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伯被亲娘逼得这份儿上,再也没话好说,起身进屋就照着大伯娘一顿锤。
大伯娘被打得又哭又叫。
唐大哥不忍心,“奶——”
唐武却是恨恨地瞪着东厢。
都是圆儿个死丫头闹的。
最后唐芳冲进屋里拉住唐大伯,“爹,够了。”
唐大伯倒是也没狠打,毕竟舍不得,就是做样子给老娘看的。
唐香在一边没拉架,她知道爹是装样子给奶看,她心底里有点瞧不起亲娘,觉得他们见识浅薄,为点蝇头小利算计来算计去。
太磕碜。
大伯娘也没敢再说让二房帮忙还饥荒。
可她不服气,她委屈,毕竟饥荒是没分家欠的,凭啥让她家自己还?
再说了,以前二房十几年没被人骂绝户,难道不是占侄子便宜?不该帮侄子还饥荒?
就在这时东厢突然冒出滚滚浓烟。
众人就见唐圆被她爹娘抬出来,她还在拼命踢腾挣扎,尖叫着:“水鬼,瘸腿鬼,烧死他!”
唐爹让媳妇儿看着闺女,他转身扎进屋里去救火。
今天分家,唐武就不再摆烂,又把铺盖搬回来。
唐圆岂能让他得意?
这东厢是搬不走的,却也不能完好地留给唐武!
不如烧了吧!
她就趁着爹娘商量事儿收拾东西的时候溜去外间把唐武的铺盖给点了。
天冷不方便洗澡,年轻人油性又大,那铺盖油脂嘛噶的真是一点就着。
火苗从铺盖上烧起来,直接蹿上后窗,火舌哔啵舔上低矮的屋顶。
里面屋笆是秫秸,外面屋顶是麦草,都是易燃物。
二月又是干冷少雨的季节,那火苗瞬间就蹿出去。
一时间唐奶呼天抢地,大伯娘嗷嗷哭闹,唐武气得炸毛跳脚,唐爹、唐大伯、唐大哥、唐芳以及隔壁老刘家都忙着救火。
因为在眼皮子底下所以火势很快就被控制住,里屋没事儿,只外屋遭了殃。
唐武的铺盖虽然被拖出来扑灭了火头,但是棉花会闷燃,最后也烧得不剩什么。
外间炕、墙、屋顶也烧了一块,被水泼得呱呱湿。
唐武气得想打唐圆却被唐大哥摁住。
唐大哥:“圆儿脑子不清楚,你跟她计较?”
唐芳也让他别犯浑,今晚上去爹娘屋里挤挤,唐武却不依不饶。
唐大哥见唐武闹腾,就小声道:“明早二叔搬走咱们就把东厢修修,墙壁刷刷白灰,等你相亲也好看。”
唐武就等这句话呢,立刻转怒为喜。
大伯娘万分庆幸分了,否则以后疯丫头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疯事儿呢。
“娘,得亏分家了吧?要不……”
唐奶剜了大伯娘一眼,眼神带着怨恨。
虽然把疯丫头分出去不让她祸害家里,可也把二儿子赶出去了。
她哪会像大伯娘那么高兴?
大伯娘又委屈上了。
因为唐圆晚上闹腾,夜里大家都没敢睡实诚。
第二日天还黢黑呢,唐爹和唐妈就起来收拾东西。
唐奶一晚上翻来覆去都没睡着,不是骂老头子就是骂唐香和大伯娘。
听见外面动静她也起来,把唐文几个叫起来给二房称口粮。
二月还有去年的余粮,主要是生晒的地瓜干儿,还有一点鲜地瓜。
另外就是玉米、高粱米、小米、杂豆等粗粮,没有一点细粮。
唐奶叮嘱唐爹,“自己过日子得有成算,省着吃,三四月青黄不接才难过呢。”
唐爹眼含热泪,点头答应。
唐奶:“平时勤快去挖野菜,多吃野菜也能省点口粮。”
“嗯。”
分完口粮,再把锅碗瓢盆、农具家什儿的分一分。
唐奶又来气,疯丫头这几天砸来了好几个碗和盆,破得太厉害锔都没法锔。
猪和鸡,唐老婆子没提,唐爹也没问。
他也知道家里还欠着差不多九十的饥荒,卖了猪好还钱呢。
唐妈昨晚就把家什儿收拾好了,这会儿直接把铺盖卷一捆就行。
补丁摞补丁的破旧被褥,几件破旧衣服,两个尺半长的木箱,再有一张搭起来当桌子的破木板。
炕席破得不成样子,也不能要了。
唐妈看着住了多年的屋子,以前习惯了没觉得如何,现在却心酸得很。
她心里没有半点留恋,只有奔向新生活的向往和喜悦。
她摩挲着闺女的肩头,小声道:“圆圆,咱走。”
唐圆示意她盯着外面,顺手把炕上的麦草扒拉一边,然后把那盆洗脸水泼炕上了。
唐妈一愣,又迅速帮忙把麦草扒拉铺回来。
这年头的火炕都是土坯砌的,底下土砖砌火道,面上铺长两尺宽一尺半厚三寸的大土坯。
这种土坯导热保温都不错,但是受力差,小孩子蹦来蹦去都容易断裂,更何况唐圆这几天没少蹦跶,现在又泼了一盆水。
晚上人一躺那是绝对要摔炕洞子里去的。
看闺女一副坏笑的样子,唐妈也觉得挺爽。
闺女装疯以后她感觉自己变了个人似的,心里多年被压抑的火苗好像烧起来了。
烧得她热血沸腾的。
唐妈拿上泥瓦盆揽着闺女出去。
二房所有的家当都放在院子里,少的可怜。
东墙上老刘头儿又探头看,瞅着都心酸。
唐奶瞅着二儿子一家的家当也心酸。
原想着今年攒棉花给老二家把棉被重新絮絮的,瞅瞅,都滚包了,都成零碎棉絮了。
老二两口子连双布棉鞋都没有,只有蒲草和芦苇花编得棉草鞋。
两口子的棉衣、被褥里除了陈棉花也掺杂着蒲花、芦花什么的。
唐奶拉着脸,眼圈红红的,“老大啊,你老婆整天寻思老二屋里有啥好东西,这会儿搬家了,你瞅瞅都是啥啊。每年有棉花就紧着你们絮棉衣棉被,家里最破烂的棉花烂絮给了你二弟啊。”
唐大伯惭愧地低下头。
大伯娘还不服气,伸着脖子看,生怕二房搬出什么好东西。
唐文昨晚就借了独轮车,帮二房推箱子和口粮,唐爹用扁担把其他东西装筐里挑过去。
唐大伯和唐芳还想帮忙搬东西,可就那么点东西压根儿用不着他们。
唐妈肩上背着个破包袱,一手搂着闺女。
临走时唐圆回头瞥了一眼,对上唐香惊疑不解的眼神。
唐圆冷笑,远离女主保平安。
你的极品二哥,你自己释放人性光辉去吧。
我们不奉陪。
唐香并不开心,她没想分家。
她没有怀疑唐圆是被穿了,毕竟唐圆以前就挺疯的,这两天发疯也没说现代独有的信息。
她怀疑唐圆装疯,就是不想给二哥换亲,想逼着她去换亲。
她也没真想让唐圆换亲,只是姊妹吵架捡狠话说而已,她想的是只要政策放松,时间到了,她有的是办法带领家里赚钱,何须急在一时?
二叔二婶和大哥二哥都能干,有她指点,家里发财是早晚的事儿。
只要有钱,二哥什么女人找不到?
就算年纪大点也没什么,只要有钱,女朋友在幼儿园。
她对极品二哥真是恨铁不成钢,怎么那么恨娶啊。
望着二儿子一家离去后空荡荡的东厢,唐奶跟老了几岁似的,眼皮耷拉得更厉害。
她的背比以往驼了几分,转身慢慢回屋又哭又骂去了。
大伯娘心里畅快,却也没敢再给老太太添堵,现在她还不是老太太的对手,不找打。
唐大伯蹲在堂屋门口吧嗒吧嗒吸烟袋锅子,青烟缭绕,把他都给团团围住。
他心里不好受,患得患失。
虽然二弟主动提分家,但是因为婆娘和唐武的话让他很羞耻。
他希望二弟不会有怨言,认为是自己想把他们一家分出去。
他心里焦灼得很,分家应该慢慢来,压根儿就不该提家里的债务。
他现在想想臊得慌。
老娘在西间一边哭一边骂,虽然没骂他,话里话外也让他难堪。
大伯娘见老婆婆在西间指桑骂槐,男人蹲那里置气,分家的喜悦都被冲淡一半。
看不得她高兴是吧?
她没好气道:“囔,今儿早上怎么做饭呀?”
要是以往老太太到点儿不做饭,她会过去关心几句,问老太太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她来做饭。
今儿分了家,她觉得以后自己才是这个家真正的女主人。
没了二房,老太太自动升级为她的对手。
唐老婆子骂道:“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老了,动不了了,以后这个家我不管了。”
说着她就躺炕上不动了。
大伯娘一听,那就是让自己当家?
她就去西间拿粮食准备做早饭。
唐奶见状嗷哭上了,“老头子呀,你咋不带我一起走啊……”
唐大伯本来就心烦,起身冲进西间直接把大伯娘给拖出来,骂道:“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当!”
大伯娘见他跟自己横眉竖眼的,明明昨晚上分家她高兴,他还附和几句,怎么今儿就翻脸?
她委屈得很,拉着闺女唐芳和唐香去东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委屈,“我里外不是人,我图啥啊,还不是为了你兄弟?你说家里有个疯子,人家谁愿意把闺女嫁进来?”
唐芳也不知道说啥好,叫她说,堂妹疯了,娘就赶着分家给二叔一家赶出去,那的确是没人情味儿的。
尽管是二叔主动要求分家的,可……二叔一家搬出去住牲口棚,那能是人过的日子?
她看得有些心酸,觉得娘过了。
要是以前她可能没那么深的感触,现在跟公婆大伯哥等人住一起,整天也是鸡毛蒜皮一大堆,这感触就深了。
大伯娘还在那里絮叨,又叮嘱二闺女,“你在婆家可得留心眼儿,你那个大嫂、小叔子、小姑子都不是啥好鸟。你公婆也是偏心眼子的,回头分家保不齐就得偏心老大,让你们吃亏,你平时得藏私房。”
纵使她是老大媳妇,占了当老大的便宜,可想到闺女在婆家是二房媳妇,又怕亲家亏待自己闺女。
唐芳见娘为自己打算,她也说不出什么。
算了,分都分了,别给亲娘添堵。
她也得分清里外拐。
只是她心里总不踏实。
现在唐圆疯了闹腾,家里顶不住损失也没钱给她看病,不分家不行。
那以后唐圆要是好了呢?
到时候再让他们回来,他们肯不肯?
爹那么重兄弟感情,二叔一家不肯回来,他肯定得难受。
不说老唐家各人心思,唐圆和唐妈这边却欢欢喜喜。
唐妈舒展了原本木讷愁苦的面容,整个人好像年轻几岁。
唐圆笑得眉眼弯弯,俏丽生辉,犹如获得新生。
唐爹原本分家有些难过,现在看闺女病情转好媳妇儿也不再愁眉苦脸,他又瞬间高兴。
闺女好,咋滴都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