在空中。
哪来的星星?
但还没等她作答,慕安宁便感到浑身一轻,待她回过神来时,已经被少年抱在怀中。
闻着渗入她鼻端的清香,慕安宁闭了闭眼,默了一瞬,待稳住心神才问道:“世子这是在带我去哪?”
她能感到,少年似乎在带着她向上而去。
少年并未作答,但慕安宁感受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一时也紧绷着不敢乱动。
片刻后,双脚终于落了地,但少年却仍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
“世子先放开我。”慕安宁微微侧眸,才察觉自己现下在屋顶上。
天上一颗星都没有,顾淮之不仅要看,竟还要到屋顶上来看。
他喝醉了酒,倒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但她可不想同他玩。
少年呜咽了一声,声音透着浓浓的鼻音:“不放。”
梦里,他就是过早松了手。
头部莫名有些隐隐作痛,但时将离却迟迟不作声,那眼底的神情让人丝毫看不透,仿佛藏着无尽的谜团。
“随口一说。”时将离笑了一声,侧眸往门外一瞥,旋即压低了嗓音:“安宁给我开张方子罢。”
这话题分明是时将离挑起来的,但他又如此故弄玄虚。
慕安宁心中隐隐感到一丝古怪,但却没再追究,只是应了声‘好’。
尽管此刻医馆内并没有太多人,但此处总归不是闲聊的地方。
瞧着他的面色确实似是着了凉,慕安宁本想为他开一张祛寒的方子,但仍旧有些不确定:“时公子,你还是让陆老大夫先为你诊脉,再做定夺罢。”
他染上的这个风寒,看起来并不简单。
“不必。”时将离下意识开口,停顿一瞬后,忽而笑着撩起衣袖,露出一截白得吓人的手腕:“若非要诊脉,那安宁来吧。”
慕安宁愣了愣,然而对上男子那双摄人心魂的眸子时,却是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
但就当她的指尖触碰到他那凉得吓人的手腕时,她霎时回过神来。
一股寒意自男子的肌肤上传到她的指尖,慕安宁眼波颤了颤,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有些僵硬的手。
她轻轻蜷曲了手指,笑道:“小女学艺不精。”
这话说得不假,她平日在医馆只是写写药方、抓抓药。
关于学习诊脉一事,陆老大夫曾对她说不必着急。
陆老大夫偶尔会让她触摸怀胎女子的脉搏,以便让她分辨出一些差异。
至于男子的脉象,她却从未把过。
不过,这时将离怎么好似同那系统一般,能控制她的行为。
适才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她只觉自己脑中一片空白,便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着实诡谲之极。
时将离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似笑非笑地将衣袖拉了下去:“虽心中失落。”他欲言又止地叹息一声:“但听安宁的罢。”
听着这一番极其容易令人误会的话,慕安宁嘴唇微启,欲言又止。
陆老大夫才是这济世堂的大夫,时将离怎的硬要她诊脉。
不过,看时将离还是不急不躁坐在那,似乎没有站起身让陆老大夫为他诊脉的打算,她便明白多费口舌也无济于事。
慕安宁只好垂下眼帘,熟练而流畅地在纸上写下了几种药材的名称:“时公子,这几味药材需细细熬煮一个时辰,连着服三日便可调和体内气血。”
她缓缓站起身,娴熟地抓了药方中的三味药:“这最后一味药,药性极重。”她一边干净利落地包药,一边嘱咐道:“若时公子并非极其畏寒,无需服用。”
她的目光悄无声息地落在他那身披风上,暗觉自己这番话有些多余。
这时将离的身子未免太过孱弱,孱弱地甚至有些古怪,与在梧桐城时大相径庭。
闻着手中扑面而来的药香味,时将离缓缓勾起唇,眸中泛起一丝愉悦的神色:“多谢安宁。”
这游戏,当真有趣。
观着时将离远去的背影,慕安宁心底权衡一番,忽而又站起身依循先前的药方,抓了几味相同的药材。
夕阳斜下,不多时,便到了她回府的时辰。
陆老大夫顾及她是个姑娘,即便她自个要求可以稍晚些离开,但他每日到了时辰,便会不容置疑地将她赶回府。
慕安宁才踏出医馆,便面露讶异地顿住了脚步:“世子?”
他没说的是,两个人丢脸也比一个人要好。
若是能拉着顾兄一起,那他便不会过多担心出糗了。
见顾淮之停下了脚步,立在原地不动,谢云庭赶忙信誓旦旦地保证:“顾兄且放心,绝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他诚恳道:“顾兄,算小弟求你了!”
顾淮之望着他的炯炯目光,实在是没了办法,闭了闭眼,叹了口气道:“行吧。”
说罢,他睁开眼,望向自己被扯住的胳膊,略显不耐。
谢云庭见状赶忙松开了手,眉开眼笑道:“顾兄,我就知道你面冷心软,定不会抛下我一人!”
*
慕景悦满脸得意,对着自己的母亲道:“姨娘,适才祖母答应了,今年便会着手开始为我相看一门好亲事。”她嘴角的那抹笑全然无法掩饰:“方才那许氏在祖母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之前慕老夫人还未归府时,那许氏可是明里暗里地为难他们,又是克扣这个,又是克扣那个的。
芸娘面色无常,毫无意外之色。
她早早便料到,像崇德候府这种人家,绝不会在婚事上亏待庶女,反而还会好好筹谋。
芸娘抿了口茶,满意地看向自己娇俏女儿,调笑道:“悦儿,姨娘日后能不能翻身,可就看你争不争气了。”
说罢,她的眸子微微眯了眯,放下茶杯:“你那弟弟也不知去哪儿了,今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慕景悦微微勾起唇角,面上却是装作毫不知情,轻轻摇了摇头:“可能去哪玩儿了吧,这些日子父亲公务繁忙,都无暇督促他的学业。”
芸娘挑了挑眉,凛声道:“悦儿,你莫不是将你姨娘当成傻的?”
她那儿子自小便与其他孩童不同,从不贪玩。
慕景悦身子颤了颤,眼神闪烁了片刻,心知瞒不过姨娘,才终于缓缓开口。
顾淮之拧着眉瞥了眼她那副我见犹怜的神情,不耐地冷声道:“先追上再说。”
距离骤然缩短,他们的船终于靠近了前面那艘小船。
船上一男一女的身影,也愈发清晰地刻在他眼底。
终于,两艘船并肩,但那船上的两人似乎并未注意到异样,仍在旁若无人地交谈着。
顾淮之冷笑一声,扫了那面容白净的男子一眼:“你这是看上这小白脸了?”
第 33 章 强取
顾淮之的一番言辞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面,立即激起了千层波澜,引得另一艘船上的三个人齐齐将目光投向声音来源。
电光火石间,率先开腔的是慕安宁那艘船的船夫。
他将船缓缓停在湖畔中央,颇为欣喜地向着另一位船夫招了招手,眼中是见到老友的激动神情:“老李!”
被唤为老李的船夫稍显迟疑地跟着停下了船,放下船桨后,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
在瞥了一眼身旁站着的红衣少年后,他心有余悸地用衣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犹豫片刻,也同向他打招呼的人挥了挥手,轻声道:“老吕!”
不怪他适才这般紧张、服从于少年的命令。
着实是在这上京,除了安庆王世子,便没人会束着高高的马尾,再穿着一身醒目的绯红锦衣了。
“李军师,咱们的药材着实紧缺。”医师摇头叹息,看了眼昏睡不醒的顾淮之:“顾小将军腹部的伤势,若是没有上等的金创药,只用些普遍的伤药,恐怕得十余天才能下床”
慕安宁不由得看了榻上静静躺在那、面容毫无血色的少年一眼,心中略感惊诧。
虽说那伤口不浅,但顾淮之的身子骨不至于这般差才是,怎会十日都下不了床?
还记得那时在梧桐城,他的腹部也受了重伤,但只是过去一日,他的伤势便已然有了好转。
那时的他虽算不上生龙活虎,但全然没有如今这般虚弱。
听到医师的话,李军师的面色沉了下来,声音也变得沉重:“咱们当真没有一点金创药?”
这几日梁人随时有可能攻打进来,倘若顾淮之再这样躺下去,只怕要出事。
医师连连叹气,瞟了一眼李军师的神色,欲言又止:“李军师,我们已尽力减少使用伤药,不过这几日的伤亡”
医师余下的话并未说出口,但就连静静立在一旁的慕安宁,都听出了他话中有话。
楚国伤亡惨重,若非她此刻身临其境,先前在上京纵然是听说了,也绝无可能想象出来。
光是从她的帐篷走到顾淮之这处,她就遇到了不少伤势惨重的将士。
有的人伤了一只手、有的一条腿、更甚者,直接少了一只眼睛,看得她心里难受得慌。
但更难受的是,她无能为力,也无法替他们上战场。
梁国人这番偷袭,实在可恨。女子的声音悦耳动听,婉转悠扬地缓缓开口:“关我何事?”
外头的人默了一瞬,不敢作声。
而那女子又毫不留情地吐出一个字——
“滚。”而现下公子终于意识到送人东西,需要上心,但却是连送都没送出去。
也不知是因为慕姑娘不再喜欢桃花了,还是不再喜欢公子了。
*
贵女们聚在一处无人的廊道下,眉飞色舞地谈论着适才发生的事情:“柳姐姐,你此言当真?顾世子果真会同慕姑娘解除婚约?”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姑娘,正是向来讨厌慕安宁的柳清月。
她一身张扬的明黄衣裙,全身上下点缀着一串串精美的首饰,闪闪发光。
她暗自享受着贵女们的追捧,掷地有声道:“那当然,你们不是也听见了?她并非侯府千金,安庆王府怎么可能娶这样一个世子妃回去。”她顿了顿,自信道:“如今她的那位妹妹要嫁于太子殿下做太子妃,那她就更不可能嫁于世子了。”
在他们楚国,历来都没有过一家有两位姑娘,同时嫁于皇亲贵胄的先例。
姑娘们听见她的话,面上雀跃难以掩盖。
太子殿下犹如一轮皎洁的明月,高不可攀,令人仰望。
然而顾淮之却不同,他虽也是天之骄子,但若是让父亲努努力,嫁于他也未必是天方夜谭。
论及容貌与家世,他比起太子来也是不差分毫。
这样看来,顾淮之显然是更好的归宿。
一位颇有眼色的贵女察觉到柳清月的心情不悦,急忙带头道:“如此,那便要先向柳姐姐道声恭喜了。”
剩下几位姑娘也顿时反应过来,口头上跟着连连附和,但心中却各怀打算。
柳清月虽然是她们之中身份最尊贵的相府千金,但她们并不认为自己没有机会。
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没有人愿意轻易放过顾淮之这块香饽饽。
柳清月睨了说话的人一眼,不过终于恢复了笑容,面颊泛起一抹羞红,嗔道:“说什么呢?”
她故作不喜欢旁人这般说的模样,但心底却是暗喜。
她自三年前,顾世子当街纵马,英姿飒爽地救下她那一刻,便对他芳心暗许,甚至为了在街上偶遇他,不惜央求了父亲好几日,才终于得到出门的许可。
怎料,她才刚刚规划好他们的未来,她这到了手的夫婿,就被慕安宁抢了先。
这三年来,她一直坚信,只要他们两人没有成婚,她便仍然拥有机会。
这等啊等,可算是让她等到这一天了。
这绝对是命运对她的垂青,是她不懈努力的成果。
几人继续谈论着这事,恭维的话接连不断。
“慕,慕小姐”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五位姑娘的议论声顿时戛然而止,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住了舌头,不敢再继续言语。
面皮薄的那两三位姑娘,更是窘迫得直接羞红了脸,眼神闪烁不定。
本来只是随口议论一番,谁知道话中的正主竟然突然现身,让人措手不及,也不知她到底听见了多少
柳清月看着款款出现的少女,面色微微一变,怒声质问道:“慕安宁,你竟然偷听我们的谈话?”
慕安宁面色淡淡,她本也不想听,只是她们恰好就停在亭子与摆筵席的花园之间的廊道。
她当下只剩两个选择:要么回到顾淮之所在的亭子,要么继续前行,穿梭这廊道。
显然,她不可能选择前者。
慕安宁从容一笑,眸光清澈,缓缓开口:“柳小姐既对世子如此钟情,何不大胆表明心迹?”
柳清月脸色变幻莫测,一阵青一阵白,张口欲反驳,却想不出任何反驳之词。
要知道,能得王妃赏识,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而慕安宁却不懂得珍惜。
她莫不是还想着退亲?
慕安宁没去看养母难看的神色,垂眸福了福身:“母亲,安宁忽而感觉身子有些不适,现下宴席也将结束,安宁想先行回房。”
慕安宁既说了身子抱恙,众目睽睽之下,许氏也只好点头同意,免得她有了亲生女儿,便亏待养女的闲话传出去。
*
慕安宁快步回到屋内,命抱琴替她打水来后,便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纷扰。
她倚着紧闭的房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长长地喘了几口气,脸色惨白如蜡。
一滴晶莹的泪珠缓缓自她白皙的脸颊滑落,宛若晶莹的珍珠在翡翠般的面庞上,分外显眼。
半晌过去,她才反应过来,抬起纤纤玉指,将其拭去。
适才,还在院中之时,她便感到眼眶酸涩不堪,怕养母问起,才匆匆回房。
她分明不想哭,但泪水却丝毫不受她的控制,眸中情绪也一下浑浊一下清明,像是迷雾中的湖水,时而波涛汹涌,时而平静如镜。
这女子声音怎么越听越熟悉?
慕安宁眉眼微动,抑制住了想直接回头的冲动,又抬眼看了看顾淮之的神色。
他是正对着屋内的,应当可以瞧见里面的是何人。
原本盯着前方的顾淮之仿佛感觉到了她的眼神,瞬时低头看向她。
她的唇角微微动了动,想用口型询问他可否瞧清屋内之人。
然而顾淮之却神色一变,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俩人的距离也随之靠近。
慕安宁一惊,发觉自己直接被按在了他胸膛前。
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她屏息站了一会,以为少年是瞧见了什么。
然而除去听见门外之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外,她便再未听见其他声响,那名女子也没再出声。
慕安宁被他捂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不禁稍稍动了动唇,想示意他松手。
顾淮之不提防感到掌心轻轻一痒,脊背顿时一麻,猛然松开了手。
那感觉酥酥痒痒的,从他手指的末端开始,渐渐蔓延至整个手掌,一直窜进他心窝里。
好奇怪的感觉。
慕安宁吸了几口气后,无意间注意到少年古怪的神情,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原也没想发出声音,没想到引起他这么大的反应,差点将她捂得窒息。
就在两人愣神之际,屋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再然后,整间屋子都亮了起来,显然是有人点亮了烛火。
慕安宁心口一紧,将目光从少年脸上挪开,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两步,旋即转过了身。
这位副阁主似乎在帮他们俩人避开外头的那些人,但她与他们不应当是一伙的吗?
一名身着紫色纱裙的女子光着脚,缓缓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内。
她身姿婀娜,行动轻盈,尽管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略微上挑的狐狸眼,但却足以令人心驰神往。
她捂着嘴笑了声,面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宛如薄雾般飘逸,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两位郎君?”
她的眉梢微微挑起,调笑的眼神在他们二人身上来回转。
慕安宁垂眸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仍旧穿着男装,面色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
不过
眼前这女子婀娜的身姿,怎么与兄长爱慕的那位女子那般相似?
旋即,她又暗自否决了这种想法,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
在慕安宁暗暗打量紫衣女子的间隙,顾淮之悄然往旁别挪了两步,挡住了少女的视线。
他此刻才发觉,这间屋子内弥漫着一种异常浓烈的香气,将他身后少女身上淡雅的兰香全然掩盖住了。
他的心中微异,忽地朝着面前不只是敌是友的女子开腔,打破屋内的静谧:“你点了什么香?”
这香绝对有问题,否则他怎会感到头昏脑胀,还有一股燥热袭上心头?
但为何,慕安宁却似乎毫无所觉,面色依旧平静。
慕安宁察觉少年立在了她身前,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拉开了些距离。
旋即,她悄然吸了吸鼻子,不由得不解地看了眼,才从她脸上收回视线的少年。
哪有什么香,她怎么没闻见?
那女子似是讶了一瞬,随即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细眉,一瞬不瞬地盯着顾淮之道:“香?”她咯咯笑了声,吐气如兰:“小郎君是否觉得香气宜人?”
慕安宁眨巴两下眼睛,又试着吸了几口气,却还是什么都没闻见。
在她心中疑虑加深之际,顾淮之的眸光冷峻下来,没有吭声。
一点都不好闻。
他不由得侧眸看了眼身后的少女,她的杏眸漆黑明亮,宛若两泓清澈见底的清泉。
这让他莫名想起山上清凉透骨的泉水,若是纵身跳进去,也许能缓解他心中的燥热。
他这是在想什么?
李军师面色沉凝,挥了挥手,让没了法子的医师下去,心中暗自思量着,也不知皇帝是断定了楚国会胜,还是想使同样的招数,挫挫顾小将军的锐气。
想当年,他随着安庆王,也便是顾将军征战时,尚年轻气盛的皇帝也是这般不顾他人劝说,执意不派援兵,就连军粮都克扣了一半。
所幸,当初顾将军与花将军配合得当,在绝境之中使技,将敌人一网打尽。
否则,大梁的江山便要毁于一旦。
说句大逆不道的,他早就觉得,如今已经老糊涂的皇帝,该退位,将皇位让与太子殿下。
慕安宁忽地若有所思开口,打断李军师脑中翻腾的思绪:“李军师,小女有一惑。如今军营中共有几名医师?”
李军师沉沉叹了口气,看了眼床上的少年将军:“五名。”
慕安宁眉头立时一跳,难怪方才她注意到,将士们的伤口包扎得略微有些粗糙。
原来,这偌大的军营中,竟只有寥寥几名医师,而身负重伤之人却数不胜数。
“姑娘不知,那日的梁人癫狂,就连医师都没有放过”李军师想起那日的场面,既惋惜又后怕。
太子殿下此番前来,便是为了率领援兵,只不过,他应当并未带来多少伤药,否则医师们如今也不会如此为难。
慕安宁的呼吸滞了滞,梁人果真如传言一般,丧尽天良。
在他们楚国,就连三岁孩童都知,战争中,给医师留一条命这般不成文的规矩。
“李军师,方才在来军营的途中,小女瞧见了一种草药,于治愈刀伤极其有效。”慕安宁心道死马当活马医,在李军师探究的目光下,拿出了袖中的图纸:“小女草草画了一张图,还请李军师过目。”
其实方才在路上瞧见,她便想直接摘一些过来,只不过顾淮之的伤势耽误不得,他们越快回营越好,她也便没来得及。
谁知,如今军营中竟连金创药都没有,而今给顾淮之上得药,比金创药药效要差上不止一星半点。
她忍不住想,若是此刻陆老大夫能将他研制出来的药粉,都带来边关就好了。
李军师目露讶异,忙不迭将纸接过来细细查看,片刻后才发问:“姑娘会医?”
“小女略懂皮毛。”慕安宁看了纸张一眼,缓声解释道:“这株草药名唤青灵草,小女想着,若是李军师觉得行得通,明日可否派人随我一同去采些过来?”
她已记下了路程,那林子离军营不算太远。
就依如今的状况,着实是越早采越好,能多救一个人是一个人。
“姑娘有这份心,着实难得。”李军师沉吟片刻,目光落在纸上那在他看来,就是再简单不过的花草上:“只是,老夫还需先问过医师的意见。”
慕安宁了然点了点头,李军师暂时信不过她,她并不意外。
这草药虽不普遍,但一般的医师都认得,不会出差错。
见李军师又怔然望着她,慕安宁思忖了一番说辞,便轻笑着问道:“军师方才说小女像一位故人。小女有些好奇,不知军师可否透露一二?”
问完这个问题,慕安宁的一颗心似乎隆隆跳了起来。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
李军师恍然回神,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回忆起了一些往事:“斯人已逝,但姑娘的样貌确实同她极其相似。”
只是,两人的性子截然不同。
慕姑娘的性子倒是同她那位丈夫的性子一般无二,都是那般温吞。
就是可惜,那时,他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便听闻她与她夫婿的噩耗。
他这几个月以来,也一直在查,为何精通武功的她,会轻易被人杀害。
不小心触及他人伤口,慕安宁眸光微动,面露歉意,垂下眼帘,道:“是小女失言,军师节哀。”
在慕景悦紧张兮兮地注视下,她轻轻勾起唇角,由左边走至右边。
从适才的一番交谈来看,那位谭公子虽然说话有些结巴,但却很是有趣。
长相也在她钟意的范围内。
她缓缓抬起手,然而,就在芍药要被投出去的那一瞬间,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制住了她的手臂。
紧接着,她手中的白花便被夺走了。
第 34 章 怒意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立在台子上的夫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她干巴巴笑了两声,试图打圆场道:“世子这是看上这朵芍药了?”
她适才的目光只集中在一众贵女身上,全然没注意到顾淮之竟也在那群公子哥中。
她不由得暗自摇头,这顾世子当众让慕家小姐难堪,也不知是对她心存何种不满,退了亲后竟还揪着不放。
顾淮之未曾抬眼望向台子上的夫人,也未作答,只是那双桃花眸紧紧盯着眼前微微蹙着眉的姑娘,仍旧保持握着她的手臂不放的姿势。
谭文淮僵硬地将剑放回了锦盒,旋即避重就轻道:“没什么,只是一、一点小事,姑母莫要忧心。”
他不想姑母因此忧虑,也害怕姑母会因为这件事,从而开始对他的这桩婚事,存有顾虑。
苏夫人看出谭文淮有意隐瞒,微不可查地叹了声气。
她这侄子自小性子便温吞,让人欺负了也不敢还手,甚至见不得一点血迹,一见便会昏死过去。
昨日,谭府来报谭文淮晕倒在家中,她着实吓得不轻,而后才知,原来是擦破了点皮,并无大碍。
如今种种迹象交织在一处,想来应当便是顾世子干的。
但依谭文淮的性子,惯不会主动去得罪什么人,莫非是因为
恰在谭文淮心中忐忑不已,生怕苏夫人发现端倪时,大病初愈的苏念慈缓步走了进来。
苏念慈看了眼不争气的表弟后,缓声笑道:“娘,时辰不早了,我与阿淮还是先去医馆了。”
*慕安宁心头微叹,慕宛儿形容的很贴切,那暗卫确实有些蠢笨,但也好歹为她们提供了线索。
被身后两人穷追不舍的姐妹两人,这辈子没跑得这么快过。
方才暗卫说太子的人在南边等她们,可先下伸手不见五指,压根无法分辨东西南北,她们只能漫无目的地跑。
但两名久居深宅的女子,终究还是跑不过身强体壮的山匪,他们不堪入耳的对话,也逐渐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小美人,给爷站住,乖乖从了爷!”
“可大哥”
“等我们享用完了,再给大哥也不迟!”
慕宛儿猛然拽住就要跑不动的慕安宁:“姐姐稳住!”
慕安宁跑得满脸通红,没时间回应慕宛儿,只是试图调整自己不匀的呼吸,但腿脚压根不听她的使唤,奔跑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小娘们跑得还挺快,一定很带劲!”穷追不舍的山匪望着近在咫尺的美人,发出了奸笑。
眼看就要被追上,慕安宁喘息几声,转头促声道:“宛儿,药粉。”
少女说罢,便将袖中的药粉拿出来,转身尽数撒在了那两人脸上。
而慕宛儿也紧随其后,猛然一撒。
“什么东西!”被糊了一脸的山匪咳嗽几声,厉声道。
看着两个闭着眼却仍旧中气十足的山匪,慕安宁略感讶异,但来不及多想,便道:“快跑。”
这药粉看起来于他们,怎的没有多大用处?
果然,那两人没多久,便又举着火把跟了上来,一边跑一边骂:“臭娘们,胆敢给老子下药!”
另一名山匪脚步踉跄了几下:“二哥,我有点晕”
“没用的东西!”被唤为二哥的山匪回头骂了一句晕倒的同伴,但却没停下步伐。
慕宛儿欲哭无泪:“姐姐,你这药怎么对这个人没用?”
慕安宁说不出话,只能暗叹这其貌不扬的山匪内力着实深厚。
“该死!”山匪边跑边骂,但脚步却略微有些虚浮,只是心中的不甘在支撑着他。
就在慕安宁的心神稍微稳了稳时,突地感到肩上传来一股力道,而身旁的慕宛儿也是一样。
姐妹俩人被迫停下,只听那山匪狠戾道:“竟敢给老子下药?”
“大、大哥,有话好好说。”慕宛儿干笑一声,当机立断准备求饶:“你不就是要财吗,都给你都给你!”
慕安宁攥紧衣袖,平稳语气道:“若是要钱财,可以商议。”
她方才将手中所有的药粉都撒了,余下的都放在行囊中没拿出来。
不过,她还留了一手。
“财?老子要人!”山匪奸笑一声,直接大力将两人推到地上:“老子这就把你们俩姐妹一起办了!”
“woc!”摔倒地上的慕宛儿直接惊呼出声。
手臂被尖锐石子刮伤得慕安宁抿住唇,才没让自己发出声响。
她抬眸,只见那道令人作呕的目光正不断扫视她们两人。
“你要干嘛?”摔得龇牙咧嘴的慕宛儿捂住胸口,虚张声势道:“再过来我喊人了!”
“喊,使劲喊!”山匪解开衣襟,但却没去管慕宛儿,而是将目光投向慕安宁:“爷先从美的开始!”
“姐姐!”慕宛儿一惊,艰难地准备爬起身。
而卧躺在地上的慕安宁的眉心立时一紧,下意识想往后退,却被人直接拉住了裙摆。
山匪看着裙摆被撕裂的美人,咽了口口水:“爷这就好好疼你!”
他说罢,便准备直接扑到少女身上。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散发着恶臭的男子,慕安宁一颗心狂跳不已。
少女没再犹豫,直接将随身携带的银针抽出,精准扎在山匪的后脑勺。
便是在她扎下去的那一瞬,她看到一柄剑用力砸在山匪颈脖上。
紧接着,晕过去的山匪便被人一脚踹走。
慕安宁愕然抬眸,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名穿着战袍、身型修长的男子。
竟这般巧?
然而,在看到男子的面容时,慕安宁却是一愣。
顾淮之挑了挑眉,有些笑不出来:“所以堂兄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这事了?”
他昨日回府后,连夜写了封信送到东宫,而今日更是起了个大早入宫。
结果顾亦寒却始终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倒是显得他多此一举了。
坐在案前的顾亦寒,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目光仍旧落在手中的折子上:“孤早已派人跟着,阿淮不必多虑。”
锦衣卫追捕梁国细作,却又全数覆灭这等传出去会令大楚蒙羞的事,他自然不可能不知晓。
而慕宛儿会混入其中,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救下她。只是他还想看看,自己这位未婚妻子,究竟还有何能耐。
顾淮之‘呵呵’笑了声,拂袖坐到一旁:“堂兄这话说的,慕小姐又不是我日后的妻子,我可不担心。”
他看了眼仍在处理政务的顾亦寒,将身子往后靠了靠:“不过,堂兄还是管管你的太子妃吧。”
顾亦寒终于不解地抬眸,看向眉稍扬起的堂弟:“嗯?”
顾淮之脑中闪过昨夜他背了一路的少女,耳根不由得一烫,没去看顾亦寒:“咳,慕二小姐这几日都将阿宁教坏了。”
若非慕宛儿,慕安宁可不会在夜深人静之时还在街上乱走。
顾亦寒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折子,恍然颔首:“行,孤听阿淮的,会管好孤的太子妃。”
旋即,他的眼底染上一抹笑意,语气却很是不留情:“不过,孤可是听闻,慕家大小姐已经定了亲,阿淮这般唤她,恐怕不妥。”
慕府身为他未来太子妃的娘家,自然所有的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顾淮之仍旧是那个姿势,漫不经心道:“只不过是定亲,又不是成亲。”他闭了闭眼,心底泛起些许酸苦:“就算是成亲,我”
余下的话顾淮之没再继续说下去,但顾亦寒却听出了堂弟的言外之意,冷眸终于染上一丝波澜。
半晌,顾亦寒才温声开口,似是好言相劝:“阿淮,何必执着于一人身上。”
他看出自己这个情感迟钝的堂弟是当真动心了,但换做是他,定不会执着于一个即将成婚的女子。
或者说,自己心仪的女子与别的男子定亲这等事,在他这里绝无可能发生。
顾淮之闻言,黑眸定了定,一时有些许怔松。
自从他发觉自己对慕安宁的感情后,堂兄从未说过这种让他放弃的话。
今日如此反常,莫非顾亦寒心里也觉得,他与慕安宁两人再无可能了?
这个念头在顾淮之心头翻腾着,半晌,他才自顾自地站起身来,唇边噙着一抹笑:“堂兄,你这东宫闷得慌,既然话已经带到了,那我就不多待了。”
望着少年转瞬即逝的背影,顾亦寒摇头笑了笑,垂眸时,眸光却是一暗。
梁国日益肆意妄为,不仅边境冲突频繁,如今上京内也出了事,似乎丝毫不想顾及此前两国签署的条约。
眼下的局势已经如同烈火燎原,一旦点燃,将是难以收拾的烈焰。
梁国这些年来暗地里招兵买马,恐怕到时只会是两败俱伤。
但皇帝却丝毫不慌,一点没将这些事放在眼中。
准确来说,他丝毫没将百姓与将士的性命放在眼中,也断然不会将亲人的性命当一回事。
东宫内的顾亦寒心情沉重,刚出宫的顾淮之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路过的御花园内鸟语花香,但没了一同观赏的人,他再也提不起分毫观赏的兴趣。
从前,慕安宁时常会拉着他赏花,那时的他心中有多不耐,如今就有多后悔。
她分明就那样好,为何他就像是瞎了眼一般,分毫未曾动心。
还是说他动心了,但他却并不知晓?
顾淮之越想,心中便愈发酸涩不堪。
在这样纷乱的心境下,大步离去的少年自然没听见园内女子惊喜的呼声:“世子——”
慕安宁愣了愣,掩唇笑了声,不置可否。
缘分这东西,她从前相信过,但经过与顾淮之退婚那一遭,她却是更相信,人定胜天。
谭文怀听到表姐的话,脸色霎时不由自主地变得通红。
原本几人还想要继续寒暄一番,然而天色已晚,也确实不太适合,所以便相约着过几日去苏府一聚。
不远处,慕景悦不动声色地将一切收进眼底。
待二人离去后,她才终于上了马车,面带笑意地同慕安宁道了声歉。
慕安宁与那探花郎看起来倒是情投意合,那不如她就想法子成全他们,下一剂猛药,好让他们直接定下亲事。
第 35 章 师兄
慕景锐缓缓将手中的书卷放于案上,看向愁眉不展的母亲:“姨娘,你就放宽心吧。”他的嘴角翘起一抹弧度:“他们不可能查得到我头上。”
芸娘睨了眼自己气定神闲的儿子后,揉了揉眉心:“你倒是颇为淡定。”她的右眼皮再次不自觉地跳了跳:“你父亲今日会叫那些个道士来府中,你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可千万要藏好。”
慕景锐深深看了自己母亲一眼,从容不迫地点了点头。
即便他们发现了,也无可奈何。
这梁国的东西,他们楚国的人不可能看得出来是什么。
*
少年的话音刚落,周遭立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莫非,这位姑娘并非朝廷派来的大夫,而是顾小将军的情人?
难怪,适才顾小将军一反常态,迫使他们穿上衣裳。
而在慕大夫来到军营前,他可素来不会管这么多。
慕安宁不自在地动了动被少年遏制住的手臂,轻轻吸了一口气,半晌才挪开目光:“我没有不理你。”
她只是,不知该以何姿态去面对他。
顾淮之听到这话,眼底那抹委屈更甚,但又不能责怪她,只是问:“那你为何不帮我上药,却却来帮他们?”
依他对她的了解,她应当会因为他救了她一条命,而对他心生一点怜悯之心。
虽说,他从未想过要什么回报,但心底仍有些不快。
她竟这般绝情,一心只想嫁给谭文淮,以至于纵然他为她受了伤,她如今都不管不顾,只想同他撇开关系?
慕安宁一噎,下意识朝着四周的几十名将士看去,只见他们皆眼巴巴盯着她与顾淮之,眼底的八卦之意就快要溢出。
她还听到,有几名将士窃窃私语道:“顾小将军这是在同弟兄们争风吃醋?”
“嘘嘘嘘,别吵。听听慕大夫怎么作答”
顾淮之凝视着她一排微微颤动的眼睫,又看了眼她紧紧攥着自己衣袖的手。
显然,她有点为难,但他就是想得到一个答案。
慕安宁身子绷得紧紧的,迫使自己不去想三日前的那一夜,语气平稳道:“世子所伤之处,我不便查看,还是让医师看为好。”
她如今帮人上药,不过是因为人手紧缺,而且若非迫不得已,她也不会去看男子的裸.身。
“阿宁,你怕什么。”顾淮之顿了顿,眉梢微微扬起,语气闷闷地补充了一句:“你从前又不是没看过”
她以往分明也给他的这一处上过药,为何如今就不可了?
而且,她竟还给那么多男子上药,偏偏就是不给他上。虽不知顾淮之从何得知此事,但谭文淮还是面色通红地点了点头。
他确实与心心念念的姑娘定亲了。
一直到今日,他都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
顾淮之神情自若地抿了口茶,慢悠悠地开口:“你逼她的?”
他早就打听过了,谭文淮是苏家的表亲。
若非有苏家在背后相助,他一个小小的正七品翰林院编修,又怎能攀上侯府。
谭文淮眼神茫然,一时没明白顾淮之说的‘她’是指何人,也不明白自己逼了谁:“世子,你这、这是何意?”
顾淮之冷笑一声,猛然放下茶盏。
那忽然传来的清脆声响,直接让反应迟钝的谭文淮全身一震。
这谭文淮在慕安宁面前如此也就罢了,怎么如今四下无人,在他面前还要装出这幅人畜无害的模样。
真是气人。
就在谭文淮仓皇不定时,顾淮之阴测测的目光从微微晃动的茶水,转移到了谭文淮身上。
顾淮之忽地拍了拍桌,不紧不慢道:“谭兄坐啊,一直站着作甚?”
面对少年友好的语气,谭文淮心底有些莫名发怵,但待意识到自己才是府邸主人时,他还是硬着头皮走到顾淮之身旁坐下了。
两人虽然隔了一张桌子,但谭文淮却感到一种无声的压力,仿佛悬在头顶的利剑。
顾淮之手指扣住腰间的绯红香囊,翻转把玩半晌才道:“谭兄可知这是谁送的?”
谭文淮一头雾水地瞟了眼顾淮之手中的东西。
少年虽然一口一个‘谭兄’,但他也看得出对方来者不善。
顾淮之掀眸瞧见他这幅抿唇不语的模样,以为他已经猜出:“谭兄,有些东西不是你能肖想的。”
从前,慕安宁亲手给他做过那么多样东西,这可不是谭文淮能比的。
就好比这独一无二的香囊。
“有些人,”顾淮之扬了扬眉,眼底却没有分毫笑意:“也不是你能肖想的。”
谭文淮望着神色不明的少年,眸中困惑更甚。
他肖想的人?
他自问,从未肖想过任何人,若非要这么说的话那应当有一人。
但他绝无丝毫歹念。
谭文淮恍然睁大了眼,心头突然浮现出一个可能性。
所以顾世子大费周章来谭府找他,便是为了安宁?
如此,一切就说得通了。
难怪顾世子一见到他,便询问起了他与安宁的婚事,还一反常态地说了这么多奇怪的话。
纵然是脾气和善的谭文淮,此刻心中也难免涌起一丝不快。
他仔细斟酌了一番措辞,才一鼓作气道:“恕在下斗胆,世子此言差矣,着实有些不尊重人。”
他实在不能容忍‘肖想’这等低俗的词,与安宁放在一起。
顾淮之冷哼一声,心里暗想着这厮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分明就能好好说话,还装什么结巴:“本世子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说。”
他不过就是道破了谭文淮的小心思,更何况,这谭文淮哪来的脸,竟要求他尊重自己。
若非阿宁,他压根就不会去在乎谭文淮这等每年都有一位的探花郎。
听见顾淮之如此嚣张的话,谭文淮涨红了脸,但仍然决心维护心上人:“世子,我知你与安宁两人之间有过婚约。”
顾淮之扬了扬眉,唇边浮现一抹笑意。
谭文淮知道就好。
他与阿宁,可是有过三年的婚约,原本若无意外,今年便会成亲。
而今这些事,只不过是过眼烟云,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罢了。
待他解决了这些事,一定能同她回到从前。
“但如今世子与安宁既然解除了婚事,还请世子对安宁放尊重些。”谭文淮顿了顿,鼓足勇气继续道:“还还有,在下与安宁是两情相悦。”
谭文淮说罢,急忙调整了自己紊乱的呼吸,竭力不在少年面前输了气势。
“两情相悦?”顾淮之面色一僵,这厮在胡说八道什么,分明是他单相思,竟敢说阿宁也对他有意。
可谭文淮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少年的脸色变化,他的一张脸虽然红到了脖子根,却仍旧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原本有几名将士还在低语,但听到这话,顿时闭起了嘴,耳朵竖得更高了。
就连离得近的一名医师,也不自觉放慢了手中动作。
他们很多都并非京中人士,只有些许住在上京,知晓些缘故。
而今在这沉闷的军营中,难得有乐子可看,可不要好好看看,一点都不想错过。
慕安宁听到少年提及从前,脸色渐渐被日头晒得升了温,扭过头,轻声说了一句:“如今不同。”
瞧着顾淮之的模样,应当并不知晓那晚,他们二人不小心亲上那一回事。
她这几日虽刻意试图忘记,不将这事当一回事,但仍会不由自主想起这件只有婚后才能做得事。
更别提此刻,他就站在她面前。
顾淮之的心猛地一揪,眸子深深地盯着少女恬静的面庞。
她果真是因为谭文淮,才这般对他,但他却无可奈何,也不能怪她。
是他自己不慎丢了她。
但他还是想再争取一回,毕竟,原本他以为那日在济世堂门前,会是他们两人最后一次见。
而如今,上天竟又将她带到他身边。
这是否意味着,他们两人的缘还并未彻底了断?
正当少男少女立在树阴下不动时,忽地有几道笑声响起。
将士们相视而笑,没想到威风凛凛的顾小将军,竟在一位小女娘面前,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生怕触怒她。
他们仿佛已经能看到,他成婚后的模样。
顾淮之朝着笑声源头看去,眯了眯眼,待将士们被他警告的眼神吓得止了声,才闷声道:“阿宁,你去忙吧。”
慕安宁紧攥着衣摆的手刚一松,却不想,少年直接靠在一旁的树边,眼含笑意,道:“我陪你。”
既然她执意要为人上药,他再阻拦也只会让她生闷气,那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盯着那几名将士,以免又有人脱衣裳,污了阿宁的眼睛。
慕安宁张了张口,才想让他去歇着,以免伤情恶化,但望着少年灼灼的眼神,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
“呜呜呜,都怪你。”洛芝嫣蹲在地上,热得直冒汗,一双手又是抹泪,又是擦额前的汗珠:“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她现在后悔了,悔得不得了。
她就不该不听春桃的劝告,跟谭文淮去什么边关。
如今好了,淮哥哥没找着,他们还迷路了,而春桃还跟着那群医师,也不知现下下落如何。
谭文淮盯着少女的发旋,想安慰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他自己心底也无比焦急,也是第一回面对这种事。
几月前,他带着仆从,从江南前往上京,虽不熟悉路况,但好歹知晓要往哪走。
而此刻,他既不知晓路况,也不知该往哪走,一时也没了主意。
他看了眼烈日,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打算将少女叫起来赶路,但还没将措辞想好:“洛姑、姑”
洛芝嫣飞快抬首看了他一眼,哭得更大声了些:“你个小结巴,谁是你姑姑!”
*
【行了狗系统别烦了,我这不是正在去攻略吗?】
【嘘寒问暖什么的还不简单?】
【你等着,很快就给你打出HE大结局!】
【救命,怎么在做任务的时候撞上我女了!】
【唉有了!】
第 36 章 妙药
【我女到底有没有看上哪家公子?】
【反正不管是谁,只要不是那个纨绔世子就行!】
【唉卑微打工人的生活你们古代人是不会懂的。】
【成天对他嘘寒问暖,结果一看好感为零,谁懂啊?!】
【正好,帮我女宣传一下这灵丹妙药。】
* 但他为何,不直接同她言明?
这场仗,楚国又有多大的胜算?
少女思量间,顾淮之的薄唇紧紧抿着,不想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半分。
他的目光自一开始,便不自觉投向济世堂,但却只看到了乔青生。
失望的同时,又有一丝庆幸。
他是故意不同她说得。
他怕她来,又怕她不来。
他原以为,昨夜是最后一面。
此时此刻,他当真想直接翻下马背,同少女再说上几句话。
但他不能。
少年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身份,痛恨这份他曾经许诺过的使命。
效忠于大楚、为大楚做事,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
他也不知,如今他为何会有所动摇。
罢了,也得亏今日这遭,阿宁才能来看他一眼。
她穿着一袭浅粉纱裙,虽面色淡淡,但心情理当不算差,毕竟乔青生一事终于得以解决。
顾淮之神色一顿,目光落在少女握着的东西上,喉头立时变得有些干涩,心头也泛起一圈圈涟漪。
她竟当真听了他的话,戴着他送给她的护身符。
顾淮之最后深深看了少女一眼,旋即毫不犹豫策马而去。
侧头的那一瞬,他似乎感到脸上微微一凉。
而一直立在原地的少女注视着那道背影,只觉手心的木牌又滚烫了几分。
一阵阵马蹄声渐行渐远。
随着一声“关城门!”,百姓们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一妇人叹了口气,惋惜道:“顾世子仪表堂堂,怎的忽然就出征了?”
这顾世子年纪轻轻还未议亲,但眼下这般状况,也不知他还能否平安无事地回来。
“哎哟,别操这个心了,再仪表堂堂也不是我们能攀得上的。”妇人的丈夫无奈地拉住妇人的胳膊:“咱们快些将东西置办完,回家呆着,这仗着实闹心哟。”
街上另一名男子想起方才那阵仗,随地吐了口痰,低声不屑道:“也不知圣上为何让一个毛头小儿领兵”
就他们皇亲贵胄那脆弱的身板,不好好待在家中挥霍他们的钱财,偏要率兵打仗,可不就是在做戏给他们这些百姓看。
“嘘,别乱说话。”站在他身旁的男子赶忙止住他的话头,无意瞥了眼站在济世堂门前的慕安宁与乔青生:“依我看啊,我们大楚必胜,派谁都无异。”
昔日,都是他们大楚碾压梁国一头,这回忽然起了战争,想必也不会例外。
更何况,这顾世子的父亲,安庆王当年可是打了好多场胜仗,想必他的嫡子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那是自然。”那男子被同伴制止,倒也没恼怒,自顾自地走了,显然也是对楚国极其自信。
梁国人在他们眼中,除了会捣鼓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这些年来已然愈发奢靡,全然毫无任何可取之处。
而将两人的对话尽数收入耳内的乔青生,却不自觉蹙紧了眉头。
这几日他在衙门内也听说了一些事,恐怕,这场战事并没百姓们想得那般简单。
慕安宁是被一阵毫不掩饰的抽泣声,唤回神来的。
她定定看了眼腰间的护身符,旋即略微侧眸,左右看了一番,才在离她不远处,瞧见一身浅绿衣裙的洛芝嫣。
洛芝嫣正被两个婢女搀扶着,泪眼婆娑地哭个不停,口中不断呢喃着“淮哥哥”。
慕安宁眨了眨眼,装作没看见,便想迈步直接回济世堂,但另一边的少女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洛芝嫣早就注意到了少女,只是方才人太多,不方便行走。
现下,她猛然甩开丫鬟们的手,提起裙摆,便朝着慕安宁的方向小步跑去。
“呜呜呜,慕姐姐!”洛芝嫣一开口,泪水就扑簌簌地往下掉。
慕安宁没想到洛芝嫣一见到自己就哭,她看了眼身旁一脸不自在的乔青生,有些无措:“洛姑娘。”
洛芝嫣拉住慕安宁的手臂,抽泣几声,方才开口:“慕姐姐,你今日也是来送淮哥哥的吗?”
慕安宁动了动唇,一时不知是承认还是否认。
她并不知晓今日会发生这般大的事,但若是顾淮之昨夜告诉了她,她今日可还会过来?
在慕安宁心中思绪翻腾之际,乔青生似乎是看出了妹妹的为难,忽然发问:“这位姑娘是?”
慕老夫人慈爱地笑了声,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孙女,语气中带着一丝关怀:“你今日可会前去医馆?”
慕安宁微微抿紧了唇,应了一声:“是。”
在灵隐寺住了两日,她今日是该去医馆了。
纵然苏姐姐说没事,但她心中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更让她感到内疚的是,才是月初,苏姐姐就让账房先生将工钱发给了她。
慕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眸光掠过孙女只戴了一支簪子的头顶,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察觉的不满。
“姑娘家太过素净也不好,我让你母亲给你多置办些首饰。”慕老夫人顿了顿,脸上又泛起和缓的笑容,“也是该着手替你备些嫁妆了。”
虽然慕安宁是养女,但面上的功夫还得做。
如此,她日后的夫家也能多帮衬些侯府。
*
马车内,抱琴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小姐,老夫人当真同意你学医了?”
她从内心深处为自家小姐感到高兴,小姐往后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去苏小姐的医馆了。
慕安宁静静地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轻轻嗯了一声。
她心中雀跃归雀跃,但更多的却是复杂。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争执声,慕安宁从思绪中回神,将目光投向声音来源,不由得蹙了蹙眉。
那位男子身旁的孩童是方子翁?
她莫名地感到一丝不对劲,示意抱琴让车夫停下马车,旋即缓步下了车,朝着那处走去。
争执声渐渐地传入了她的耳畔——
“不管如何,打、打人就是不对,你们得向他道歉。”
“有何不对?谁让他当出头鸟,成日装得一副勤奋好学的模样。”
慕安宁的步伐稍停,隐约听出了争执背后的纷扰,随即缓步走到方子翁身侧。
她的目光落在方子翁带有淤青的脸庞上,那一片淤伤清晰可见,令人心疼。
她清婉的嗓音重了些许:“你们是哪家的孩子?”
究竟是哪家孩子竟敢这样欺负人?
一时间,原本在争执的几人注意都被吸了过去,目光聚焦在慕安宁身上。
方子翁率先反应过来,瞪大了圆眼:“安宁姐姐”
慕安宁垂眸点了点头,旋即才注意到护在方子翁身前的男子。
竟然是谭文淮。
谭文淮听见方子翁这般称呼,颇感意外地回头,丝毫未料到这孩子竟与慕安宁相识。
那领头的孩子瞧着也不过十岁的模样,丝毫不惧地朝着身后三个孩童嘲讽道:“你们瞧,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
慕安宁总觉这身形肥硕的孩童有些眼熟,却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孩童挑衅似得扬了扬眉,傲慢道:“我劝你们还是别惹我,我爹可是护国公。”
慕安宁的眉心微微一动,瞬时想起来这是柳清月的弟弟。
护国公府那位被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的嫡子。
慕安宁的眸光沉了沉,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厌恶:“那你父亲可知道,你在外头这样欺负人?”
没有哪个世家,是不在乎名声的。
柳小公子显然犹豫了一瞬,但最终仍旧回答道:“那当然!”
慕安宁垂眸望向他:“那你可听闻过大理寺?”
柳小公子嚣张的神色一顿,他自然是听说过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慕安宁察觉到他眼底露出的一丝惊惧,缓声道:“你爹是护国公,但我兄长是大理寺少卿。你若不同他道歉,那我们大可前去大理寺对峙。”
柳小公子只是慌了一瞬,旋即又换上嚣张的神情:“空口无凭,我凭什么信你?”
谭文淮合时宜地开口附和道:“我、我可以作证。”
现下慕安宁也在,他莫名多了几分底气。
柳小公子身后的一位孩童弱弱道:“柳兄,我瞧他们说得不像是假的。”
另一位孩童也跟着附和。
柳小公子逐渐被说服,狠狠瞪了三人一眼,尤其是方子翁:“小爷同你道歉行了吧。”
说罢,他便咬着牙领着几个孩子拂袖而去。
【不得不说,男主长得真的小有姿色,看多少次都不腻嘿嘿。】
【这胸肌,我直接斯哈斯哈。】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第 37 章 酸意
【这男配怎么无处不在,还贱嗖嗖地来打扰本姑娘攻略!】
【喂,狗系统,你说他认出我们俩了吗?】
【我瞧着应该是没有吧。】
【好样的!我女支棱起来了。】
时将离及时挡在慕安宁身前,微微挑了挑眉,眼中的迷离在一瞬之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易察觉的挑衅之色。
虽如此,但他的语调却仍旧比往常缓了许多,仿佛真的中了什么药:“敢问公子是何人?”
顾淮之望着这人的举动,面上怒意更甚,语气凛冽:“本世子在跟她说话,你插什么嘴。”
说罢,他便直直看向立在别人身后的慕安宁,似是在等着什么解释。
他算是看出来了,眼前之人即是那日在酒楼中,与慕安宁共饮茶的那名男子。
时将离却没有如他所愿地闭了嘴,反而仍旧立在慕安宁身前,露出恍然大悟之色:“原来是世子。”
他蹙着眉,似是有些委屈与无助地侧眸看向身后的姑娘,微微喘着气,声音沙哑:“世子怕是误会了什么?时某不过只是病了,需要安宁姑娘相助。”
顾淮之不知为何,只觉怒意上头,几乎要径直上前踹他一脚。
幸而谢云庭眼疾手快,见状赶紧伸手将他拦住:“顾兄,莫要动怒,莫要动怒。”
然而顾淮之却不为所动,直接挥袖甩开了他。
谢云庭讪讪松开了手,忽而瞥见立在一旁身着明黄色锦裙的姑娘,双眸霎时一亮,趁机走到她身旁。
慕安宁看了眼挡在自己身前时将离,再看了眼顾淮之,向旁边挪了一步,终于不疾不徐开口:“世子为何动怒?我同谁在一起关世子何事?”
依稀记得,从前,她也是有世家子弟向她示好的。
只不过她每次都视而不见,自作多情地认为顾淮之会吃味,结果却总会换来一句:“关本世子何事?”
那话就如同冰冷的寒风,吹散了她所有的期许。
顾淮之似是愣了半晌,继而勾起嘴角,哼笑了一声:“你说得对。”他眼神游走在少女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容上,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拳,语气却是变得漫不经心起来:“确实,不关本世子的事。”
他不想承认,但偏偏他心底就是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
那是从前少女围在他身边时,从未有过的感觉。
想来,只是他一时还没能习惯罢了。
但这该死的不适应,到底何时才能消散?
他缓缓松开了拳头,一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眸直直盯着少女,语气中似是带着施舍:“不过,本世子善心大发,念及你好歹曾是我的未婚妻。”
他不自觉地咬重了最后三个字,不露声色地撇了眼此刻看似虚弱不堪的时将离,扬了扬下巴:“像你这般傻的,别被人骗了,还给他数银子才好。”
慕安宁突地气笑了。
她确实傻,傻子才会喜欢这般目中无人的人,喜欢了半辈子。
顾淮之望着她陌生的神情,心头一动,语气稍有不耐道:“你笑什么?”
往日,她貌似都是小心翼翼、唯唯诺诺地看他的脸色,只是偶尔才会羞涩一笑。
在他愣神之际,少女婉声开口:“不劳世子费心了,小女心中有数。”
按照原著剧情,慕安宁分明退亲后,还要对顾淮之念念不忘许久,才逐渐被时将离一步一步地打动。
慕宛儿蹙起了眉头,心下怀疑系统会不会又来干涉剧情。
顾淮之看着她立在别的男人身后,还护着他的模样,不怒反笑地用力颔了颔首:“很好!”
而后,他一甩衣袖,只留下一句:“本世子懒得管你。”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担心她的安危。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他都绝无可能再多管闲事!
立在一旁看戏的谢云庭顿时回过神,大喊一声:“顾兄,等等我!”
他临走之际,还不忘羞涩地问了一句心仪之人的芳名,但在听见她也姓“慕”时,心中顿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他再次确认了一番,才得知,原来她就是慕家那个失散多年的千金,也是那位未来的太子妃。
待那两人离去后,慕宛儿先是瞥了眼时将离,而后默默靠近了慕安宁,将她拉进自己身边一些。
她虽未开口,可心声却是源源不断地传进慕安宁的耳畔。
慕安宁秀眉微挑,终于斟酌着,问出了此前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的话:“所以时公子,你究竟中了什么药?”
慕宛儿所言不无道理,时公子虽说看似摇摇欲坠,可适才与顾淮之对峙时,却又不似生病之人。
但他这般行为,也不知意欲何为。
时将离缓缓回过身,忽而面露歉意道:“是时某一时失言。”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一旁面露警惕的慕宛儿,嘴角虚弱地勾起:“时某好似有些发热,本是想问安宁姑娘可否有药。”
慕安宁一噎,原是发热,是她想到别处去了。
慕宛儿略微思忖,终于大着胆子开口,声音有些颤:“这位公子,你若是生病了,那就去前面的医馆,找我姐姐作甚?”
时将离眸光微凝,摩挲着右手拇指的玉扳指:“这位姑娘说的是,是时某冒犯了。”他侧眸看向慕安宁,目光灼灼:“只是方才瞧见安宁姑娘,便觉她或许可医”
慕宛儿怕他又说出什么奇怪的话,赶忙打断他:“公子还是去医馆吧,天色渐晚,我们便先行一步了。”
*“安、宁”
将人救上岸后,半蹲在少女身旁的男子低声呢喃着这两个字。
他的声音犹如一缕轻烟,随风而逝。
周遭百姓依旧目不转睛地观赏着赛龙舟的激烈比拼,对于岸边的情况并没有多加关注,仿佛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他轻嗤一声,人命果真如草芥。
他静静地凝视着呛出几口水后,便昏睡过去的少女,眼底晦暗不明。
少女穿着一袭轻薄的乳白齐胸儒裙,被水浸湿后,柔软的布料自然而然地紧紧贴合在她的身上,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
而湿漉漉的发丝如墨瀑般贴在她白皙的脸庞上,虽有些许凌乱,但却将她的轮廓衬得更加晶莹。
这一幕为何有些似曾相识?
男子不自觉蹙眉,半晌,他猛然将下水前取下的玄色披风,扔在了少女身上。
捏干衣袖后,他从囊袋中取出一颗药丸,旋即毫不犹豫捏住少女的脸颊,将其塞入她口中。
少女的唇边残留着一丝鲜红的血痕,显然在水下时,她将自己咬得极狠,以至于伤口到此刻还在渗血。
就在他粗粝的指腹擦过柔软的唇畔的那一瞬,一把寒意逼人的剑猛然架在了他的颈脖上,剑尖锋利,仿佛随时都能刺穿他的皮肤。
“她怎么了?你又为何在此?”话虽是对男子说的,但来人的目光却落在躺在地上、面色苍白、通身湿透了的少女身上。
即使有把剑架在脖子上,时将离面上仍旧瞧不出半分慌乱:“顾世子。”
时将离的眸中闪过一丝玩味,旋即从容自若道:“安宁落水了。”
顾淮之的眉头不自觉一蹙,这时将离究竟凭什么唤她‘安宁’?
他们二人又是什么关系?
莫非他们二人一同在此观赏?
就在顾淮之欲收回剑,蹲下身查探少女的状况时,他的目光霎时一紧:“你对她做了什么?”
少女的唇破了一个小口子,就像是被人咬过一般,颇为刺眼。
时将离一顿,顺着少年的目光望去,旋即面不改色地扬了扬眉:“正如世子所见,时某也是为了救人。”
“救人?”顾淮之冷嗤一声,将手上的剑又深入了几分:“本世子杀了你,如何?”
慕安宁并不擅长水性,为她渡气确实情有可原,但他心中却莫名不快。
颈脖传来刺痛,而时将离眼底的笑意却更甚,仿佛发现了不得了的事物:“倘若安宁醒了,看见世子如此对待她的救命恩人。”
他顿了顿,挑衅似地扬了扬眉:“她会做何感想?”
剑锋似乎略微松动了一些,而立在一旁发愣的顾戟猛地回过神,急忙附和道:“公子,切莫冲动!”
公子当真神了,竟能提前预料慕姑娘出事。
方才他们将整条街都寻了个遍,才终于寻到此处,但看这状况,他们似乎来晚了一步。
顾淮之沉吟半晌,最终还是缓缓收起了剑。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探了探少女的鼻息,感到一丝微弱而均匀的温热,方才松了一口气。
他又瞥了眼一身玄衣的时将离,立时明白了少女身上盖着的披风便是他的。
他的手探向披风,欲将其扔到一旁,但却顿在了半空。
如今已是春意盎然的五月,纵然现下天色渐晚,但但凡是个正常人,穿得都不多。
因此他除了身上这件,便再无其他衣裳可用来为少女挡风。
她才刚落下水,不能着凉。
他深吸一口气,将裹着披风的少女抱了起来。
时将离意味不明地提醒道:“世子,时某的披风还在安宁身上。”
然而顾淮之却宛若没听见一般,他的目光冷冽地扫过江上的龙舟,旋即冷声吩咐:“顾戟,你在此等慕二小姐。”
待顾戟恭声领命后,顾淮之抱紧了怀中的人便大步离去。
顾戟看了眼同样站起身的时将离,颇为不自然地挠了挠头:“时公子,我家公子也是太过担心慕姑娘才会如此。”
他命苦,还要为公子善后。
倘若这时公子与慕姑娘告状,那他家公子在慕姑娘心中的份量估计会变得更低。
顾淮之抱着臂,看着靠在榻上面容苍白的男子,有些不耐道:“堂兄,所以你找我来究竟有何事?”
难道就是为了给他看,他与他的未婚妻子之间的恩爱与情趣?
顾亦寒看出堂弟的闷闷不乐,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而这一笑,直接牵动了他的伤口,使他不由自主地咳嗽了几声。
他其实也没料到,今日慕宛儿竟会带着她的嫡姐找到这里来,还恰好与顾淮之直接碰上了。
顾淮之听出堂兄笑声中的嘲弄之意,脸色霎时更黑了些,声音闷闷的:“你笑什么笑?”
他这堂兄,惯爱在他人伤口上撒盐,将乐子建于旁人的痛苦之上。
就在顾亦寒欲开口之际,一道震耳欲聋的呼救声突然从外传来:“救命啊!”
屋内的两人四目相对,面色微变。
这中气十足的声音,不是才离去不久的慕宛儿的,又能是谁的?
第 38 章 心慌
【哇去,头怎么这么疼!】
【肩膀也好疼!】
【我的手,我的脚,我的嘴!!】
【呵呵,又被绑架了】
【对了,我女在哪?】
【女鹅没事就好。】
【不过,究竟是谁把我女放在那个角落里的?】
【救命,这该死的剧情怎么好像有点熟悉?!】
【什么鬼?一醒来就看见这一幕!】
顾淮之何时竟也学会说这些了?
只是,这句形容夫妇的话,用在他们俩人身上,并不妥当。
顷刻间,她竟恍然记起今早忘记的那场怪梦。
梦中,身着一袭黑衣的顾淮之坐在一座墓前,静静抚摸上头刻着的字。
细雨如丝,不知疲倦地从天空中飘洒而下,将他的身影映衬得更加孤寂凄凉。
而她漂浮在空中,宛若一片迷雾中的孤魂。
她凝视着少年眼前的墓碑,却看不清上头写得究竟是谁的名字,只能感到一颗心闷得慌。
就这样过去许久,浑身被雨打湿的少年,突地拿起放在一旁的贴身佩剑。
慕安宁的目光定格在少年身上,心头涌起一丝异样,只是愣了一下,便见少年毫不犹豫地拔出剑,割破了自己的掌心。
鲜血如红潮般涌出,随着雨水浸湿了少年的黑袍上。
下一刻,顾淮之将手心流淌的鲜血轻轻沾在墓碑上,不多时,墓碑上的字逐渐变得清晰。
慕安宁定了定神,终于看清上头赫然写着两个字:‘安宁’。
顾淮之忽而笑了一声,眼底流露出难舍的情愫:“阿宁,我会让你回来。”
待看清少年悲恸的神色,慕安宁心头微微一跳。
什么叫让她回来?慕安宁赶忙拉着慕宛儿向后退了好几步,却仍旧不慎被一盒胭脂砸到了额角,顿时鲜血涌出。
慕宛儿倒是没被任何东西砸中,在瞥见慕安宁的伤口时,急忙关切道:“姐姐,你没事吧?”
慕安宁稳定了一下心神,从袖中取出手帕轻轻拭去额头的血迹,微微摇了摇头。
她好像发现,她这前额极其容易受伤,总有一日要破相。
这下换做慕宛儿拉着慕安宁道:“姐姐,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慕安宁瞥了眼神情似乎恢复如常了的许氏后,轻轻点了点头。
养母如此狼狈,而养父却依然不愿请医,明摆着让发妻自生自灭。
她非菩萨心肠,却也不能坐视不理。
*
谢云庭骑在马上一动不动,双眼无神地看着同样坐于赤红马鞍之上,却绕了马场一圈又一圈的顾淮之。
骏马红鬃飞扬,蹄声如雷。
今日,他娘非要逼他出门,丝毫不给他半点独自静处的机会,说是任何烦心事,在这太阳底下都能消散不见。
然而,他抬头看着这烈日,却是感觉心情更为沉重,更为悲痛。
不过,唯一的收获就是,在这马场内遇见了顾兄。
待顾淮之又骑完一圈,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时,谢云庭也略显生疏地从马上跳了下来。
其实他根本就不会骑马。
他勉强站稳后,快步走向正在饮水,一身绯色骑装的少年。
不得不说,顾兄俊秀的相貌与挺拔的身姿,在京中男儿里,真是数一数二的。
难怪招来那样多姑娘喜欢他,就好比慕姑娘。
想到这,谢云庭的一双眸子又黯淡了许多。
为什么天意如此弄人,竟让他喜欢上了另一位已经有亲事的慕姑娘。
若是她也能同她姐姐一般退亲,那该有多好
不过,她的未来夫婿可是太子殿下,怎么想都怎么不可能。
谢云庭轻轻拍了拍顾淮之的肩膀,道:“顾兄,可否同我聊几句。”
他想找人倾诉,也不知找谁,心中实在憋得慌。
顾淮之手上还拿着水壶,闻言上下打量了好友一番,随即一撩衣摆,席地而坐。
他今日本是觉得心中烦闷,所以来宣泄一番,怎料,又碰上了谢云庭。
谢云庭叹了口气,也跟着坐了下来。
“唉——”
他坐下后却并未说话,而叹息声却接连不断。
顾淮之听得烦了,挠了挠耳朵,笑容可掬:“谢兄,你若是再叹一声,那我便走了。”
谢云庭敢忙停止叹息,却仍旧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感叹道:“顾兄,你今日的兴致倒是不错。”说罢,他也不等顾淮之说话,拧着眉摇头道:“我娘将那相亲会提前至明日了,还说有位姑娘特别好,要我与她多聊聊”
顾淮之扬了扬眉,一副愿闻其详的神情:“所以?”
谢云庭垂着头,道:“顾兄,不若你替我参与这相亲会吧,我实在是不想参加,但我娘非得逼我”
顾淮之抬眼,将黏在小臂上的衣袖撩起:“那你倒是说说,这于我有什么好处?”
谢云庭一时哽咽,他确实想不出什么能给顾兄的好处,毕竟安庆王世子什么也不缺。
他的双眸霎时泛起泪光,打起了感情牌:“顾兄,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可以帮我。”他揉了揉眼睛:“我娘说我若是不去,那便打断我的腿。”
顾淮之的目光扫过好友的那双腿,笑道:“那便打断好了。”
这些年,谢云庭不知用了多少回这个招数,也不见得他娘真的打断了他的腿。
谢云庭满面惊讶:“顾兄,你怎可如此绝情!”
见顾淮之不为所动,他又丧着脸道:“顾兄。你就可怜可怜小弟吧。”他望着烈日,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我才刚失去我的意中人,现下又要与别的女子相会,着实难受啊”
见顾淮之眉眼微动,他又赶忙道:“顾兄,你且放心,你只需随便同那女子聊两句,不用做其他事。”他咬了咬牙,又道:“小弟用家中那坛百年佳酿给顾兄做谢礼。”
顾淮之拢了拢衣袖,忽而笑了声:“行。”他站起身来,拍了拍尘土:“那就等着你的佳酿。”
慕安宁既然能同别的男子那般亲密,那他与别的女子相会又能如何?
他倒是有点想看看,她可否还会为他吃味?
她不由得喊了一声少年的名字,想问一个究竟,但他显然并未听到。
顾淮之最后抚摸了一回墓碑,便拿起地上的佩剑,在雨夜中渐行渐远。
手腕上的力道一轻又一紧,慕安宁陡然从思绪中回神,艰难抬眸望向紧紧抿着唇的少年。
顾淮之的体力显然已经耗尽,再这般耗下去,他们两人都得死。
慕安宁不顾心头猛跳,抬起一直垂着的左手,抚上少年的手。
下一刻,她直接使力,欲直接掰开顾淮之紧紧拽着她的手。
但半晌,她却才堪堪掰开少年的食指。
“阿宁!”顾淮之眼底闪过慌乱,紧紧攥着巨石的指尖已然被磨出血,却不敢松动分毫。
身体上的疼痛,全然比不过心口那蔓延到了四肢百骸的痛。
她竟连死,都不愿与他一同死!
“你若是不喜,我我往后不会再缠着你。”顾淮之的呼吸不自觉变得急促,企图让少女停止她荒谬的举动。
只要她能过得欢愉,他不会再纠缠她,也不会再阻挠她与谭文淮的婚事。
少年没察觉,自己腹部的伤口已然彻底裂开,不止染红了衣袍,还染红了悬崖边的石子。
而慕安宁不由得微微一怔,却仍旧在企图掰开少年的手。
她其实,也弄不清自己心底的想法。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都在不断提醒自己已经有了一段新的婚事。
可每每看到顾淮之雕刻的那支桃花簪,不久前送来的那只匣子,以及那封她不敢拆开的信件,她的一颗心却仍旧不受控制地感到一丝异样。
但似乎,又与从前的那份‘悸动’有所不同。
她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是否又喜欢上他了,她也不敢去面对。
“世子,放手吧。”慕安宁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回忆过往,垂下眼帘:“我这样不是因为你。”
顾淮之不知那系统的存在,他的那番话,显然认为她是因为他的纠缠,从而傻傻寻死。
她不知如何解释,但着实也不想他余生抱憾而活。
眼见少女似乎在用全身的力气掰开他,顾淮之殷红的桃花眸终是缓缓有了湿意。
他半点都听不进去,只是不断哑声祈求:“求你,阿宁,求你别死好不好。”
究竟是何处出了差错?
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无能,竟连一个轻薄如纸的女子都拉不上来。
慕安宁手上动作一顿,并非因为少年的低声哀求,而是因为忽地感到手背一热,似是有一滴水滴落在上头。
她愕然抬眸,撞进少年黑漆湿润的眼眸。
他似乎在强忍着泪意,但仍旧有一滴水痕,自他的右眼滑落。
自小到大,不管发生何事,她从未见他哭过。
而今,他竟在为了她哭。
她先前想过许多种可能,却没想过,她死前见得最后一个人,会是顾淮之。
慕安宁的眉头不自觉轻轻拧起,忽觉心口有些不适,而耳边却骤然响起一道少女的笑声。
听起来,好生耳熟。
“着实是,好一对苦命鸳鸯啊!”少女顿了顿,笑得阴森莫名:“那你们便一起死好了。”
慕安宁双眸闪了闪,恍然记起她上回在水中濒死之际,也曾听到过一道几乎一致的女声。
所以,这女子究竟是谁?
但她来不及多想,悬崖边忽地吹起一阵阴风,原本晴朗的天也逐渐被乌云笼罩。
顾淮之的身体已然到了极限,那只放在巨石上的手,不避免地颤抖起来。
他看了眼还在试图掰开他的少女,勉强牵起唇角,低声呢喃:“阿宁,别怕。”
【这大反派背着我在干嘛,调戏我女?!】
【我去,这大反派在做什么啊啊啊!】
【狗男人,速速放开我女!!】
【完了完了,所以这个让我女伤心欲绝到黑化的剧情,还是要发生了吗?】
【我说为什么这次穿书有两次绑架的剧情呢,原来是在这等着我】
【男配你别看我了行不行,你要不朝那个角落看看呢?】
第 39 章 确定
【我恨啊!!!】
【关键时刻,男配变瞎子,我变哑巴。】
【我女该咋办啊?!】
她一下觉得自己还喜欢顾淮之,一下又觉得自己已经将他忘却。
头疼难忍的同时,她突地忆起那日在梧桐城遇见的老道所言: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莫要执念缚心。
她慢慢地挪动莲步,走至柜前,将老道赠与她的那“妙玄心法”拿了出来。
她静立片刻,双眸凝视着那羊皮卷许久,才终于准备将其打开。
她着实想不出应对那道空灵声的法子,被它操控过几次,她现下内心也实在有些发怵。
羊皮卷被展开的那一刻,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仿佛感觉到一股微弱的金光从上面的文字中散发出来,如同一根细细的金丝,径直涌向她的眉心。
就在此刻,她的眸子又恢复了清明,不再浑浊,心中的迷雾也被一一驱散。
她心中暗生纳罕,赶忙垂眸尝试阅读上头的文字,然而文字虽在眼前,她的心情却愈发沉重。
因为她努力凝视着,却还是半个字也看不懂,每一笔每一画都仿佛是一道无解的谜团。
就在此时,抱琴推门而入,替她打好了水,笑道:“小姐,可以沐浴了。”
慕安宁不动声色将那羊皮卷收了起来,隐于柜中,随即站起身来。
*卧躺在榻上的少年双手背在颈后,时不时抬头看向门外,眸中既有焦躁也有期待。
然而躺着躺着,他心底的不安却逐渐升腾。
顾淮之心底深深叹了口气,他就不该听顾戟的那些不切实际的鬼话,装什么重病的模样。
要不还是直接去找她?
纵然被拒之门外,或许也比如今这副荒谬可笑的模样要来得好。
倘若被发现他是装的,那她岂不是更要对他敬而远之了?
他虽然的确很多有话想对她说,但也急不得这一时。
更何况现下天色渐晚,都已经戌时了。
这念头在他脑海中不断回荡,他越想越懊悔,甚至一度想直接起身下床,将顾戟叫回来。
他又瞥了眼门,仍旧没有任何响动。
顾戟离开已经有一刻钟了,应当也是没戏了。
顾淮之自嘲一笑,一把掀开身上盖着的那条薄薄的被褥,直接坐起了身。
然而,恰在此时,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入了他的耳。
少年颇感意外地扬了扬眉,瞬时有些慌张地闭上了双眼,连衾被都没来得及盖上。
顾戟那小子竟果真有些难耐,明日就给他放一日的假罢。
今日用午膳时,她就只看了他两眼,一句话也没跟他说。
现下她既然来了,那他必定会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从前是他不对,如今才恍然觉悟男子才是该主动的。
他奋力压下那不断上扬的上扬的嘴角,侧耳倾听门外之人的一举一动。
那脚步声虽很轻,但颇为急促,比慕安宁平日平缓的步伐要快了些许。
他的心中微微一动,不出意外地泛起涟漪。
看来她心中果然是在乎他的,不然怎会如此着急,连步伐都如此紊乱。
顾淮之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勒出一抹笑,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不过,那脚步声好像停在了窗子前,忽然间便没了响动。
顾淮之蹙了蹙眉,想要睁开眼睛看个究竟,却又担心少女忽然开门,于是只得保持着耐心,静静地等待着。
半晌,一股浓郁的香味缓慢钻入他的鼻端,如同一缕轻烟在他的周围缭绕。
什么气味?但慕安宁却是眼皮一跳,稍稍后退了两步,同她打了声招呼,旋即又向祖母福了福身。
她们两人连朋友都算不上,也不知洛芷嫣今日寻她究竟有何事,以至于巳時就造访侯府。
“安宁,好好招待洛小姐。”主位上的慕老夫人看着两个年龄相仿的小辈,忽然发话。
慕安宁抬眸只见祖母脸上满是笑意,只得点头应下。
慕老夫人显然很喜爱洛芷嫣,亦或者说,很喜爱她安庆王府表小姐的身份。
虽说慕安宁面色淡淡,但洛芷嫣脸上笑意未减,反而热切道:“慕姐姐,带我去你的院子吧!”
说罢,她便直接伸手拉住了慕安宁,显得两人仿佛极好的朋友。
慕安宁本不想答应,但顶着祖母那具有压迫感的眼神,却只得领着洛芷嫣走。
毕竟今日她无需去济世堂,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
*
慕安宁望着一到祥宁轩,便左右瞧个不停的洛芷嫣,无奈笑道:“洛小姐,你今日找我有何事?”
当然,比她要稍微差一些!
慕安宁今日身着一袭月白薄裙,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手上虽在做着厨娘的活,但瞧着竟就像在弹琴作画一般。
洛芷嫣看了片刻,眯了眯眼
她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慕安宁分明在劳碌,但为何看起来仍旧那般从容淡定,就连衣裙都没染上分毫尘埃?
看着自己沾满了糯米粉的粉色衣裙,洛芷嫣鼓了鼓脸,悄悄瞪了身旁的少女一眼:“那慕姐姐可别忘了邀请嫣儿与淮哥哥,我们可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呢。”
反正慕安宁与那个什么谭文淮成亲是板上钉钉的事,她也不担心慕安宁还对淮哥哥余情未了。
而淮哥哥看起来暂且还没死心,但只要亲眼目睹了慕安宁与别人拜堂成亲,那说不准他也会起了要成家的心思。
慕安宁闻言,点了点头,但垂下的眼睫却颤了颤。
依她对养父母与祖母的了解,他们一定会送请帖到安庆王府。
但她并不想顾淮之参与她的婚事。
“慕姐姐,要加多少糖啊?”洛芷嫣皱起眉头,一脸难色。
慕安宁回过神来,如是道:“两勺便可。”她顿了顿,想起洛芷嫣是做给谁的,又只好纠正道:“四勺。”
其实她也不知晓,两勺糖与四勺糖的区别在于何处。
当初抱琴试吃时,说两勺恰到好处,但顾淮之却嫌弃不够甜。
洛芷嫣一脸狐疑,却照做:“四勺?会不会太甜了?”
没等慕安宁回答,洛芷嫣又自顾自地多加了两勺:“差点忘了,淮哥哥就喜欢甜的,那糖一定是越多越好。”
慕安宁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唇,但还是决定不多管闲事,甚至脑中还冒出带着一丝报复意味的想法:将他甜死算了。
*
“抱琴,还是将这食盒拿回马车上吧。”走进茶肆后,慕安宁瞥了眼抱琴手中的食盒,忽然道。
先前她与洛芷嫣一不留神便做了一堆桂花糕出来,洛芷嫣将自己做得桂花糕都拿走了,顺带也拿走了一些她做得。
不过,还是剩下了不少。
慕安宁自己吃不得,而抱琴也是说什么都不肯吃。
但浪费食材总归不好,所以她头脑一热,便直接将食盒一同带到了茶肆。
抱琴微微讶异,旋即直接将食盒塞到自家小姐手中,劝说道:“小姐,您好不容易做一次呢。为何忽然不送了?”
今日听说洛小姐是来找小姐学做桂花糕的,她也惊讶得不轻。
但后来小姐说要将这桂花糕送给谭公子,她倒是颇感欣慰,小姐终于想起未来的姑爷了。
慕安宁提着食盒的手指紧了紧,清了清嗓子:“我不知谭公子可会喜欢。”
她此举太过唐突,若是谭文淮并不喜欢,但却为了她的面子而收下,那般属实不好。
“依抱琴看啊,谭公子不可能不喜欢,还稀罕得紧呢”抱琴扬起眉梢,这谭公子对小姐情根深种,无论小姐送什么都一定会喜欢。
更何况,她们都已经到了茶肆,又何故要退缩。
当慕安宁还在犹疑间,抱琴凑近她耳边低声道:“不过小姐,你怎么还唤人家‘谭公子’?”
她还是得帮小姐早日认清自己的心意,不能让小姐继续被困在过去。
慕安宁一愣,眨了眨眼:“那叫什么?”
虽然先前谭文淮说,可以直接唤他的名字,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古怪。
他不由自主地吸了吸好几下鼻子,试图捕捉这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的源头。
正当他心中疑虑纷至沓来之际,外头传来一道低低的惊呼声。
紧接着,顾戟充满警惕与戒备的声音传了过来:“什么人!”
顾淮之眉峰微微耸动,蓦然睁开了好看的桃花眸。
所以他等了半天,方才那道脚步声并非是慕安宁的?
就当他准备直接出门向顾戟去问个究竟时,顾戟的声音再次传来——
“慕姑娘,这间就是我家公子的住的客房了,您可一定要帮帮公子,公子病得着实颇为严重。”
顾淮之听见这话,立时忘了在他心头盘旋的疑虑,眉宇间的紧蹙也随之舒展开来,旋即再度闭上了双眼。
这回没有错了,的确是慕安宁。
灵隐寺的客房并不大,且布置地都一般无二的简洁而雅致,只有一张桌三两张椅,与一张塌。
屋内燃着好几根蜡,微弱的光芒在房间中摇曳,将一切映照得清晰明了。
慕安宁缓缓踱步至少年的塌前,在离他五步距离时停了下来,开始细致地打量他的神色。
不得不说,顾淮之的容貌在这些世家公子间,算是顶好的。
她想,她从前对他那样喜欢,也理当也是有这个原因在的。
他的肤色在男子中算是偏浅的,但却丝毫未曾削弱他身上的少年气概。
他闭上眼时,那双眉眼修长疏朗,没睁眼时那般摄人心魂,但却在他身上多增了几分难得的清冷感。
不过,他脸上的那道被箭矢擦伤的细细疤痕犹在。
他应当又同从前一般,并未用她赠予他的药。
不过,也不关她的事了。
抱琴轻柔地为浴桶中的少女清洗秀发,细心打量着她的神色。确保她的情绪平静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小姐,你今日同世子说清了?”
慕安宁闻言,睁开了清澈透亮的一双眸,轻轻地点了点头。
抱琴手上动作一顿,随即松了口气,露出了一丝宽慰之色:“小姐总算踏出这一步了。”
这些年小姐对世子的欢喜,她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现下小姐终于解除了婚约,她是打心眼里为小姐开心。
小姐绝对值得一位满心满眼都是她的郎君,而不是不将她当回事的顾世子。
适才在席上,她还注意到不少郎君频频盯着小姐看呢。
随即,她眸中又染上一层忧色:“只是小姐,侯爷与夫人那边”
如今二小姐已经同太子定下了婚约,不可能履行与王府的婚事,只怕侯爷夫人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小姐退亲了。
慕安宁眸光微凝,连抱琴都能想到的事,她又怎会不知道。
若是想要彻底退掉这门亲事,还须得长辈点头同意,放下退亲书,仅凭她与顾淮之的口头表态是断然远远不够的。
而顾淮之那般不着调,定是不会知道这些流程,所以明显得由她一人来处理这一切。
根据崇德候与许氏此前的态度,显然他们是绝无可能同意的,所以她只能从安庆王府下手。
想起那待她宛若亲女的妇人,她心中忖度,思量着是要直接登门造访,还是写一封信,托人送去王府。
半晌,她从浴桶中缓缓走出,清水滴落,激起一阵淡淡的水雾。
她吩咐抱琴为自己准备纸笔,最终决定提笔写一封信,说清事情原委,再恳求王府放下退亲书。
若是登门拜访,应当会见到顾淮之。
但她如今不想再见到他了。
*
正厅内,端坐着的崇德候将手中的退亲书毫不留情地扔至慕安宁跟前,沉声道:“安宁,你同为父说说,这是何物?”
慕安宁眼睫微微颤动,望向那纸退亲书。
才不过三日,王府便将它传到了侯府,想来应当也有顾淮之的推波助澜。
婚事起于轻飘飘的一张纸,又止于一张纸。
她蹲下身将它捡起后,声音平静如水:“安宁与世子并无任何感情,见父亲母亲不肯同意,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崇德候捂着心口,一时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可知你这一举会毁了侯府!”
他怎么都没想到,原本板上钉钉的婚事,竟会被乖顺的养女亲手毁掉。
与安庆王府结亲,那可是除去皇家以外,最好的选择,于侯府大大有益。
许氏面露忧心地看着气急攻心的丈夫,替他顺气:“侯爷,莫要动如此大的气。”
崇德候迁怒道:“你说我怎可能不动气?”
许氏在丈夫那里吃了瘪,捏紧了帕子。
两人夫妻二十载,她当然了解崇德候以利益为重的秉性。
许氏转而不满地看向慕安宁,皱着眉头责备道:“你这些年的礼仪都白学了吗?”她的语气全然不似方才同崇德候说话时那样温柔,明显重了许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乃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再说,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嫁于顾世子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之事”
慕安宁垂着头,若是换做从前那她定是会谨遵教诲,而此时却是左耳进,右耳出,半句也不想多听。
养母向来只会拿礼仪说事,但她如今不想再当那循规蹈矩的提线木偶了。
听养母说教的词都差不多说完了,她缓缓抬起头:“父亲母亲当真是为了我好吗?”
崇德候与许氏皆是一愣,似是没想到养女会出声反驳。
慕安宁轻轻一笑,掷地有声道:“恐怕即便没有宛儿,你们也从未将安宁当成过女儿。”
少女的眸子微垂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喉间,但她的面容上却没有丝毫异样,也没有如往常般,染上绯红。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抚去她白皙脸颊染上的一层灰。
但就在他即将触碰到时,门外猛然传来说话声。
少女闻声侧开了头,而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外头的人试探性道:“头儿,这间是副阁主的屋子。”他顿了顿,弱弱道:“可要进去?”
第 40 章 心意
门外的人迟迟没说话,似乎是在思量。
慕安宁微微侧眸,眼中泛起一丝好奇。
这位副阁主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让这些人如此畏惧。
“进去看看。”
随着这句话落下,慕安宁能明显感觉到,面前的少年眼神中透出了一丝寒意。
他的右手紧紧握住了剑柄,随时做好了拔剑的准备。
他正坐在案前阅读手中折子,面无波澜地听着属下的禀告。
过了片刻,他将目光从折子上移开,清润的嗓音宛如潺潺流水:“孤知道了,退下吧。”
待属下领命告退后,他的眸光逐渐幽深,手指缓缓敲击着案桌。
楚国此番派来使节,着实令朝廷上下都陷入了动荡之中。
皇帝命他亲自接待,以表明对于两国交情的重视。
但让他意外的并非这件事,而是那名女子心中所言,果真在逐一实现。
正因如此,他才决定要娶她为太子妃,也顾不得她是否是何等能预知未来的妖孽。
他只想掌握现下的局势。
对于他要纳妃一事,皇帝倒是没有多大反应,但皇后确是心生不满,只因她一心想将自己的侄女嫁于他,以便更好的掌控他。
他风眸微眯间,忽而有宫人进来禀报:“殿下,顾世子邀您出宫一聚。”
*
在人声鼎沸的弘鼎楼中,没有人注意到角落处两位身份无比尊贵的人。
顾亦寒坐到了独自饮酒的顾淮之面前,笑道:“淮之,今日怎的有雅兴找孤饮酒?”
顾淮之放下酒杯,望向自己这个已经许久未见的堂兄,薄唇微抿:“只是查到了些东西。”他将袖内的宣纸拿了出来,原本有些迷离的双眸,暗了暗:“楚国此次来访,必有阴谋。”
顾亦寒风眸微眯,将目光投向手中的纸张,微微颔首:“孤知道了。”他说罢,无奈调侃道:“托属下送到东宫便是,何须你亲自跑一躺。莫不是想你堂兄了?”
顾淮之冷哼一声:“就是想叫你出来喝酒,不行?”
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怎么了,自那日宴会过后,心中便烦闷不已。
今日得知阿娘已经将退亲书交于侯府,就更是不爽。
顾亦寒无奈摇了摇头,他的这位堂弟只比他小了一岁,偶尔却还是会露出孩子心性。
他温润一笑:“怎么不行?淮之想喝,那孤便同你喝个够。”
顾亦寒说罢,便也给自己斟了杯酒,轻抿了一口后,神情复杂道:“时间着实是飞逝而过,转眼间我们兄弟二人便都要成家了。”
顾淮之眉心动了动,疑惑道:“你要成婚了?”
他这几日一直待在府中,并未听闻此事,只知裴亦寒一直未曾纳妃,并且对情爱之事并无半点兴趣,但作为太子,也终将身不由己。
顾亦寒微微颔首,清润的眸中染上一丝趣味:“孤要同你成连襟了,你竟不知?”他捂着心口,故作难过道:“淮之着实令孤心寒”
顾淮之一咽,霎时明白了他要娶的人是谁。
他压下眸中翻涌的情绪,一口饮尽杯中酒,声音略显闷沉:“那堂兄知不知,我已经无婚约在身了?”
顾亦寒一时面露诧异。她‘咦’了一声:“原来表嫂也在这?”她说罢,又赶忙捂住了嘴,似是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嫣儿忘了,慕姐姐已经与淮哥哥退亲了,不再是表嫂了。”
慕安宁看出她的小心思,却没多大的反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对于顾淮之的这位表妹,她不算喜欢,但也着实讨厌不起来。
她与洛芷嫣儿时见过几面,不算熟络。
不过,自从她与顾淮之的婚事定下后,洛芷嫣出现在安庆王府的次数就变得愈发多。
她看得出,洛芷嫣对顾淮之应当抱有男女之情。
若非她与顾淮之忽然定亲,说不准他们二人早已亲上加亲了。
原本心绪已乱的顾淮之,听见洛芷嫣那番话,心头更是如受重击,仿佛被一根利刃穿透。
是啊,他们已经退亲了。
他不禁侧眸,不耐地瞪了自家表妹一眼:“洛芷嫣,闭嘴。”
往日不见她喊表嫂,如今倒是喊得满口欢快。
洛芷嫣被吼了一声,委屈地撇了撇嘴,却没有如他所愿。
她的一双大眼转了转,转而看向慕安宁身旁的谭文淮:“这位公子是?”
谭文淮回过神来,已然没了适才同顾淮之说话时的气势:“在、在下谭文淮。”
洛芷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这位便是今日宴会的主人。
她盯着他手中的簪子,忽而哪壶不开提哪壶道:“嚯,这步摇好漂亮。”她的眸子亮晶晶的:“谭公子是要送给慕姐姐吗?”
被提起心事的谭文淮失落地点了点头,而顾淮之却突地嫌弃道:“呵,这般难看的首饰,竟也送得出手?”
这绿绿的东西哪好看了,丝毫比不上他亲手雕刻的那支簪子。
谭文淮闻言,一张脸霎时红到了脖子。身姿挺拔的少年倚在树边,一缕缕夕阳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点缀着他那一身绯衣。
慕安宁四周张望了一番,见只有顾淮之一人,略显迟疑地问道:“世子怎会在此?”
原本心中烦闷不已的顾淮之,被少女清婉的嗓音唤回神,但适才时将离那挑衅的神色,忽地又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顾淮之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少女,滞了一会,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本世子恰巧路过。”
那时将离出医馆时,虽没跟他说一句话,但朝着他展露了手中的药包,显然是慕安宁特意为他抓得。
没想到,才过去短短一日,这事便被揭穿了。
毋庸置疑,时将离定同慕安宁说明了一切。
早知就听顾戟的劝告,早日同她说清楚了。
是他太过于贪心,想要多一个与她相处的借口。
这样的他,应当又令她失望了几分。
慕安宁未曾注意到少年似乎欲言又止,只是心道一声‘刚好’,便将手中的药包连带着药方,递到了少年跟前。
在少年愣怔之际,她的唇角弯了弯:“世子,这是祛寒的药材。”
原本她想派人送到他府中,倒是没想到竟如此凑巧地碰上了他。
顾淮之是习武之人,不会轻易染上风寒。
但她可以借此机会,试探一番。
“阿宁。”顾淮之长眉一扬,目光灼灼地落在少女手中的药包上:“这药是给我的?”
这药同时将离拿走的那一包,堪称完全一致。
而那药方上头的字迹,也毋庸置疑是慕安宁的。
慕安宁肯定地点了点头:“世子昨日落水,还是服用些药以免染上风寒。”
夕阳下,顾淮之眼神湛然一亮,定定望着少女:“阿宁,你在关心我。”
凝视着那双少年如星辰般明亮的桃花眸,慕安宁一时有些愣怔,没有立即作答。
少年此刻这般的眼神,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
顾淮之心口隆隆跳着,暗自猜测莫非那时将离并未同她说明一切,否则她怎会为他抓药。
他抿着薄唇接过药包,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心中暗想着纵然自己没病,回府也要全煎了,不能辜负她的好意。
就在慕安宁欲开口问个究竟时,忽地有一蓝色物件自少年怀中滑落,轻轻落在地上。
慕安宁眸光略微一凝,心觉有些熟悉。
顾淮之肉眼可见地慌了一瞬,飞快瞥了眼少女的反应后,立时蹲下身。
却不想,慕安宁也同时蹲下身。
顷刻间,两人的指尖在空中相触。
慕安宁抬眸对上少年的目光,立时如触电般收回了手,而那东西自然而然地被顾淮之捡了起来,放回怀中。
慕安宁才欲开口询问,但却被少年抢了先。
顾淮之喉咙滚动了一下,留下一句:“阿宁,我会服药的。”便翻身上了马,马蹄声渐行渐远。
这香囊虽是阿宁的,但现下他着实不放心还给她。
万一,她转头就扔了怎么办。
*
少年舞动手中长剑,划出一道银光,如同一条灵动的银蛇,在空中舞动盘旋。
剑光闪烁,宛若星辰跃动,剑势如虹,迅疾无比。
坐在练武场凑热闹的谢云庭欣赏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幽怨道:“顾兄,你也太不够意思了,究竟有没有拿我当朋友。”
今日顾淮之穿着一袭月白蛟龙入海纹金宝地锦澜衫,衣袖微微掀起,在这烈日下,显得格外夺目。
至少,比一旁光着膀子的大汉要养眼得多。
顾淮之漫不经心地侧眸瞥了谢云庭一眼,手中动作流畅而又有力:“怎么?”
虽然已经三日没见到慕安宁了,但她今日却有传信到府中过问他的状况。
她对他如此关怀备至,似乎全然未曾发觉那日救她的人,不是他。
不过,愉悦之余,他还需想想何时同她道明真相,毕竟纸终究包不住火。
“我瞧顾兄今日红光满面。”谢云庭看着剑气凌厉、心情显然很舒畅的少年,连连摇头叹息:“顾兄,你又要定亲了,怎的都不告诉我。”
没想到顾兄才没几个月便走出来了,只剩他还留在原地踏步。可对于他来说,除去慕宛儿,其余女子都是一样的乏味至极。
剑锋忽而刺向木桩,顾淮之蹙眉回首:“定亲?”
“顾兄,在我面前就别装了。”谢云庭砸吧砸吧嘴:“就是你与柳小姐啊。”
原来慕姑娘不肯收下是因为这步摇不好看。
他抿了抿唇,磕磕绊绊道:“慕慕姑娘,对不住。我不知道姑娘家喜欢什么样的款式”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骤然发觉自己说漏嘴了。
他此前说是苏念慈送的,而现下竟又说是他自己挑的。
慕安宁见谭文淮不知所措的模样,再看一眼顾淮之的满脸嫌弃,不知哪来的冲劲,向前走了一步,将他手中的步摇轻轻拿了过来。
在谭文淮愣怔之际,她莞尔一笑:“谭公子,道歉作甚?这步摇很好看,小女便收下了。”
这话说的不假,她确实觉得这步摇很好看,谭文淮的眼光并不差。
谭文淮的耳尖又变得通红,他喃喃道:“慕姑娘喜喜欢就好。”
顾淮之那口上不去也下不来的气,这会是彻底上不去了。
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字一顿道:“慕安宁,你不能收。”
见少女淡然的目光瞥了过来,他的语气不禁弱了几分,似是请求:“还给他。”
她怎能收下其他男子送的首饰?
她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慕安宁从未听过他示弱的语气,愣了一瞬,收敛了笑意:“世子,谭公子这步摇很好看,我很喜欢,为何不能收?”
她既然决心要告别过去这段感情,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也未尝不可。
而且,她隐隐感觉到,纵然她还未做好准备,祖母似乎已经在着手安排了。
随着这话落下,天空忽然飘起了绵绵细雨。
周围的宾客走的走,散的散,但顾淮之却盯着她清澈的双眸一言不发,心底头一回体会到了无能为力的滋味。
谭文淮急忙伸手到慕安宁发顶,企图给她遮雨:“慕姑娘,我们快进屋吧。”
慕安宁看了眼头上那只能堪堪挡住三两滴雨的手,失笑点了点头,随他朝着屋内走去。
而顾淮之盯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
他想立即上去将这两道刺眼的身影分开,可那又能如何?
他已经料到,换来的会是她淡漠甚至带有责备的眼神。
冰冷的雨点子毫不留情地落在他的身上,一丝丝穿透他的心房。
眼看雨越下越大,洛芷嫣捂着头顶,急促道:“淮哥哥,你傻站着作甚?”
见顾淮之仍旧不理她,她这会是真的不想管他了,拔腿就小跑了起来。
今日她穿得可是新衣裳,淋不得雨。
他知道顾淮之同慕家姑娘早在三年前便定下婚事,年末便要成婚。
在这个节骨眼上退亲,倒是颇为奇怪。
顾亦寒讶道:“淮之终于说服婶母退亲了?”
他依稀记得,自己这位堂弟当初为了退亲,可是在京中闹出了不少笑话,但纵然如此,他也未能如愿以偿。
顾淮之喉咙一紧,半晌,才闷闷道:“她退的。”
顾亦寒挑了挑眉,更为讶异。
他对这位慕姑娘略有耳闻,也知道她极为爱慕顾淮之。
一阵清风拂过,顾淮之顿时清醒了不少,转头望向窗外。
忽而,一抹熟悉的身影闯入他的视线内。
少女今日一身浅蓝衣裙,看起来分外娇俏。
他一时有些晃了神。
突地,一辆马车奔腾而过,竟直直冲向少女。
顾淮之一惊,猛然站起身来。
顾亦寒望向眉间有一抹焦灼的少年,不解道:“淮之?”
顾淮之没理他,刚撩起衣摆,欲直接跃下窗时,下头蓦地出现一抹深蓝人影,将少女稳稳抱在怀中。
他的动作一顿,双眸紧盯着下方,只见那两人衣摆相交,在空中转了一圈后,避过了那辆马车。
他稍稍松了口气,但在看见少女扬起的笑容时,身型不由自主地微动,握紧了拳头。
那两抹正对视的蓝色身影,看起来极为相配,刺得他眼睛生疼。
【合着男主和男配早就看出来我的身份了,居然还搁着戏耍我。】
【真是越想越气!】
【虽然转变来的有些突然,但男配可算干了点好事,终于不眼瞎了。】
【我女应该还没黑化吧?】
【这么急干嘛,反正大反派现在有事,那些小喽啰跟不上来。】
【饿死了,等下到了客栈要好好吃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