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离晚上没有意外又和小哭包窝在了一起,南婆亲手端着巫医制好的药汤过来,见此只是脸色微沉,旁的没有多说。
小哭包乖巧地正襟危坐,嘴里喊着南婆婆,看上去老实极了。
沐离悄悄地在心中揣测南婆可能也是因为迁怒太子才不待见小哭包,毕竟,小哭包和他那个负心汉爹爹容貌太过于相似了。
“南婆,这汤怎么有些苦苦的呀。”沐离接过南婆手中的汤药抿了一口,一张粉白的小脸皱成一个包子,苦,真是太苦了。
她熟练地冲着南婆撒娇,舌头露出了一小截。
南婆严厉的眼神一缓,宠溺地给她递过去一杯水,“郡主不能耍赖,良药苦口,巫医说要全部喝完。”
“婆婆,我想回南疆了,也好想母亲父亲和外祖父,南疆的风水比大魏干巴巴的京城好多了,不会突然生病。”沐离喝了水放下那汤药没有再看,而是可怜巴巴地抱住了南婆,脸亲昵地蹭了蹭。
“快了,快了,郡主的病很快就会好,一定能平安地回去南疆。”南婆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头发,干燥又温暖,眼中满是慈爱,像是一个母亲对待自己亲生的女儿一般。
沐离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慢慢的,呼吸平稳下来。
她困乏地睡着了,药只喝了一口。
“婆婆,阿娘和安安睡在一起,安安会好好保护阿娘。”小哭包很有眼色,短腿短手麻利地爬上床铺,殷勤地掀开锦被。
要阿娘躺在这里睡睡。
南婆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而后又迟疑着扫了一眼还剩下大半碗的黑色汤药,终究还是败在沐离安静熟睡的小脸之下。
这是她看着长大又无比信任依赖她的小郡主。
嗯了一声,南婆扶着沐离安置在小哭包的床榻上,低声要绿萝等婢女好好守着,而后离开。
黑色的药汤尚有热气,沐离在昏暗的视线中睁开了眼睛。
黑亮的杏眼盯着小哭包的侧脸,她静悄悄地从床上下来,走到那碗汤药面前。
她很快地咬了一下唇,之后面无表情地将温热的药汤倒了一些在空空的瓷瓶里面,其他的让绿萝给丢掉。
绿萝隐秘地处理了那药汤,回来后一脸的欲言又止,那可是南婆……
“婆婆她最讨厌中原的男子。”沐离抿抿唇,有些复杂的目光落在蜷缩着手脚,小嘴微微嘟着的小哭包身上。
她猜,南婆当初知道她有孕后应该强烈反对她留下这个孩子吧。她执意留下,南婆肯定生气了。
南婆生气,思来想去还是都怪太子那个负心汉!都是他的错!
“哼,和那个负心汉爹爹比起来,你要更喜欢阿娘,不然阿娘可就亏大发了!”不高兴地用手指戳了戳小哭包细软的发辫,沐离嘴里嘟嘟囔囔又睡了过去。
梦里,太子作死被废,看在小哭包的面子上,她勉为其难地将他带回了南疆。南疆是她沐小郡主的地盘,每天她都磨着牙用硬邦邦的小拳头把太子那张光风霁月的俊脸捶成一个大猪头!
太子顶着一张惨不忍睹的猪头脸,抱着她的大腿,哭着说自己错了,有眼无珠……
沐离满意地笑出了声,第二天早上因为心情舒畅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小哭包压抑着兴奋的声音在她耳边嘀嘀咕咕叫醒了她,“阿娘,阿娘,他来了,他来了。”
“一定是来看安安和阿娘的,和安安说了,要来看安安的。”
“他和安安说,对不起阿娘,也对不起安安,以后会对安安和阿娘很好很好!”
“他长的好高手臂很长手掌也好大,安安可以坐在他的手臂上也可以坐在他的肩膀上。”
“安安想见他。”
……
沐离一有了意识就感觉自己的耳边热乎乎的,睁开眼睛一看是个扎着满头小发辫的粉嫩小包子趴在她的耳边,亲亲热热地在说话。
她有些酸溜溜地哼了一声,知道小哭包嘴里的他八成就是他的负心汉爹爹。
只是,“什么叫他来了?他来沐王府了?”
她腾地坐起身,瞪着眼睛看小哭包,不敢置信地出声。
小哭包半张着嘴巴,晕晕乎乎还没反应过来,他被突然醒来的阿娘吓了一大跳。
沐离当即不客气地捏了捏他的小胖脸,“沐南安,我知道你能听懂阿娘说的是谁,阿娘才是你最亲的人,快说,你那个坏爹爹来沐王府了?”
不该呀,如果他来了,绿萝和南婆一定会唤醒自己的。
她直接叫了小哭包的大名,小哭包红着脸扭扭捏捏地哼唧了一声,小小地点头,“阿娘好厉害,一猜就猜到了。”
沐离眯起了眼睛,装作高深莫测地不吭声。
沐南安浓密的眼睫毛眨了眨,眼巴巴地又往沐离的身边凑了凑,抱着她的手臂,娇娇喊了一声,“阿娘。”
沐离哼了一声,没推开他。
沐南安期期艾艾地看着她,把和庄徽之间的约定和沐离说了,“爹爹说,他对不起阿娘,阿娘一定不想看到他。”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沐离阴阳怪气地嗤了一声,她确实不想见到一个骗过她的负心汉。
沐南安瞅着她,大眼睛有些泛红了,“可是阿娘中毒了,会疼疼,宝贝安安也好疼,所以他,他会过来。”
“听到哒哒哒的声音,就是他过来了。”
小哭包安静地闭上了嘴巴,沐离果然听到了哒哒哒的马蹄声音,不算很大,但在她敏锐的耳中一下一下存在感十足。
绿萝从外间疾步进来,顾不得给沐离行礼,行色匆匆,神色古怪,“郡主,魏太子领数官吏,正在我沐王府外。”
沐离慢吞吞地看她一眼,很认真地问了一句,“能赶走吗?”
绿萝为难,直截了当地摇摇头,“万万不能,这是京城。”
不仅如此,魏太子身领数位朝廷官吏,她们便是应对的礼数有一点不好,都能引起中原对南疆的反感。
南疆即便独立,但仍是大魏藩国,向大魏称臣,大魏的太子同样是她们南疆要跪拜的君主。
沐离不说话了,身为南疆的少主,她还是知道分寸的,方才也不过是气话。只要负心汉一日是太子,她即便再是不满也必须对他客客气气的,不然那日她为何说出对过往不追究的话来,所谓解毒只是一个借口!
不过好在,他可能在太子的位置上待不了太久了。
慢慢吞吞地换上颜色鲜艳贵重的衣裙,额头上挂上最耀眼的额饰,沐离按照南疆礼仪去迎接庄徽。
期间,小哭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沐离完全不为所动地把他留在了原地。
“你的负心汉爹爹有好多仇人,被他们看到了,你这么细皮嫩肉肯定会被抓起来,阿娘也救不了你了。”
“所以,你要乖乖的,听话!”
沐离张牙舞爪地吓了吓他。
沐南安缩了缩小身子,果然就老实了,只在沐离离开后扒着窗户眼巴巴地看,一双凤眸一眨不眨。
***
沐离到了沐王府的门口,一眼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太子殿下。
一群着了红色官袍的官吏中,他头戴金翼善冠,身着暗红色圆领金织蟒袍,微微颔首,神色冷峻,正在侧耳倾听身旁的人说些什么。
许是听到了声响,他抬头向沐离看过来,冰冷的眉眼一瞬舒展,露出一个清淡的笑。
依旧是含着淡淡歉意的。
“沐郡主。”他温声喊了一声沐离,嗓音舒缓和气。
“南疆沐氏见过殿下。”沐离垂眸,心中阴暗地想负心汉全靠着一张脸装模作样,当然,她面上恭敬地朝他行礼。
“郡主请起,孤此次前来有要事同郡主商讨。”庄徽身姿挺拔,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她的身后扫过,而后朝她一伸手。
沐离当即脸色微变,在旁人注意不到的地方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要脸的负心汉,居然想让自己牵他的手!
庄徽察觉到她不满气恼的眼神,稍稍一怔,而后想到了什么,倏然莞尔一笑,浑然不觉地收回了手,自己大步往里走。
沐离跟在他身后,眼角余光瞥到那些东宫属官同样伸出手互相谦让的画面,脚步顿了顿,脸颊微红。
这能怪她吗?她失忆了不记得大魏的礼节,当然以为负心汉是想占她的便宜。
羞恼之下,沐离不管不顾地加快了脚步,只差一步就走到庄徽的前面。
一行人见此也不谦让了,急急忙忙跟着往里走,心想南疆沐郡主气势倒是很足,对上太子殿下也不惶恐。
他们可就惨了,被今日冷冰冰的殿下骇的心神不定。
“昨日,为何不去别院?”最前面,沐离走的快,庄徽不动声色地随着她的脚步,无形中和属官拉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他看着身旁气呼呼的少女,问了一句。
“那等肮脏的地方本郡主不去就不去,要你管。”别人听不到了,沐离故意弯着唇,没好气地回他,态度恶劣。
庄徽嗯了一声,神色平静没有生怒。
若是当中没有那么多的曲折,面前的沐离不是他亏欠的人,面对如此挑衅,如今的他脾气定然不会如此温和。
兴许沐离的下场会和那两个被杖毙的宫人一样……
“你到沐王府做什么?莫不是为了孩子?本郡主告诉你,沐南安是我儿子姓沐,你别妄想将人抢走。”沐离瞧见他脸上云淡风轻的神色就不舒服,凶巴巴地开口警告他。
方才她一听小哭包和他说的话,心中的警铃就响了。因为她想到了一件事,太子今年已经二十五了,膝下还没有一儿半女,大魏天子废他太子之位的时候就把这个当做了理由之一。
无后是中原人认为最大的不孝!
“若孤说,是呢?”庄徽看出了她的紧张,漫不经心地出声。
闻言,沐离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恶狠狠地盯着他。
像是一只小猫被踩到了尾巴,炸毛了。
原来失去了记忆,心智也会相应变化……
“他永远是你的儿子,不必担心。”约莫弄清了眼前少女的心智年龄,庄徽语气淡漠,从袖中掏出一瓶药丸递给她。
十五岁的小姑娘,经不住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