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明日未时,咱们约城北……”沈槐之皱着眉在自己脑子里搜刮了半天原身的记忆,终于找到一处有名有姓且自己分外熟悉的地点——也就是自己家沈宅,“沈宅门口见!”
众人:“?”
“不是,你等等!”瞿二少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扶额道,“你今日才刚回过门,怎么能再回娘家呢?”
沈槐之:“???”
“什么娘家不娘家的,我好歹是个男人!”沈槐之本来满满的嚣张气焰在众人关爱白痴的爱怜表情下逐渐萎靡下来,“那……我明天早晨差落栗和我家沈老头说一下,让他给挑个铺子,何兄你住哪?我得到铺子地址后让人送信到你住处,咱们直接约铺子见吧。”
“住留仙客栈。”何四箫倒也不卑不亢,自己只是一个外人,并不便于参与他们这几位公子哥对沈槐之的共同鄙视,只是默默在一旁坐着有问必答。
“就这么说定了!时候不早啦,各位哥哥也都早些回去歇息吧,我还要劳烦王哥哥给小弟在此开一间房,小弟今晚是没法回宁府了,只能等明天早晨宁府开门洒扫的时候溜回去。”沈槐之无奈地摊了摊手,惹得大家又是一通笑。
“哈哈哈,”王进一边给自己顺气一边问道,“那你是怎么溜出来的?”
“自然是跳墙啊!各位哥哥有所不知,那宁府的墙也忒高了,还好——”沈槐之再不喜欢宁风眠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宁府有黑衣人出没的事情,于是舌头急刹车道,“还好弟弟我胆大心细,跳下来没事儿!”
“哈哈哈哈!你胆大心细?!”果然,此话一出便立刻转移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众人又是一顿笑得东倒西歪,就连新认识的何四箫也就着气氛微微弯了一下嘴角。
“开房没问题,哥哥还给你叫上几个嘴严美人儿陪床如何?”王进一把搂过沈槐之说道。
“不不不,各位姐姐妹妹如花似玉,娇贵得很,我一个糙人,就不要坏了各位姐姐妹妹的雅兴,我自己睡就行!”沈槐之连忙摆手拒绝道。
“不要美人儿陪你在摘花楼开房干啥,还不如和何公子一起去留仙客栈呢。”王进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不想走了嘛……而且我喝多了,哥哥多担待嘛。”沈槐之声音娇软甜蜜得让人无法拒绝,活脱脱一个养尊处优身娇体贵的小纨绔。
何四箫挑了挑眉,没有言语。
待各位今日均为第一次见面的新老好友纷纷离开,沈槐之吩咐杂役明日卯时初刻叫自己起床后,便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跌回床铺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或许是融合了这位沈公子原身的记忆的原因,梦中的世界缤纷且繁杂,一会儿是自己的一众好哥儿们和自己在酒吧里勾肩搭背把酒言欢,那个一直很喜欢自己的吉他手坐在聚光灯下一边唱着情歌一边朝自己抛媚眼,一会儿又变成了沈少爷,香车宝马左拥右抱地招摇过市,而他的眼角中似乎总是有那么一个怎么也看不清的身影缀着,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地插播进来黄沙漫天的战场,到处都是烟与血的味道,自己什么也看不见却能听到马儿的嘶鸣和人痛苦的吼叫以及感觉到自己身体撕心裂肺的疼痛,一会儿又回到了自己工作时候的格子间,企鹅号中有怎么也读不完的消息,显示上线的敲门音效响个不停,意味着一大波工作袭来……
笃笃笃……
笃笃笃笃笃笃…………
“沈公子……”杂役敲着门,轻声喊道,“沈公子,卯时初刻啦,该起啦!”
沈槐之骤然惊醒,一头冷汗,屋内烛火燃尽一片昏暗,而窗外却已晨光熹微,沈槐之对外应了一声便利索地翻身下床,胡乱把自己的头发勉强塞进那个超级花俏的头冠中——更有在外鬼混了一晚的神韵了,整理好衣服就哒哒哒往外跑。
昨日已经差落栗打听清楚,侯府后门卯时就会开,杂役们会从后门将府中垃圾运出,然后等采办的新鲜食材运来,主人家,也就是宁老爷和宁将军二人是不会去后门的。
沈槐之这边按计划进行得美滋滋,还觉得自己一晚收获颇丰,而落栗在后门却急得要掉眼泪了。
因为他家的新姑爷,此刻已经穿戴整齐,由覃烽推着到了后门边,眯着眼睛一言不发地静静欣赏着初跃云端的朝阳。
宁将军鼻梁高挺,五官深邃且锋利,眼角狭长,琥珀色的浅淡瞳仁透过朝阳的金色光线折射出类似无机质的冰冷光芒,棱角分明的薄唇紧闭,虽然因为重伤初愈而肤色苍白,却不减一丝威压气势。
他似乎很有耐心,看似是在认真地欣赏朝阳碎金般的光辉,却不给任何人靠近和说话的机会。
落栗知道,他是在等自家少爷自投罗网。
“吱呀——”
来了!落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连覃烽否忍不住回头去张望,只有宁风眠一人还是悠悠闲闲地欣赏着日出美景。
是出门扔垃圾的婢女回来了。
落栗一心落回去了一寸。
“吱——”
这次宁将军让覃烽把自己的轮椅转了个身。
只见衣冠不整的沈大少爷狗狗祟祟地从后门溜了进来,还礼貌且贴心地给重新栓上了门栓,回头走了两步就僵在了原地。
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自己居然栽在了第一步上,没等来香喷喷的油条豆浆,倒是等到了直接在后门守门待沈的宁风眠。
沈槐之:……
落栗,你什么狗屁情报收集分析能力!沈槐之狠狠地瞪了落栗一眼。
“夫人早。”宁风眠没有什么表情地问好道。
“我早锻炼去了!”虽然沈槐之昨晚作了一晚上的妖,甚至万分希望自己的作妖事迹能够传遍宣城南北然后顺利传进宁将军的耳朵里,但乍一对上宁将军那双如霜似雪的眼眸,依然会忍不住想自救一下。
这种感觉,就像明明已经被窗户外的班主任看到自己在打游戏,还要条件反射地把手机往抽屉深处藏一样,是一种虽然没有意义但这个标准动作一定要做到的徒劳无功地挣扎。
“哦?”宁将军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沈槐之这一身行动不便的广袖锦袍和狐毛氅,连问都不问就往回走,“跟我来。”
沈槐之狐疑地望了落栗一眼——“这人怎么连狡辩的机会都不给我一个?”
落栗十分无辜地耸了耸肩——“少爷我是真的不知道!”
“夫人是否想问,为何我会在此处等你。”
沈槐之被猜中所想,下意识地看向宁风眠,此刻,宁将军衣袖之外的苍白手指和耳廓都被冻得通红,却依然保持着军人从容规整的仪态,没有半分寻常人等被冻得缩手缩脚的样子。
宁将军也是会冷会热的一介凡人并非真的战神啊,沈槐之心里突然想到。
这样一个严于律己的人,为何最后会叛国呢?史书上对此段历史的记载其实非常含糊,几乎是一笔带过,似乎也讳莫如深。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夫人,”宁风眠突然出声把沈槐之神游在外的思绪瞬间给拉了回来,“请看。”
沈槐之顺着宁风眠的手往上看过去,就见墙壁上落满雪的虎头浮雕上只有虎鼻子光溜溜的片雪不着,而老虎头的正上方,落满雪的墙头居然有处十分突兀地没有雪,这么大一块光秃秃的地方甚至还能看出爬墙之人手脚不协调地挣扎的痕迹。
联想到整个安静肃杀如同兵营一般的宁府,这爬墙的痕迹简直就差把沈槐之的身份证号写上去了,哦,沈槐之已经注销身份证号了。
沈槐之:……
这不公平!那黑衣人!沈槐之下意识地朝旁边看去,只见昨晚那黑衣人呆着的地方居然是一处墙头交界处,那块地方被墙头交接的装饰屋檐盖住,本身就没有落雪。
草……失策!
所以悬疑剧的观看经验丰富与否和反侦察能力并不能成正比。
早知如此,还不如最开始就潇洒承认了,沈槐之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偷来的欢愉是不是格外甜蜜,嗯?”宁将军没什么表情的浅淡眼眸望向沈槐之,然后立刻像是猜准了似的继续说道,“违反家规,要罚,就算你最开始就坦荡承认也免不了。”
“念你初犯,今日只罚你抄宁家家规十遍,以后再犯就按照家法处罚。”宁将军说完,身后的覃烽就拿出一本书毕恭毕敬(幸灾乐祸)地双手递到沈槐之面前。
沈槐之:!!!
人家清华的校训也就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八个字啊,你宁家家规何德何能是一本书???
“夫人先用早饭,这十遍书怕是一时半会儿抄不完的,宁某先去校场练兵了。”宁风眠朝一脸震惊的沈槐之欠了欠身,就让覃烽把自己推走了。
明明是坐在轮椅里被人推走的,可为什么沈槐之看着他瘦削的背影有一种扬长而去的嚣张感。
啊,好气!!!
再一次气鼓鼓地回到自己房中沈槐之胡乱扒拉了几口饭就开始和书案上的那本《规训录》大眼瞪小眼。
“少爷您还是老实抄着吧,往后日子还长着呢,您肯定还会被罚的,先了解了解各种事项被罚得有多重好做做心理准备也不错的……”落栗心疼自家少爷心疼到口不择言。
劝得很好,下次别再劝了,沈槐之白了落栗一眼。
见沈少爷并没有摔桌子,落栗见缝插针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迅速把笔墨纸砚一气在桌案上摊开来,还光速磨好了墨并且贴心地多放了不少纸。
“我说你怎么胳膊肘尽往外拐呢?”沈槐之恨铁不成钢地拍着桌子吼道。
“和我没关系啊!我一大早就跑到后门给少爷您把风,结果就眼瞧着覃副将推着姑爷过来了,看那来处,就是直接从您昨夜爬墙的地方过来的啊!”落栗委屈极了。
“他怎么非要和我过不去!”沈槐之气道。
“那还不是您先非要和姑爷过不去的……”落栗嘟囔道,然后立刻又挨了一眼刀,瞬间噤声。
“行吧,我在家罚抄,帮我给老头子带个信,就说少爷我有个朋友需要一间最上好位置的铺面,酒楼规格,让他立刻就回我话,告诉我店铺的位置,我今天下午就让朋友去看看。”
“啊?”落栗明显有些犹豫,沈老爷能听你沈槐之的话就怪了。
沈槐之瞟了落栗一眼,道:“昨日回门,姓宁的一顿有的没的,沈老头不敢不听我的了。”
“哦!是!”落栗明白了,一溜烟跑得飞快,感谢姑爷,要不然再在这待下去就要被拉去代抄了。
于是远在校场的宁将军就又收到了线报。
“报!将军,夫人在他自己的卧房抄书,但是一边抄一边骂。”
“骂?”
“骂……”被要求一时辰一报新夫人动态的换成了宁府被拨到小院看护的杂役,“骂将军您……”小杂役咽了口口水,艰难道,“骂将军您不是男人,就知道体罚。”
宁风眠:……
其实沈槐之远远不止骂了这一个内容,而是由浅入深、由表及里、由内及外骂得十分循序渐进,从骂宁风眠不是男人开始到吐槽整个封建社会的思想糟粕,只不过由于后面的内容过于复杂,远远超出了祝朝普通劳动人民的历史认知水平,以至于小杂役根本听不懂也记不住,索性就向将军禀告了他觉得最为恶劣最为严重的那一句——宁将军不是男人。
“哦,将军,夫人把他的书童落栗遣了出去不知道干什么了。”
宁将军浅淡的眼眸动了动:“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