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因为没要这个孩子, 郑母将郑晓雨一个人丢到了医院。
黎书青听罢,在秦溪收拾东西安排几个孩子时,摸黑去了趟郑家。
没想到郑母的狠心超出了秦溪预料, 为防止郑明义夫妻去开宁县, 故意将两口子支回了岳丈家。
郑母直接放言, 此次要给郑晓雨一点教训。
“一点”教训……就让亲妈将刚渡过生命危险的女而丢在医院。
如此狠心,上一次还是柳雪花的父母让秦溪大开眼界。
连伟人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可……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呢。
就在秦溪感叹着男女平等任重道远时, 罗如楠主动站了出来。
“嫂子,我不是故意偷听黎主任和婶子说话……”
罗如楠尴尬地直挠头,她身边的孔婶子倒是从容得多,大手一挥立刻接话:“妹子你就放心吧,我们又不是那种长舌妇,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母女俩原本只是去哥二栋三楼的朋友送咸菜干,无意间看到黎书青神色匆匆地往四楼去。
哪想到好奇之下会听到如此惊人的内幕。
“嫂子你就放心去照看晓雨姐, 我帮你照看几个孩子。”罗如楠赶忙道。
来黎家前, 母女俩已经商量过了,罗如楠说完孔婶子又说:“你没伺候过小月子,还是婶子去妥当些。”
“成!我就像替晓雨谢谢婶子和如楠。”秦溪爽朗一笑。
上一秒还因亲生母亲绝情而感叹, 下一秒又因邻居的古道热肠而觉着感动。
世上……还是好人多。
孔婶子笑:“我可也是看着那孩子长大的, 小时候如楠经常跟晓雨一起玩……”
不过最后秦溪并没有让孔婶子立刻跟着去医院照看郑晓雨。
拜托两人帮忙照看孩子之后, 秦溪又再次开车启程前往开宁县。
只是没想到, 她这回晚上开车出门会被院里有心之人盯上。
***
开宁县,人民医院。
八天时间,三零五病房里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产妇, 只有靠墙的那张病床上还是郑晓雨还孤零零地躺着。
“秦溪姐。”
此时已经是半夜,看到秦溪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 郑晓雨心情复杂得不知该怎么说。
一通电话,就让这个连亲朋好友都算不上的人匆匆赶来。
“你继续睡。”秦溪压低声音,放轻脚步走到病床前。
病房里虽然还有人醒着,但大部分都已陷入沉睡中。
秦溪打着手势走到床边,胡乱往椅子上一座,就低声催促着郑晓雨先睡。
第二天一早,秦溪早早起来洗漱,下楼去买了早点回来。
昨晚不知隔壁床产妇的呼噜声震天响,吵得秦溪一晚上都没怎么合眼。
天亮前迷迷糊糊中,甚至有种身边不停驶过拖拉机的错觉。
“醒啦?”
回到病房,郑晓雨已经醒来,呆呆地望着屋顶不知在想什么。
秦溪喊她,她只是笑笑,然后下意识抬手摸上已经平了的腹部。
虽说是引产,但和生孩子其实是差不多的过程。
郑晓雨完完整整感受了一遍生产时的痛苦,甚至差点还因此死在手术台上。
“想吃豆浆还是稀饭?”秦溪只当没看见,放下饭盒询问。
“稀饭吧。”
而郑晓雨也不是那种等着人开解安慰的性格,晃神不过片刻就恢复过来,撑着身体自个儿坐了起来。
“你还记得孔婶子吗?”
郑晓雨端着饭盒的手一怔:“如楠妹子的妈妈,她怎么了?”
下意识的,郑晓雨以为她的事已经在家属院传开,连孔婶子那都听到了风声。
“孔婶子想来帮忙……”
秦溪把黎书青和郑母说的话以及后来孔婶子母女提出帮忙都说了一遍。
没有夸大,没有略过,只是老老实实复述了一遍。
郑晓雨舀了勺子稀饭送入嘴里,神色淡漠地仿佛在听别人的事。
“替我谢谢婶子。”最后,郑晓雨只是如此回了句,而后很长一段时间只能听到她咀嚼的声音。
一碗稀饭吃完,又吃了两个包子。
放下碗筷后,郑晓雨又擦了擦嘴角,这才继续说道:“反正我欠的一时半会还不完,也不怕再欠如楠和婶子的情。”
言下之意就是愿意孔婶子之后来搭把手
秦溪松了口气:“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放心,我不会钻牛角尖,通过这些事我也算想清楚了,世界上好多事都强求不得。”
从小被父母严格要求,读书要班里第一名,高考失误只考了个大专还被藤条狠狠抽了一顿。
外人都说她郑晓雨燕眼高于顶,活该找不到对象。
殊不知其实都是因为她母亲提出的各种荒唐要求相亲才会黄了一次又一次。
这些事外人不知道,郑晓雨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连个说说的人都没有。
现在看开了想淡了,许多事都能轻轻松松地讲出来。
什么家丑不可外扬……都是笑话而已。
孔婶子来之后,好多曾经羞于启齿的话都能顺理成章地传出去。
也算是把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都传开去,让大家伙儿都评评理。
“说起来,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就没想通知郑副所长?”
从发现真相到救出郑晓雨,再闹到打掉孩子重获新生,郑副所长就好像个透明人,从头到尾没有半点存在感。
现在又不是以前只能依靠书信传递情况的年代,要真是想说,一通电话的事儿。
黎书青和秦溪都对此很奇怪。
“我爸?”郑晓雨冷笑,神情比提起郑母时还要冷淡:“我们家最会装好人的就是他。”
秦溪愕然。
说不在乎抖落郑家的丑事,郑晓雨还真是毫无保留地把家里那点破事都说了出来。
作为父女在同个屋檐下生活了几十年,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谁比她了解。
爱面子,重男轻女,又爱装好人。
表面上郑母骂郑晓雨时他都是装慈父,在中间劝。
其实谁不知道郑母之所以发火不都是郑副所长在背后撺掇。
当初大哥郑明义原本有个相恋好几年的恋人,郑副所长嫌人家姑娘家庭条件不好,背地里让郑母上姑娘家门冷嘲热讽了一顿。
姑娘气不过,跟郑明义分手后一个人去了外地打工。
在之后郑副所长看上了独生女吴会,几乎是逼着郑明义娶了吴会。
“你别看我哥一个大男人,也难逃爸妈的控制。”
不过好在错有错着,吴会这个嫂子心思门清,根本不受郑副所长夫妻摆布。
秦溪默默听着。
郑副所长是研究所里有名的大好人,要不是郑晓雨说,谁能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难怪黎书青总说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热情。
“抱养孩子也是我爸的主意,你别看人没在,这里头的桩桩件件都有他。”郑晓雨冷笑,随即又想到什么,转过头看着秦溪:“你让黎主任防着点我爸,他那人肯定是有所图才会甘愿当好人。”
有些话郑晓雨能无所顾忌地说出来,有些话她是真张不开嘴。
难道此时真告诉秦溪,郑父曾经暗示她勾搭黎书青,要不是被大哥以道德败坏阻止,会发生什么还真说不准。
“好。”秦溪点头应着。
郑晓雨侧身躺着,静静看向一针一针打着毛线的秦溪。
动作笨拙而又缓慢,毛线针在手上好像特别笨重,食指绕毛线时会紧张地抿紧嘴唇。
“给孩子打的毛衣?”
听到这个问题,秦溪抬起眼皮,眼角眉梢都带上丝笑意,语气无奈:“我们家平平今年生日愿望是收到条妈妈织的围巾,快难死我了。”
就眼下这巴掌长点的不规则毛线块还是她忙活半个月才弄出来的。
低头一看自己的劳动成果,秦溪不由地叹了口气:“我这双手能杀猪,就是不能拿绣花针。”
郑晓雨笑。
“我教你吧。”
比起绣花针,她更愿意学习杀猪。
教秦溪怎么绕毛线能保持花纹大小差不多之后,又看她仔仔细细地打了一排。
“我哥说你厨艺很厉害,还开了好几家餐厅。”
手下的毛线终于变得乖顺了些,秦溪小心翼翼地继续保持,头都没抬随口回道:“小饭馆而已,勉强糊口。”
“听说餐厅名字很特别,是有什么由来吗?”
郑明义所知道的也只是三瓜两枣,秦溪到底多有本事,了解得更是皮毛。
秦溪心思一动,停下动作,给郑晓雨讲起她从老电影前摆摊起的创业经历。
“因为第一个摊是报刊亭改的,所以后来就一直这么叫了。”
别说是郑晓雨听得坐了起来,就是隔壁床的产妇也早被秦溪所讲述的吸引了注意力。
什么抢摊,下毒,杀人犯。
秦溪讲的不仅是如何赚钱,其中还夹杂了好些惊心动魄。
“你不害怕吗!”
郑晓雨听得心潮澎湃,双眼慢慢汇聚了前所未有的光彩。
“我说咋报刊亭小吃店这么耳熟,寿北海鲜市场你也是股东吧?”
隔壁床产妇一骨碌地爬了起来,猛然探出半个身体凑到了秦溪面前。
陪床家属一脸惊恐,跳起来用力把产妇拉了回来,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嫂子,嫂子,伤口……伤口裂了。”
秦溪也被吓了跳,转身起来把产妇按回病床。
早上还听查房医生说她生产时撕裂,得现在床上躺一天。
“秦老板,我就说咋这么眼熟。”
产妇激动地抓住秦溪手臂,满脸堆笑,力气惊人。
只是这么轻轻一按,就把秦溪按到了椅子上。
秦溪不解。
“老早我和我家那口子就想当面谢谢你,要不是你啊……我们家可就完了!”
也不怪产妇如此激动,秦溪是他们全家的贵人。
可以说,没有秦溪,就没有他们家如今的生活。
第122章
产妇姓包, 丈夫姓孙,两人都是开宁县人。
丈夫厂子整改后成为第一批下岗的工人,在亲戚介绍下去了寿北帮人冷库卸货。
后来寿北海鲜市场开业, 各个商家入驻后需要大批工人帮忙卸货装装货。
孙老哥也在其中一家海鲜店上班。
工作稳定之后, 就把妻儿一起接到了寿北团聚。
可谁知道好日子刚过上没几年, 儿子突然在上学途中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送孩子的孙老哥也因此断了只手。
包大姐说到这儿,秦溪终于知道他们是谁了。
“你是孙师傅的妻子?”秦溪惊喜不已。
孙师傅上班的海鲜店就是[四海海鲜店], 他出事时秦溪第一时间就让柳雪花去医院垫付了医疗费。
孙师傅出院后,秦溪三人又凑了两万块给人送上回海市的火车。
受伤的那只手虽说外观上没什么问题,可要想做重活儿是不可能了。
“就是因为有那两万块,成了我们两口子活下去的底气。”
两万块或许对秦溪他们来说只是聊表心意,对孙师傅和包大姐来说却是依仗。
有了那笔钱,孙师傅决定不再找班上,而是做起了小买卖。
有本钱, 又遇上改革开放的大浪潮, 短短两年两人就在开宁县买下房子,包大姐还又怀上了孩子。
“那都是孙师傅有本事,我就是做了应该做的事而已。”秦溪谦虚摆手。
“你的恩情我们记在心里, 其他都不用说。”包大姐摆手, 颇有些兴致勃勃:“你是不知道, 其实我家那口子一直惦记着跟你学厨艺呢。”
要不是手受伤以后无法拿重物, 孙师傅老早就想拜秦溪为师。
秦溪笑。
“就是我家这个姑娘,才生出来他就念叨着以后要是能有你一半本事就好了。”
伤痛总会过去,未来充满希望。
对包大姐夫妻来说, 眼下就是最幸福的时刻。
“我记得秦老板收了好几个徒弟吧?”
丈夫回家就经常说起秦溪的那几个徒弟,各个都已经独挡一面, 成为了餐厅的一把手。
“正式收的徒弟就两个。”秦溪随口道。
杨金花和杨芸,两人眼下都在报刊亭小吃店里掌勺。
至于刘代周那小子,比起成天闷在厨房里,还是需要脑子的大堂更适合他。
“就没想再收几个?”包大姐又问。
“收徒讲究个缘分,要是真那么简单,上大街吆喝两声就找到了。”
“那倒也是!像我……就完全没有做饭的天赋。”
随着餐厅版图扩建,各个餐厅都需要让秦溪能信得过的负责人。
她当然想收几个有潜力人品也不错的徒弟去胜任。
可就和回包大姐的话一样,收徒或许比大马路上遇到明星的几率还小,两者兼得那更是万中难寻。
秦溪没往其他方向多想。
当然也就没注意到郑晓雨陡然亮起来的双眼,宛如重新迸发了生机,希望悄然在心口萌芽。
“……”
秦溪又在医院照看两天之后,孔婶子带着大包小包来替换了她。
看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来医院住下呢!
不过看她准备如此妥当,秦溪也能放心得离开。
***
寿北市,庆兰沟。
萧条荒芜的厂子生活区比一年多秦溪来之前要热闹了许多。
车子刚开进厂子,就看见路两边关闭的小卖部又重新开门,旁边还多了家小饭馆。
商店门口坐满了吹牛的老人。
秦溪还记得前回车刚开进来就被老职工们围住问东问西,今天车子开过,这些人却连眼皮都没带抬起。
车子开过厂子,一直停到了铁门面前。
报刊亭养殖场。
“老板。”
“秦总。”
大门门口,孔军和周庆祝已经等了好半天。
“好久不见。”秦溪笑,抬腿下车,转身又去把车里给吴娇娇带来的生活用品一一搬下来:“怎么没看见吴娇娇?”
“吴总在接待付总参观咱们的养殖场。”周庆祝笑着接过行李:“你和孔老师一起去看看吧。”
“付总?付庭云!”
姓付的人秦溪就认识一个付庭云,而那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今天来养殖场不知心里又什么主意。
“不止付总,柳雪花同志和江老板也来了。”孔军说。
一个付庭云肯定有事,加上江柳燕和柳雪花那就等于没啥要紧事。
这三人多半是来找她叙旧,或许是无事可做,纯粹出门踏青来了。
“不管他们,你们先跟我说说养殖场眼下的情况。”
养殖场自从开始建设之后,早期基础建设秦溪来得勤,基本框架完成之后就只是通过电话把握进展。
等秦溪去了海市之后,更是只通过每个星期的电话了解近况。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第一批山地鸡下个月就能达到售卖标准,这批鸡肉最适合炒炸,炖汤的鸡肉还需要三个月……”
提起这近一年的辛苦成功,孔军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这接近十万平的养殖场,几乎是他们一车草一车泥给打整出来的。
提起养殖场,孔军和周庆祝都有种从心底里溢出的骄傲。
大门进来是以前厂子废弃的厂房,进行了一番小小改动之后,成为培育鸡鸭苗的暖棚。
另一个更大的厂房则是猪崽的养殖房。
养殖场面积比农场要大十倍,走路看是完全不可能的。
场子里配了几辆面包车和拖拉机,方便运输饲料和其他东西。
“您看那边是饲料仓库,那边是鸭子的活动区……那片地方是我们专门种植的鲜草,平时和着糠一起喂鸭子 ……”
拖拉机突突冒着黑烟往养殖场深处驶去,所过之处都井井有条的忙碌着。
养殖场现有工人四十五人,其中大多来自隔壁厂区,有的甚至是家里长辈一个长途电话把孩子叫回来的。
曾经都是一个院里长大的厂区子弟,如今又凑到一起工作,不需要特别强调配合合作,大家自然而然会协作完成工作。
路上秦溪就见到好几拨人互相合作
“养殖场里的栅栏和石路都是咱们自己弄的。”
路两边一人高的木栅栏将每个区域分割开来,门口还特意挂上牌子写明区域名称。
如此大的工程量,要是没有组织和热情,根本不可能在短短一年建造好。
“我前几天专门去了趟寿北农牧局,请教专家关于养殖场疾病防控方面的问题……”
孔军是养殖场除了秦溪外的最高领导,秦溪给于了他绝对的决策权。
他也把养殖场当成了自己事业,许多方面都是在边学习边进行改善提高,今天提到的疫病防控就是以前从来没涉及过的方面。
说完养殖场工作,接下来的售卖方面那就是孔军绝对不会插手的环节。
周庆祝听孔军汇报得差不多,接下来就把话头接了过去。
“第一批山地鸡我们已经按你的吩咐送到各位老板餐厅去了,截止到昨天,共收到二十六个订单,其中订单数最大的……”
海鲜批发积累起来的人脉,又加上农场那边口碑发酵,送出去的鸡鸭很快得到了反馈。
虽说眼下各个老板并没有什么有机健康等意识,但他们都相信秦溪这个招牌。
相差不多的价格买到的品质更高,大家当然愿意卖秦溪这么个人情。
“那是……”
拖拉机开到一处山坡时,秦溪看到林子中突然冲出来个人。
哈啦啦——
他的身后,鸡群展翅飞出,掀起漫天尘土,迅速将那片天空都笼罩在了飞舞的羽毛中。
“增加鸡群活动量。”孔军笑道。
“我是问那个跑下来的小伙子。”秦溪扇着飘来的灰尘,有些哭笑不得:“比猴儿还灵活。”
“你说他啊!”周庆祝笑。
几人谈论中,那年轻人已经冲到山坡下,弯腰将菜叶子扬手撒开,随即灵巧地躲避开鸡群,几步就窜到了旁边一颗杨梅树下。
小伙子个头很高,浓眉大眼,青春洋溢朝气蓬勃的样子。
“梁军,快来。”
梁军对周庆祝应该很熟,听到呼唤,扬起唇角就露出个大大的微笑,接着就跟猴儿似地蹦了起来。
“舅舅。”
秦溪:“……”
一道身影欢快地撒腿跑来,惊得鸡群又慌乱地乱窜乱飞。
单手撑着栅栏,轻巧越过,稳稳落地后立即被突然窜出来的大坑绊得扑通一声跪到了路边。
秦溪:“……”
可真是别开生面的见面礼。
“你小子这是打算给老板磕个响头?”周庆祝笑,伸手把梁军扶起来,大手帮着拍了拍裤子的灰:“晚上回去又要挨你妈说。”
梁军微张着嘴,满面吃惊地望着秦溪。
“老板?”
黑眉高高挑起,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全是不可置信,傻乎乎地任由周庆祝把他拽了起来。
“傻了。”孔军笑骂,伸手拍了下梁军脑袋:“看到老板还不打招呼。”
“老板好!”
被提醒后,梁军立正弯腰敬礼,嗓门洪亮得震耳欲聋。
秦溪捂住耳朵,不由连连后退几步,不敢相信有人说话的声音竟然能大到这种程度。
“你好你好。”
“我们家人嗓门都大,这小子别得没学到,就学到了我妹妹的粗嗓子。”周庆祝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下梁军的后脑:“声音小点。”
“对不起老板,在山里吆喝鸡鸭习惯了。”
还没有褪去青涩的脸庞迅速涨红,说完就立刻低垂下脑袋害羞地搓着裤线,与刚才那副冲创的摸样大相径庭。
“多大了?”秦溪笑,伸手把少年头上粘上的枯草拿下:“看你年纪,和我弟弟差不多啊!”
要是看少年光滑的下巴,估摸着还没有秦望家大。
“我十七……不是十八,我十八岁。”
耳边传来周庆祝倒吸凉气的声音,下一瞬梁军又挨了一脚。
还是个连撒谎都不会的小孩儿呢!
秦溪摇头轻笑。
“行了,不管十七还是十八,只要干得好就成。”
“那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梁军这孩子除了做事一根筋,其他都没得说。”孔军赶忙帮腔。
招梁军进来前就跟吴娇娇报备过,就怕别人说经理给身边人开后门、
这孩子老实,勤快,还有一把子使不完的力气。
梁军也争气,天天笑呵呵地相当招人喜欢,交给他的事完成得相当漂亮。
“走,去看看你养的鸡。”
相比其他养殖区,秦溪发现这个山头的鸡特别活泼,而且个头好像也要大些。
为了验证匆匆一瞥的印象,秦溪亲自打开栅栏,走到了正在啄食的鸡群之中。
大概两百多只鸡,多以麻鸡和清远鸡为主。
秦溪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其中最为凶狠的那只母鸡仔细观察。
这只鸡确实比正常麻鸡要沉手得多,鸡腿饱满,鸡爪锋利,而且羽毛颜色也很鲜亮。
秦溪能立刻看出不同,这让孔军更是高兴。
“这就是我前几年专门培育的麻鸡……”
挑选优质公鸡和母鸡□□来繁育更加优秀的鸡苗,而后与此类推筛选,直至得出最优秀的鸡种。
说起来简单实行却要一年又一年重复的复杂程序。
总之,这些鸡是孔军几年来的心血,以后场子里主打的品种就是以这为主。
他能放心将鸡交给梁军主管,足可见他对其有多信任。
秦溪不由侧目,重新认识害羞得差点把头埋到啊胸口的青年。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俗语并没在梁军身上应验,反倒是成为秦溪非常看好他的契机。
身上诸多优点又年轻,要是加以好好培养,日后前途无量。
“走,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其他养殖区。”秦溪主动提出邀请。
周庆祝心下大喜,不由朝孔军投去个感激的眼神。
要不是有他说得那几句话,秦溪肯定不会对梁军刮目相看。
要知道,场子里谁都知道,老板最相信的肯定是孔军没有第二个。
一想到外甥要是能抓住这个机会,前途必定一片光明,周庆祝心头越发的火热起来。
特别是路上走着走着,秦溪又突然问起梁军的个人情况。
“让梁军自己说。”
周庆祝刚张嘴,秦溪就打断了他想继续说好话的打算。
梁军舔舔嘴唇,一开口就让秦溪差点没笑出声来:“报告老板,我叫梁军,身高一米七八,体重……”
周庆祝着急地急忙使眼色,可梁军此刻说得正兴起,根本没注意到舅舅的表情。
于是接下来的几分钟里,秦溪就听这孩子说了半天,最后以穿四十二码的鞋为暂一段落。
“你怎么会想到来养殖场里上班,你们这个年纪的青年都向往大城市……”秦溪趁机插话。
在她若有似无的带动下,梁军终于说到了正处。
梁军和父母原本一直住在寿北市郊,父母开了个做蜂窝煤的小作坊,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可后来梁军的父亲突然病倒了。
因长期接触粉尘,患上了轻微尘肺。
病情算比较轻微,但他们家也再没有办法继续卖蜂窝煤,而且这种病需要静养,最好能去个空气好的地方养病。
于是梁母想到了在山里的娘家。
耗费家里所有存款,在庆兰沟买了套屋安顿下来。
父亲不能做重活儿,母亲又大字不识,根本找不到活干,养家重要自然就落到了这个十七岁少年的肩膀上。
梁军从高中退学,义无反顾肩负起照顾父母的担子。
“我妈跟着外公学砂锅手艺,我就来养殖场上班。”梁军挠了挠脑袋,憨厚地笑笑。
以前外婆老说外公玩泥巴丢人,自从开始赚钱之后,又巴不得家里有人能继承这门手艺。
“了不起。”秦溪挑起大拇指赞赏道。
“说谁了不起呢!”
熟悉的笑声伴随着人没到先飘过来的香水味,一身浅灰色休闲西装的付庭云闲庭散步般走来。
“你们先去忙吧,晚些时候我去家里拜访。”秦溪拍拍梁军的肩。
她今天还有事要专门找周老爷子一趟。
几人离去后,江柳燕才懒洋洋地开口:“要见秦老板一面可真难,回来就忙工作。”
要不是前几天和柳雪花通电话知道秦溪要回寿北,他们哪用跑这么远来找人。
“再忙哪有你们几个忙。”秦溪笑。
随便往旁边一瞟,就见吴娇娇跟个小媳妇儿似地站在付庭云身侧,柳雪花一脸嫌弃地连往旁让。
用前世一句流行语来形容吴娇娇最为合适——恋爱脑。
这姑娘就是个颜控加恋爱脑。
“好不容易见一面,你们几个就少说些屁话吧。”柳雪花最见不得几人假惺惺的样子。
“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再说。”
[总经理办公室]
一间秦溪从来没用过,却是养殖场最高领导的专门办公室。
“你们今天来找我不会是真为了聊天吧?”
好茶没有,周庆祝给几人送上的是山里野茶。
茶汤苦涩回甘,一口下去身体的燥意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让人头脑一下子清醒过来。
秦溪苦得狠狠皱眉,喝了一口就把茶杯推得远远的。
柳雪花也啧啧两声,转手就从兜里拿了颗糖丢进嘴里嚼吧嚼吧。
秦溪伸手要糖。
至于付庭云那个老狐狸,像是尝到了什么好茶似的一脸陶醉,让人半点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下一秒,他也伸出手掌:“给我也来一颗。”龇牙咧嘴苦哈哈的摸样才算是终于露出来。
秦溪:“……”
“说正事吧。”江柳燕看来是真喜欢,连喝好几口,这才放下茶杯:“付庭云想进军海市,找我们合作。”
看老朋友是真,商量接下来的事业合作也是真。
付庭云嚼着糖,说出来的话有些口齿不清
配上他那张混血洋气面孔,恍惚有种和外国人说话的错觉。
“你们对咖啡有了解吗?”
“……”
秦溪干脆直接摇头。
第123章
前世秦溪唯一爱喝的是各种果茶, 咖啡这个领域从未涉猎过。
对于付庭云的提议,还没听他详细说就已经下意识想拒绝。
两人不亏是朋友,秦溪刚扬了扬眉毛, 付庭云就立刻猜出她的想法, 笑着摆手道:“只是个想法, 成不成的先听听。”
沿海几座城市发展迅速,国外盛行的各种洋快餐和咖啡也成了年轻人们追逐潮流的东西。
付庭云在几个大城市进行过深入调查,发现国内的咖啡市场还比较低端。
人们赶时髦追潮流, 真正喜欢懂咖啡的却少之又少。
正是因为市场低端,才有继续发展的潜力。
“我有个好友专门在维拉山脉群岛建设了几十万平的咖啡种植园……”
付庭云想走咖啡豆进口的路子打造国内咖啡高端品牌,逐渐培养喜欢咖啡的受众群体。
秦溪不置可否,听完默默沉吟起来。
这个生意眼下最大的问题是能看到投资效率的时间拉得太长,或许十来年内都不会有明显回报。
也就是说,他们要做好长期投入的准备。
也难怪付庭云那个老狐狸要拉她们几人一起投资,这不就是典型的风险分担。
“怎么样, 要不要一起试试?”
前景和风险他都说得清清楚楚, 要怎么选择就看其他三人选择。
其实说实话,付庭云完全有能力一个人进行投资,之所以拉上几人, 其实真没什么风险分担的念头。
其实说来说去, 就是觉着和朋友一起合伙做点小生意, 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不管海鲜市场还是咖啡, 在付庭云眼里那都是小打小闹而已。
可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这种想带大家一起发财的好意却不是每个人都能负担得起。
首先柳雪花看了看秦溪之后,首先提出不参与这项投资。
“你们也知道我这个人, 没什么大野心,钱太多了也守不住。”
柳雪花对自己有很清晰的认知, 小富即安,再多了她没本事护住,倒成了别人眼中的“肥肉”
对此,付庭云早有预料,耸了耸肩以表遗憾。
江柳燕心中思索片刻,摇头叹气:“我这回也不掺和了。”
这倒是让秦溪有些意外,她们三人中就属江柳燕事业心最强,短短两年成立的运输公司已经扩大了几倍。
“资金上有问题?”
要让她放弃,那只能是手头上没钱可投一个原因。
江柳燕冲秦溪笑了笑:“我盘了个出租车队,接下来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可以理解。”付庭云笑。
“原来如此。”秦溪意味深长地多看了江柳燕两眼,接着目光一转笑道:“我愿意掺一脚,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不赞同舍近求远去国外找咖啡豆,咱们国内就有品质相当不错的豆子。”
前世咖啡在年轻人群中盛行确实花了不少年,到许多上班族都习惯上班来一杯咖啡提神后,才算是成功扎根于国内市场。
秦溪不喝咖啡,也知道西省有品质很不错的咖啡豆。
高不高端取决于品质而不是产地。
进口可以做,但不适合刚起步的他们,投资摊子铺太大中间所需的维持成本将是笔高额费用。
“你是说国内也有专门种植咖啡的地方?”付庭云表示前所未闻。
也许是根深蒂固的思想,咖啡和国人根本不搭边。
秦溪笑:“咱们国内的咖啡种植并不比国外时间短,你这就叫以偏概全。”
提出是提出了,接下来国内咖啡豆能不能入付庭云眼那就是他该考察的工作。
“我明白了。”
付庭云沉吟,心中已经迅速开始计划起接下来的行程。
秦溪端起茶杯,抱着对身体好的想法,猛灌了几口茶水下肚。
“你怎么了?”
苦得龇牙咧嘴的同时,就听到身边柳雪花有些奇怪的问了起来。
问得对象自然不是秦溪,而是满脸魂不守舍的江柳燕。
“……”
江柳燕不说,柳雪花还要再问,却忽然被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
吴娇娇那边又接到一通要订购黑猪肉的订单,由于数额过大她一个人拿不定主意,让秦溪过去商量。
秦溪起身要走,付庭云几人也赶忙站起来准备离开。
“过几天,我要去海市。”
离开前,江柳燕突然说了句有些莫名的话,秦溪没来得及细问,人就已经一脚油门开走了。
***
海市,研究所家属院。
“二哥,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高高兴兴玩了会儿沙子,身边有小伙伴被妈妈叫回家吃中午饭,高高嘟起小嘴,拽了拽二哥安安的衣摆。
“妈昨晚不是打电话了吗!”
一个不留神,衣摆上就已被小胖手扒拉得沾满潮沙,安安有些嫌弃地往后边避开。
高高不满,从沙坑里爬出来,跟只鼻涕虫似故意往哥哥身上躺。
平平带着兴兴在花坛边玩娃娃,只是听到妈妈两个字,也跟着不高兴了起来。
“我也想妈妈,五天了怎么妈妈还没回来。”
兴兴跟姐姐不一样,奶声奶气地叹气,小胖手学着秦溪的样子拍拍平平:“姐姐乖,妈妈今天下午就回来了。”
端了凳子坐在远处绣鞋底的罗如楠只是笑看着几姐弟互相安慰。
孔婶子看得眼热,手下挽毛线的动作都不由停了下来:“你说这几个孩子是我家的多好。”
“婶子家的家文也好。”郑晓雨靠坐在树下,身上还裹了床薄薄的毯子。
孔婶子左右瞧瞧,见周边没人,这才皱眉帮她拉了拉毯子:“你咋跑出来了!”
虽说前些年妇女同志们很少有坐月子的,但那是因为条件不允许。
眼下生活好了,大家自然又开始遵循老祖宗传来的传统。
就算是小月子,那也是月子,何况郑晓雨在手术中还出了问题。
“在家躺不住。”郑晓雨苦笑。
就算被大哥大嫂接回家,郑母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对她根本没有多少好脸色。
明明是自己睡了几十年的屋子,现在倒是陌生得很。
孔婶子听得心里直犯嘀咕。
想不通郑副所长和郑母心怎么那么狠,做完手术到出院硬是没来瞧一回。
好不容易回家属院来了吧……也没张好脸。
想到这,孔婶子不由又压低了声音问:“你妈有没有炖点鸡汤给你补补。”
郑晓雨沉默苦笑。
嫂子心疼她遭罪,专门拿了钱给郑母买肉回来熬汤。
钱是收了,可郑晓雨是怜肉味都没闻到,更别说什么鸡汤。
“你老娘可真做得出来!”孔婶子气,转身吩咐罗如楠:“中午去买只鸡,炖好了晚上你给晓雨送去。”
“婶子。”郑晓雨感动不已。
突逢大难,要不是身边有这些不求回报的邻居帮忙,她还不知道得多凄凉。
“行了!说那些干什么,以后你和我家罗如楠就当亲姐妹处,有困难互相帮助。”
“妈。”
罗如楠突然叫了声,赶忙放下鞋底站起身来。
不远处,牛小四和他那群跟屁虫边吃冰棒边玩沙坑走去,手上还挥舞着不知哪捡来的树枝充当棍子。
“不碍事,我们在这瞧着,他小子还敢反了天打人!”孔婶子不以为意。
牛小四再蛮横,也只敢冲孩子,她们三个大人看着,还怕几个小孩儿?
罗如楠一听也是,随即又坐了下来。
牛小四走到沙坑附近,和他的朋友们在另一边坐了下去。
两边隔得老远,互不干扰地玩耍。
罗如楠看了一会儿,逐渐就放下心。
安安却非常警惕地一直望着那边,平平也收敛起笑容,跑来了沙坑。
沙坑原本是单双杠的保护池,姐弟几人就坐在单杠下。
平平和安安挡在高高兴兴面前,像两只小老虎似的狠狠盯着牛小四几人。
两个小的在后边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兴兴因为终于没人管她玩沙,一扑到池子里就躺下快乐地划动着。
“姐姐,我们回家去吧。”
自从牛小四在家门口被赶走就记恨上了他们,在家属院远远遇见都会骂上几句。
今天这么安静玩自己的,让安安越发觉着奇怪。
“我们去大门等妈妈,电话里不是说下午三点就能到家吗!”大姐平平提议。
“等妈妈!”
“我们去等妈妈。”
两个小的立即响应,沙也不玩了,赶忙从沙子里爬起来回应道。
安安小脸紧皱,本不想同意。
谁知弟弟妹妹跳起来不等哥哥姐姐答应就牵着手往家属院大门跑。
两个大的只能赶忙追上去。
牛小四胖成条缝的眼睛看了眼几个大人,呸地吐掉冰棍棒,朝小跟班们打了个手势。
几人爬起来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晚上秦溪姐回来我还想……孩子呢!”
抬头瞬间,罗如楠吓得魂儿都差点飞了。
原本在沙坑里的孩子没了踪影,加上牛小四那一伙儿也消失不见,顿时让三个大人吓得都慌乱起来。
秦溪走之前把孩子托付给他们,可别出事了怎么和人交代。
罗如楠也顾不上腿脚不利索了。
“妈你去竹林看看,我跟晓雨姐去大门看看。”
三人朝两个方向追去,边跑边焦急地呼唤。
“平平,安安,你们在哪?”
“兴兴。”
一路叫一路往大门跑,刚跑过二号筒子楼,就看见前面的几人。
安安一个人跟牛小四吵架,平平保护着弟弟妹妹,虽然自己害怕得直发抖,也不肯放下张开的双手。
“牛小四。”
罗如楠爆呵一声,一瘸一拐地冲了过去。
“老瘸子来了,给我打。”
吵架牛小四根本不是安安的对手,眼看大人们追来,一下子急躁起来大吼道。
小跟班们一愣之后,根本不晓得牛小四说打是打谁,挥舞着树枝就朝最面前的平平打去。
“救命啊!爸爸妈妈救命。”
平平吓得吱哇乱叫,只是凭借着本能往打人的男孩儿身上冲去。
咔嚓一声脆响。
快甩到脸上的树枝被一双小手轻松折断,安安阴沉着脸,折断树枝转身就朝牛小四反手挥去。
不知牛小四从哪捡来的树枝,枝丫上还带了好些刺。
安安紧握的树枝处有鲜红溢了出来,吓得罗如楠连呼吸都跟着停了一瞬。
她和郑晓雨,一个腿脚不便,一个虚弱得走远都要大喘气。
等两人好不容易跑近,牛小四刚挨了安安的一拳头,正中鼻梁,收回手时还留下了一抹红。
“死孩子,还不快滚。”
郑晓雨甩动毯子驱赶被吓傻了小跟班们。
牛小四是家属院的小霸王,平时只有他欺负别人,哪像今天一上来倒是被个小屁孩儿打得找不着北。
“我的鼻子烂了,你陪我鼻子。”
猛然袭来的酸胀让牛小四眼眶狂飙,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大哥,我们快走。”
小跟班见势不对,特别是发现安安手上流血了,心里更是咯噔一声。
要是大人抓住他们,少不得要挨一顿揍。
说完,也顾不上再逞威风,两人抓住牛小四的肩膀就打算开溜。
“你们……打伤了……人……人还想跑。”罗如楠气喘吁吁,几百米的跑动已经耗完了她大部分力气,说起来话也断断续续:“赔……赔钱。”
“我们走。”
赔钱那就是闹大了,特别是刚才让安安受伤的大孩子,脸色巨变,撒腿就先跑了。
一个人跑,其他人也就不再将什么兄弟义气,转身就玩大门外冲。
剩下个看不清路的牛小四,被郑晓雨抓住了胳膊。
“放开我,臭婆娘,老子数到三不放开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手抹眼泪,嘴里还没忘了继续放狠话。
车子开到家属院大门前,秦溪看到的正是罗如楠右脸结结实实挨了牛小四一枝条。
慌乱之下,牛小四使出全身力气胡乱挥出了树枝。
“你在干什么!”
秦溪一个急刹,打开车门就跳下了车。
她可没有什么大人不跟小孩儿一般见识的意识,上去揪住牛小四后衣领啪啪几下。
颠锅锻炼出来的手力,牛小四挨了这么几下,那屁股上就跟被藤条抽了一样的疼。
秦溪才抽回手,家属院小霸王立刻疼得放声大哭起来。
“你怎么样?”
郑晓雨赶忙去看捂着脸呼痛的罗如楠。
秦溪也赶忙过去检查,右脸到右眼眼皮上一条鲜红的狰狞痕迹。
树枝倒刺还在皮肤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血点子,咋一看着实有些吓人。
好在秦溪仔细检查,眼睛没有受伤,血点子也没有继续流血。
“还好眼睛没什么事。”秦溪放下心来。
“呜呜呜——”
“哇——”
就在这时,身后的几个孩子才敢放声大哭。
兴兴抱住秦溪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口齿不清地喊着“救救哥哥。”
“安安的手被树枝揦伤了,你先看看孩子没事吧。 ”
罗如楠缓过神来,随便抹了把脸上的血,整张脸一下子变得更可怖了。
“我看看。”
秦溪赶忙低头去找安安,搜寻到的小小身影此刻却正忙于“补枪”,又给了牛小四几下才心满意足。
“我的手没事。”安安张开手掌,神情自豪:“男子汉要保护家人。”
“是,我们家安安已经是个男子汉了。”
手掌已经看不出伤口,应该也是被倒刺刺了些血点子。
“呜呜,我要告诉我爸,让我爸把你们全都打死。”
不得不说牛小四还真是个天生犟种,就算挨了大人揍,嘴还是不饶人。
秦溪没空搭理他,继续检查几个孩子有没有受伤。
余光中,一抹花色突然闯入视线。
孔婶子风风火火地冲来,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叫声,半个家属院的人估计都听到了她的叫声。
“如楠,你的脸咋了!”
“老天爷,是哪个王八羔子毁了我姑娘的脸!”
被呼声叫来的不止有看热闹的邻居,也有牛小四的爸妈和刚下班的研究所职工。
“金宝。”
不输孔婶子一嗓子的叫声来自钱翠华,三步并两步跑来将郑晓雨撞开,一把抱住了牛小四。
“秦溪。”
黎书青也在下班队伍中,一看到妻子孩子在事件中心,慌忙也跟着跑了上来。
家属院门口顿时变得乱哄哄的。
秦溪其实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所以转身去询问了罗如楠。
罗如楠就顶着那张血糊糊的脸,把她看到的都说了一遍。
当然……这也不是全部。
罗如楠话音刚落,安安就把话接了过去。
“牛小四说要戳瞎我们眼睛,还要让大姐给他做媳妇儿,天天打……”
此话一出,围观的职工以及职工家属都震惊了。
这些话竟然出自一个九岁的半大娃娃,但说话的安安才四五岁,更不可能说谎话。
相比之下,自然是牛小四说了的可能性更大。
“胡说八道,老娘打死你这个小瘟桑。”钱翠华吼。
“小小年纪就耍旧社会那套,好大的胆子!”
忽然,人群中一声厉呵斥,声调不高,却极具穿透力。
大家纷纷让开,秦溪也看清了来人。
“郑副所长。”
“副所长。”
要不是郑晓雨亲口吐露亲爹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秦溪肯定无法把两者联系到一起。
郑副所长长得……就像是个好干部。
秦溪想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么一个形容词。
穿着洗得发白的外套,黑布鞋,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派正气凌然的样子。
秦溪默不作声地看了眼黎书青,他只是挑了挑眉,意思不言而喻。
等着……
等着看这位究竟会怎么处理。
“郑副所长,你来得正好。”孔婶子跳了出来,一把抓住郑副所长的衣袖:“你看看我姑娘被死孩子伤成什么样子。”
“天!如楠的脸不会破相了吧。”
有人尖叫一声,看向牛小四一家的神色由气愤逐渐转向了恐惧。
下手如此重,心里还不知道多黑呢!
第124章
“要是我家如楠毁了脸, 今天这事我和你们没完。”孔婶子扯着嗓子大叫。
罗如楠因为腿有问题找婆家本就艰难,要是脸再毁了,以后还怎么结婚。
想到这, 孔婶子更是气得睚眦目裂。
“郑副所长, 今天这事你一定要帮我们主持公道, 以后咱们谁家孩子要是再得罪了他们,谁知道会不会再缺胳膊少腿。”
众人不寒而栗。
秦溪瞥见郑副所长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心下顿时了然。
刚才那一嗓子是看在黎书青面上,这会儿摆明了就是不想掺和进去。
想和稀泥, 偏就不能让他如意。
秦溪刚想开口,手背突然被碰了下,紧接着便听到黎书青轻咳两声,冷冷淡淡不疾不徐:“如果今天不是罗如楠同志帮忙,受伤毁容的就是我家孩子。”
众人的视线被吸引过来,纷纷看向黎书青。
“婶子,你先带罗同志回家去清理伤口, 我家孩子手也受伤了, 劳烦你也一并看看。”
“成!”孔婶子麻溜回应。
今天这事只要黎书青出头,她就能放下心来,当然更担心姑娘的脸来。
“大姐, 我们先回家去。”
安安看平平抱紧秦溪胳膊不撒手, 凑到她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
秦溪立刻感觉到胳膊上的小胖手松开, 接着平平又凑到高高耳边说起悄悄话。
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 姐弟四个态度转变之快,跟串糖葫芦似的晃悠悠跑远。
非常不合时宜的,秦溪有种孩子翅膀长大要飞走的矫情感慨。
不过也只是短短一瞬, 又赶忙回神看向了黎书青。
把孩子支开,肯定接下来的内容不适合孩子们听。
黎书青长长叹了口气:“我知道最近所里有我滥用家里长辈身份超生超育的流言, 而且我也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谣言。”
说罢,目光直勾勾地看向钱翠华。
“那今天就趁这个机会解释两句,我家老大和老二确实不是我们两口子亲生,他们的父亲在几年前因公牺牲,母亲也伤心过度追随丈夫去了,爷爷是为国征战多年的军人……”
烈士为国牺牲,妻子因爱追随,留下一双还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孩子。
国家政府都有优待政策的烈士子女,眼下却正被邻居孩子欺凌喊打喊杀。
这不仅让做父母的愧对国家政府,也没法跟地底下的烈士英交代。
黎书青一通话,瞬间把事情拔高了几个度,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丝丝缕缕冰冷气息扩散开来。
“伤害烈士子女,那可是得坐牢的。”
“原来真不是亲生的,我就说怎么长得不像。”
“甭管是不是亲生,黎主任夫妻都是做好事,现在孩子受伤了,要怎么跟人家地底下的父母交代。”
“可不是!要换了我今天可没完。”
“该说不说,孩子养得可真好。”
“就是就是,天天就见两大的领着两小的在外边玩,我家那口子天天念叨着孙女不听话。”
“别吵别吵,我们就看看郑副所长咋处理!”
有人一开口,其他人不约而同都看向了郑副所长。
研究所的许所长常年扎根于研究室和野外研究,所里的公事大多由郑副所长出面解决。
郑副所长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不过看他脸色在烈士子女军干部家属等字眼出来后变得越发深沉起来。
关键时刻,钱翠华嗷的一嗓子突然打破了沉默。
“我管你什么烈士,我男人是研究所正式职工,不就是个调派来帮忙的,算什么东西。”
助攻?
秦溪差点没笑出声来。
不等郑副所长开腔,她男人牛壮志整张脸都黑得跟锅底一样,转手就朝钱翠华脸上招呼了去。
“臭婆娘,让你乱说,还不给我闭嘴!”
围观众人哗然。
要不说没文化吃亏呢,钱翠华根本不懂烈士两个字的含义,心里甚至以为自家男人是正式职工,比黎书青要牛得多。
底气十足的一嗓子,彻底让郑副所长下了决断。
特别是接下来秦溪也跟着叫了起来:“什么叫帮忙的,我爱人可是正儿八经正高级研究员,同时还是军队干部家属,今天我非撕了你的臭嘴不可。”
说着就要开始撸袖子,作势要和钱翠华打上一架。
“哟!黎主任还是正高级研究员?”
“那不是和副所长一个级别?”
“咱们所里好像就一个正高级研究院,听说得获过国家研究项目奖的才有资格。”
“我看牛壮志一家这回可踢到铁板了。”
“活该。”
大家都巴不得把牛壮志一家赶出研究所呢。
抢了妹妹工作名额,还把人赶回乡下,在所里其实就是个做杂事的,两口子出去到处吹自己是研究员。
一家子横行霸道,遭了难大家伙只会幸灾乐祸,没一个人会为他们说两句好话。
秦溪乘胜追击,举起右手激情愤慨:“你侮辱烈士子女,就算是把天捅个窟窿,我也要告到民政部去。”
“秦同志您大人有大量,我们给您道歉,孩子医药费我出,要怎么收拾这小子你说了算!”
牛壮志不识字,但有眼色,晓得儿子婆娘这是惹了大麻烦。
卑躬屈膝,满脸堆笑,大掌拍得牛小四疼得连连跳脚,哭声震天。
秦溪不为所动,抱臂一脸不悦地当没听见。
“我相信郑副所长会给我们一个说法,毕竟我家孩子和罗同志都受了伤,不可能说两句对不起就当没发生过。”
黎书青缓缓开口。
“取消牛壮志同志三年内评选先进工作的机会。”
郑副所长看向黎书青,虽说着决定,但目光一直没看牛壮志,就好像在等待反应。
黎书青微微皱眉,秦溪也是没什么松口的意思。
郑副所长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道:“所里明天开会决定对牛壮志同志的处罚。”
秦溪微微点头。
黎书青见状,这才跟着撇过视线:“我会给所长打个电话。”
要不是许所长一力促成两个研究所之间的科研合作项目,黎书青不会带团队千里迢迢奔赴海市。
要是研究项目领头人有情绪影响了项目进展,关乎到的可就不只是两个所长的前途。
黎书青虽更注重研究,人情世故方面也不是一窍不通。
特意提起,那就是吃准了许所长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帮忙。
话音一落,黎书青朝众人点头示意,拉起秦溪的手走出人群。
夫妻俩没回头,不代表听不到身后传来的呵斥和求饶声。
“你看看你干得什么好事,你家这个小霸王不好好收拾以后还要闯大祸!”
秦溪看向黎书青。
“牛壮志私底下没少送东西,至于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那只有他们知道。”黎书青笑。
“你说所里会怎么处罚牛壮志。”
“要是所里开会可能换个岗位,不过……明天就不一定了。”
秦溪立刻明白过来。
牛小四那边秦溪不再关心,倒是一想到罗如楠为了保护孩子差点被毁容,心里特别过意不去。
“你上去好好帮如楠看看脸,别真坏了脸。”
“我刚才就观察过了,只是小伤口,不碍事。”
“那咱们该怎么感谢人姑娘帮了我们这么个大忙。”秦溪又为难起来。
“看看情况吧。”
两人匆匆爬上四楼,立即就看到走廊尽头几个孩子趴在窗花前往外看。
四姐弟趴在地上,脑袋都伸出了花砖缝隙中。
“地上脏,还不起来。”
四个人突然高高兴兴回家,看来就是想出了来这打望。
可惜这个方向只能看到小花园,家属院在后背,连方向都没搞懂。
“妈妈,我怎么没看见你们上楼?”
平平满脸奇怪,不知道脑袋里想到了什么,忽然一下子眼睛就亮了起来。
“爸爸妈妈没有翅膀。”黎书青冷冷地打断大女儿的天马行空,本想弯腰把小女儿抱起来,目光触及沾满了灰尘的衣服,瞬间收回手:“自己爬起来。”
秦溪也躲避开高高扑过来的小身子,一把揪住脏得不能见人的衣领。
“你们带弟弟妹妹去水房洗手洗脸。”
等把四个娃娃打发走,秦溪和黎书青才一前一后进了罗家的屋子。
“秦溪姐,我没事。”
罗如楠坐在床边,洗干净的脸上滴着水。
脸颊上有些细小伤口,除了两条比较大的,其他不仔细看的话都已经看不出来了。
“应该不会留疤。”黎书青看过之后,更加确信。
“留疤也没事,又不是靠脸吃饭。”罗如楠浑不在意,顺手抓起桌上的箩筐,整理起刚才混乱中缠绕到一起的丝线。
郑晓雨在旁默默帮忙。
“孔婶子呢?”
刚才急吼吼地冲上来,秦溪以为她要把人送去医院呢。
“婶子看如楠没事,说是要去买只鸡来给她补补。”郑晓雨说。
看屋里就两个未婚姑娘,黎书青也不好继续待下去,找了个去看孩子的借口转身退出屋子。
秦溪松了口气,撑着桌边坐了下去。
“真没事?”
“真没啥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因身体残疾,罗如楠经历过各位各样的嘲讽,对自己的外貌真没那么在意。
翘起唇角露出个爽朗的笑容,看秦溪风尘仆仆的样子,反过来倒是关心起她来。
“寿北的事办完了?”
“处理得差不多,不过过两个月还要回寿北一趟。”
这回从寿北回来,秦溪拉了满满一车东西,其中还有专门给两个姑娘带来的几套新款式服装。
这会看到郑晓雨捏针在衣扣上磨,才猛地想起来。、
“我怎么忘了!”
车还停在家属院门口,车门大开,谁都能顺手拿几样东西走。
第125章
研究所门口的梧桐树开始纷纷扬扬掉落一地时, 深秋时节翩然而至。
海市的秋天不像寿北那样干冷,丝丝缕缕的寒气交织在秋风中,渗入衣物沁入皮肤。
花园里孩子们玩耍的身影少了, 更是鲜少有人在院里驻足闲聊。
外边冷, 八卦闲聊的场所就由院子转移到了各层走廊。
“你家又弄什么好吃的?我在屋里都馋得流口水。”
要说筒子楼里没什么秘密, 那气味的隐私性基本为零,只要秦溪这边做点什么吃的,那气味保准飘得两三层楼都能闻见。
孔婶子嫌冷, 原本窝在家里绣鞋底,香味顺着门缝边就飘了进来。
隔壁住了个特别会做饭的邻居,既是福又折磨。
天天只能闻味儿吃不着谁受得了,但秦溪做什么好吃的都会给罗家送一份,久而久之这人情债欠得都还不清了。
孔婶子苦思冥想好久,终于是想到个好法子。
秦溪会做饭,但不会手工活, 那条给大闺女的围巾织了就几个月还没毛巾长。
她就送些鞋垫子和毛衣毛裤什么的, 吃得也能心安理得。
渐渐的,两家人都变得默契起来。
“今天不是天凉吗,烙点韭菜盒子就粥。”秦溪偏头看了眼客厅方向, 边回着孔婶子的话边起身:“我烙得多, 婶子拿些回去吃。”
孩子不吵定在作妖。
安静的屋里让秦溪顿感不妙, 几步跑到门前往里一看, 终于才算是放下心来。
三兄妹头挨头挤在沙发上睡得正香,安安还晓得把沙发布掀起来当被子盖。
孔婶子也跟着探头进来一瞅,顿时笑了。
“你大闺女回寿北没闹?”
“她爸送的, 要是我送,多半又被我带回来了。”秦溪摇头失笑。
因为平平缺乏安全感, 接手后秦溪就没送她去上幼儿园,实打实地玩了几年。
可现在眼看快到上一年级的年纪,再不送去学前班上学,就怕直接上小学会不习惯学校。
纵使万般不舍,夫妻俩还是决定把平平送回寿北。
至于孩子闹没闹,黎书青只说了四个字——极其难缠。
“孩子挨你也就这几年,等到我家家文那个年纪,谁他都不亲。”
孔婶子以过来人的身份跟秦溪感慨道。
她孙子罗家文读初中,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能看见人。
天伦之乐什么的想都别想,不嫌弃长辈们话多就是好的了。
孔婶子最羡慕的就是秦溪这四个娃娃,一个比一个亲人,就算关着门也能天天听见爸爸妈妈叫个没完。
对此,秦溪深以为意。
进屋给孩子重新拿了床厚毯子盖上,又折回灶前擦手继续烙饼。
孔婶子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到秦溪身边。
“你听说牛壮志一家的事了吗?”
“我爱人已经接到通知了。”秦溪笑。
“活该!”
孔婶子啐了口才心满意足地继续拿起鞋垫子。
接到黎书青电话的许所长因为无暇分身回寿北,事情暂时便被搁置下来。
牛壮志一家以为是所里重拿轻放了对他的安排,小心翼翼几天之后又原形毕露横行霸道起来。
钱翠华在秦溪面前越发嚣张,有时路上见着还会冷嘲热讽几句。
只不过他们没能高兴多久,许所长回到海市第二天,直接来了个“旧事重提”
所里召开领导会议,处理牛壮志私卖所里研究耗材,以及偷盗研究项目成果两项问题。
后者因为保密措施暂时没有成功,卖耗材却已经找到确切证据。
许所长收到消息之后不是不搭理,而是转身就安排人进行了更深入的调查。
这不……一查还查出了大问题。
其中还牵扯出不少所里的领导,郑副所长赫然在头列。
牛壮志送礼巴结,为得就是套取研究室资料。只是郑副所长为人谨慎,也因此逃过了一劫。
不过私下收受贿赂是事实,通报批评扣除奖金等处罚是逃不掉的。
牛壮志被抓,钱翠华因帮其销赃,也属于从犯一同被逮捕。
同时,开除牛壮志,收回家属院所居住的屋子。
孔婶子说起昨天警察来带走牛壮志夫妻时的场景,又是忍不住拍手称快了一场。
期间不知谁被牛家欺负得狠了,还朝他们头上砸了框烂菜叶子。
很长一段时间内,所里的吹牛开头都会是“哎!你听说牛壮志的事了吗?”为开头。
“这种害虫就是要早点清除。”孔婶子又道。
秦溪手下没停,用铲子铲起个韭菜盒子递给孔婶子后,顺势往罗家门口瞅了眼。
“如楠呢?”
“和晓雨去送饼子,估摸着快回来了。”说到这,孔婶子又不由自主地想感谢秦溪“我们家如楠能赚钱,都是多亏了你。”
秦溪看罗如楠和郑晓雨对做饭好像都挺感兴趣,便试着把做苏子饼的手艺教给了她们。
两个姑娘很争气,短短练习了个把月,现在已经接到了烧饼店的生意。
“是她们两个聪明,我就教了一遍就能记住。”秦溪笑:“你看我妹,教了几年都还是学不会。”
“前些日子来你家吃饭的那姑娘是你妹?”
“谁?”秦溪一时间没想起孔婶子说得是谁,来她家吃饭的姑娘太多,不说名字还真不知道是谁。
“就是头发到这,打扮得很好看,口红擦得红红的。”孔婶子站起来比划。
秦溪叹气:“我朋友,出差顺道来我这看看,我搬来时婶子你就见过的,就是江同志。”
孔婶子说到口红,秦溪立刻就知道她说得是谁。
江柳燕。
第一眼见到时,红艳艳的嘴唇也差点没让秦溪认出来。
碎花裙子高跟鞋,波浪长发加上浓妆艳抹,就像是变了个人。
“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特别是那条裙子,我儿媳妇说可是今年的什么新款式,老婆子哪懂那些。”
孔婶子喋喋不休地说着对江柳燕的印象。
说着说着,猛然一拍大腿:“不对啊!江同志我早见过,不像是一个人啊!”
秦溪有些恍然。
“你们是不是吵嘴了?为啥我看她走的时候不太高兴。”
“哪有。”秦溪回,勉强掀起唇角笑了笑:“她来送喜帖,可能高兴说话声就大了些。”
“不对啊……”孔婶子低声自言自语了两句。
江柳燕离开的样子就是生气,嘴角和眼角紧紧压着,满身都是怒气。
江柳燕来送请帖,秦溪却根本高兴不起来。
原本一直以事业为重的清醒女强人,突然遇上“真命天子”,巧合得让人害怕。
那人就像是上天专门安排的另一半。
风趣幽默,健谈体贴,长相英俊,出得厅堂下得厨房。
两人一见如故,迅速陷入热恋,短短两个月就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当江柳燕说到这时,秦溪还只是抱着祝福她找到真爱的想法,就顺口多问了两句男方情况。
可接下来江柳燕一问三不知,秦溪和黎书青都逐渐发现了问题所在。
男方父母没见过,家住哪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只知道男人是归国华侨,三十二岁,未婚,是北市人。
不知怎的,秦溪听她说完不由想起了前世让许多女性都深受其害的“杀猪盘”
所以秦溪细问起了两人结婚之后的打算。
没想到,一问还真问出了许多问题。
婚房住得江柳燕的房子。车也是江柳燕买。
男人说不适应国内工作生活节奏,在等待合适时机创业,在此之前先在运输公司帮忙管理。
就这样,男人只用一张会甜言蜜语的嘴成功做到了运输公司的财务经理。
“你怎么能让他掺和到你公司里去!”
“结婚之前先去他家了解清楚情况吧,要不我托妹夫帮你查查这个人的情况。”
“你要和他结婚可以……”
秦溪记得,当时自己苦口婆心地劝了许多,可最终只换来了四个字。
心甘情愿。
不管房车还是公司,一切都出自她心甘情愿。
秦溪再劝,就变成了“你不知道”作为开口的反劝。
你不知道他有多好……
你不知道他多有情趣……
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
秦溪上哪知道男人有多好,却能明明白白肯定她应该是遇到骗子了。
说到后来,认识这么些年来,两人第一次因分歧闹得有些不愉快。
江柳燕留下请帖离去,留给秦溪的只有请帖上十月二十八日的结婚日期。
“不说她了,我真有件正事想问你。”
看秦溪手下的饼烙得差不多,孔婶子跟着收起鞋垫子,一脸正色看向秦溪。
“过几天你就打算带晓雨去寿北?”
秦溪点头,眉眼不由也跟着带上了些郁色:“是郑明义主任求到我这来的。”
要是秦溪不以师父的身份带郑晓雨走,这姑娘或许又要被父母逼着去相亲嫁人。
郑明义想让妹妹偷偷跑去外省打工,郑晓雨却提出要拜秦溪为师。
兄妹俩带上全部私房钱来拜师,算是最后的孤注一掷。
秦溪同意了,并且打算十月参加江柳燕婚礼时就把郑晓雨带走。
先让她在餐厅里跟着林大厨打打基础,明年黎书青结束调派回寿北秦溪再交教更深层次的东西。
“那……你也能收下我家如楠吗?”
“如楠?”秦溪不解:“你不是前些天还忙着给如楠相看对象吗?要是学厨……这几年都不一定能结婚。”
虽说不是当学徒就一定不能结婚,但要想谈恋爱相亲什么的应该会很困难。
况且秦溪对徒弟的要求严格,绝不允许学习时间分神。
前几天收徒时秦溪提的要求孔婶子和罗如楠听得清清楚楚。
这会儿让秦溪收罗如楠为徒,意思不就是已经暂歇了让闺女赶快嫁出去的心思。
“我算是看清了,要是如楠没点本事,相得都是些歪瓜裂枣,连我都看不上。”
孔婶子倒也直接,没有说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
这几年相看的男方要么是离婚的,要么是自身也有残疾的。
孔婶子心里清楚自家闺女的情况没法高攀好对象,可就是看不上眼那些媒人的介绍。
后来看到秦溪也算想明白了。
女人还是得自己先立起来,那才有资本挑别人,
虽说绕来绕去最后还是为了结婚,但孔婶子是真为女儿着想,跟郑家不同。
“如果如楠愿意,我当然愿意。”
虽说天赋不如郑晓雨,但胜在踏实努力,而且对厨艺也有相当热情。
“太好了!我这就去找如楠。”
孔婶子噌地从凳子上跳起来,整理好的丝线咕噜滚落在地,沾满灰尘的同时又团到了一起。
目送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秦溪摇头轻笑。
没想到来海市一年最大的收获……就是收了两个徒弟。
***
寿北市,报刊亭餐厅。
送别带着孩子们先回家的黎书青,秦溪和郑晓雨罗如楠一起前往餐厅。
先把两个徒弟安排好,她步子一转去了二楼餐厅包间。
家都不回就跑来餐厅,除了送徒弟,就是来和二楼等待的朋友们吃饭。
他们受江柳燕之邀。
包间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安静的屋里就坐了两个人。
柳雪花付庭云对门而坐,表情严肃,谁都没说话,只是低头摆弄着手里的餐具。
秦溪的到来打破了安静,柳雪花拍拍两人中间空着的位置。
“专门给你留的。”
秦溪走过去坐下。
“你知道江姐为什么要请我们吃饭吗?”
秦溪一坐下,柳雪花就问。
“不知道。”
“除了介绍她那个骗子未婚夫还能是什么!”付庭云没好气地扫开手边茶杯,语气很是不耐烦:“要不是亲眼确定那人就是江柳燕,我都怀疑人被换了芯子。”
江柳燕的变化不仅让秦溪觉得陌生,就是历练老成的付庭云都觉得匪夷所思。
人为什么可以一夕之间变化那么大。
“你们谁见过江姐的未婚夫?”
就算同在寿北,柳雪花都没有机会见过江柳燕的未婚夫。
秦溪和付庭云同时摇头。
“海鲜店今年的分红暂时别盘账,明年先看看情况再说。”秦溪突然开口。
运输公司那秦溪没法插手,但最起码要给江柳燕留一部分保障。
三人不约而同点头、
付庭云跟着开口:“海鲜市场今年的分红我也暂缓,要是情况不对就明年再盘账。”
此时此刻,他们都预感到了或许会迎来的悲剧。
这两样分红既是江柳燕的退路,也是保障。
“怎么!你们就那么不相信我?”
殊不知,江柳燕站在门外早已听得清清楚楚。
随着包间门被大力推开,首先是一头利落短发抢先闯入几人眼睛。
江柳燕……又变成了几人熟悉的干练摸样。
变化再次让秦溪几人猝不及防。
还没适应长发飘飘,这怎么又还回来了……
第126章
在几人注视下, 江柳燕大踏步走到付庭云身边,朝他摆手:“坐过去点。”
付庭云傻愣愣地往旁边移了个位置,目光追随着江柳燕坐下, 先是笑哈哈地拍了拍秦溪肩膀:“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们为我着想啊。”
“你……”秦溪上下打量, 确信江柳燕又变成了原先的摸样:“怎么了?”
一句怎么了, 问得是这段时间莫名其妙的几番变化。
“说来话长,要是简单说的话,其实就四个字……”江柳燕竖起四根手指:“请君入瓮。”
请君入瓮的对象是谁, 在场几个人一听就明白。
“原来你闹这么一处是故意弄给他看的?”付庭云来了兴趣,伸长脑袋催促:“快仔细说给我们听听。”
江柳燕笑,往椅子后背这么一靠,满脸笑意地开始给几个好朋友说起这几个月的经历。
天降对象是真,江柳燕短暂失神也是真。
男人叫张恒,自称海归华侨,回国考察投资项目, 对江柳燕一见钟情。
起初江柳燕是真对体贴绅士的张恒产生了好感, 但很快朦胧好感散开后发现了不对的苗头。
第一次是遇到国外托运客户时,张恒显然根本不懂外语,他推脱自己所在国家说得不是这国语言。
可翻译告诉江柳燕, 其实两个国家说得语言就是一种。
“我从十九岁就开始跑车, 见的人多了去, 真以为我脑子里装得是棉花?”江柳燕自嘲一笑。
一旦开始怀疑, 接下来认清就变得易如反掌。
正如江柳燕自己所说的那样,她见得人多了,很快就发现了感情下包藏着的祸心。
秦溪在海市说请妹夫帮忙调查, 其实早在来海市的前一个月她就已经请罗正峰帮过这个忙。
张恒华侨身份作假,通过多番走访调查后确信, 此人其实就是寿北人XX村人。
别说是国外,恐怕连寿北市都没出过。
一个小学毕业的街溜子摇身一变成为海归精英,用脚指头想也知不是一时兴起行骗。
说到这,江柳燕得意挑眉:“你们猜……他怎么会千挑万选来骗我?”
几人都摇头。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摸清江柳燕的喜好,挑准时机故意接近,都是背后有人千方百计谋划而成。
而江柳燕把那人的名字报出来时秦溪心口也不由跟着一震。
“何刚?”
这个秦溪和柳雪花绝不会想到的人名轻轻从江柳燕口中吐出。
他们四人合作过一年,虽说最后因目标不同分开,但好歹也算好聚好散,此后也经常有来有往。
“关于他,我倒是听到点风声。”柳雪花顿了顿开口:“他被人下套,去澳城赌场输了不少钱,我以为只是谣传……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
“就是真的!”江柳燕接话。
何刚的会所没能抓住改革开放浪潮,餐厅无论从装修还是菜式上都显得老气横秋。
与他的原地踏步不同,江柳燕的运输公司开得红红火火,生意已由寿北逐渐扩展到了隔壁几个市。
就在这时,有个会所客人提出带何刚出门去借鉴大城市餐厅的餐厅风格。
大城市是去了,可没有任何见识增长,反倒是因为赌博欠了一屁股债。
那人趁机提出用会所抵债,何刚不干。
自己不想出钱,那只能找个有钱的“冤大头”帮他挡下这笔债。
“别人骗了他,他就转身来骗我。”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里,何刚竟然跟那人由欠债关系转变成了合作关系。
共同目标就是江柳燕的运输公司以及海鲜市场股份。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秦溪疑惑。
江柳燕说的相当详细,连两人怎么商量得都说得出来,要不是当事人亲口说怎么可能了解得一清二楚。
“熬兴亲口喝醉酒和舞厅老板娘亲口所说。”江柳燕撇嘴轻笑。
熬兴正是骗了何刚之后,又合伙一起来坑江柳燕的人。
舞厅老板娘是熬兴的老相好,无名无分跟着他好几年,最后被一脚踹开还不敢闹,其实早就怀恨在心。
江柳燕牵线搭桥帮舞厅老板娘盘下个溜冰场,用这份人情换来的消息。
熬兴也是寿北人,原名不详,早些年投机倒生钢上了公安局通缉令,因害怕下放劳改便跟着老乡偷渡去了澳城。
改革开放之后用假名返回寿北,专门充当赌场的马仔。
利用诱骗各种人去澳城赌博,以从中提成。
借用这些不义之财,开了家专明面上是运输公司其实是家民间借贷的门市。
“原来是他。”付庭云挑眉,先前还有些严肃的表情逐渐变成了轻笑:“要是换成其他人我都劝你小心,至于熬兴吗……”
国内一开放,经济腾飞的同时也进来了不少害群之马。
要真是这种以赌场有深切联系的“马仔”其背后肯定有地下的势力网控制。
付庭云不是不敢惹这些人,但要真碰上了,他还是会劝江柳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当然……忍让的前提肯定得先把损失拿回来。
“你认识他?”秦溪好奇追问。
“去年他把骗人的手伸向我一个叔叔,钱没骗成倒是赔了两间铺子。”
骗了谁又怎么骗的付庭云不好明说,不过经由那次,他们早已摸清了熬兴的底细。
那熬兴根本不是什么赌场马仔,而是马仔的下线,也就是……跑腿的。
秦溪听得一阵无语。
东绕西绕的,最后江柳燕差点栽在一个跑腿的连跟班都算不上的人身上。
“我开始还奇怪他们怎么会盯上你?”付庭云啧啧两声,修长食指轻轻弹了下辈壁:“因为你‘无依无靠’”
“……”
“我猜,何刚说得第一个目标肯定不是你,而是……”指尖往旁边悄悄移了两寸:“你。”
“我?”秦溪诧异。
“没错。”江柳燕也跟着说:“那个舞厅老板娘跟着熬兴去过好几次你的餐厅,还托人打听过咱们的海鲜店。”
“不过他刚吃过一次大亏,所以不敢动秦溪,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动你。”
看似简简单单的秦溪,背景有多强悍,不花精力去调查恐怕没多少人看得出来。
要真想动她,那下场可不是赔两间铺子那么简单。
江柳燕就不一样了,没靠山,没家人,一个人开这么大个公司,那简直就是绝佳的下手对象。
秦溪像是赶苍蝇似地挥开付庭云的手指:“你调查清楚之后呢,准备怎么做?”
江柳燕搞那么一出让所有人都以为她脑子不清楚,肯定有目的才会如此做。
“还是你了解我。”
江柳燕握住秦溪的手,说着说着眼眶有些发红。
这个把月里,秦溪打了好多电话给她各种劝说,又找了两人共同认识的长辈来劝。
那种真真切切的关心,她怎么会感受不到。
“快说,别卖关子。”柳雪花听得抓耳挠腮,看江柳燕还打算抒发情怀,忍不住出声直接将气氛截断:“感谢的话一会儿再说。”
江柳燕嘿嘿笑了两声:“我已经同意让熬兴入资运输公司,并且让张恒参与管理。”
三百七十万,熬兴用三百七十万入资运输公司,与江柳燕各得公司百分之五十分红。
熬兴负责管理公司内部运营,而江柳燕负责运输车队等方面。
财务呢就由江柳燕的“爱人”张恒来管理。
这样两边各出一个人管理公司,熬兴放心,江柳燕也放心。
“公司百分之七十的车辆归属权一个月前就已经转移到另一家新公司名下,眼下这家公司只是个空壳子。”
剩下半分之三十的车子是最早一批旧车,只能跑短途,属于随时随地都要送修理厂那种。
“他接手公司时就没检查过车子的归属文件?”付庭云觉得不可思议。
江柳燕笑:“熬兴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找个勉强只认字的张恒,更何况……他自己也没什么文化。”
各种关于车辆文件的弯弯绕绕,张恒文化水平不高,就是让他看都不一定有耐心读下去。
张恒所有心思都在怎么哄得江柳燕对他深信不疑,公司的运作丝毫就不关心。
所以江柳燕根本不在乎熬兴要怎么折腾。
“果然是吃了没文化的亏。”秦溪不由感慨。
几人都跟着笑。
“我看他应该还有后手。”秦溪又道。
如此贪婪的人,目光绝不可能只是一半运输公司的分红。
“我猜也是。”江柳燕深以为意,倒吸了口凉气后继续说道:“我今天喊你们来就是帮我出出主意,接下来要怎么脱手?”
也多亏现在对私人公司的管理不规范才让江柳燕顺利转移出了车子归属权。
但熬兴迟早有发现的一天,在此之前江柳燕得先顺利从公司离开才行。
接下来,她没了主意。
秦溪沉吟半晌。
“从张恒那入手吧!”秦溪开口,说着,伸手朝几人招了招手:“第一步就由我和柳雪花出马,剩下的靠你……”
“……”
几人交头接耳了好一会儿,秦溪又总结道:“这只是第一方案,要是行不通,那还有第二个法子……”
三人齐齐看向秦溪。
“我说你一天天的鬼主意怎么那么多!”柳雪花从新审视起一脸温柔的秦溪:“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赞同。”江柳燕赞同道。
付庭云举了举手,又补充:“以后我们最好别得罪她,要不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现在严重怀疑黎书青同志当初就是被你骗了才结得婚。”柳雪花说。
“不想听就算了。”秦溪笑。
“听听听!怎么能不听?”几人赶忙道。
“我先让他们上菜吧,咱们边吃边说。”
开车好几个小时秦溪早已饥肠辘辘,加上心里压力卸下,脸上笑容不由多了起来。
何况接下来的表演还得靠她卖力气,不吃饱点怎么能行。
第127章
寿北市, 拥军巷。
十月深秋,寿北市内到处桂花飘香,特别是拥军巷里, 一排桂花树落得地面都好似铺上了块花毯子。
偶尔经过的风轻轻一吹, 纷纷扬扬漫天飞舞。
就在其中的两棵树中间, 不时探出颗小脑袋来。
乌黑的眼珠子看向院门口,没看到熟悉车子出现,又失望地缩回脑袋叹气:“怎么还没来呀!”
就在她身后, 安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又不敢出声,只能用外祖送来的毯子盖住弟弟妹妹脑袋。
年纪小的弟弟妹妹抵抗不住睡意,早已睡熟。
这么一会儿功夫,垫子毯子上就落满了沁人心脾的桂花。
“大姐,要是妈妈没看见我们怎么办?”安安问。
“不会的,我们一定能吓妈妈一大跳, 谁叫她把我丢在家里的。”平平嘟起嘴, 显然还在对爸爸妈妈送她回寿北读书的事耿耿于怀。
安安无奈,干脆也不再劝大姐,往后一仰躺了下去。
就算要吓妈妈, 找得这个位置也太显眼, 就是门口的门卫大爷估摸着都瞧见他们了。
与此同时, 秦溪的车刚刚在门口减慢速度。
门卫大爷一瞧见驾驶座上的秦溪, 果不其然笑呵呵地提醒道:“你家几个小子姑娘都在桂花树那儿等着呢。”
“知道啦。”秦溪笑着道谢。
在花园前停好车下来,就遇到下棋的几个邻居们指明了更加具体的方向。
“就在第二棵树下猫着呢。”
秦溪又笑着道谢,换了个手提着东西后, 往桂花树下走去。
路上,又遇到了其他邻居。
“几个孩子都睡着了, 你早点把人叫回去,别着凉了。”
“树丛里蚊子不少。”
“那么些桂花掉地上糟蹋了,你赶快收些拿回家去。”
秦溪跟大家一一寒暄完,脚步轻快地从小路绕到了桂花树下后背。
四个孩子,横七竖八地躺在块塑料布上,身上脑袋上落满桂花,不注意的话真不知道那睡着好几个娃娃。
平平没睡着,一个人在那唉声叹气地念叨着。
“怎么还没来啊!”
“要是妈妈给我带礼物的话,那我就原谅她好了。”
小姑娘自言自语地说着,说完就高兴起来,翘着二郎腿开始哼唱儿歌。
秦溪放轻脚步,慢慢靠近。
忽然,塑料袋哗啦啦的声响在平平脸正上空响起,秦溪笑眯眯地脸出现在视线中。
“我们家平平唱歌真好听。”
“妈妈!”
一见到人,心里所有的委屈顷刻间都烟消云散,平平眼睛骤然大亮,尖叫着蹦了起来。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抱住了她。
基因在先,营养又跟得上,家里四个孩子的个头普遍都比平常孩子高了个头。
“妈妈给你买了礼物,回家看还是现在看?”秦溪笑问。
“回家看,我要妈妈抱。”
伸长了的两条手臂抱住秦溪脖颈,像只猴儿似的往上攀。
秦溪只能伸手托住女儿的屁股,把人抱了起来。
“安安,叫弟弟妹妹们起来回家了。”
安安早被吵醒,枕着脑袋一脸嫌弃地望着大姐跟妈妈撒娇。
“好吧!”
不情不愿爬起来,先拍掉头发上的桂花,这才转过去温柔地叫醒高高兴兴。
“我说怎么还没回来呢!”
就在这时,黎书青带笑的声音跟着传了过来。
“都是个大人了,还要妈妈抱,羞不羞。”
调侃完大女儿,黎书青走上前帮着抱起翻身不愿起来的兴兴:“怎么了,你也想要妈妈抱?”
“才没有。”安安撇嘴,惹得黎书青差点没笑出声:“嘴巴都能挂油壶了,来爸爸抱你。”
“我是男子汉,我自己能走!”
小小男子汉被爸爸戳穿了心思,嘴犟地撇过脑袋去,不时又偷偷瞄一眼秦溪。
“看来是更喜欢妈妈。”
黎书青笑道,秦溪也跟着笑。
“那妈妈就抱安安吧,我是大姐,我可以背高高。”
平平小脑袋里飞快转动,想起老师最近刚教的尊老爱幼,转瞬又吵闹着蹬腿要下地。
高高脑袋摆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声拒绝大姐的好意:“我可以自己走,我不喜欢背。”
“哼!”
“我也能自己走。”安安忙不迭做出表率:“才不要大人抱。”
“成成成,那你们都自己走。”秦溪笑。
四个娃娃手牵手地在前走着,黎书青收好塑料垫子,又把毯子折起来。
夫妻俩提着东西,慢吞吞地跟在后边往家走。
路上,黎书青问起中午吃饭的事。
秦溪眉眼弯弯,笑得开怀:“说起这事啊……我还得买条裙子好好打扮,争取符合我家庭主妇的形象。”
黎书青不解。
秦溪就慢吞吞地把中午发生的事讲给他听。
夕阳下,六道高矮不一的身影投射在路上,欢声笑语陪伴了一路。
***
寿北市,明珠苑。
作为寿北第一批房地产项目建造的小区,明珠苑里住得几乎都是生意人。
门卫形同虚设,屋里的中年大姐跟着收音机唱戏唱得正欢,根本没空搭理进进出出的人。
“秦溪?”
不确定的语气从门卫室旁边传来。
秦溪停下步子,在柳雪花面前牵起裙摆转了一圈,停下后千娇百媚地拂了下长发。
“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柳雪花还是觉着有些不敢相信,抓住秦溪胳膊摇晃了几下:“就是太好看了才有问题。”
一身普普通通淡雅绿色旗袍硬是被秦溪穿成了买不起的摸样。
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姿,高高竖起的衣领尽显纤细脖颈,裙摆下两条白皙长腿若隐若现。
而且今天秦溪还化了淡妆,让原本清丽的眉眼平添几分深邃迷人。
“这是外婆给我做的旗袍,好看吧!”秦溪又是很得意地转了一圈。
许婉华用十几年前得到的布料亲自给秦溪缝了几条旗袍,还特意在腰身上下了功夫。
秦溪生完孩子后瘦不下的小腹被完美遮掩,美得她出门前在镜子前自我欣赏了好一会儿。
“说你是个黄花大闺女我都信。”柳雪花说。
“去你的。”秦溪笑。
门卫室窗口,大娘探出头来,狠狠朝两人翻了个白眼。
显然两人站门口说话打扰了她唱戏的兴致,瞪完还抬手摆了摆:“还不走,杵门口挡路。”
秦溪和柳雪花相视而笑,挽着手往小区里走去。
三幢二单元,二零二房。
敲响房门前,柳雪花也解开了辫子,还借秦溪的口红抹了抹,悄然间也像是变了个人。
毕竟……今天两人的身份是见不得江柳燕好的闺蜜。
嘎吱——
蓝色铁门被人从里拉开,江柳燕的笑容先是顿了顿,随后才又重新绽放开来。
“你们终于来了。”
秦溪走上去,笑着眨了眨眼。
“张恒,秦溪她们来了。”
江柳燕关上门,转身朝厨房里说道,而后跟两人打了个手势,三人先往厨房走了去。
只是简单刮了腻子的三室一厅,基本没什么装修可言,家具也都是……老式的一些样式。
房子完全不符合江柳燕眼光,因为……房子原本就不是她的。
估摸着挠破脑袋,张恒都猜不出房子是江柳燕租的。
“你们可总算来了!”
几人刚走到餐厅,厨房门口一个系着围裙的高大男人微微低头钻了出来。
男人很高,长得一表人才,笑起来眼尾微微往上挑起。
“你们……好,我是张恒。”
张恒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稍作停留,微一顿之后才继续露出笑容。
他一手拿着锅铲,一手做出请的动作把秦溪她们领到客厅,熟悉得好像他已经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了。
坐下后,又使唤着江柳燕去给两人倒水端糖。
“厨房的菜都做得差不多了,就等熬大哥来咱们就开饭。”
解开围裙,把锅铲递给江柳燕,看张恒架势是准备坐下来跟秦溪和柳雪花继续聊天。
“我怎么听着锅里好像还煮着什么菜?”秦溪指了指厨房。
江柳燕轻轻叹了口气:“那你们聊着,我去厨房关火。”
要说演戏,那柳雪花绝对比秦溪要拿手,当年可是把整个大杂院里的人都骗得团团转。
“江姐一直藏着姐夫,是怕我们眼红吧。”柳雪花率先开口,一股子秦溪颇为熟悉的绿茶味迎面扑来。
“哪有。”江柳燕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
“姐夫回国多久了?”秦溪似乎没听到江柳燕说话,一脸羞涩地偷看。
两人那或是羞涩或是明目张胆欣赏的目光取悦了张恒。
秦溪发现他不自觉坐直了身体,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再次开口时声音中更多了几分磁性。
秦溪忍着心里一地的恶心,抬起头又再次羞涩笑了笑。
“你就别瞅了,小心黎书青回家找你麻烦。”柳雪花忽然撞了下秦溪:“我就不同了,我可是单身。”
“你单身又怎么了,姐夫是江姐对象,难道你还能抢?”秦溪立刻反唇相讥。
“那可不一定。”柳雪花小声似是自言自语。
“你呀!还是收收心思,别忘了咱们今天是来干嘛的。”秦溪冷哼。
“要是以后也能找到像姐夫这么优秀的对象,我一定把海鲜市场和海鲜店的分红都给他。”
“还用你说,我手头的分红存折都是我爱人拿着。”秦溪没好气地道。
“就是不知道江姐有没有……”柳雪花美眸微抬,风情万种地往身侧一扫:“姐夫,江姐肯定把运输公司全部交给你管理了吧?”
秦溪抬起手作势拍了拍柳雪花,小声埋怨道:“你胡说什么,江姐还在厨房呢!”
“瞧我这张破嘴。”
“其实我觉得你说得也不错。”秦溪偏头看了眼厨房的方向:“姐夫好歹是大学生,运输公司本来就应该交由姐夫管理才更好。”
“我就是这个意思,反正都是一家人了。”
两人一来一回,将“脑子有病”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第128章
两个见不得江柳燕好的“塑料闺蜜”继续稳定发挥。
把张恒说得天上有地下无, 顺道也没忘了暗戳戳贬低江柳燕的学历长相各方面。
一开始吧,张恒还会帮江柳燕反驳几句,到后来被两人吹捧得找不着北, 竟会不自觉地跟着点起了头。
秦溪见时机已到, 美眸流转, 突然开口道:“其实江姐早就跟我提过不想再跑车,她也不想成天在外风吹日晒。”
“估摸着是看年纪不轻,想早点生孩子吧。”柳雪花立刻接话。
两人齐齐看向张恒。
“你们看我干什么, 要是柳燕不想在外边儿抛头露面,我当然支持。”
于是两人又转头看向厨房门口的江柳燕。
江柳燕面上满是犹豫,舔了好几次嘴唇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秦溪见状,站起来把江柳燕拉到沙发坐下:“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是不是担心姐夫以后负你,那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良久,江柳燕缓缓点头,目光幽怨, 又不敢直视张恒:“你们也看见了, 张恒比我小,条件又那么好……”
活脱脱一个自卑的形象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秦溪叹:“正因为姐夫优秀,才不能埋没, 难道你想让他单独在外边创业, 那……”
“当然不想。”江柳燕立刻抢答, 又偷偷看了眼张恒:“万一有别人看上他呢。”
秦溪心里连连给江柳燕竖了几个大拇指, 面上跟着露出为难神色。
就在这时,柳雪花猛地拍了下大腿:“我有个好主意。”
几人都看向他。
“姐夫用点钱把江姐那一半的股份买过去不就成了,反正都是一家子。”
“这个注意好啊!这样姐夫能名正言顺的管理公司, 江姐手里有点钱以后也放心。”秦溪跟着道。
“我没意见。”江柳燕想了想道:“反正我们快要结婚了,谁管公司都没问题。”
于是, 几人都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向了张恒。
说起来,其实三人兜兜转转说得话仔细想的话有很大逻辑问题。
既然要把股份给张恒,那送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花钱买?
不过秦溪想出这么个漏洞百出的计谋,还是仗着先有江柳燕成功忽悠熬兴买下了空壳子运输公司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还有就是……秦溪挑眉,嘴角慢慢挑了起来。
还是那句话,吃了没文化的亏。
张恒尽力掩藏的平静最终还是被贪婪所冲得七零八落,咧着口白牙笑得忘乎所以。
秦溪继续添油加醋。
“就当彩礼了呗!象征性的收点钱,反正钱还是在你们两口子口袋里。”
张恒……点头了。
秦溪知道,这位心动了,但他只有传话权,真正能决定的人在后头。
说到这,秦溪适时地收了话头。
又随意闲聊了一阵,终于等到今天几人真正要钓的“大鱼”
敲门声落,随着张恒走进来的中年男人,络腮胡,花衬衣,脖颈之间的金项链若隐若现。
“这是我熬大哥,以前在一个院里长大的朋友。”
“姐夫不是华侨吗?国内竟然还有朋友!”秦溪突然问。
张恒一怔,显然忘记了自己归国华侨的身份。
秦溪相信,他下意识说出来的就是真话。
这两人……很久以前就认识。
“他小学和初中回国探亲在院里住过几个月。”
张恒愣神期间,熬兴乐呵呵地帮着找补了起来。
秦溪笑而不语。
二十多年前除了港澳两城的人能入内地探亲,国家并没有开放国外探亲。
张恒一家难不成长了翅膀,想回来就回来,想出国就出国。
他们既然这么说……那就这么听着吧。
饭席中,柳雪花吃着吃着又提起了江柳燕年纪大,要生孩子得趁早的话题。
秦溪也跟着催促。
话题说着说着自然就拐到了刚才几人说起的公司问题。
不过这回秦溪她们只是点到即止,并没有明目张胆地怂恿江柳燕把股份“送给”张恒。
就这样,在一片和谐气氛中,晚饭顺利吃完。
江柳燕和张恒并没有住在一起,加上半夜还要跑车,吃完饭就和秦溪她们一起离开了。
随着房门嘭地被人用力关上,屋里两个男人都瞬间变了表情。
“她们刚才说的话什么意思?”
熬兴从口袋里摸出根烟来,叼在唇间,和张恒说话时唰地划下火柴。
一瞬而逝的火光照亮了他阴狠如豺的幽暗目光。
张恒心里咯噔一声。
心里两种想□□番划过,最终还是恐惧占据上风,老老实实把秦溪他们话里的意思大概说了说。
也就是这个大概,略去了许多问题。
熬兴翘起二郎腿,嘴角露出个似笑非笑地表情:“还真是想嫁人想疯了。”
经过张恒脑回路处理过的讯息,变成了三个恨嫁蠢妇一心就想着在家相夫教子。
被弹飞的烟灰落到沙发上,迅速将沙发布烫出了个黑洞。
张恒敢怒不敢言,喷火的双眼紧紧盯着那个洞,一时间心乱如麻。
“公司到手前你要是敢多说一个字,那你弟弟妹妹那就等着坐牢吧。”
冷冷的提醒让张恒心口瞬间凝固,颓然地往沙发上一靠。
熬兴龇牙笑着,吐出口腔里的最后一口烟雾,狠狠将烟头往沙发上一碾。
“五十万,剩下的股份归我,股份到手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
嘎吱——砰。
铁门再次被合上,屋里还未散开的烟雾中,只剩下一个身影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发呆。
***
周日很快过去,黎书青独自一人开车返回了海市。
随着上班日的到来,江柳燕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熬兴……动了!
张恒提出用五十万购买剩下百分之五十的公司股份,并承诺婚前再买套房子当彩礼送给江柳燕。
江柳燕欣然应了。
转让手续相当简陋,更改完公司法人之后就算成功,五十万转账都没往公司账面上走。
文件签完之后,江柳燕带着车队前往安市跑最后一趟货。
原本三天就该返回的车队消失无踪。
第四天,远在情妇温柔乡中的熬兴终于收到消息。
计划要前往广市的车队没有返回,按照合同,广市的海鲜必须在两天内运回寿北。
合同甲方正是海鲜市场的付庭云。
熬兴匆匆赶回公司,给江柳燕以及车队队长轮番打去电话。
最后才被告知,车子早在两个月就卖给了另一家运输公司,安市那趟就是最后一个任务。
熬兴知道……他被耍了。
这回,他知道自大坏了多大的事,专门找专业的人对公司所有文件进行检查。
“……”
秦溪收到付庭云消息时,他们准备的第二份礼物准时拆开。
因为没有冷冻车运输,公司未能按时将海鲜交付,导致海鲜全部发臭腐烂在港口。
当初由熬兴亲自签名的合同中明确标明了三倍赔偿。
而预估这批货的价值在两百七十五万。
合同里写得明明白白的价值,不管是不是真值这么多,反正赔偿是一定的了。
付庭云摇身一变,成了债主。
秦溪收到付庭云消息时,已经和熬兴经过了第一轮的协商。
付庭云在寿北商界多少也算个名人。
熬兴在别人面前能耍横赖账,或许还可倒打一耙。
可遇上他,除了好声好气协商,还真不敢动什么歪心思。
而在此时,熬兴也开始怀疑起江柳燕和付庭云合伙起来坑他。
关于这点,秦溪早就想到了。
于是……付庭云在报刊亭餐厅包间宴请熬兴,打算直接来个开门见山。
宴席十二道菜,最后一道蛋花汤由秦溪亲自送到包间里。
震惊,恍然,怨毒,各种心情明晃晃地映在眼底。
“你们合起伙来耍我!”
熬兴反应再慢,此刻也终于明白。
……他就是被秦溪几人合起伙来骗了。
秦溪笑眯眯的,表情不见一点波澜,即便是面对暴跳如雷的熬兴,也同样不急不缓。
“要说骗,不是你先坑的我们?”秦溪走到桌边坐下,抬起手虚压了压:“好一出‘美男计’,不是吗?”
付庭云自斟自饮,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那你今天跑出来是打算干什么,笑话我蠢!”
事后来这么一出,熬兴再蠢也知道秦溪肯定不止是来看笑话。
接下来还有后手?
想到这,熬兴不禁一抖,神情瞬间凛冽起来,大有鱼死网破的想法。
“别着急。”秦溪笑,朝右边看了眼,付庭云立刻笑盈盈地插话进来:“坐下慢慢说,今天我们又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什么意思?”
“我们今天其实就是来跟熬老板聊一聊天,再顺便理清楚引起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熬兴狐疑地望着两人。
想发狠,想用上平日里惯用的那套威逼利诱,却无比清楚这两人他都得罪不起。
心底不由骂了声娘后,熬兴重重坐下。
“其实我们和熬老板本来无冤无仇,你为什么偏偏要听信何刚的话来害我们呢?你看现在搞得……完全是两败俱伤。”
何刚……秦溪今天真正的目的。
“何刚?”
“熬老板不常在寿北不清楚我们几个的脾性情有可原,何刚和我们好歹合作一场,我们是什么样的人他应该最清楚……”
“我这个人心里藏不住事,有仇必报绝不拖泥带水。”
“江姐虽然没有亏多少钱,可所有人脉都要重头再来建立,未来几年恐怕日子都得熬。”
“您呢……几十年积累的身家恐怕没剩多少了吧。”
“……”
海鲜运输这一茬秦溪是调查清楚了熬兴大概身家之后特意选的一个数字。
买下运输公司加上两百多万货款,正好差不多能掏空他的底。
至于那三倍赔偿,当然只是今天谈判的筹码。
“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熬兴怒道。
他实在没听明白秦溪说了这么一半天目的究竟是什么。
“既然是何何刚引起的这一些列事,我当然不可能放过他。”秦溪轻笑,终于挑明今天的目标。
“你想对付何刚?”
“不是我,而是我们……”秦溪说,食指在桌面轻轻点了两下:“不瞒你说,我想要的是会所。”
“你想用何刚的会所来抵这批海鲜赔款。”
“提议还不错吧!”秦溪笑。
会所秦溪去过,一栋四层建筑,每层的面积至少千平,地处寿北市新老城区的中间点。
最关键的是,会所有接待各种外宾和政府官员的资格。
秦溪自己的餐厅属于个体户,除非走后门,否则绝拿不到这些个资格证书。
秦溪最想要的……就是那些资格证。
“……”
熬兴不接话,秦溪就继续说。
“只要会所到手,八百二十五万一笔勾销,我还可以额外将你投入运输公司的两百多万全部归还。”
“设了这么一大个圈套,原来在这等着我呢!”熬兴气急。
秦溪不置可否,语气淡淡:“熬老板不如好好琢磨琢磨,我绕这么大个圈子,您最终损失了什么?”
钱一分不差都回到手中,而且运输公司最终还是在他名下,公司的客户资源也在掌控之中。
细想之后,熬兴心里一动,有点相信了秦溪所说的话。
她想收拾的,从头到尾都是出卖她们的何刚。
“熬老板可以慢慢想,我不急。”秦溪说罢,作势撑着桌子就要站起来:“一周后要是没收到消息,就只有厚着脸皮找我外公一趟了。”
“不用!”
熬兴猛地抬手,恶狠狠地瞪了眼秦溪后说道:“我同意。”
“那我就静候敖老板佳音。”秦溪抬手。
熬兴深深地看了眼秦溪,语气虽然还是谈不好,但其中的怨气已经消失得差不多。
他没有摔门而出,而是端起杯子喝了两口茶水。
“既然误会解除,那以后我运输公司的生意还要请两位老板多多关照。”
这世界就是如此,那有永远的敌人,只有相同的利益。
熬兴不是第一天动了想洗白的心思,奈何一直找不到渠道。
眼下虽然得了家空壳子运输公司,但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公司,只要重新买点车子,就能顺利运转起来。
既然要做下去,海鲜市场的活他当然非常有兴趣。
何刚那边还没解决,就忙不跌要跟两人拉好关系,也不是个一般的主。
随着熬兴离开,早等在门外的柳雪花就窜了进来。
“他会不会报复我们啊!”
“不会。”付庭云无比肯定:“就凭他还不敢惹我们,这怒火啊……当然只能何刚来承受了。”
柳雪花立刻明白。
为什么这顿饭秦溪不要她参与了……
熬兴不敢动秦溪和付庭云,对付她却绰绰有余。
“我就是觉得可惜,为了拉他下水,自己还得浪费几百万的货。”
那可是两百多万的海鲜,就怎么活生生烂在了码头上,柳雪花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惜。
“那怎么可能。”秦溪笑:“都是螃蟹钟捞得一些残次品,专门卖给饲料厂加工成饲料的,成本……成本也就几万块吧。”
柳雪花:“……”
“所以最后这话啊……又说回来了,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付庭云觉得秦溪说得这句总结非常正确,出事后熬兴亲自去现场看过,却忘记了找专业人士检查。
他的亲眼所见,就只是……见而已。
柳雪花听得暗暗咂舌,几万块……就骗了个会所?
“等会所到手,咱们四个人分。”秦溪相当大方地表示。
“我就算了,又没出什么力。”柳雪花摆手:“钱多了烧手。”
虽说只是句玩笑话,但也是她的真心话。
“我看不上那么点钱。”付庭云随即表示。
他自己手头上的工作多如牛毛,忙完这头,明天就要飞往云省考察本地咖啡种植园。
哪有功夫折腾那什么会所。
秦溪耸肩:“是你们自己不要的,要是以后我和江姐赚了钱可别眼红。”
一个撇嘴,一个翻白眼。
“虽然何刚遭了报应,可就这么放过了熬兴,我心里还是不甘。”
刚才秦溪说把两百多万还给熬兴的话她得清清楚楚,一想到差点骗得江柳燕倾家荡产的人一点都没事就觉着憋屈。
秦溪嘿嘿一笑,拿起筷子招呼两人:“来尝尝这道完蛋汤。”
完蛋汤送走了何刚,下一个当然是熬兴。
这回,是付庭云把他们的考量讲给柳雪花听。
兔子惹急了还要咬人呢,更何况是混社会多年的熬兴。
要真逼得他狗急跳墙,江柳燕以后恐怕没法在寿北混下去,其他几人也会遇到不小麻烦。
“成天有苍蝇在耳边飞来飞去,不嫌恶心人啊!”秦溪笑。
“那就真的就这么放过他了?”
“当然不是,你忘记熬兴以前是干什么的了。”
熬兴是马仔的下家,这其中涉及到许多件跨境赌博案以及诈骗等一系列罪名。
“当初刘叔收拾熬兴时就把这条线送到上头去了,现在不动,那是因为还有更大的鱼没抓到。”付庭云说。
听到这,柳雪花的表情终于变得严肃起来。
从那天在包间里付庭云说起熬兴坑刘叔反赔了钱开始,秦溪就立刻想出了这么一环扣一环的计划。
这种智商,要真是哪天想收拾她,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至于那个张恒,熬兴不会放过他的。”秦溪又说。
柳雪花砸砸嘴唇,给自己舀了碗“完蛋汤”
“喝了这碗完蛋汤我决定,以后要牢牢抱紧你。”说着,又给秦溪舀了一碗:“你完蛋我也完蛋,我们一起完蛋。”
“说胡话呢。”秦溪笑。
所谓的完蛋汤,其实就是葱花蛋汤,虽说名字不怎么好听,味道倒也是不错的。
秦溪端起碗,乐呵呵地喝下。
第129章
完蛋汤喝下, 没几天就传出何刚的会所被砸和欠高利贷钱的消息。
秦溪和柳雪花专门去那瞧了瞧热闹。
熬兴把怒火发泄到何刚身上是真,想让秦溪接手个烂摊子也是真。
会所凡是有门窗的地方都被砸得稀巴烂,连房顶上的灯都没放过。
至于何刚, 在围观人群闲聊中秦溪听到了他的结局。
还不上账跑了, 不过根据会所知情人士说, 人其实被债主送到港城还债去了。
至于究竟怎么还债,那就不是秦溪该关心的。
默默望着熬兴把会所打砸得几乎只剩下了个空壳子,秦溪撇了撇嘴转身离开。
三天后, 熬兴那边通知秦溪去接手会所。
秦溪和妹夫罗正峰赶到会所,远远就瞧见立在门口吞云吐雾的熬兴。
“来啦!”
烟头被弹飞,正巧落到秦溪脚边,熬兴吊儿郎当地伸出手指取下□□镜。
洋洋得意的表情一顿,这才收敛了起来。
一身新式警服的罗正峰光是站在那,熬兴就像是见着了猫的老鼠,不自觉就加紧了尾巴。
“熬老板动作挺快啊, 这才几天就搞定了。”
“秦老板看看吧……没什么问题的话咱们就快点签合同了事。”
“熬老板闹得动静那么大, 我想看不看应该都没什么差别吧。”
秦溪笑笑,抬脚轻轻往大门玻璃上拨弄了下。
哗哗啦啦一阵,玻璃门碎了满地, 碎片如山洪崩塌似地滚落到两人中间。
熬兴笑得意味深长:“反正秦老板拿到手也得重新装修, 我这不是顺道帮你省去一道麻烦吗!”
其实说起来本不该打砸会所, 说不定顺势还能拉近和几人的关系。
不过熬兴这些年顺风顺水久了, 哪咽得下这口气,越想越气之下头脑一热才叫人来砸了个透。
气是平了,也有些拿不准秦溪会有什么反应。
秦溪很平静, 转身往会所大堂里看了看后继续说道:“本来我还打算将就着弄弄就营业赚点钱来还钱的……”
店砸了,没收入, 原本口头答应要给的两百多万只能往后拖。
“至于什么时候能凑齐两百多万,那得看装修后还剩多少了。”
熬兴:“……”
“三姐,会所是被谁砸的?要不我回局里调查调查,估摸着这里的损失应该有几十上百万,完全可以定性为特大经济损失案。”罗正峰突然开口。
不可能三个字就这么在喉咙里转了一圈,最终没能吐出来。
熬兴冷哼一声,背过身去:“反正也不怕你跑了。”
狠狠踢了脚玻璃渣子,熬兴怒气冲冲走下楼梯,驾驶着车子直接逆行而去。
这会儿是再也没有半点搞好关系的打算了。
秦溪冷笑一声,收回视线。
两百多万原本是想买一段时间安宁,可没想到熬兴偏偏不识好歹,非要没事找事。
“不知道两百多万够不够重新装修会所。”
“他没找你写借条?”罗正峰看了半天也算看出些门道来:“我看你好像打定主意不还了。”
“好好的我为什么要还,谁可以作证我差他钱?”
抬腿绕过碎玻璃打算往里再看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屋里跟废墟差不多,大堂里堆满垃圾,根本没有让人进去的路。
“没借条没人作证,难道公安机关还能听□□胡说八道?”秦溪利落转身笑道。
罗正峰耸肩。
秦雪老说三姐其实蔫儿坏,罗正峰还觉得是妻子小题大做。
今天才总算领教了,这哪是蔫儿坏……根本是一肚子坏水。
“反正会所一时半会也装修不好,我不信一年半载的他还能到处蹦跶。”秦溪又说,
“用不了那么久。”
罗正峰没有明说,不过他相信秦溪肯定能听明白其中意思。
大鱼上钩,该……收网了。
……
秦溪说不知道要搁置多久装修,其实早在手续到位后立刻就找了设计师开始行动。
这期间,寿北市进行了一场横跨四个省份以及澳城的扫黑除恶联合抓捕行动。
连远在海市的秦溪也经常能从新闻上看到抓捕新闻画面。
犯人相继落网之后,秦溪和付庭云几人也曾作为证人收到公安局传唤。
在公安局做完笔录后,熬兴的档案之上又添加了一项诈骗罪。
谁都没想到,让其彻底难以翻身的是来自张恒兄妹三人的相继落网认罪。
为威逼张恒成为诈骗从犯,熬兴哄骗其两个弟弟妹妹染上毒瘾,彻底沦为帮他做坏事的打手。
而尤其还牵扯了跨国贩毒的利益链条,帮助警方将这条线上的毒贩一网打尽。
电视新闻里宣判罪行的同一时间,会所装修也进入尾声。
用时整整一年零三个月。
数罪并罚,熬兴被判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立即执行。
张恒因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六年,其弟妹送往戒毒所服刑。
轰轰烈烈的新闻在下一场全国扫黑行动的开场中快速落下帷幕。
黎书青结束两年半的外派工作,升任为寿北东城生物研究所副所长,启程返回寿北继续工作。
去海市时一辆车带四个孩子,回来时,两辆车塞得车里没有一点缝隙。
他们一家选了个凉风习习的初冬回到寿北。
海市的冬天不下雪,但气温很低,家里没有暖气,只能靠烧炭盆取暖或是硬抗。
适应了一个冬季,再回到寿北时,秦溪竟然觉得寿北的天也没那么冷了。
刚到家,夫妻俩就开始投入各自的工作中。
特别是秦溪,堆积了一年的工作纷至沓来。
而今天,是秦溪验收新餐厅的日子。
寿北市,上庭街。
经过将近两年的认购和陆续装修,上庭街上的商铺大多已经焕然一新,有些动作快的已经开始营业。
虽说附近已经没有工地施工,街口的风沙好像也没轻多少。
秦溪犹还记得第一次来时塑料袋啪地吹到胡缅脸上的场景。
街口的商铺大多是餐饮,但由于风沙太大,几乎每家门前都挂着帘子。
远远看过去,灰扑扑一片。
“师父,咱们的店在哪?”
杨金花背着个快赶上她半个那么高的黑色背包,一下车就东张西望地到处看。
这姑娘吃是能吃,可力气大也是真的大。
那包里装得全是炒锅和刀具,重量至少几十斤,瞧她背着就跟背了个布娃娃一样轻巧。
“金花姐姐。”
刚走了两步,兴兴就不愿意再走,非伸长了手臂要杨金花抱。
别看孩子年纪小,她也能看懂大人脸色,所以对象一开始就转移到了好说话的杨金花身上。
杨金花嘿嘿笑了两声,弯腰单手就把兴兴抱了起来。
“餐厅在前边。”秦溪朝街道尽头指了指,顺道转头去看满脸严肃的罗永成。
今天跟她一起来新餐厅的几人,基本全是从报刊亭小吃店起就追随的员工。
罗永成升职最高,任务最重。
这个加起来四千多平的大餐厅,他从出纳成为餐厅经理,负责管理整个餐厅。
至于杨金花,虽说成功从秦溪这里出师,但还是缺乏管理后厨的经验,只能暂时先任二厨。
至于主厨,寻找了一圈无果之后,只能秦溪自己暂任。
“师父,论年纪罗如楠和郑晓雨都比我大,那我是要叫她们师妹还是姐啊。”
杨金花把兴兴抱起来,抓着机会赶忙问。
秦溪就收了四个女徒弟,杨芸年纪无疑是几人中最大,喊姐倒也喊得顺口。
可眼下又多了两个年长的师妹,纠结了好几天都不知道该咋弄。
“叫姐吧。”秦溪一锤定音:“要不你心里也不踏实。”
“还是师父了解我。”杨金花傻笑着颠了颠兴兴,逗得小姑娘咯吱咯吱地笑个没完。
秦溪朝最后跟着的郑晓雨和罗如楠招了招手。
“从明天开始,你们就跟着我开始学习吧。”秦溪说。
起初秦溪对两人的判断没走眼,一年多基本功学习下来,两人之间的差异越发明显。
郑晓雨力气小,红案学得很辛苦。
以前拿笔的手改成大菜刀,不知经过了多少辛苦才能勉强从林大厨手里出师。
不过她心细,而且对于做菜有自己的创意和想法,属于创新派。
罗如楠踏实勤快,厨房里的活儿什么都抢着干。
可身体上的缺陷还是使得她无法长时间站立,林大厨不止一次念叨过可惜了她的毅力。
基础功夯实之后,秦溪打算把两人带在身边,教她们各自学习不同方向的厨艺。
想着,餐厅出现了在了面前。
众人齐齐“哇”了起来,不由自主抬头看向二楼窗台外的长长露台。
[报刊亭二号餐厅]
大面大面的落地窗被原木色窗框分割成一块一块,透过玻璃窗能到餐厅里垂下的同色灯罩。
与中亭街上中规中矩的白色瓷砖餐厅不同,秦溪的餐厅更接近于……返璞归真?
原木色门窗,原木色桌椅板凳,原木色的梁柱和各种装饰物。
再加上其中穿插着的一些翠绿植物,只要走进来就觉得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我的娘嘞!”杨金花抬手摸着被打磨得反光的柱子,满眼惊奇:“没想到俺老家的烂木板子一弄这么好看。”
是的,秦溪超前的审美在众人眼里就是农村木板房子。
不过比起那些灰扑扑的房子,餐厅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怪事了。”郑晓雨也觉着很奇怪:“这不就是我们家的五斗柜吗!”
这就是所谓的装修艺术……氛围衬托。
秦溪没法跟大家讲什么叫装修,在大堂里转了一圈后,领着众人径直上了二楼。
二楼比一楼更加舒适,餐桌椅全用的绿色藤编沙发搭配深浅不一的绿色靠枕。
每张桌椅距离都比较远,中间用简单屏风分隔开。
靠墙两侧各有四个包间,门上挂着花草树木样式的牌子,以其作为名称。
二楼外露台上也有餐桌椅。
众人涌到露台,不由都被远处郁郁葱葱的玉兰树所吸引了目光。
二号餐厅从整体装修和氛围上,给人的感觉就两个字——舒服。
看完用餐区,大家又一起去了厨房。
厨房是在后院空地上建造的三间各自独立厨房。
一间红案中餐,一间白案中西糕点,中间稍微小点的厨房只有张大到能躺下十来个人的大桌子。
厨房从港市引进的一整套操作台,超大功率吸油烟机动静浩大,可效果十足,油烟是半点都飘不到白案厨房去。
“如楠,以后你就跟我在这个厨房学手艺。”
走到中间的厨房,秦溪指着里面道。
罗如楠探头进去一看,满面疑惑:“这里是干什么的?”
“药膳厨房。”秦溪回。
去年秦溪专门去庆兰沟找周老爷子订购了批砂锅,就是为餐厅药膳厨房做准备。
“你和郑晓雨以后一起学习药膳。”
药膳和炒锅不同,只需要在差不多的时间放入材料,其余时间可以稍坐。
秦溪还在厨房后边专门增建了一个员工休息室,里面不仅可以换衣服,还有高低床让大家休息。
“老板,外边有人找。”
秦溪正在跟杨金花讲解厨房操作台的使用方法,罗永成突然跑到厨房来说。
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秦溪只是抬抬手并没出去:“让他们把东西送到中间的厨房来,然后让梁军到厨房里来找我。”
罗永成不知道梁军是谁,不过还是应着赶忙跑了出去。
一辆蓝色卡车斗里突然伸出张白一块黑一块的脸来,青年咧嘴笑开,露出口大白牙来。
“师傅你好,东西往哪送?”青年开口,抬手抹了把脸,黑脸上瞬间又增加了漆黑的几根手指印。
“全送厨房。”罗永成笑。
算是知道青年脸上为什么这个样子了。
车是拉煤的车,青年坐在角落,蹭了一身煤灰,可不是乌糟糟的。
青年“哎”地应着,紧跟着就拍了拍车头:“舅舅,咱们没找错。”
“可找死我了。”
周庆祝打开车窗,立即冷得哆嗦了几下,明显一脸睡眼惺忪的摸样。
罗永成也不拆穿,笑眯眯地上前递了根烟:“辛苦师傅了。”
周庆祝推开车门走出来,笑嘻嘻地接过烟,顺势还拍拍罗永成的肩:“客气啥,我也是跟着秦老板干的,咱们都是兄弟。”
“说得是说得是。”
“我是养殖场的周庆祝,同志贵姓?”
“我叫罗永成,是二分店的总经理。”罗永成笑着伸出手:“以后咱们还得经常接触,店里的肉都得养殖场那边拉来。”
“没错没错。”
说起养殖场,罗永成就知道周庆祝是谁了。
“老板让梁军去厨房找她,谁是梁军?”
能让老板专门提到的人,肯定是要培养的骨干,以后还得经常打交道。
“就在那呢!”周庆祝指向车边卸货的梁军。
正是那个只有口牙最白的青年,憨厚地挠了挠脑袋冲他笑。
这下子,不仅是脸,就是脖颈也蹭上了层黑色。
第130章
罗永成赶忙领着梁军去到厨房, 看秦溪正在跟几人讲解油烟机的操作方法,又返回了餐厅门口、
货车里不仅有大小不一的砂锅,还有小泥炉。
“煤炭马上就到。”周庆祝叼着烟, 手里的活儿倒是半点没慢:“拿砂锅的时候得小心点, 这玩意儿耐火烧但
一点都不禁碰。”
父亲忙活了整整两年, 胳膊都差点抡出火星子才做完,周庆祝可比任何人都宝贝这些砂锅。
“听老板说砂锅是你父亲做的?”
罗永成小心地接过砂锅,还是被入手时轻盈的手感惊了跳。
难怪周庆祝说要小心, 这么轻的砂锅怕是撞上胳膊肘都得破个洞。
“你别看砂锅瞧着薄,炖肉老香了。”
这种没有名字的砂锅可是他父亲跟秦溪互相交换经验,后来经过亲自实验了三个月,才彻底定下。
砂锅炖肉水热得极快,但是不废水,最开始加多少水进去,揭锅就还剩多少水。
就这个砂锅, 就是不会做饭炖的肉都香得很。
周庆祝滔滔不绝地说着砂锅的好, 可渐渐的罗永成又发现了个问题。
“咋薄厚还不同?”
砂锅重量不一样,颜色有黄有黑,甚至还有些高度和个水桶差不多, 看着奇形怪状的。
“那你得问老板了, 详细我也不知道。”周庆祝表示:“你问养鸡喂猪我还成, 做饭那可真是门外汉。”
砂锅和泥炉按照秦溪安排, 依次在小厨房后的空地摆成了排。
秦溪转身把窗子推开,大家这才明白,中间的小厨房其实可以直接进出后院。
头顶上的塑料棚子透光, 四面都没有遮挡,员工宿舍边上的小房子就是堆放煤炭用。
“下午还有批药材到, 来了通知我,其他你们看着办就成。”
虽说几天内餐厅肯定没法开始营业,但要忙活的事多如牛毛。
秦溪摆手让大家各自去忙,而后把梁军和周庆祝留了下来。
“养殖场那边有没有什么事?”
“咱们繁育的走地鸡开始下鸡蛋了,绿壳,蛋黄特别黄,有点像小时候我们上山捡的野鸡蛋。”
场子里不养闲人,每个人都有要负责的区域,只要运转开来,基本没什么事要请秦溪拿主意。
周庆祝挑挑拣拣说的几样也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秦溪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一一检查完砂锅,这才直起身子,看向身侧:“梁军呢!去年我让你学的外语怎么样了?”
梁军傻愣愣地望着,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老板问你呢!”周庆祝恨不得自己代替回答,气得狠狠抽了梁军手臂一掌。
梁军吃痛,捂住手臂赶忙回神:“简单的外语我都学……学会了。”
“好。”秦溪笑:“那你愿不愿意留在寿北城里跟我一起做事?”
“留在城里?”
虽然没有明说,可光是这个反问句就可以知道是不愿意的。
“你还有脸犹豫。”
啪的一声,这回周庆祝可是用了大力气抽,梁军疼得龇牙咧嘴,一时半会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才二十岁,难道真想一辈子待在山沟沟里养鸡!”
“挣钱送回去,你爸妈肯定比啥都高兴,这么一大家子人,还怕没人管你父母!”
“要是让你姥知道你今天坏了事,以后就甭想再回家了!”
来自长辈的一通教训后,梁军终于是连忙点了好几下头:“我愿意的,没有不愿意。”
“那好,下午我带你去宿舍看看。”秦溪笑。
“可……可我还没有收拾东西?”
这回大掌招呼的不是后背,周庆祝气呼呼地给了梁军脑袋一下。
“你的换洗衣服我都带来了,你小子敢再有其他心思试试。”
“舅舅早就知道了?”梁军终于恍然大悟。
“不止我晓得,你爸爸姥爷姥姥都知道,衣服还是你妈收的。”周庆祝没好气道。
他这个外甥什么都好,就是对家的依恋太重,要是不推着走,一辈子都走不出家门去。
“晓得啰!”着急下,梁军连方言都秃噜了出来。
说话就说话,边说话边打人的毛病可不好。
***
上庭街。
报刊亭二号餐厅。
“我还是第一次瞧见没有车子的街!”
“人不少啊!馆子就开在这么繁华的街道上啊。”
“我觉着铺子肯定比二分厂街那个餐厅还大,我听秦溪她妈说得好几千平。”
“那可赶上咱们厂子的厂房了吧。”
“可不。”
短短时间已经成为最受寿北年轻人青睐的上庭街上来了几个与五颜六色街道有些不相符的中年人。
他们穿着十年前流行的的确良衬衣,其中还有人穿着早褪色的厂子工作服。
几人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以极快的速度穿过街道,在餐厅门口停下了步子。
“就是这间,大家进来还是在门口等?”
张秀芬透过门窗已经看到里面忙碌的场景。
秦海来过不止一次,轻车熟路地探头往里看了看,径直走向酒水台。
“秦溪在不在?”
罗永成抬头,看到是老板的爸,赶忙笑着往厨房指:“老板在药膳厨房里。”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咋这么多人?”
“赶上国庆长假,上庭街哪家餐馆生意都好。”罗永成笑回。
话不假,但其中谦虚成分过多,整条上庭街里,就他们餐厅的生意最好。
秦海几人来的还不是饭点儿,但餐厅里已经坐了大半桌子。
“你忙,我去找秦溪说点事。”
经过大堂往后厨走,好巧不巧就瞧见秦溪正端着个大托盘往楼上走。
秦海来不及喊人,干脆也跟着爬了上去。
楼上的人比楼下还多,不过出奇安静,有人喝茶随意聊天,也有人交头接耳地小声比划着什么。
秦溪端着托盘径直走向露台。
“这是几位点的虫草花菌菇椰子鸡。”
这几人听说是什么港市来的杂志编辑还是什么,点完菜后非要见一见餐厅主厨或者老板。
乌黑的砂锅中汤还在翻滚,淡淡清甜味裹挟着缕缕草药气飘散开来。
这是道药味没那么重的药膳汤,健脾益肺,对肺热引起的咳嗽有舒缓效果。
菜单上明确写明了这道汤的功效,比较适合长者。
秦溪扫视完几人,发现其中确实有位老人,而且呼吸间伴有杂音。
虽说不是医生没法判断老者得的什么病,放砂锅时还是特意把锅放到了他面前。
坐在老者身边的干练短发女性秀眉一挑,很是感兴趣地询问起来:“小姐怎么知道汤是专门给老先生点的?”
“随便猜的。”秦溪不想长篇大论解释,随口回了句,接着询问:“不知道几位找我有什么事?”
“小姐是餐厅老板?”
女人放下二郎腿,整理短裙裙摆,而后站起来微笑伸出手:“你好,我是港亚周刊的编辑司徒玲。”
“你好,我叫秦溪。”
两只手轻轻握了握,司徒玲眸光一亮,笑道:“秦老板还是位厨师?”
秦溪的手看似白皙,掌心和指腹上却有老茧,司徒玲猜她应该就是餐厅的厨师。
“不知司徒主编找我有何贵干?”秦溪不置可否,继续询问。
厨房里一堆事,秦溪是真没多少耐心和司徒玲在这你来我往。
司徒玲眉目舒展,笑着从衣兜里拿出个录音笔来:“我想采访秦老板和贵餐厅。”
港亚周刊是个专门探访港市吃喝玩乐和明星八卦的杂志,司徒玲负责的正是其中美食板块。
此次来二号餐厅,是跟随父亲回内陆探亲,路过上庭街时瞬间被餐厅装潢所吸引。
名字非常具有年代感,可其装修却显得相当……鹤立鸡群。
显眼到一眼就能从整条街上看到其存在,而且进进出出的客流之多,堪比港市百年老字号茶餐厅。
究竟有什么魔力引得如此多人,司徒玲脑中都已经想好了下期要出的版面标题。
可惜秦溪显然对在港市出名没什么兴趣。
听司徒玲说完,冲几人笑了笑:“不好意思,今天我特别忙,关于餐厅介绍,我请餐厅经理来介绍。”而后就朝候在楼梯口的服务员招了招手:“去找罗经理上来。”
司徒玲:“……”
秦溪真的非常忙,转身告辞之后又立刻被旁边桌的人喊了过去。
客人说得是寿北本地话,但多多少少司徒玲也听明白了两人交谈的内容。
男人要给家里老人预定寿宴,看其打着手势说是要订够六十桌,竟是直接要包场的架势。
而后她就见秦溪摇了摇头,很歉意地跟那人说周六晚上二楼已经被包场,只剩一楼大堂的三十个桌子。
而后两人又协商起来,最后决定将寿宴场地转移到一号餐厅。
场地不够想的不是换个餐厅,而是换个地方继续吃。
听到这儿,司徒玲倒是相信秦溪所说的忙了。
就算在港市餐饮界相当有话语权又如何,在寿北市人家的生意根本不需要宣传。
这么一晃神的功夫,秦溪说完离开,刚走几步又被个中年人喊住了。
两人应该是亲人,秦溪搂住男人的胳膊,说说笑笑地往楼下走去。
“爸,你怎么来了?”
能在二号餐厅看见秦海,秦溪高兴得眉开眼笑,赶忙询问。
自从二号餐厅开始营业,没时间去总店那边,自然也没空回娘家。
忙忙碌碌中不觉得,看到鬓角忽然多了些白发的父亲才猛然记起都快好几年没正儿八经和家人一起吃饭了。
前几年因为远在海市,前年过年跟着黎书青去北市开会,去年又因外公身体不好去了家趟就匆匆离开。
“老大他们买了新房,有时间你也去看看。”
“安安开学前我们一定去。”秦溪立马高兴应道:“嫂子也没说给我打个电话,要不也好帮着置办点东西。”
“家里什么都不缺,你还置办啥。”
家里四个孩子各自成家,都有了属于自己的事业,秦海很自豪,只是偶尔那么一下觉着有些失落。
孩子们各奔东西,聚在一起自然就少,更别说热热闹闹地在父母膝下承欢。
秦海不是矫情的人,可最近老是没有精神头,原本高高兴兴的事,说着说着脸就沉了下来。
秦溪看在眼里,心下其实能猜到原因。
曙光电缆厂在上个月宣告破产重组。
秦海和张秀芬都在第一批下岗职工名单里,秦溪早从秦雪那听到了消息。
毕竟是生活工作大半辈子的地方,厂子倒闭,职工们都不好受。
虽说两人的工资早就不用养活一大家子,但冷不丁地闲下来,心里空落落地总没个地儿放。
“大哥不是早说让你们过去帮忙带孩子吗?”秦溪问。
“你嫂子不上班,她和你妈两个人带孩子就够了,我去干啥!”秦海连连摆手:“老啰老啰……”
“爸你哪老了,高高前几天还吵着让外公给他做弹弓。”
父女俩闲聊着,前后脚走到一楼大堂,正巧与上楼的罗永成相遇。
“凡是不合理的要求,一概不答应。”
这是秦溪给罗永成安排的底线。
罗永成心下捉摸着司徒玲会不会跟曾经来采访过的那什么罗坎晚报一样提出要在厨房里边炒菜边采访的奇怪要求。
如此想着,罗永成跟司徒玲碰面时表情就变得很严肃。
随便寒暄两句后,他就直接开门见山询问对方有什么采访要求。
司徒玲今天算是连吃两次瘪,一时间都有些想放弃心血来潮的想法。
就在这时,默默品尝了了一口的老者忽然发出声音:“好汤!汤鲜,鸡肉紧实,好吃好吃。”
司徒玲下意识回头去看父母。
“确实很不错,要是我们楼下有这么家药膳汤店,每周都可以去喝。”母亲同样对此赞不绝口 。
司徒玲心思一转,脸上又重新挂上笑容。
“不如我们先聊聊这家报刊亭餐厅的由来……其他等聊完再说?”
二楼上两人慢慢坐下开始采访,一楼的秦溪被秦海带到了餐厅门口。
“刘叔,乔珊婶子?”
被张秀芬安排坐在餐厅门口凉椅上的几人,正是大杂院里的那些邻居。
刘科和乔珊发丝间都多了些白发,也许是最近操劳得多,两个人都迅速地老了一大截。
秦溪到现在还记得以前他们家可是院里过得最好的一家。
崔秀霞腼腆地笑着,再见秦溪早没了当年的亲近,倒有些局促不安。
她男人张磊倒是还和曾经一样,见着秦溪就亲切地喊了声:“三妹。”
“进来说话,我开一桌,咱们边吃边聊。”
都是曾经关系还不错的邻居,秦溪当然是笑脸相迎,赶忙扶着乔珊的胳膊把人往里请。
“先说事先说事。”乔珊神色尴尬地往后缩,没有跟着进去,反倒是把秦溪带到了门边。
“出什么事了?”秦溪奇怪。
看大家表情都很不自然,包括一向大大咧咧的张秀芬,眼神也频繁闪躲。
“其实说起来也不丢人,我们就是想问你饭馆里还招人不?”刘科率先开口。
“招人?”秦溪瞬间疑惑后很快反应了过来。
厂子都倒闭了,下岗可不得自寻出路。
房子工作都是厂子里分的,破产之后职工们大多连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了。
刘科以前好歹是个小领导,现在拉下面子来找秦溪,说不定这一个多月里不知碰了多少壁。
张秀芬偷瞄秦溪,又不好意思开口让姑娘帮帮叔叔阿姨,紧张得手下意识掐了秦海好几下。
“当然可以。”秦溪赶忙笑。
“二号餐厅正好缺个出纳,刘叔你正合适,婶子有文化,就帮罗永成打个下手吧。”
这两位秦溪很了解,业务能力强,为人也正直,秦溪很快就想到了合适他们的职位。
倒是崔秀霞和张磊,秦溪一时还想不到什么合适位置。
“咳咳。”秦海一掌拍开张秀芬的手,两步挪到秦溪身边:“张磊以前是纺织厂后勤部的,手脚可利索。”
秦溪点头。
秦海就继续出主意:“会所不是也在招人吗,采购张磊拿手,至于秀霞侄媳,厨房的活儿总能干。”
“那就这么安排吧。”秦溪决定。
招谁不是招,只要合适秦溪都愿意,何况还都是知根知底的老邻居们。
厂子里限职工们一个月内从生活区搬走,刘科和乔珊正愁没地方住。
两口子早些年工资不低,但完全存不下钱来,有时还得靠老家帮持,根本没有存款买房。
秦溪提议他们可以暂时住一号餐厅的宿舍,那里还有许多空屋子。
两人一听,道谢之后赶忙回家去打包行李。
倒是崔秀霞小两口让秦溪很意外,张有财抠抠搜搜大半辈子,倒还真存了些钱。
听说秦家买新房子后,他们也掏光家底偷偷买了个小院子。
跟他们说好上班时间和工资后,两口子才乐呵呵地离去。
邻居们一走,秦海两口子也打算走。
秦溪赶忙把认叫住,然后提出个刚才就一直盘旋在心头的想法。
“爸,你也来店里上班吧?”
秦海双眼因这句话陡然亮起,有些不敢相信地又问了遍:“你让我来上班?”
“嗯!我一直想找个信得过的人,这世上还有谁比你更让我信得过啊……而且你就不想尝试下当领导是什么滋味?”
提到当领导,那可是秦海几十年以来的梦想。
“不是经理我可不当!”秦海立刻申明:“手底下管的人还不能少于五个人。”
秦溪不由发笑。
以前厂子里工作是以小组为单位,五个人正是最基本的小队人数。
“瞧你这点志气,在闺女手下工作的好几百个人,你就管五个。”张秀芬笑骂。
“多了咱也没那个本事,你有本事你咋不来。”秦海呛。
只要有事可干,秦海这精气神立马就不一样了起来。
一会要去买两套见人的衣服,一会精神抖擞的又要先熟悉工作,催促起秦溪赶快安排工作。
秦溪无奈,只能暂时抛下手里的活儿带他去找罗永成。
“经理在药膳厨房。”
在服务员指路下,秦溪和秦海走向药膳厨房。
“枸杞最后再放,不然汤里甜味太重。”
刚走到厨房中间,秦溪就看见罗如楠打算把枸杞倒入淮山排骨汤里。
“哦对对对,这锅排骨汤才刚炖上没多久。”
罗如楠慌张地去捞汤里的枸杞,秦溪说话间她已经倒了半碟子下去。
“慌什么呢!”秦溪奇怪。
罗如楠学习刻苦,学习期间光是笔记就记了整整几大本笔记本,根本不是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
还能为什么呢……
秦溪很快就看到了角落里站着的罗永成和司徒玲。
司徒玲手持摄录机,正在拍厨房里的场景。
“司徒编辑提出要拍摄素材,不知道是不是因此影响了罗同志。”罗永成有些忐忑道。
摄录机在国内那可是个很少有机会见的新玩意儿,被摄像头对着,罗如楠这才紧张得手足无措起来。
“没事。”秦溪摆手。
“我刚好有问题想请教秦老板。”司徒玲举着摄录机靠近秦溪,语气里充满了惊叹:“我注意到院子里那几十个砂锅都不一样,是不是不同的汤对锅就有不同要求?”
不愧是专业美食板块编辑,问得问题也相当专业。
不像是上回来的本地记者,没问几句就引导秦溪说家里的情况。
司徒玲专业,秦溪就乐得多解释两句。
先领着司徒玲进厨房里,介绍了桌上已经配好的十几种药材和鸡肉。
看似只需要把所以材料都活到一个锅子里炖煮的药膳汤,司徒玲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讲究。
港市人也喜欢喝汤,但追求的更多是汤的作用。
秦溪餐厅的药膳汤,保证药材作用同时,最大程度得先让味道好。
其中锅子很重要,放材料的顺序,都能影响其味道。
司徒玲听得瞠目堂舌,好像第一次接触美食行业的新手一样,老老实实听秦溪解说着。
后来,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餐厅的生意能好得这么不像话。
美食,美在前食在后。
只有用心创造让人吃下觉得美好的食物,那才能称得上一句美食。
越是听秦溪说得越多,司徒玲就越想邀请秦溪去港市电台做一期寿北美食的介绍。
而后她就提了出来。
司徒玲提得干脆,秦溪拒绝的也相当干脆。
“秦老板你再考虑考虑,去港市的所有费用由我们杂志社报销,你可以趁机带家人去港市旅游,所有证件我们都可以帮忙处理。”
秦溪无奈摇头,只能再次婉拒。
会所眼看开业在即,别说港市上什么电台做介绍,秦溪连送安安去小学报道都得挤时间出来。
孩子们渐渐长大,家长会也成了她每年都必须要参加的活动。
就是……这项活动使人内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