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悸似乎没有继续参与竞拍的意思,在第三场竞拍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准备离开了。丹郁站在屏幕前,看似平静地看着拍卖师,掩在浴袍下的手却握得很紧,显出道道青筋。余悸脱下外套,走过来披在丹郁身上,用很温柔的力道拢了拢,就着这样的姿势,揽着他往外走。
丹郁始终看着屏幕的方向,直到走出房间,才黯然收回目光。可直到这时,他仍旧不知道余悸究竟会怎么做,余悸始终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
甚至不打算让他听到关于第三场拍卖会的任何一个字。
天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雨丝,可能早就下雨了,但是丹郁一直没发现,所以余悸才会觉得他脏,让他去洗澡。谁知道呢?
雨丝打在星船的玻璃窗上,看不清外面的景色,余悸在一片朦胧中偏过头来看他,问:“别墅还是学院?”
好像是在让他选择,可丹郁不知道每个选项都意味着什么,选别墅的话会取悦到余悸吗?
在短暂的安静中,余悸把目光转了回去:“去军事学院。”
那种莫名恐惧感又一次到来了。丹郁张了张口,想说去别墅,可他抬起眼,发现余悸已经通过传输器给驾驶舱的飞行员说了地点,而紧接着,星船上升时带来了失重感。他在这样的失重感里感觉到了比平时难受许多倍的耳鸣,超常的五感给他带来了一丝痛感。
他没法探究这样的异样是怎么来的,只觉得好像不怎么能喘上气,心脏有点抽着痛,直到余悸握住他的手臂,把他一把拉进了怀里,浓郁的信息素弥漫开来的那一瞬间,他才终于好受了些。
可余悸什么都不说,关于七十九区,关于拍卖会,关于他最在意的孤儿院,余悸什么都不告诉他。
丹郁难受得闭上了眼睛,他不受控制地环住余悸的腰,手一直在发抖,近乎嘶哑般问道:“你会放过他们吗?”
这已经是他问的第不知道多少遍了。
可余悸仍旧没回答。
“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丹郁的声音是很温和的,和他总带着刺的性格有点不太一样,哪怕是这种时候,听在余悸的耳朵里,也是轻轻柔柔的,有些低哑,还有些温柔。
余悸抬起手,压在丹郁的脑后,安抚般拍了两下,说的话却完全于此无关,他说:“看来你记性不太好。”
丹郁忍不住开始咬起了手背,以一个和余悸相拥的姿势,下巴抵在余悸的肩头,本该环在余悸腰间的手却被自己给死死咬住。
他想不起来了,他不知道余悸之前说过什么,他能记起的只有余悸让他去别墅,而他没有去。
事情就是从他做了这个错误的决定开始往不可预估的方向偏离的。
还有什么?
还说了什么?
他仔细回想起余悸在他面前说过的每一句话,突然,他想到了点什么,猛然说道:“我当你的助理!我愿意当你的助理。”
余悸挑了下眉,然后埋下头,在他后颈闻了闻,说:“但现在规则变了。”
温柔的声音如同恶魔耳语,丹郁感觉浑身发冷,有些僵硬地说道:“不管规则变成什么样,我都要当你的助理。”
这话听得余悸笑了起来,他吻上丹郁的后颈,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不会向指挥处推荐你了,你要靠你自己赢到那个名额,然后站到我的面前,让我看见你。”
指挥官助理,这将会是一个竞争无比激烈的职位,跟考入禁闭区可完全不一样。禁闭区没什么实权,那里说白了只是个研究所,可指挥处不一样,这里可是人类基地的最高级别管理机构。
要拿到这个名额,难度绝对也是最高级别的,尤其,这还是余悸的助理。
一个未来很有可能成为指挥处领袖的,alpha向导的助理。
丹郁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会站到你身边的。”
“一定会。”
风雨倾斜,人影颠倒,雨滴打在玻璃上发出阵阵声响,余悸扶着丹郁往柔软的沙发上躺下去的时候,觉得刚才那句话听起来就像某种很深情的情话一样。丹郁有些没反应过来,微张着嘴,连目光都是愣的,不知道是不是不太喜欢这样的眼神,余悸先是伸手挡住了他的眼睛,然后才低头吻下去。
这是一道浅尝辄止的吻,很快就抽离了。好像余悸只是突然起了好奇,所以想尝尝那是什么味道一样。
丹郁在愣怔中缓慢地回过神,后知后觉地想起,在结合室的时候,好像这个人并没有亲吻过他。余悸的所作所为总是让人无法预测,也猜不透。他以为余悸对他不感兴趣,可是余悸刚才亲他了,那样缠绵的亲吻,该是只有相爱的人才会做的事情才对。
可余悸的爱人,不是原沐生吗?
不,不是这样的,就算余悸爱的人是原沐生,可终归余悸还是没有坚持住那份爱,余悸动摇了,为了一点好奇,就轻易动摇了。
余悸的爱是满目疮痍的,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可即便如此,即便余悸的爱如此不完美,也依旧没有丹郁的容身之处。丹郁觉得自己很可笑,不知道自己究竟算个什么。
玩物吧。可能。
当然了,余悸不会为他解答,余悸只会在浅浅尝试一下之后就立马失去了兴趣,然后径自起身,走到星船门口的位置取下一把伞放在那里,说:“你可以走了。”
丹郁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了军事学院,天色也不知何时黑了下去。
这让丹郁再次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刚才那道吻,其实持续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但他的大脑有点宕机了,所以迟迟没反应过来,以为很快,其实很久。
他不知道,也不确定,舱室里浓郁的信息素会让他产生很多错觉。
他甚至会以为自己其实没那么讨厌余悸。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多希望哪天醒来,可以突然听见余悸上校的死讯,比如死于星船坠毁,死于毒素侵蚀,死于精神力崩溃,死于异种侵略……或者死于傲慢,再不行,就死于莫名其妙,反正就是突然死了,不管哪种死法都行,死了就好,人不在了就好,突然消失也行。他都可以接受。
都能愉快地接受。
大不了就是自己陪着死。终身标记嘛,这种无限趋近于永恒的东西,跟个地狱笑话一样。
丹郁就这样心神不宁地胡思乱想着。
舱门打开后,丹郁总算回过了神,但他并没有急着走掉,而是问道:“通讯号,你的通讯号是多少?”
按余悸的性格,如果用“是你自己扔掉的”来拒绝他是很正常的,好在余悸没有这样说,也不能说是“好在,”因为余悸说的是:“我有你的通讯号,有需要,我会联系你的。”
用了另外的表达方式,尽管结果是一样的,都是拒绝。
丹郁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余悸这里,只要有任何一点让他感到不满意了,他都会用超过十倍甚至百倍的做法让人承受痛苦。每一桩,每一件,都不会有例外。
在接下来的日子,只要惹到了他,他就会让自己重新体验一遍今天这种绝望的感觉,所以才会拒绝给出通讯号。
他要的就是自己找不到他,而他却能轻而易举找到自己。
丹郁没再多说什么,一转身就踏入了风雨之中。
军事学院沉入了夜色,丹郁撑着伞走在学院里,冷风吹得他浑身发冷,他还穿着那件单薄的浴袍,于是下意识裹紧了余悸披在他身上的外衣。
外衣上有余悸信息素的味道,不光这件外衣上有,他身上也都是那股味道。因为在星船里,他和余悸抱了很久,更别谈余悸还跟他接吻了。
一想到这,丹郁就嫌恶地皱了皱眉,加快脚步回到了宿舍,正当他想去把嘴洗干净的时候,他的通讯器亮了起来,跳出来的屏幕投影里,显示着一个陌生的通讯号。
他迟疑着按下接听,听着里面传来了余悸的声音。
“出来。”
里面的人这样说道。
刚才让人走,现在又让人回去。
看着窗外的一片黑暗,丹郁沉下了眼眸。他在宿舍里翻翻找找,找到了一盒用了一半的避孕套后,就给室友发了条消息过去说要借用,然后收起避孕套,重新踏入了风雨之中。
比起余悸很可能会有点奇怪的癖好,他更担心余悸会拒绝使用这个,毕竟在结合室的时候,余悸就一次都没有用,他是事后找医生拿的药。
可当他走出去的时候,却发现星船已经不在停靠区,而余悸的人影,更是根本看不到。他挠了挠头,在想要不要打个通讯过去问问什么的,就听见校门口有人叫他:“请问是丹郁先生吗?”
丹郁走过去:“是我。”
对方是一个穿得很绅士的人,黑色大伞底下,看不太清面容,彬彬有礼地递过来一个包装很精美的长盒,说道:“这是您留在贵宾厅的衣物,已经干洗好了,遏兰先生说送到这里来,请您收一下。”
丹郁:“……哦好。”
原来只是让他出来拿校服。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