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前厅,一进门,浓郁的香味便争先恐后的扑进沈秀鼻子里。
桌面上菜肴丰盛,其中最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当中的炉焙鸡与土豆炙鸭。
烘焙鸡酱黄鲜润,用蒜油和姜片炒过,然后用酒醋炖过,烹出来的鸡肉表皮干酥,内里滑嫩,甘醇微酸,极极开胃。
土豆炙鸭色泽红艳,土豆香软入味,鸭肉细嫩鲜美,尤其是那鸭皮,丰盈饱满,肥而不腻。
味蕾极致的满足让沈秀不禁眯起了双目,她再一次不由地在心里感叹,以后魏朝清的妻子会很享口福。也不知哪位女娘能有幸做他妻子。
她咀嚼着微微出油的鸭皮,去夹土豆炙鸭里的红椒圈。这红椒圈只是起装饰作用的装盘,并不是用来吃的,但她馋辣,便把红椒圈给吃了。
红椒圈也不是很辣,只有一点辣意,伴着米饭吃,爽快又不过于刺激喉舌,沈秀又去夹了吃。
“你喜欢吃辣椒?”魏朝清倏然道。
“喜欢。”
魏朝清沉吟,“锦州那边似乎喜甜?”
“是,我们那块地方的人,爱食甜,但我喜欢吃甜的,也喜欢吃辣的。”
“你爱吃什么菜?”
“都挺爱吃的。”
“不爱吃什么?”
沈秀不假思索,“折耳根,这个我真吃不了。”
“我也不爱吃折耳根,有腥味!真真难吃!”魏长生举起小胖手。
魏朝清笑了下,没说什么。
魏长生擦擦嘴,道:“姐姐,你要不要出去玩?我带你出去玩吧?”
其实沈秀挺想出去逛逛,但她不敢。
她很怕再遇见男女主。即便这时候男女主应该已经去了锦州。但她就怕万一。
碰到谢扶光两次,在谢扶光手下经历过一次濒临死亡的痛苦,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让她有些ptsd。
同时她倍感憋屈。她也想出去玩,可为了活命,不得不压抑克制欲望。
难道她要一直这样压抑克制自己?
不用。
因为男主会被女主调.教好,他爱女主,为爱而改好,为爱而改变自己,不会再因为过度的占有欲和嫉妒心杀人。到那时,她就不必再担心被他杀掉。
或者若她现在有武功,比谢扶光还厉害的武功,她现在就可以自由自在,随随意意地出门了。
又或者她身边有武功高强过谢扶光的人,能护她,她也可以自由随意出门。
可小说里写过,男主是西陵的武力值天花板,没人比他更厉害。想到此,她有些丧气。
等等。也不一定?小说里,貌似只写了西陵,他是西陵武功最高强的,但没写其他国家。也许楼兰赫兰那些国家,有比他武功更厉害的呢?
她有些后悔没仔细看小说,没把小说后半部分看完了。
现在,只能等女主把男主调.教好了,她才能拥有随意出去玩的自由。
男主什么时候会被调.教好?她仔细回忆了一下书里的时间线。谢扶光在锦州城,因占有欲和嫉妒心杀掉了原主后,赵金金与他大吵了一架。
赵金金内疚,痛苦,以死相逼,最后换来谢扶光不再滥杀无辜的承诺。从这里起,谢扶光就开始为爱克制,为爱慢慢改变自己了。
被杀掉的原主真是个大怨种。沈秀很为原主愤怒不平。
一个疯批病娇为爱克制本能,为爱改变自己,很多读者会感动于他对女主的爱,感动他的深情。
沈秀一点也不感动。她感到恶心和愤怒。男主塑造出来的深情人设,是以原主的死亡为“垫脚石”的。
若不是那场地龙翻身,她差点就死在他手下,在未来也可能会死在他手下。她对谢扶光,又恨又厌,如果她有杀他的能力,她一定会杀掉他,绝不会手软。
“姐姐?”魏长生挥挥手,“姐姐,你可要出去玩?”
沈秀神魂回笼,“我不太想出去。”
她得等,等到该死的谢扶光为爱改好。
魏长生:“外面好玩的。”
她摇摇头。
魏朝清见状,以为她是受道德礼教之束缚,认为未出嫁的女子不应抛头露面随意出门,故而才不愿出门玩。
这些道德礼教,对女子何其残酷不公。他轻声道:“你想出去玩便出去,不用有任何顾虑。”
她仍然摇头。魏朝清也不勉强她,便作罢。
午休过后,魏朝清于书阁之中处理公务,一直忙到脖颈酸乏时,他唤来仆人,“几时了?”
“回大人,已到申时了。”
魏朝清净手,去往东厨。走进厨房,他问厨子,“鱼可有准备好?”
“准备好了,奴才去寻的最新鲜的鲈鱼,味道保证大人满意!”
魏朝清用襻膊绑住长袖,他把已经剔骨去皮的鲈鱼切成薄片。
一片片鱼片被魏朝清切出来,厨子心中油然起敬。大人刀工了得,切出来的鱼片,薄如蝉翼,整整齐齐,与自己的刀功相比,他属实是自愧弗如。
魏长生得知魏朝清又去厨房了,他对沈秀道:“姐姐,舅舅又下厨了!走,我们去厨房,去看看舅舅在做什么好吃的!”
沈秀跟随魏长生来到厨房。
“舅舅!你在做什么好吃的!”
魏朝清片着鱼,没有看他,“玉蝉羹。”
“哇!玉蝉羹!”魏长生声线脆生生的,“姐姐,你吃过玉蝉羹吗?”
魏朝清拿刀的手一停,他转过头,这才看见沈秀也来了厨房。
“玉蝉羹,就是鱼片羹?吃过的,很好吃。”沈秀忍不住咽口水。
玉蝉羹,鱼片如白玉雕琢的蝉翼,又薄又透,吸干水分蘸绿豆粉衣,用鱼骨汤炖,加生姜辣椒等等配料,炖出来的鱼片羹,又鲜又辣。
想着玉婵羹鲜辣的口感,她舔舔唇,府里的饮食比较清淡养生,她没想到魏朝清会做这么辣口的菜。
接着她愣了下,该不会是因为她中午说爱食辣,他就做了这么辣口的菜肴吧?
沈秀的目光从鱼片上,挪到魏朝清身上。
感受到沈秀投射过来的目光,魏朝清且鱼片的动作缓下来。下一瞬,他的速度又快起来。
仿佛是故意炫技般,耍花刀片着鱼,动作娴熟流畅,赏心悦目。
刀功真厉害。沈秀内心赞叹,悄悄竖了一个大拇指。等他片完鱼,她环顾厨房,发现厨房里的人都在偷偷瞄她。
她看了一下盯着她不错眼的厨子。厨子被抓住偷看,连忙转过脸。
他们大抵是在好奇她的身份?她这般想道。
厨子洗着菜,不受控制地,又去偷瞧她。
魏朝清扫视一圈厨房,肃声下令,“专心做事。”
厨房里的人赶忙回神,继续忙活。
鱼骨炖出来的浓白的汤汁,沸腾着浇灌鲜嫩的鱼片时,浓浓的鲜味伴随着辣味,以完全不可阻挡之势冲进沈秀鼻子里,她捂住肚子,馋得心痒痒。
魏朝清拿勺子,轻推鱼汤,咕嘟作响的鱼汤荡漾开后,炖得微透的鱼片暴露在视野里。
将莼菜下入汤锅时,眼角余光发现沈秀在捂肚子,一副馋到不行的模样,他轻笑,“快好了。”
待玉蝉羹炖好,魏长生立马拿碗,“先尝尝先尝尝!”
魏朝清接碗,舀了鱼汤。
魏长生正准备把鱼汤递给沈秀,让她先尝尝,然而魏朝清没把碗还给他,而是侧身,将汤碗递给沈秀,“沈秀,你尝尝。”
“谢谢。”早就馋得不行的沈秀伸手捧住碗。
“慢着,先把那边的米糕吃一块,吃了米糕再喝汤,这汤很辣,你空腹喝可能会承受不住。”魏朝清道。
“好。”沈秀快速吃了一块米糕,迫不及待喝鱼汤。
魏朝清:“小心烫,慢点喝。”
汤汁鲜香四溢,入口丝滑,有琉璃芡的口感。密密麻麻的辣冲至舌尖,又鲜又辣,还带着莼菜的清香,一口下肚,好不爽哉!
“嘶……好喝!”沈秀嘶气,眸光亮若星辰,“夫子,我从未喝过这么好喝的鱼汤,您太厉害了。”
她的嘴唇被辣得嫣红,魏朝清的视线在她嫣红的唇瓣上逗留半晌,他转过头,不再看。
晚食就着鲜辣的玉蝉羹,沈秀多吃了半碗米饭。魏朝清和魏长生不太能吃辣,大半玉蝉羹都是沈秀吃完的。
裹了绿豆粉的鱼片顺顺滑滑,似若勾了芡,她吃得痛快,恨不能在鱼汤里再添些辣椒,能让她吃得更痛快一些。
她是川渝人,很能吃辣,不辣不痛快。原主虽是喜甜的锦州人,但也很能吃辣,身体很耐辣。
饭毕半个时辰后,沈秀吃水果时,还在回味鲜鲜辣辣的玉蝉羹。
接下来这几日,魏朝清又做了一次玉蝉羹。魏长生见沈秀喜欢玉蝉羹喜欢得很,便对魏朝清道:“舅舅,姐姐这么喜欢吃玉蝉羹,你多给她做几次呗。”
“玉蝉羹太辣,几日吃一次即可。”
“好吧。”魏朝清托腮,又说起别的事,“姐姐不想出去玩,整日待在府里,也不嫌闷得慌。”
魏朝清闻言,陷入沉思。下午回府,魏朝清问沈秀,“可喜欢听戏?”
“唱戏吗?”沈秀点点脑袋,“还行。”
“明日我请戏班子来府里唱戏,你一起来看罢。”
这一日傍晚,府里水亭前搭了戏台子,沈秀来到水亭,坐在魏长生身边。
魏长生道:“姐姐,舅舅请来了京城里有名的名角儿,他唱的戏一顶一的好。”
沈秀应了声。
边侧,魏朝清把零嘴果盘推到她手边,她道谢,捻起几颗香瓜子,嗑起瓜子来。
这瓜子真真香,有椒盐味和奶味,能让人磕上瘾。她又抓了一把瓜子。
乐师奏响琴筝鼓板等等乐器,随着乐声悠扬的奏响。戏子浓妆艳抹,粉墨登场。
扮作花旦的戏子步态轻盈,一颦一动,巧笑嫣然。此人唱腔清晰,曲声婉转悠扬,时而像高山流水,时而像春雨绵绵。
对戏曲其实没多大兴趣的沈秀,听得入了神。她听了一会子,歪头问魏长生:“长生,这位花旦是女子还是男子?”
她觉得女子。但唱戏的花旦不一定是女子,是以她问了魏长生。
“是男子,他就是我说的那个名角儿,叫柳笙,戏唱得可好了,好多人请他唱戏都请不到,还是舅舅有能耐,能请到他来府里唱戏。”魏长生奶声奶气道。
是男子?沈秀意外。她打量戏台上的柳笙。他身姿聘婷,眉眼如画,一举一动皆是妩媚勾人的风情,没想到竟然是男子。
她打量着柳笙时,在台上唱戏的柳笙无意间与她对视上。
他的歌声滞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初。
接下来,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去瞧沈秀,眼底桃花酒半醺,秋水似的眼波,流转间透着化骨的温柔,不经意地勾缠着谁似的。
魏朝清发觉柳笙似乎在故意用那双眼波流转的眼睛勾缠沈秀。
而沈秀,她听戏听得很入神。
魏朝清面色沉下来,抬手欲叫停柳笙,然沈秀很喜欢这出戏,他不愿扫她兴,打断她的兴致,于是没有叫停柳笙。
柳笙唱完这段戏,先退了场。退下去时,他望了一眼沈秀。沈秀发现他看过来,她礼貌性地回以一笑。
对上她的浅笑,他的眉眼更加妩媚起来。
退至后台,他静坐在妆台前,一动不动。柳父疑惑,“阿笙,你这是怎的了?”
柳笙微抿红唇,“阿爹,你可知魏大人旁边坐着的女子是谁?”
“我没看见人。”柳父摇摇头,“怎么了?”
“没事。”柳笙手指轻轻抚摸发间垂下来的流苏步遥。
面前闪现出沈秀清清秀秀的面庞,他低垂下巴,妩媚风情的眼眸里,几分女儿家的情态若隐若现。
彼时,公主府里,司马烨听了下属的话,冷笑,“果然在夫子那里。”
“她现在如何?有没有……”司马烨强行把关心她的话吞回去。
之前夫子说并不知沈秀在何处,大抵是以防他不同意饶恕她,所以才故意说并不知她在何处。
夫子也肯定猜得到,他来公主府求情后,自己肯定会怀疑沈秀在魏府。但夫子没有将沈秀藏起来,也是因为自己已经答应饶恕她,所以不必再如此。
“她还真是找了一个好靠山!”司马烨咔嚓一下捏碎杯子。仿佛捏是在捏碎沈秀一般。
这边厢,秦伯得知沈秀的下落后,他暗地里松下一口气。但见司马烨一脸黑沉,他又担忧起来。
殿下这样子,并不像如他所说那般会放过沈秀。殿下真的会放过她?
“下去。”司马烨吩咐回来复命的手下。
手下方走出几步,被司马烨叫住。
司马烨喉头滚动了几下,终于忍不住,“她现在如何?有没有受伤,瘦了还是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