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陆舟作业写到一半, 突然听到小鬼仓惶的尖叫声。
他迅速扔下笔，冲过去。
红衣小鬼倒在宽大的历史书上，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极为恐惧的事物, 睁大眼睛，眼神如同被放置在飓风里的脆弱的烛火, 剧烈颤抖，时亮时灭。
“大小姐？”
他抱起小鬼，扫了眼地面，试图寻找任何可能让他害怕的事物，可是在此时此刻，他所有以往被夸过的随和都被飓风一同卷走, 很短暂的须臾之后就没了耐心, 将所有的书本都踢到一边。
“——大小姐？”
仿佛是被屏障隔绝, 柳倾听不到他的声音，也意识不到自己现在在哪, 尘封的记忆并不顾及他本人的意愿，自顾自在他脑海里展开。
……
“你的……，死了。”
男人饶有兴味地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近乎欣赏般看着柳倾变幻的恐惧表情：“我派了一万人马去追杀他, 可他实在太厉害了, 他本来可以逃出来的，你知道他是为什么死的吗？”
……你胡说。
……才没有。
柳倾眼睫颤抖着, 想要挣开他的手，可他被娇养着长大, 就是谁惹到他, 也永远有人替他打回去，他没有可以与之抗衡的力气。
“他是因为你才死的。”男人丝毫不将他的挣扎放在眼里, 如同看着一只娇贵而又狼狈的蝴蝶，笑着说道，“因为我说，你在我手里，他要是再逃，我就杀了你，他又调转回来了。”
男人低低感叹：“——真是一往情深的爱啊。”
柳倾无论如何都挣扎不脱，只能将所有不想听的话语清清楚楚听了一遍。
……
冲天的火光倒映在柳倾眼里，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被一把大火焚烧殆尽，最疼爱他的爹娘、照顾他的嬷嬷、陪着他玩的丫鬟、经常在城里给他到处搜罗点心的小厮……没有一个人逃了出来。
男人以手为梳，一下下整理他的头发，就像是在打理自己抢过来的玩具，残暴的手掌里有种异样的耐心和轻柔：“你家里被翻出通敌叛国的铁证，只赐他们一场火灾已经是我最大的恩慈。大小姐，为什么还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我要杀了你。”柳倾抬起眼，一双不知道倾倒过多少人的眼眸里满是仇恨，“我一定要杀了你。”
“我不喜欢你这么看着我。”男人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捂住他的眼睛，“你还是在看着他的时候，眼神最温柔。”
“你不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吗？”
……
红，到处都是红色。
长长的红绸卷叠成花，雕刻鸳鸯的红烛燃烧出鲜红的蜡泪，整个房间触目可及都是红色，就连他身上也是一身红衣。
——是嫁衣。
“……大小姐，这本书上说，人在极端怨恨的情况下死了，就可以变成鬼。”
这道声音忽然响起，与之而来的，是他决然地将一支金钗插.进.了自己胸口。
……好痛。
他从来没有这么痛过，痛得整个人都在颤抖，眼泪在他眼眶里凝结，随后又滑落——这是他最后一次流泪，胸口流淌出来的血成为了这红色的一部分，他的生命力在飞速流失。
——我会变成鬼吗？我很怕鬼的。
——可我要复仇……
身体倒了下去，他的灵魂出窍，他变成鬼，一只被怨恨控制的厉鬼。他冲出去，杀了最让他仇恨的男人，还杀了无数人，一朵朵的血花在他手下绽放，整座皇宫都要被血浸透。他越来越痛，痛得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噬粉碎他的灵魂，他毫无意识地飘出空无声息的皇宫，不知道飘了多久，终于来到他最熟悉的地方，然后沉了下去。
他钻进棺木里，在冰冷的尸体上蜷缩起来，一如以往，每当有人欺负他，他都要过来找他告状。
“……，”他痛到失去知觉，喃喃地开口，叫这个人的名字，“外面有很多人都欺负我。”
……
陆舟不知道大小姐陷入怎样的梦魇里，只是抱紧他，一遍遍地抚摸他的头发，叫他：“大小姐。”
忘记合拢的窗帘外，无边无际的夜色上沉，整座城市以灯火回应。
“陆舟，”
这只小鬼仿佛终于听到他的声音，目光涣散地从胸口爬过来，然后低头，咬住了他的嘴唇。
陆舟被定住，表情放空，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很短的一瞬间，这只软乎乎的小鬼就像是汲取到了赖以生存的气息，倏地变回了正常的身形。
乌黑的长发几乎流了满床。
密密的眼睫垂下，柳倾抬起头，恍惚地看着眼前这张脸：“……有人欺负我。”
“谁？”陆舟无法思考，下意识就问。
柳倾没回答，下一秒就闭上眼睛，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
陆舟知道他喝点血就会很能睡，可是这次他不是喝血，他昏睡前说的话也让陆舟无比在意。
……是谁欺负你了呢？大小姐。
告诉我，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为你报仇。
陆舟请了假，守在他的床边，等着他醒过来，可是他一直睡着没醒。
他的体温很凉，没有心跳，陆舟不能找人类医生给他看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生病，只能笨拙地按照活人的办法，关掉空调，给他盖上厚被，再给他用热毛巾擦脸擦手……
他还是没反应。
陆舟守到第二个晚上，还不见他醒，熬到有些疼痛的眼无声转动，看向整个房子。
难不成是这个家克到了这只小鬼？
……
柳倾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点不习惯。
天花板为什么突然变得好像触手可及的样子？
这个房间为什么变得更小了？
家具的颜色也换了一种……
他迷茫地抬起手，对上恢复如常的手，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坐起了身体。
“陆舟。”
——“嗯。”
在他身旁响起一道听起来有些疲惫的声音，他转过头，打量着陆舟好像激烈运动一夜的憔悴神情，顿了几秒，抬手梆了过去：“你对我做了什么！”
陆舟：“……”
正常大小姐的梆梆显然是比小鬼厉害很多，还很能持续。柳倾直接扑到他怀里，大有一种不把他梆到说出实话就不停手的态度：“我怎么突然恢复了，是不是你对我做了什么坏事？”
“没有，”陆舟抹了把脸，扣住他的手，无比诚恳地看着他，“我没有对你做任何坏事。”
他只是一直守在大小姐身边照顾他，顺便持续不断地回忆所有可能会欺负到他的人事物，没有想出来，但因为大小姐惶恐不安的模样吓到了他，又把家里所有能换的东西换了一遍而已。
“你已经睡了三天了。”陆舟习惯地抬手想捏一下他的脸，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又悄悄放了下去。
大小姐的美貌在恢复之后变得更加惊心动魄，他甚至有点不太敢触碰——怕被照脸梆。
“这么久吗？”
柳倾有点愣神，可是他完全想不出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嗯。”陆舟点头，“你饿不饿？”
柳倾摸摸肚子：“饿。”
“带你去吃饭。”陆舟顿了顿，以一种非常小心的眼神看看他，又看看他们俩现在的姿势，用眼神示意，“你想怎么走？”
柳倾毫不犹豫环住他的脖颈：“你抱我。”
“。”
……
大小姐醒得突然，家里没有准备饭菜，只能先点外卖。
所幸在他的催促下，下单的餐厅用最快的速度做好一顿饭送了过来。
柳倾挑挑拣拣吃完，因为许久不用筷子，吃到一半就懒得自己吃了，让陆舟喂他。
陆舟喂了他吃饭，再吃了他的剩饭，将一次性餐具扔进垃圾桶，收拾完桌子，然后对很新奇地用正常的身体玩手机的大小姐开口：“大小姐，你现在这样要怎么办？”
柳倾头也没抬：“什么怎么办？”
“……上学。”陆舟说，“你现在这样，还愿意和我一起去上学吗？”
他恢复正常之后，别人能看到他了，他可以玩的东西又多了，不一定愿意再去学校。
——而他要是不去，那他也可以暂时休一下学。反正他不会再把大小姐独自放在家里。
“去吧，”柳倾懒洋洋地支起下巴，“你不是还有一个月才放假吗？”
大小姐居然在迁就他。
陆舟再次感到受宠若惊。
“那你可能得戴个帽子和口罩上学，”陆舟受宠若惊地拿出一顶帽子，压在了他的头发上，“你要是就这么出门，我们班就没有人能学习了。”
“当然，”柳倾对这个建议没有什么意见，得意地捧起脸，“我的美丽是无人能敌的！”
陆舟很轻地笑了一下，抬手整理他不经意被压到翘起来的碎发：“嗯。”
……
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想要进学校读书，需要办理一系列的手续，最重要的是还要办理在现代社会的通行证：身份证。
陆舟还是把这个任务交给小李。
收到他的消息，小李开车快马加鞭赶到，然后就对着上车的绝世美人发了足足十分钟的呆。
小李从来没想过能有哪个人能长成这种模样。
“建模都建不出来这样的脸吧……”
“什么是建模？”柳倾眨了眨眼睛。
小李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尴尬地挠了挠头，下意识就解答：“建模就是用三维制作软件制作出三维数据的模型，像那些游戏里的捏脸就是建模……”
“哦，”柳倾笑起来，“那什么是捏脸？”
“捏脸就是……”
眼看着小李被美貌钓得晕头转向，还打算侃侃而谈一千字，陆舟没什么表情地拍了下驾驶座靠背：“回神。”
“！”小李嗖地坐回去，目视前方，一刻也不敢再往后看。
他真是犯了职场大错，他居然和老板的老婆聊上了。
陆舟很无可奈何。
以后用到小李的地方还有很多，他不能每次都让大小姐在车里还要戴口罩，总得让身边人习惯看到大小姐——不习惯也得装出习惯。
“办完身份证之后，你再给我找一个稳重靠谱的司机。”陆舟在他身后凉凉地说，“当然要是你愿意每天早起过来送大小姐上学，那我也不介意。”
噫！
小李背挺得更直了，无比正直地说：“还是找个稳重的司机来，我开车也没有几年。”
……
暑假时间，南州一中只有高二还在上学，整座校园都显得有些安静。
平平无奇的一个讨厌的早上，高二的学生们一如往常，骑车到学校门口，下车，推车进学校。
“真他妈讨厌上学啊。”
王景和高英朗在学校门口凑到一起，齐齐发出厌学的感叹。
“还是舟哥爽，聪明人就是好请假，一请请了一个多星期，也不知道他干嘛去——我草！！！”
高英朗愣愣地看着一辆低调的黑色迈巴赫停在学校门口，车门打开，请假一个多星期的陆舟先下了车，随后往后退了两步，握着一个人的手，牵着对方下了车。
“？？？”
怎么回事，少爷破产转职成为豪门管家？
高英朗木愣愣地转了下眼珠，将视线移到了被他牵下来的人身上，再次发出一声：
“——我草！”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学生都草了一声。
这个人也是穿着一身夏季校服，还穿了外套带着帽子口罩，可即使是遮挡得这么严实，也不难看出对方的美丽。
普通的校服被对方穿出了顶奢的气质，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垂在身后，长度甚至超过了腰。
对方露出来的一只手修长漂亮，皮肤白皙到近乎透明，好似冰雕，似乎还在隐隐散发出凉气。
——确实凉。
大小姐毕竟还没有完全恢复到正常的体温，他现在就是一座行走的美丽冰雕。
“不想走路！”柳倾保持了优雅和美丽，实际上小声和陆舟抱怨，“你不可以抱我吗？”
陆舟脑海里闪过学校老师教育影响等等一系列问题，下一秒还是果断地说：“抱可能不太行，我背着你？”
柳倾满意了，转到他身后，趴到他的背上，搂住他的脖颈，自然而然地开口：“驾！”
“……不许驾。”
大小姐很轻，小鬼的时候轻，大鬼的时候也轻。
陆舟保持着冷静和镇定，轻易背起他，从容不迫地穿过一群看傻了的学生，走进学校。
“——哥！舟哥！”
高英朗王景和其他一班的学生们回过神，纷纷跟了上去，目光在他背着的人身上扫来扫去：“哥，这位大美人是谁啊？”？
藏得这么严实都能看出来。
陆舟瞥去一眼：“是我的——”
他卡了一下，还没有想好要怎么介绍，柳倾笑眯眯接过：“我是他的祖宗，我是他的大小姐，我是他的远房表哥，你选一个。”
陆舟：“。”
好、好好听的声音。
同学们被迷得晕晕乎乎，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一句话里的三个身份有些性别差异，完全依靠直觉选择了一个最好听的称呼：“大小姐？”
柳倾：“那我就是他的大小姐。”
……
陆舟先是背着大小姐去了班主任办公室，办理转学手续。
李华在他们进门的时候吸了口气，在新同学摘下口罩的时候又猛猛倒吸了口气。
即使陆舟提前把新同学的照片发给他看过，可照片是照片，真人是真人。
真人带给人的冲击力是任何照片都做不到的。
“这位新同学，”李华琢磨犹豫好一会儿，还是非常不好意思地说，“你今天在教室的时候，能不能一直戴着口罩？”
这句话一说出口，他就看到新同学往后退了两步。
李华：……？！
李华咄咄不安！
是不是他说的话太过分了？但是他也得为班级学生考虑；但是这种话在一个转过来的新同学耳朵里好像是有排挤的嫌疑；但是真的让那帮本来就还没定心的学生看到他，李华深度怀疑他们今天还能不能集中注意力上课。
其实大小姐后退只是因为看到他就想起雷公的威力而已。
雷公李华想了想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就当是老师拜托你。”
“你长得实在是太——”，李华不好意思夸一个同学漂亮，含糊着略过这个词，“很容易影响到他们。”
“现在毕竟是紧要的复习时间，我也不要你戴太久，只要戴到下午放学。”
这种话在大小姐耳朵里，完全就是赞美。
柳倾很想捧脸，可是不能，只好将这种被赞美的喜悦和得意化为一个眼神，投送给了陆舟：“哦，好的。”
李华松了口气，感激地说：“谢谢，真是麻烦了，你真是个好同学。”
陆舟：“。”
……
“大小姐？她真的是这么说的？”
“真的，而且她说话的语气特别理所当然，我从来没听过有谁能这么自然地说出‘大小姐’三个字，好像这个词就是专门给她造的一样。”
一班教室，无人有心学习，都在讨论被陆舟背进来的某位大小姐。
“其实我也觉得，我听到她说话的时候，感觉她就应该是个大小姐。”
“那她和陆舟是什么关系？”
“大小姐和大少爷，应该是恋爱关系吧？”
“是豪门联姻！”
“是青梅竹马甜宠文！”
“……等等，你们是不是忘了，人家还说了一个‘远房表哥’？”有同学弱弱举手，“说不定人家是男孩子呢？”
“……”一群人再度陷入沉默，“啊？”
……
虽然作为小鬼的时候被陆舟装在口袋里，转遍了整座校园，但这毕竟还是第一次亲自体验在校园行走的感觉。
一道道看过来的目光，是柳倾身为透明小鬼的时候都见过的学生。
这种感觉很新奇。
但新奇的感觉不足以支撑他亲自运动，只是走了这么一段路，他就累了。
他跟着陆舟一路走到后排的位置，在王景旁边站了两秒钟，王景脑袋瓜瞬间开窍，拖着自己的课桌让了位置：“您请。”
“谢了。”
陆舟代为感谢了一句，把教室里多余的一张课桌拖过来，用湿纸巾纸巾细细擦了一遍，微微俯身，笑着轻声说：“坐吧，大小姐。”
柳倾慢条斯理坐下去，转头看着他：“还少一样东西。”
他的视线被帽檐遮住，陆舟看不太清，但不需要看清也能明白他在想什么。
陆舟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小毛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这块他不允许任何人触碰的神之毛毯摆到了大小姐面前：“好了。”
柳倾往里一倒，整个人趴了下去。
睡觉！
等着他摘口罩的同学们：“……”
……
柳倾一上午就没有抬起头来过，好在经过李华的介绍，苦苦等着他抬起头来的学生们都知道了他是男生。
男生留着这么长的头发很少见，特别是他的发质看起来还那么好，如丝般顺滑。一上午，学生们来来回回从后排走过好多回，就是为了看一眼他的头发。
其实还很想摸，但是陆舟一直守在旁边，没有人真的敢。
一直到中午吃饭，学生们都出去了，柳倾才坐起来。
“好累。”他直接坐到陆舟腿上，下巴搭着陆舟的肩膀，“你真的不能抱着我睡觉吗？”
“……不能。”陆舟摘下他的口罩，看着他即使压着口罩一上午也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的脸，还是抬手替他揉了揉，“戴着难不难受，要不要摘下来？”
“你们老师不是让我戴到放学。”
“不管他也行。”陆舟轻轻笑了一下，“你要是难受就不戴，至于别人——”
陆舟冷酷地说：“也不太重要。”
第23章
食堂。
只有高二生在校, 食堂只开了一个；数量不是很多的学生们聚在一起，硬是吵出了和平时不相上下的喧闹效果。
“我人生第一次看到舟哥这么当牛做马。”一班的学生们在今天吃饭时默契地凑到了一起，“虽然我不想用这个词, 但是好像也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
此话引来一群人的赞同：“谁不是呢。”
家境的差距会让人在无形之间分出三六九等，哪怕是在学校也不可避免。
学校里多得是想要讨好陆舟的男生；不要说让他伺候人了, 就算是每天轮流的教室卫生，班里都有男生愿意帮他干。
只不过他不需要而已。
他和谁都是保持着礼貌距离，现在看到他这么鞍前马后……同学们都很震惊。
“喂，你们班新同学到底长什么样啊？”其他班的学生们也过来凑热闹，“有谁看到了？”
一班转来新生的事情已经传开了，陆舟背着新生进学校的事情也传开了, 上午有不少学生跑到一班走廊外偷看, 但谁也没看到脸。
“没看到, 但我直觉是大美人。”
“等他们来吃饭就知道了。”
学生们深以为然，翘首等着陆舟把他家大小姐背过来, 然而等他们都要吃完饭了，也没有等到陆舟和大小姐的影子。
有人领悟了什么：“他们是不是不来食堂吃饭了？”
另一个人流泪回答：“好像也是。”
学生们只好各自散回教室，有些人在回去前, 还鼓励地对一班学生加油打气：“你们加油, 祝你们早点看到大小姐的脸。”
……
柳倾当然没想过要去食堂吃饭。
他吃饭是很挑剔的, 食堂的大锅菜不在他的选择范围里。
熟练地爬到陆舟背上，两个人一起离开学校, 去一家提前订好的餐厅。
餐厅专门做南州菜，食材摆盘口味都很讲究, 符合大小姐精细的胃口。
没有让服务生进来, 菜是一次性上齐。
吃着吃着，柳倾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眨巴着眼睛叫了一声：“陆舟。”
“嗯？”
下一秒，他穿的校服和外套全都因为失去支撑而塌落在椅子上，一只娇小的小鬼从堆叠起来的衣服里探出脑袋：“我又变小了！”
陆舟瞳孔地震：“……？？”
“幸好不是在学校变过来的。”陆舟叹了声气，用衣服裹住小鬼，把他抱起来，“现在怎么办？”
柳倾皱眉说：“给我喝一口你的血试试。”
他们今天早上起得比较匆忙，没来得及进行每日一喂血。
陆舟用学生证别针刺破指尖，递到他嘴边。
柳倾两手抱着他的手指，像是抱着一只奶瓶，用力吸了一口。
吸一口，再吸一口。
嘭一下，柳倾再度恢复过来。
正常的他出现在陆舟怀里，殷红的唇间仍然含.着陆舟的手指。
嘴唇的触感变得更加明显，还能感觉到他唇齿间微微湿润的凉气。
陆舟一动不敢动。
大小姐不习惯现代男性居然可以不穿里衣，仍然穿着白色丝质里衣和短裤，但他的里衣只遮到腹部，短裤很像是南瓜裤，只遮到大.腿.根，细窄的腰和纤长的腿完全暴露在陆舟眼前。
冷玉般美丽无暇。
陆舟不敢看，移开视线，漫无目的地看向空气，声音有点无法掩饰的发紧：“……快把衣服穿上。”
“包间里冷，不要感冒。”
“我才不会感冒。”柳倾梆了他一下，“为什么要我自己穿，你帮我穿。”
陆舟只好捡起椅子上的衣服。
大小姐平时也让他穿衣服，但还会自己站着，可以尽量不去看；可他现在就在怀里，给他穿衣服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会有身体接触和摩擦。
陆舟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他的腰，整个人都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
柳倾差点被他抖下去，连忙搂着他的脖颈：“你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愚笨！以前伺候我的人都很聪明的。”
“以前？”陆舟垂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以前别人也这么伺候你吗？”
“当然。”柳倾理所当然地回答，“那些衣服穿起来那么麻烦，我又不会自己穿。”
陆舟：“……”
万恶的封建贵族社会！
……
再回到学校已经是午休时间。
柳倾和陆舟换了位置，坐在窗户旁边，沐浴着中午热烈的阳光，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恢复到现在，他要办理身份证，要买新衣服，每天都很忙，还没有看过小黑书。
之前发的一组自拍里蹲着一群等香香娃饭的momo。
momo：宝宝怎么还不回来，想念想念想念。
momo：我一天看不到宝宝美美照片就睡不着觉。
富婆momo和雅雅也发来了关心的私聊。
富婆momo改了个名字，叫芊芊。
芊芊：宝宝你还好吗，你这么久不出现，我真的很担心你。
芊芊：和你同居的男的不会突然发狂了吧？QAQ
发狂？发什么狂？
柳倾有点没看懂，转头看了眼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刷题的陆舟，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最近新学的知识——人类是由猴子进化来的——当然大小姐在看到这条新知识的时候表示了严重抗议且拒绝相信——然后又切换到西游记里那只蹦蹦跳跳的狂野猴子——最后想象了一下陆舟发狂的画面——一只蹦蹦跳跳的狂野猴子……
噫！
讨厌！
还好他是天地间唯一的鬼，他是日月精华所化，他是最珍贵的美人，只有陆舟才是野猴子。
柳倾回复过去：没有，他很正常。
雅雅：大小姐收到快递了吗？QWQ你看了吗，喜不喜欢？
雅雅后面又发了一条，但是撤回了，已经无法再查看。
柳倾打字：收到了，很喜欢，只是我最近没有时间试穿。
他毕竟恢复了，给他做的小衣服当然没法穿。
手机震动了一下，跳出一条特别提示。
韩静雅拿出来看了一眼，又悄悄看向坐在最后一排的新同学。
她有种直觉，这个小黑书账号的主人就是最后面这位大小姐。
这种猜测让她心头乱跳——还没有见到娃娃，就要见到娃娘了！她要怎样才能迅速拉近关系！
……
下午，柳倾又睡了过去。
陆舟一直守在他的身边，不让别人打扰到他，也担心他会再突然变小一次，那可真的就是当场上演鬼故事了。
大小姐恢复正常一个多星期，一直很稳定，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们俩都措手不及。
他没有想到这是时效性的。
他也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维持大小姐正常的原因是哪一种，是每天勤劳晒太阳、是血、还是别的原因，亦或者都有。
毕竟没有先例给他们提供喂养经验。
难不成要找那个老道士？
陆舟潜意识很抗拒和老道士接触，可是大小姐的事情更重要，权衡片刻还是选择让小李去找他。
……
“。”
小李渐渐习以为常。
只是去找道士问一个问题而已，轻而易举。
他开着公司商务车直奔无名道观。
上一次来道观还是为了看这里有多破，修缮要花多少钱；这一次再来，道观前的广场铺上了一层平整的地砖，道观原先的建筑也经过修复，重新焕发光彩。
红墙黑瓦，坐落在苍绿的泣雨山后，像是点缀，又像是呼应。
小李看得心潮牵动，拿出手机就想拍照片。
“道观修补得很漂亮，你们花了不少钱吧？”
忽然一道中气十足的老头音在身旁响起，小李被吓一跳，转过头去，看到了一个满头白发精神矍铄的老道长。
“您就是道观的观主？”小李试探着问。
“你眼力不错。”云鸿笑着说，“回去帮我谢谢你们老板，我这道观破了多少年，终于又托他的福，恢复了几分原貌。”
小李感觉有点怪，但一时抓不出来，挠头说：“您客气了。我这次来也是我们老板叫我过来的，他有点话想问您，我给他打个电话，您有什么话也可以直接和他说。”
“行啊，你打吧。”
云鸿悠闲自得地站在旁边，看他打通电话，然后接过手机。
“你好。”陆舟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出来，虽然还年少，吐字却压着一股利落和沉稳，以及一种很隐晦的不情愿。
——岁月更迭，轮回至今，这位大少爷的本质依然没变。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对面沉默一秒：“那你也知道该怎么解决了？”
“略知一二，”云鸿拿着手机走远，故意大声说，“他是一只死而复生的鬼，最需要阳气，你只要给他阳气就行了。你知道阳气是什么吧？你该不会不知道什么是阳气吧？你肯定知道阳气是什么吧？”
老道士声如洪钟，说到关键词就猛地提高音量。
音量甚至穿透了没开免提的话筒。
“什么‘气’？”柳倾听到动静，靠过去，下巴搭在陆舟的手臂上，“你在和谁打电话？”
“…………”
陆舟手一抖，挂了电话。
“没什么，”他整个人都在发热，竭力维持镇定地说，“一个……推销保健品的骗子推销。”
“真的？”柳倾摘了帽子，抬眼看着他，“那你为什么这么烫？”
陆舟不敢和他对上视线，坚定地看着前方，仍然保持了冷静的语气：“……被气的。”
……
“啧。”另一边，云鸿对着挂断的通话，悠然地走回去还手机。
办法他都说了，那两个人爱用不用，他反正是不着急。
小李拿回手机，和老道长告别，在开车回去的路上猛地想起来——
他第一次来道观的时候老道长根本不在啊？他是怎么知道他的？
……
终于到放学时间。
学生们站起苦学一天的疲惫身躯，慢慢吞吞往书包里收试卷，收笔，收乱七八糟的东西，目光有意无意看向最后。
柳倾仿佛没有注意到，这一下午他在好好学习初中的课本，许久没有认真思考过的聪明脑袋也有点累，坐着等陆舟收拾好东西，然后对他抬起手：“抱。”
陆舟背好书包，俯身下去，手臂穿过他的大腿，把他抱了起来。
他这一天已经因为考虑到各种各样的影响拒绝大小姐的抱抱两次了，再有一次，可能下一秒他的脑袋就要不保。
他也不想再拒绝。
同学们瞪大眼睛！
他们这个姿势不是公主抱，更像是家长单手抱着小孩那种姿势，然而，陆舟的个子很高，新同学和他有一点明显的身高差和体型差，这种微妙的差距可以让这个简单的拥抱姿势变得无比含情脉脉。
“舟哥，你们？”最八卦的男生忍不住了，挤眉弄眼地问了一句。
陆舟若无其事地回答：“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哦——”同学们虽然应下，但根本不信。
都这样抱着了还不是，难不成你们只是朋友？
柳倾不是很在意他们在想什么，将自己学习一下午的脑袋搭在陆舟肩膀上，黏糊糊地说：“我想吃草莓冰淇淋。”
“买。”
“那什么，大、大小姐，”眼看着他们离开，高英朗按耐不住地举起手——很奇特，这位大小姐的大小姐气派太足了，他有种不这么叫就会被无视的感觉。他顶着陆舟望过来的深黑目光，非常勇敢地问，“这都一天了，还不能让我们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吗？”
“看什么看，”陆舟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走了。”
柳倾摘下帽子，转过头，对眼巴巴看过来的同学们摘下口罩，两只手按住眼睑往下拉，熟练地扮了个鬼脸：“看。”
是鬼哦！
“——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班同学们愣神，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尖叫声，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自己动了起来，一群人争先恐后地追过去：“再给我们看看！！再给我们看看！！哥！！舟哥——！”
“求求你了你是我亲哥——！”
任同学们如何撕心裂肺地尖叫，陆舟都以一种别人望尘莫及的速度，牢牢抱着大小姐飞速逃跑。
他三两步就下了一层楼梯，大小姐的长发都被他奔跑的风力带得飞扬。
“我靠！”
“抱着个人都这么能跑，他到底为什么不参加今年的三千米？”
“我他妈没看清楚我真恨我是近视！”
被强烈的美貌冲击，同学们都有种语无伦次心跳加速的兴奋，颠三倒四胡言乱语。
“你们一班又在发什么疯？”其他不幸被拖堂的班级学生出来，随口问了一句。
“我们看到舟哥家的大小姐长什么样了，”一班同学语速飞快地回答，“真的不亏叫这个名，漂亮得我脑子都乱了！”
“啊啊啊？！”这会轮到其他班的学生尖叫了。
韩静雅现在手都是哆嗦的。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娃娘大小姐，居然长得和娃娃一模一样！
这他妈的。
以为娃娃的美丽就是无法复刻的了，结果居然有长成这样的真人！
……
直到上了车，陆舟才放心地把大小姐放下来。
“我明天还要戴口罩吗？”
“你还想戴？”
“不想，”柳倾笑眯眯地托着下巴，“不过看你的同学们追着你也很有意思。”
“也是你的同学了。”陆舟捏捏他的脸，停了两秒还是说，“他们也不是追着我，是在追你。”
——还好他跑得快，不然大小姐分分钟就要体会一把丧尸围城的感觉。
这么一趟极速跑下来，陆舟的身体有点发烫。
柳倾微微歪头，攥住他的手，将滚烫的掌心贴到自己冰凉的脸上：“你好热，我帮你凉凉。”
“。”
陆舟知道他这么做只是因为他现在喜欢热的东西。
但跑步时都没有很快的心跳还是在此时有力而鼓噪地跳动起来。
陆舟抿了抿唇，单薄的眼皮微微垂着，目光很轻地落在大小姐密密的睫毛上。
“那我这一次做得怎么样？”他慌乱地试着随便找点话题，但问出口才发现，他问得也不是很随便，“和以前伺候你的那些人比起来呢？”
柳倾努力回忆：“没有哪些，只有一个。”
陆舟瞳孔放大——
柳倾又补充：“差远了！”
陆舟：“……”
他听懂了，是说他差远了。
“你还记得他？”陆舟靠过去，压着声音，客观而慢吞吞地问，“你这么尊贵的大小姐，怎么只要一个仆人？”
“不是的，”柳倾摇头，“我不止一个仆人，但是……”
“我想不起来了。”他试着回想，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干脆放弃回忆，并选择梆梆两下害得他头痛的人，“我现在不是也只有你一个仆人吗？”
陆舟：“。”
“我只有一个仆人，好像是很亏。”大小姐后知后觉顿悟，“反正现在别人都能看到我了，你再给我找几个。”
陆舟坐回去，眉也不抬地回答：“不行。”
柳倾愣了一下。
怎么感觉这个回答该死的熟悉。
接着，他怒从心中起，把陆舟扑倒进后座，拿起靠枕按住他的脸，梆梆发动攻击：“讨厌鬼！”
第24章
陆舟很安详地躺着, 任由大小姐梆梆。
“你和我一起上学，晚上回家也有我照顾你，还要那么多佣人干什么？”
“就要。”
车后座拢共就那么长, 陆舟一躺下去，柳倾没有了坐的地方, 直接坐在了他身上：“大小姐要很多仆人不是天经地义吗？”
“不——”
司机老陈突然急刹了下车，给一个骑自行车抢道的学生让路。
柳倾没坐稳，身体一歪，还没来得及抓住什么，陆舟已经攥住他的手坐起身，把他抱进了怀里。
一系列动作迅如雷电。
老陈紧张地说：“对不起啊大小姐, 别人突然窜出来, 我视觉盲区没看见。”
老陈是陆氏的员工, 知道陆舟才是他顶头老板，但是这一刻, 他紧张到甚至忘了带上陆舟。
不过他相信，陆少爷是不会因此而怪罪他的；少爷自己都要伺候这位大小姐。
“哦，哦。”
柳倾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随口回了一句。
“你看到了, ”陆舟灵机一动, 往大小姐面前靠了靠，看着他的眼睛, 一本正经地说，“外面的人都是这么笨的, 根本照顾不好你。”
老陈默默眼泪长流：“……”
他都听到了啊少爷。
这句话在此时此刻显得特别有道理。
柳倾拱进陆舟怀里, 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那就先这样吧。”
等他亲自物色几个聪明的！
……
柳倾穿了一天校服。
虽然他现在是鬼，感觉不敏感, 可是校服和外套布料对于他来说还是太粗糙了，他不喜欢。
“好痒。”回到家，他毫不犹豫脱掉校服，挠了挠直接接触到的皮肤，挠出了几道微红的痕迹，“我要洗澡。”
“别挠。”陆舟没想到他小鬼的时候还可以待在校服和外套口袋里，恢复正常就受不了了，连忙按住他的手，“挠破了怎么办。”
抓着这只不省心的大小姐的手，陆舟进卫生间给他放水——卫生间本来是没有浴缸的，为了他，新装了一个。
大小姐的体温还是低，想要舒适的温度，那就得把水温调得更高。
热气蒸腾出来，浴室都变得有些潮湿。
放完水，陆舟把他抱进浴缸。他里面穿着内衬，洗澡的时候也穿着，即使如此，陆舟还是不敢看。
平整的水面漾起一阵波澜，柳倾躺进去，整只鬼都要融化在热水里。
“我出去了。”陆舟移开视线。
“不许走，”柳倾攥住他的手腕，“给我洗澡。”
这个人怎么回事，说要伺候他，又把他一个人扔在浴缸里。
柳倾看着他的眼神都有点不满。
陆舟喉结动了动：“……以前伺候你的人也给你洗澡吗？”
柳倾用一种你在说什么废话的眼神看着他：“不然呢？”
陆舟也明白，在封建贵族制度里，主人洗个澡要很多仆人伺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他依然会产生一些不合适的情绪。
“好吧，”他压着情绪，转过身，半蹲在浴缸边，抬眼看着被热气熏得脸色更加雪白的大小姐，以一种不知道在和谁较劲的精神，露出了最专业的笑，“那你想要我怎么伺候你呢，大小姐？”
柳倾舒适地闭上眼睛：“先给我洗洗头发。”
洗完头发，再把他抱出来，脱了湿漉漉的内衬，再用浴巾给他擦干身体，最后再换睡衣。
这一套流程，陆舟都不敢睁开眼。
柳倾被人伺候惯了，不觉得有什么；不知为何，看到他这样，还有点怜悯，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说：“你也不必如此。”
“……”
陆舟深吸了口气，竭力维持着身体和语气的正常：“我就要这样。”
“那好吧，随你开心。”柳倾宽容地说，“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也不能勉强你！”
……
经过一晚上的激情发酵，陆舟和他的大小姐彻底在学校传开。
这一晚，许多个南州一中学生建立起来的聊天群里都在闪动着八卦的光辉。
【据说舟哥家的大小姐长得非常漂亮？】
【不是据说，是确定。】
【本人有幸在现场，直接被大小姐的美貌迷得晕头转向】
【想看！有没有照片！】
【没有，太匆忙了根本来不及拍。】
放假在家的高一生们无所事事地享受假期，看着聊得火热的聊天群，突发奇想。
【明天咱们去学校看看啊，有谁一起吗？】
【我我我。】
姜子恒迫不及待在群里冒了泡。
放假在家里多少天，他就被姐姐和妈呼来唤去使唤多少天，因此是逮着机会就想溜出去玩。
更何况这是舟哥的八卦，谁不想看。
一群人踊跃报名，顺带约了个集体活动。
【行，那就明天早上在学校门口见，正好再去美乐城逛逛。】
【对了，子恒你拍照技术不错，可以带个相机。】
姜子恒回了一句：【没问题！】
……
第二天一早。
早起太困，柳倾躲在陆舟的怀里补眠，整只鬼蜷缩起来，脸颊贴着他的胸膛，睡得很安稳。
而老陈，他开车的稳重度比以往更胜一筹。
哪怕是在前面摆杯水，他都能自信从启动到停车都不会晃起一滴水花。
黑色迈巴赫平稳地开向南州一中。
到了学校，陆舟抬起眼，在学校门口看到了一排左顾右盼的学生。
从他们的着装来看，是一群放假闲着没事干的高一学生，还有另一群考完试闲着没事干的毕业生。陆舟还在人群里看到了姜子恒。
这男的还像模像样地在脖子上挂了个相机。？
陆舟缓缓收回准备打开车门的手，面不改色地对老陈说：“开进去。”
暑假，学校对于车辆进出不会太严格。
学校保安认识陆舟车牌号，压根没想过拦，看他们要直接开车进学校，顺手就给开了大门。
等在外面的学生们：“？？？”
这种出乎预料的操作让一群人都有点傻，而没等他们回过神，保安看到迈巴赫尾巴进去了，顺手又哐哐关上了门。
“？？！”
“你们怎么这样啊！”
学生们清醒了，连忙追进校园，边追边向保安亭投去痛心疾首的斥责眼神。
“年轻人不懂事，”保安悠闲地背起手，提高音量对他们说，“人家谈恋爱呢，你们去凑什么热闹！”
高中生跑得都挺快，车刚停在教学楼下，一群男生就像丧尸围城般围了过去。
“舟哥在吗，出来让我们看看大小姐。”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看看嫂子！”
这种热闹的场面简直像是在迎亲现场。
姜子恒站在旁边说：“舟哥，你出来啊，我知道你在车里。”
陆舟：“……”
“……好吵，”柳倾被吵醒了，含含糊糊地抱怨了一句，抬手梆了一下，“怎么这么吵？”
“有人想要看你。”
“看就看。”柳倾抬手一按按钮，车窗匀速丝滑地降落下来。
在外面等着的学生们眉开眼笑往车里看，下一秒不约而同愣在原地。
——一张超过所有人想象的脸出现在眼前。
这位大小姐皮肤白皙似雪，幽黑的眼眸盈着一抹最深黑的夜色，眼下的两点红痣鲜艳如血，几缕长发垂在胸前——他看起来简直像是那些传说里轻易就能勾走别人魂魄的美人鬼。
面对这种极致的美貌，无论是谁，第一反应都会是愣住。
柳倾被吵醒，语气也很不满：“看到了吗？”
一群人愣愣点头。
柳倾正想让他们走开别挡道，视线一扫，看到了拿着相机呆呆愣愣站着的姜子恒。
“你，”大小姐知道他拍照水平还不错，眨了眨眼睛，下一秒就捧着脸颊，翘起嘴角，摆出了准备拍照的姿势，“给我拍张照片。”
姜子恒受宠若惊地回过神：“我？”
柳倾点点头：“对，就是你。”
一群学生控制不住地投去了嫉妒的眼神——这小子怎么这么好命？
昨天提议姜子恒带相机的男生更是捶胸顿足，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不如不建议！
然而姜子恒全都感觉不到，晕晕乎乎地举着相机走过去。
陆舟：“……”
怎么就避不开了。
他没什么表情地撩起眼皮，在姜子恒举起相机的时候，漫不经心地凑到大小姐身后：“连我一起拍行吗，想和大小姐合影。”
姜子恒：“……。”
这种被针对的感觉，好熟悉……
柳倾大方地说：“随便你。”
话是这么说，但是作为一个有着自己要求的摄影师，姜子恒觉得还是不能这么随便，精心选取照片中心对焦，然后按下了快门。
……
姜子恒这款相机想要传照片还得连接手机无线再上传到APP里，过程有点麻烦，柳倾不想等，直接让他到时候把照片发给陆舟，然后和陆舟一起回了教室。
其他学生纷纷围过去。
“给我看看你拍的照片。”
“能不能也传给我一张？”
“他真的太漂亮了，舟哥真是好大的福气……”有人忍不住深深地酸了起来，“家里有钱就算了，这么漂亮的老婆他是从哪找的？”
“什么老婆？”姜子恒捂住相机，扭头，义正辞严地说，“舟哥又没官宣，这种事情不要胡说。”
“你……”另一个男生满脸复杂地抬手，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你弯的速度很快，但是你放弃吧，你是争不过舟哥的。”
姜子恒：“……”
第25章
一班教室。
李华表情严肃站在讲台上监督, 即使如此，也不能完全压得住学生们有意无意通过各种小动作乱飘向最后一排的目光。
他再看向最后一排——
新同学正好好坐在位置上看书学习，专心致志全神贯注, 两耳不闻窗外事。
反倒是陆舟，这位备受各科老师信赖的好学生没什么表情地抬起眼, 眼里似乎写满了四个字——“管管他们”！
李华咳了一声：“差不多行了，你们一节早读课掉了几十次东西了。”
同学们傻笑：“嘿嘿。”
大家也不想这样，还不是昨天没有看清楚，今天就想多看几眼。
多看一眼都觉得赚到。
“还嘿嘿，你们还好意思笑？”李华也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看看你们这个浮躁的样子, 还怎么能用心复习？我和老师们商量过了, 为了把你们的注意力都收回来, 今天一天都复习数学。”
同学们目瞪口呆：“啊——？”
“这种事情不要啊！！”
哀嚎声终于传进了柳倾的耳朵里。
听起来实在是凄惨，教人心生同情。
他眨巴眼睛转过头：“他们怎么了？”
陆舟面不改色地回答：“复习太高兴了, 喜极而泣吧。”
原来如此！
柳倾不以为意地托着下巴，继续翻看桌子上的初中化学课本。
听到他们对话的前桌哀怨地转过头，看着陆舟那张眉清目朗阳光清澈无害的帅哥脸。
“舟哥, 一天时间不见, 你怎么变了？”
陆舟挑了下眉：“？”
前桌：“变得不是人了。”
“。”陆舟看了眼专注的大小姐, 从桌肚底下一脚踢了过去，“转过去, 别打扰大小姐学习。”
大小姐学得很认真，都没有注意到陆舟被说不是人, 不然肯定要附送一句“他是变态”。
化学是一门很好的科目, 让他知道了以前许多神秘莫测的术士手段不过是初级的化学反应。他看得津津有味，感觉现代知识比他生前那些之乎者也有意思多了。
就连那些之乎者也, 他生前好像也不是能随便学的。
柳倾愣了愣，眼神都有些放空，过了一会才抛去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
……
因为数学老师的威慑，学生们在上课时间转头的频率显著减少。
但这种现象会在下课时被打破，下课铃一响，学生们就和约定好似的，齐刷刷转头——
被所有人注视的大小姐沐浴在阳光里，美丽得无法形容。
而同学们，就像是沐浴在美神的圣光里，晕晕乎乎地盯着看了一课间。
一班的走廊外，也爬满了其他班里的阴暗生物。
“草了，为什么我不在一班？”
“受不了了啊啊啊啊啊一班学生怎么这么让人嫉妒。”
“他妈的别挤了，我都快要被你们挤出去了。”
一班走廊就这么大，过来围观的又这么多，直接挤得水泄不通，不时有学生爆发出一阵被挤出去的不甘咒骂。
拍照声更是咔嚓咔嚓响个不停。
人一多就很容易造成混乱。
一班的同学们本来还顾虑陆舟在，不敢轻易拿出手机，一看到外面的学生都快按屏幕按出残影了，从恶如崩地掏出了手机，也跟着一顿拍。
和外面失去理智的学生相比，一班同学好歹都还知道陆舟不爱拍照，特意都避开了他——然而拍着拍着，他们发现避不开了。
陆舟直接站到大小姐身后，把他圈在了怀里，不管是左拍右拍上拍下拍都避不开这位少爷的某个身体部位。
一班同学们：“……”
噫！
窗外其他班级的学生不清楚陆少爷的习惯，还在乐滋滋地喊：“舟哥你再靠近点，给你们俩拍张结婚照。”
“什么东西？”
柳倾从知识的海洋里畅游出来，发现世界变成了新的他不了解的形状，略有几分疑惑地开口：“什么照片？”
这位大小姐，好像总是在关键词上漏听字。
也幸好他没听清楚。
陆舟警告地瞥了眼窗外，随后收回视线，镇定自若地说：“没什么。他们在闹着玩。”
柳倾继续疑惑：“那你为什么这么站在我后面？”
“。”
陆舟略微顿了顿，俯身下去，在他耳边一本正经地说：“我在尽心尽责地履行仆人的责任。”
……
此话也有几分道理。
柳倾很迅速地接受了这个理由，熟练地忽略掉里里外外的探照灯似的目光，继续学习化学。
大小姐认真学习的效率非常高。
一上午，这本初中化学就被他翻了一多半。
陆舟看了一眼：“学会了吗？”
“当然，这有什么难的。”柳倾伸了个懒腰，抬起的双手顺便搭在了陆舟肩膀上，“累了，抱抱。”
柳倾很喜欢抱抱，从小到大都喜欢，时不时就抬手要人抱抱。
而或许是他现在靠着陆舟喂养，陆舟的怀抱对于他来说要比沙发和毛毯更舒服。
课间，教室里还有很多人坐在位置上，走廊外也到处都是来来回回的生物。
按理说，陆舟应该顾虑到影响，考虑到热衷抓早恋的教导主任，但他现在不想顾虑、也没有更多的空间去顾虑了。
他把大小姐抱进怀里，果不其然地听到教室里外都响起吸气尖叫和吹口哨声。
“大小姐，”陆舟神情凝重地说，“之前委屈你了，对不起。”
他觉得之前的自己很愚钝——大小姐的美貌本来就是无法遮掩的，大小姐娇滴滴总是要抱抱的性格也没有改过，他居然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破影响，就委屈他们家大小姐，他真该死啊。
“？”柳倾有点没明白，但还是抬手，梆梆打了他一顿，“虽然有点没听懂，但是打你的机会不可以错过。”
陆舟：“。”
……
接下来的上学时间，其他学生复习，大小姐从初中开始学习。
他学习每一门都很快，语文自然不必说，英语这门外国话也还算可以，数理化上更是展示出了卓越的天分。
他每一门都学得很好，只是特别讨厌历史。
他看到“历史”两个字就头晕，陆舟猜测他上次会晕过去，或许就是受到了历史的刺激，根本不可能产生出“我是为你好”的方式劝学，反而把家里所有和历史有关的书本都收了起来，连看出点历史年代感的物品都一并锁进柜子里让人带回别墅。
“美景。”无数次在课间转过身看着坐在最后好好学习的大小姐，韩静雅荡漾地说，“要是我能这么天天看到这样的美景，让我留级三年我都愿意。”
“没出息，”谈雪说，“为什么不和大小姐考同一个大学同一个系，再接着看四年？”
“敲，言之有理。”
不过大小姐以后要考个什么大学呢？
李华在大小姐转来的时候就说了，新同学因为一些特殊情况，学习进度落后正常进度很多，她们俩都不清楚到底是多少。
这些天下来，同学们也差不多摸出了大小姐的脾气——娇贵是真娇贵，可是只要他看谁顺眼，那一般都会很好说话。
他对女生很好说话。
对长得帅的帅哥也很好说话——虽然目前还没有几个帅哥敢顶着陆舟的死亡视线凑过去和他聊天。
对高英朗和王景是特别不好说话——让人情不自禁怀疑这俩男的是不是在哪里得罪过大小姐。
但谁都没有心思为他俩申冤平反，大家都摇着尾巴凑到了大小姐面前。
韩静雅和谈雪也因此勇敢地走了过去：“大小姐，你学习得怎么样啦？”
因为一层还没有揭开的网友身份，韩静雅的语气更是多了点妈粉式的温柔。
柳倾开心地把正在学的课本竖起来：“看！我学到这里了。”
韩静雅和谈雪一看——
课本上赫然印着：八年级数学下。
等等……八年级？
这不就是初二？
现在才学初中知识，可是明年就要高考了啊，那岂不是赶不上了？
两个女生表情都有点呆滞。
“大小姐，你……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我想想，”柳倾思考，“陆舟三个多星期前才教我小学数学。”
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多到爆炸。
没有来得及思考更多，两个女生都被他透露出来的时间和年级震惊了：“三个星期前？小学数学？”
其实还昏迷了三天，还花了几天办理各种证明，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柳倾的猫尾巴都要得意地翘起来了：“没错。”
“天哪！”两个女生发出了大小姐想听的赞叹声，“你好聪明啊！”
“大小姐也太厉害了！”
八年的时间被他缩减成三个星期，这不是天才还有谁是天才。
两个女生一顿狂吹，吹得柳倾心花怒放，直到上课铃响才依依不舍回到座位。
柳倾也有点不舍。
她们都好会夸，丰富的赞美词汇有好些他都是第一次听，真该叫陆舟好好学习。
想陆舟陆舟到。
旁边忽然传来一道低低的“大小姐”。
柳倾抬起眼，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手里拿着手机，点亮的屏幕上是一张照片。
他坐在车里，美丽的脸无比清晰，除此之外是一片模糊；而在他身后的男生，在照片里只露出来了一截同样模糊的喉结。
——是他之前让姜子恒拍的照片。
“这张照片好看吗？”陆舟靠过来，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忽而笑了一下，“不愧是大小姐。”
“什么？”柳倾有点茫然地看着他，对后一句话提出疑问。
——“一出现就有这么多人喜欢你。”
第26章
说出口的话是不能收回的。
陆舟说完了, 才意识到这句话听起来有多酸。
他看似镇定，实则懊恼地移开视线——以他现在的身份，他好像还没有可以酸的资格, 说不定要被大小姐梆梆。
柳倾仍然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 陆舟的神态、语气都给了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他们在很久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对话。
最后是回到教室的数学老师打断了他们这种互相安静的状态。
“有些同学，”数学老师老李吸了口气，破天荒地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陆舟，“上课了就把手机收起来，还在发什么呆？”
说实在的, 老李对陆舟这段时间的表现是很不满的。
陆舟以前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虽然是大少爷但是没有少爷脾气, 聪明积极向上，从来不会惹是生非, 最重要的是长得这么帅还不谈恋爱，俨然一心向学的模样。
老师都对他寄予了很大厚望，认为他一定能拿个状元回来——没想到新同学转过来的短短几天, 他以前树立起来的形象就在一一倒塌。
现在都上课了, 他还在玩手机, 还在含情脉脉看着他的漂亮同桌。
“……”
陆舟被惊得回了神，利落地收起手机。
老李又看向新同学——这一回他的目光温和了很多。
“柳同学, 你刚转过来，学习还没跟上进度, 就要好好学习, 不要跟你的同桌学坏。”
同学们不由得向后看去。
好新奇，谁能想到“不要跟着谁学坏”这种套路话还能落在陆舟头上。
柳倾眨了下眼睛, 毫不心虚地应下这句话：“哦。”
陆舟：“。”
这一节课划分明确，前半节课写试卷，后半节课讲题。
时间紧迫，学生们埋头苦写，教室里一时只有沙沙的声响。
陆舟拿着笔，看着试卷，却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大小姐都上一周学了，姜子恒现在才把照片发过来，用心不可谓是不险恶。
他拍的照片也很耐人寻味。
照片可以传达拍摄者的情绪，他发过来的照片就是很明显的表达出了拍摄者的心理反应——在他眼里，只有大小姐是焦点。
陆舟对大小姐受欢迎的程度有所预料，只是这种觊觎显露在他面前时，依然会让他生出一种他无法压制得住的烦躁和焦虑感。
“怎么，是不会写了，还是没心思写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踱步到他身后的老李开口，陆舟被吓了一跳，还没转过头，又听到老李说：“上课就收收心，你是学生，最重要的还是高考，不要因为……就耽误了学习。”
老李刻意含糊了几个字，不过陆舟还是能猜出来是什么。
他叹了声气，重新坐直身体：“我知道了。”
他哪里是在谈恋爱。
他现在就是给大小姐当牛做马的，还要担心有人要抢他的位置。
……
姜子恒发过来的照片只是一个小插曲，被打乱了就归于平静，不再产生涟漪。
又过一周，上学结束，终于到了高二学生放暑假的时间。
“解放咯！”
“终于放假了，再上学我就要死了。”
纵使发了一沓暑假作业，依然磨灭不了学生们对于假期的热情和喜悦，扔着书欢呼。
“大小姐，晚上去聚餐吗？”韩静雅冲到最后一排问，“你转学过来，我们还没请你吃顿饭呢，正好一起补上。”
一班是个氛围和谐的班级，平时也有点小打小闹小摩擦，但都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不影响和好。
要是谁在上学的时候过生日，还会特意再买个蛋糕提回学校，和同学们一起分享。
大小姐转学过来，也应该要请他吃饭的。
只不过那时候还摸不准他的脾气，没有人敢轻易过来。
聚餐。
是柳倾在电视里看过但是没有体会过的活动。
他想也不想地点头：“可以，去哪里吃？”
韩静雅恭恭敬敬地把手机举到他面前：“你来选！”
她——以及班里所有学生，都压根没考虑过带这位大小姐去烧烤店地摊之类的地方，总觉得是对他的罪过。
怠慢美神之罪！罪不可恕！
因此，学生们都提前商议好，要是大小姐答应，就让他自己选择去哪吃。
柳倾在美食点评里翻了一圈，选中了一家烧烤摊：“吃这个吧。”
他看电视里聚餐的人都是在这里吃的！而且他也没有吃过烧烤。
韩静雅：“……”
糟糕！
这种路边摊烧烤鱼龙混杂，是不学无术的混混和一些没什么素质最爱吹牛逼的男人最爱待的地方，大小姐长得这么漂亮，过去吃饭很容易引起纷争。
“要不要换个地方？”
柳倾：“可是我就想去这里。”
“烧烤摊可能不太安全。”韩静雅继续劝，“会有很多小混混。”
柳倾蹙眉。
他还没有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而让路的时候。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陆舟。
“没关系，就去这里。”陆舟垂眼，对他笑了一下，“安全问题不需要担心。”
韩静雅终于想起这位大少爷的含金量，没有再纠结：“行，那就去吃烧烤。”
……
南州的下午六点是准备热闹起来的时刻。
下了班的、请客的、不想做饭的，许多人涌进街边形形色色的小吃饭馆里，点上菜和啤酒，犒劳忙碌一天的身体和胃。
陈家烧烤摊，老板和老板娘两个人忙忙碌碌为接下来的人流量做准备，一些熟客也都早早到来，坐在小马扎里边等边闲聊。
忽然一辆车停在前面，车里下来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他们都穿着很常见的T恤大短裤，身上没有什么统一的装饰，也没有青龙白虎纹身，长相中规中矩，看着还有随和，但一举一动间蓬勃的肌肉足以证明，他们不是那么好惹。
老板有点紧张，老板娘给了他一个眼神，冷静地带着笑迎过去：“几位是来吃烧烤的吗？”
为首的男人冲她点了下头：“不用紧张，我们不是来闹事的，就是来陪老板吃个饭。”
老板？什么老板吃个饭还要这么一群人保护？
疑惑间，另一群学生从街头说笑着走了过来；与此同时，这群男人迅速分化成两桌，坐进摆出来的塑料椅子里，仿佛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吃客。
老板娘：“……”
直到这群学生靠近，她看到被围在人群里的一个学生，这才明白过来——确实需要保护！
她没什么太多词汇可以形容，只知道，长得这样漂亮的小女孩出现在路边摊上，百分百会被混混流氓调戏。
陈家烧烤摆出来的座位有十多桌，被一班学生占了一大半。
和大小姐一起的座位是靠抢的，最终是被高英朗和韩静雅谈雪左骞几个人奋力抢到。
这种座椅都不太高，柳倾坐下去之后，长发几乎要垂落到地上。
柳倾很不满：“讨厌！”
“大小姐，给你一根发圈。”韩静雅毫不犹豫摘了自己的发圈。她头发中等，摘了发圈也不影响。
“不用了。”陆舟婉拒，从书包里掏出早有准备的发带，给大小姐扎了个马尾。
看到他以手当梳熟练梳头发的模样，几个人眼神都有点揶揄：“舟哥，动作很熟练啊？”
陆舟：“嗯，这是伺候大小姐的基本功。”
任谁被梆梆许多顿后都要学会了。
“噢噢噢——”竖着耳朵凑热闹的学生都叫了出来。
柳倾习以为常。自从知道现代人类是猴子进化而来之后，这群学生们无论做出什么举动都不会让他感到奇怪。
他不太喜欢扎头发，总觉得被束缚了，不过陆舟扎得很好，高而不紧绷，在他忍受范围内。他摸了下马尾，期待地说：“菜单在哪，点菜吧。”
陆舟：“我去——”
他的“拿”字还没有来得及发出来，被老板娘笑容满面地打断：“喏，菜单在这，美女你想吃什么都随便点，我给你打折！”
老板娘从她出现起，眼神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太漂亮了，电视里的大明星也没有这么好看的。
逮到说话机会，她毫不犹豫加入。
“我不是女孩子，”柳倾笑眯眯托着下巴，“你还给我打折吗？”
老板娘愣了一下，斩钉截铁地说：“给给给！”
学生们凑热闹：“老板娘，你是只给大小姐打折，还是连我们一起打折啊？”
“你可不能偏心啊老板娘！”
老板娘笑了：“好吧，看在这个大美n……大美人的面子上，给你们一起打折！”
“好耶！”
气氛一下被炒热。
学生们点了烧烤，又点上啤酒：“大小姐，你喝啤酒吗？”
柳倾还没有尝试过现代的酒，点点头：“给我倒一杯。”
男生给他倒了一塑料杯，又看向陆舟：“舟哥呢？”
陆舟：“我就不用了。”
他不喜欢喝任何酒，而且他很怀疑，大小姐这杯酒最后也会落到他肚子里。
他想的倒也没有错。
柳倾端起杯子尝试了一口，然后就毫不犹豫把杯子放在了他面前：“好难喝。”
陆舟笑着捡起一串刚烤好的豆腐喂他：“试试这个。”
刚烤好的豆腐散发出热气，孜然和些许辣椒粉混在表面，被烤出强烈的香味。
柳倾吹了吹，咬了一口，鲜嫩滚烫的豆腐一下打开了味蕾：“好吃。”
他差不多将每种烧烤都试吃了一遍，因为有的串串放的辣椒很多，他被辣到，想要喝水，却拿错了易拉罐，把啤酒当成果汁，直接喝了一多半。
“你能喝酒吗？”陆舟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头晕不晕？”
柳倾抱着易拉罐，梆开他的手：“讨厌，走开，不许小看我。”？
这是立竿见影地喝醉了吧？
吃到现在，喝醉的不止是大小姐一个。
“大小姐，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
高英朗和王景难兄难弟地搂着彼此的肩膀，想到最近受到的不公待遇，情不自禁潸然泪下：“求求你告诉我们，给我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讨厌你，因为你很吵……”柳倾分别扫了一眼，“讨厌你，因为你咸……”
高英朗激动地扯着大嗓门：“我马上就改！”
王景却是哭得更厉害了。他完全没听懂。
“哟喂，这是哪来的大美女。”吃到差不多，一伙经常流窜在街头巷尾的混混过来吃夜宵，目光落在喝醉的美女脸上，有种藏不住的亢奋和下流。
然而还不待他们走近，坐在路边沉默撸串的两桌男人就站起来，勾着他们的肩膀把他们带走了。一系列动作流畅自然，搞得就像是混混兄弟似的。
混混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学生们也没有反应过来。
柳倾迷迷糊糊地转过头：“刚刚好像有人在说话？”
陆舟镇定自若地说：“没有。”
一顿烧烤吃完，还能保持清醒理智的没几个，还都是女生。
安排着把这群学生送回家，陆舟结了账，抱着快要醉晕过去的大小姐上车回家。
“好热。”
柳倾生前也可以小酌几杯果酒，但不知道是现代的酒度数太高、还是太久没喝的原因，他醉得神志不清，一个劲往陆舟怀里钻。
他觉得陆舟是凉的，但是没一会，陆舟就变得比他还热，他忍不住委屈地梆了起来：“谁让你这么热的？”
陆舟喉结滚了滚，艰难地按住他的腰：“你不要乱动……”
他的校服T恤都被拱到了上面，大小姐直接坐在了他腰腹上，分明还是微凉的体温，却刺激得他血液沸腾。
柳倾蹙眉，又梆了他一下：“不许管我。”
“你好不讲理。”
下了车，抱着不讲理的大小姐回到家，再抱着他进卫生间洗脸。
这个过程很困难，因为大小姐完全不配合，抱在怀里嫌陆舟太热，把他放坐在洗手台上，又嫌弃太硬，看到水流出来，他还要伸手去拍拍哗啦啦流淌的水柱，好像是管不住自己爪子的猫。
“水是怎么流出来的？”
“就是这么流的。”
“那是怎么流出来的？”
“。”
好不容易洗完脸，陆舟和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水弄湿了大半。
“我衣服怎么湿了？”湿哒哒的衣服黏在身上很难受，柳倾被难受回一点理智，根本没有是自己折腾的自觉，抬手梆向现场唯一罪犯，“流氓！”
陆舟发誓再也不让他碰到一滴酒精。
给大小姐擦干身体，换上睡衣，双双倒在床上的时刻，陆舟终于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发现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大小姐现在又嫌弃冷，又往他怀里钻。
没有章法，无所顾忌，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不要乱蹭。”陆舟仓促地箍住他的手，声音都变得低哑。
“可是我冷。”柳倾理直气壮地反驳。他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出来，变得有些焦急，好在下一秒，他又嘭地变小。
陆舟抓了个空，丝质的睡裙落在他身上，隐隐约约还透着花香。
变小的柳倾爬出睡裙，迷迷糊糊感觉到手下的腹肌变得无比坚硬，他迷茫地抬起头，看到一个东西竖在他眼前。？
这什么？
看起来居然比他还要高和结实……好碍眼！
他想也不想，站起来，飞起一脚踢了过去。
讨厌！走开！
第27章
眼前这东西或许是个活物。
柳倾迷迷糊糊想。
因为在他一脚过后, 这东西变得更大了。
简直像是在挑衅他！
柳倾醉得分不清东西南北，涣散朦胧的目光根本看不清这是什么，还想再给它一脚, 他踩着的紧绷腹肌突然往下一沉，害得他整只鬼都失去平衡, 哐当往后摔倒。
“……讨厌！”
喝醉的小鬼动作迟缓，没能立刻爬起来，气得梆梆捶身下的腹肌。
下一秒，他被抓放到床上，迟钝地抬起眼，只看到一道迅如雷电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依稀透着仓促和狼狈。
“？”
……干嘛？
他这么急是要去做什么坏事吗？
柳倾已经醉得快要人事不省了, 但是一想到陆舟有可能在偷偷做坏事, 他还是倔强地撑着眼皮，慢慢吞吞地抓着床单往下爬。
——他要去看看！
卫生间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冷水从高悬的花洒里洒落, 陆舟站在水下，迎头浇了好一会儿，可是依然没有改变狼狈的现状。
他烫得像是被经年累月暴晒的沙漠, 冷水滚落到他的皮肤上, 只会被高热的温度吸收, 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
陆舟垂下眼。
几次抬起手，却还是没有握住——他总觉得, 要是这么做，就真的变成变态了。
可是他想不出来任何把它压下去的方法。
他竭力试图放空自己的大脑, 偏偏记忆不跟随他的意志而行动, 自动在他脑海里反复播放大小姐坐在他身上磨蹭的触感，微凉而柔软的手指如同某种柔弱的藤蔓, 在他胸口和腰腹攀爬。
陆舟吸了口气，颤抖着伸出手。
因为太过于仓促和慌乱，他的脸上甚至没有什么表情，有种知道自己命运且引颈就戮的麻木。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做。
他以前不喜欢任何人，也从来不看别人分享的小.黄.片小视频，没有这方面的需求，动作异常生疏和迟疑。
他还在犹豫中，忽然听到房门外响起一声娇滴滴的“陆舟”。
小鬼大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过来，站在磨砂玻璃门外，隐隐约约映出一个小小的轮廓。
“你在里面做什么坏事？”柳倾梆梆敲门，“快点开门。”
“……！”
可能是心虚，也可能是被别的什么刺激到，陆舟分明松开了手，但某个部分还是不受控制地产生了变化，面前的墙壁多了一层水以外的东西。
……真的变成变态了。
陆舟崩溃地撞了下墙，凭借着残存的理智迅速收拾现场，拿下花洒冲干净墙壁，拿过浴袍严严实实系在身上，然后走过去开门。
“你在做什么？”失去了门的支撑，柳倾还有点站不稳，不满地抬起头，随后就被陆舟抱了起来。
这只方才还滚烫的手变得好凉。
“你到底做了什么？”柳倾梆梆拍他，“你怎么又变凉了？你给我变回去。”
“……没做什么。”陆舟低哑地回了一句，把只穿着里衣的小鬼放到浴袍口袋里，默了默又说，“不想变回去。”
也就是大小姐醉糊涂了，要是清醒着，还不把他梆成一块猫抓板。
……
不需要上学，没有闹钟，柳倾这一觉睡到了自然醒，在床上用力伸了个懒腰，然后才睁开眼。
大脑还有点醉酒后的昏沉感，仔细回想，也想不起来自己在喝醉的时候做了什么。
转头看看如常的房间，他确定，自己肯定什么坏事也没有做。
他是一只好小鬼！
好小鬼爬下床，开着自己的小车车，寻找陆舟的身影。
开到客厅，客厅里没有。
家里所有房间的门都是敞开的，只是为了方便他变小的时候也可以到处跑。
再开到书房，还是没有看到陆舟。
卫生间里也没有。
“陆舟？”
奇怪，他一早上去哪了。
柳倾有点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房子，过了一会儿听到门锁滴了一声，转过头，浑身散发着腾腾热气的陆舟进了门，手里还提着一堆早餐。
“你去哪了？”
“……跑步。”
“这么热的天气出去跑步？”
陆舟不敢看他，视线只是轻轻垂落到他身边的地板上：“嗯，生命的意义在于运动。”
陆舟当然也不想在大热天的出门跑步，但是没有办法。
他的身体在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又出现了让他无法轻易解决的现象，为了消耗精力，他只能选择出门运动发泄。
实际上，他一大早就出门了，还顺便在篮球场把几个打篮球的小孩打哭了。
柳倾皱眉看着他，总觉得有哪里奇怪，可是一时半会又看不出来。
陆舟假装镇定地把他抱到桌子上吃早饭：“放假了，你想去哪里玩？”
“我想去海边，”柳倾被转移了注意力，“我还没有看过海。”
南州是内陆城市，不靠海。他还能记得自己生前对大海的期待。
陆舟说：“那就去看海。”
……
出去旅游是一项需要好好规划的大事，两个人都没有贸然行动，说走就走。
柳倾在小黑书上刷着攻略，记下需要买的东西。
泳衣要有，防晒霜也要有，虽然他一只鬼根本不怕太阳，但这是仪式感。
还要买帽子，买墨镜，买扇子，让陆舟随时随地给他扇风。
逐一看到最后，攻略最后一行字映入眼帘：在海边是非常容易邂逅到爱情的哦，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遇到心仪的对象就抓住机会把握住吧~祝大家玩得愉快~
爱情！
柳倾一下来了精神，开始疯狂往购物车里添加漂亮衣服。
他这种举动甚至引起了陆舟的注意。
陆舟靠过去，在他身侧幽幽问：“你在想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开心？”
柳倾头也没抬，边买边开心回答：“想要邂逅爱情。”
陆舟：“？”
第28章
一切准备就绪, 柳倾和陆舟踏上了前往宁海的飞机。
第一次坐飞机，柳倾对一切都感到很新鲜，起飞后就一直贴在舷窗前, 眼也不眨地往外看。
在陆地上无法用肉眼丈量的城市，随着飞机距离升高而渐渐露出清晰的轮廓, 仿佛是一片边缘复杂的树叶，四通八达的道路就是南州的脉络。
等飞机飞得更高，就连云也变得触手可及。
这是他从来没有看过的视角。
“给我拍照片。”
柳倾兴致勃勃地举起两只手，在头顶摆了两个V字。
为了这趟旅游，他盛装出行，穿了一条非常漂亮的露背红色连衣裙, 两根细细的肩带在后背交叉, 像是两条细长的鱼, 在乌黑的长发和线条漂亮的脊背之间游曳。
陆舟不敢多看，视线很轻地落在他的发梢, 一触即收，又放在相机屏幕前，精心拍了几张照片, 然后拿给他过目：“这样可以吗？”
柳倾看了一眼。
照片所有的视觉中心都是他, 飞机舷窗和窗外的城市风景没有入镜多少。
漂亮是很漂亮, 可是和他想要的感觉有点区别。
“不要只拍我，”柳倾说, “你要连底下的南州一起拍进去。”
陆舟挑了下眉：“为什么？”
“因为，我以前一直想知道南州到底有多大, 还想过把南州都走一遍, 只是没有机会。”柳倾理直气壮地回答，“现在有机会了, 当然要一起拍照。”
“好。”陆舟重新点开拍摄，举起相机后又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以前是想一个人走，还是想和谁一起走？”
“当然是和别人一起走。”
“别人……都是什么人？”
陆舟一步步试探。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不该和很久之前的人争风吃醋，但感情不受理智的支配。尤其是在大小姐说出“邂逅爱情”之后，他变得更加心焦。
明明每天都在一起，但大小姐好像完全没有考虑过他……这让他不由自主地在意起了大小姐从前的感情状况。
“……很多，”柳倾被问住了，费力地思考起来，“给我驾车的马夫，给我做饭的厨娘，给我煮茶的丫鬟……都是照顾我的仆人。”
想到生前出行一趟仆人环绕的奢靡生活，再对比如今只有一个牛马的冷落，柳倾悲从中来，梆梆捶了陆舟一顿：“你还好意思问，像你这样拍照都要我教的笨蛋，驾车都没有你的份。”
陆舟：“……”
原来他现在的地位还不如马夫。
……
四小时后，飞机抵达宁海。
宁海是一座很有名的海滨旅游城市，有一片漂亮的白沙滩。前往酒店的路上，道路两旁栽种的也是很有沿海特色的棕榈植物。
这是一座和南州有着很大不同之处的城市。
相差两千五百公里，放在从前同样是一段遥远到需要用月作为出行时间的距离。
这样远的路途，没有任何人能放心让柳倾离开。所以不管是生前还是现在，这是他人生第一次真正出远门。
有点不真实的体验。
柳倾梆了几下陆舟，确认自己真的出远门了，开心地按下车窗，任由灌进来的海风吹起他的长发。
“陆舟，我好开心啊。”
“嗯，”陆舟笑了一下，“我也很开心。”
“美女，我们宁海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和好吃的美食，你来之前有看攻略吗？没有也不要紧的，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本地人最知道哪里好玩，哪家饭馆好吃。”
出租车司机边开车边看后视镜，语气格外热情地插话：“美女你喜欢吃甜的吗？椰枣路有家甜品特别好吃；珊瑚路一条街都是海鲜，想吃什么都有，都是最新鲜打捞出来的；我和一家饭店的店老板还是兄弟，你过去报我的名字给你打折；不过他饭店叫什么名字我忘了，要不要加个微信，我直接把他店的联系方式推给你。”
陆舟：“……”
好低劣的搭讪方式。
“不用了。”陆舟若无其事地抬手整理大小姐被吹乱的头发，抬了下眼，“我付得起钱。”
视线在后视镜里相撞，司机这才发现这个被他忽略到现在的男生看起来很不好惹。
这种不好惹是多方面的。
这男生五官明朗，可是面无表情时透出来的攻击性却不会低于任何人；气质里有种很自然的无所畏惧不以为意的松弛，直接说明了他的家境非常好。
只有有着足够底气的人，才会对什么都不害怕——也可以说都不放在眼里。
司机讪笑起来：“哈哈哈，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给你们推荐推荐本地美食而已。”
“你们俩是一对吗，放暑假出来一起旅游啊？”
“什么美食？”柳倾雀跃地转过头，直到现在才听到司机叭叭说话的声音，“有什么本地美食推荐？”
车里忽然安静下来。
司机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还有点同情地看过来一眼。
陆舟：“……”
他突然发现，大小姐提取关键词的准确性偶尔也应该提高一点。
“没什么，”陆舟木着脸回了一句，同时抬起手，把他看向司机的目光转过来，“别看他了，他也不知道。”
……
顾家。
顾芊生无可恋地托着下巴，生无可恋地刷着小黑书。
大小姐说要出去玩，然后就到现在也没有再上过小黑书，也没有再发美娃照片。这让她很是惆怅。
她知道大小姐想出去玩想了很久，一方面为他开心，一方面也是真的寂寞。
小黑书上内容丰富，但对于她而言，没有美丽娃娃一切就都没有意义。
“唉。”她深深叹气，脑袋垂下去，浑身都透着生无可恋的颓废气息。
“姐，你到底怎么了？”顾崇看不下去地敲了敲她的桌子，“好几天都没精打采生无可恋的，怎么了，你失恋了？”
顾芊家里人口挺多，顾崇是她的亲弟弟，比她小三岁。
“比失恋更可怕。”顾芊喃喃说，“我失去我女儿了。”
顾崇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啊？”
“哦，别误会，我的新女儿是一只很漂亮的BJD娃娃。”顾芊拿出手机，给他看自己的互联网女儿，“你看，这只娃娃很漂亮吧？我好想把他买过来，但是娃娘不卖。”
原来是娃娃。
家里人都知道顾芊喜爱漂亮娃娃，对她认娃当儿女的举动也早就习以为常。顾崇放松下来，漫不经心看了眼屏幕，随后就这么愣住了：“草。”
“？”顾芊眯起眼，兜头给了他一巴掌，“谁准你对我的互联网女儿大不敬的？”
“不是。草。”顾崇猛地跳起来，也摸出了自己手机，“这个娃娃，跟我兄弟刚刚发过来的一个大美女一模一样！”
他点开和兄弟的聊天记录，递到顾芊面前：“不信你看！”
顾芊垂眼，也愣住了。
季卓：兄弟这都暑假了你怎么还闷在家里，出来嗨啊。
季卓：［一张沙滩风景照］
季卓：我操，我他妈的看到天仙下凡了！！！！
季卓：［一张偷拍的绝世美人照］
季卓：我去要她的联系方式了，祝我好运！
季卓和顾崇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不过眼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发过来的偷拍的照片。
顾芊将这张照片反复放大，再和手机里的娃娃照片做对比。
不能说是像。
完全是一模一样。
这种不可思议的、在娃娃身上都显得惊心动魄的美貌，出现在真人身上，变得更加摄魂夺魄。
顾芊魂都要被勾走了，愣了好长时间才回过神，尖叫着疯狂给季卓发消息：你他妈的，你现在在哪？？？
第29章
季卓正在熙悦酒店。
宁海沿海一带酒店林立, 熙悦酒店是最昂贵的一家，酒店服务和环境对得起价格，还有一片宽阔的私人沙滩。
季卓选择熙悦就是为了这片私人沙滩。暑假出来旅游的人太多, 他可不想和乌泱泱一堆人在公共沙滩上挤，不符合他富二代的格调, 也不适合拍照装逼。
他对在海边度假其实没那么热衷，但是夏天就是要拍点海边沙滩风景线放在朋友圈；他是个会经营朋友圈的讲究人，所以他来了。
这一来就发现真是来对了。
季卓暗戳戳躲在墨镜后偷窥，发自内心地想为自己的英明神武拍大腿——英明，太英明了。
要是他不来，他怎么能看到这种绝世美人？
私人沙滩只对酒店客户开放, 人不多, 穿过这些三三两两的路人, 季卓的目光就像胶水般黏在了美人身上。
这位绝世美人穿着一条粉白色连体泳衣，款式不算太开放, 和短裙差不多，裙摆遮到了大腿中部，长长的头发只用了一根非常简单的发簪挽了起来, 抱着一只粉色心形游泳圈, 正在海边愉快玩水。
季卓以阅美无数的毒辣目光认出来, 这个美人和自己一个性别，不过在这种美貌面前, 性别根本就不是问题。
藏在墨镜后的眼睛扫了一圈，看到其他人向美人走了过去, 季卓越发蠢蠢欲动。
他也想过去搭讪。
但搭讪需要技巧, 尤其是这种美人，还没有摸清他的雷区, 季卓不会轻举妄动。
至于美人旁边的年轻男生，他压根没放在眼里——出来玩还穿成这样，多半是个拎包的小弟，实在不值得关注。
别人的目光，柳倾都能察觉到，但是他不在意。
眼下没有什么比在海里玩耍更能吸引他注意力的事情。
在网络上看到的大海照片不足以展示出海本身十分之一的波澜壮阔。漫无边际的海与天色在视线末端交融，能够轻易摧毁地表的力量被藏起来，缓缓卷上沙滩的海浪轻柔得像天际的云。
“我后悔了，我应该变小了再出来，”柳倾惬意地趴在泳圈里，整只鬼都透着一种随波逐流的安详气息，“这样就可以完全躺在海面上玩水了。”
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一只小鬼躺在浮床上晒太阳的可爱画面，但紧接着，某道声音就提出了不合时宜的反对意见。
陆舟：“不行，万一你被海浪卷走了怎么办。”
“你可以把我捞回来。”
“还是不行，太危险了。”眼看着他满脸跃跃欲试的模样，陆舟严肃地再次反对，“万一我没有捞回来怎么办。”
“你怎么可以捞不回我？”
柳倾完全不接受这种设想，扑过去梆梆揍他，揍着揍着听到有人凑过来打招呼“美女——”，他正忙着呢，哪有空搭理别人，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走开！”
语气很差，可是声音是真好听。
“别这么凶啊，我是真的想和你交个朋——”
过来搭讪的男人不仅没走，视线还黏黏腻腻落在了雪白的腿上；下一秒，他脸上一凉，目光被突然溅到眼里的海水糊住，等他揉了下眼，眼前的景象已经有了变化。
美人被他忽略的男生挡在了身后，而男生看过来的目光，竟然让他感觉到了害怕。
“你再用这种眼神看他试试？”
这男生之前没什么存在感，就像是娇妍玫瑰的绿叶陪衬，被忽略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一回事；然而当他站在美人面前，男人才惊觉，不是他没有存在感，而是他故意收敛起了气场。
他心甘情愿给美人做配，但他不是绿叶，而是藏起危险性的、伪装得很好的肉食动物。
一旦美人遇到危险，他会分分钟被释放出笼。
“呵呵，我就是想过来和你们聊聊，没什么别的意思。”男人在他压着阴霾的眼神里节节败退，狼狈地逃离现场。
这一幕被在场的人收进眼底。
有的人很识相，及时停住了走过去的脚步，没再往前自讨没趣；而季卓，他自以为有墨镜遮着，就没有谁能察觉到他的目光，仍然盯着美人看。
说实在的，他的眼神实在是灼热到有点碍眼。
或者说是很碍眼。
陆舟忍了又忍，勉强忍住了走过去也给他一顿教训的冲动。别人对大小姐欣赏的目光，还在他理智的忍耐范围内。
大小姐这么美丽，不管走到哪都注定会吸引到别人的注意力；如果不能接受这一点，那他除非把大小姐关在家里。
他没有这种想法。
“讨厌，”柳倾并没有因为这个插曲就磨灭掉梆人的意志，锲而不舍地在他身后继续梆梆，“你必须要捞回我，不准你捞不到。”
“为什么？”陆舟转过身，大小姐落下来的拳头不偏不倚，刚好捶到了他胸口。他顿了顿，神情自若地说，“没有别的选项吗？比如说，要是真的捞不回来，我也可以和你一起被卷走。”
这句话让柳倾莫名心慌了一下。
很奇怪，他现在明明还是没有心跳的。
柳倾眼睫一抖，毫不犹豫回答：“没有！”
“好，没有就没有。”陆舟认命地扣住连个假设的殉情机会都不给的大小姐的手腕，安慰地说，“要是你真的被卷走了，我一定会把你捞回来的——我们可不可以换个话题，这个话题太不吉利了。”
“还不是你先提出来的，你这个讨厌鬼。”
“。”
又在海里玩了一会，天色暗了下来。
傍晚时分的大海和天空格外美丽，橙黄橘红的晚霞泼洒在天际，海面被照出碎金般璀璨的浮光。
柳倾拍了几张照片，回房间换了衣服，和陆舟一起去预定好的海边餐厅吃晚餐。
走到酒店门口，他的脚步再次被人拦住——是盯着他看了一下午的墨镜男。
“嗨，”季卓将墨镜往上一推，唇角勾起，露出一个三分正人君子三分吊儿郎当的笑；每一个动作都有种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举一动都是精心在脑海里设计无数次的做作，“我注意到你一下午了，能交换个联系方式吗？”
——没错，经过一下午的深思熟虑，他决定直球出击。
季卓长得帅，为人也还算正派，还很有钱——为了这次出击，他还戴了一块理查德满钻手表；和下午那个去搭讪然后被撵走的男人比起来，他自认自己赢在方方面面，多少还有个机会。
但事实证明，他实在是想太多了。
柳倾连个正眼都没给他，一心一意地翻动着预定的餐厅线上菜单：“82年的拉菲是什么？看起来好贵，我要开一瓶。”
“开。”陆舟下意识答应，随后才意识到他问的是什么，镇定地补充，“不行，不能开。”
“这是酒。你很容易喝醉，喝醉了还会耍……还会胡闹，所以不能开。”
“我怎么不记得？”柳倾质疑，“我上次喝醉了明明没有摔任何东西。”
陆舟：“。”
“不是摔东西的问题。”
陆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非常没有眼色的季卓打断。
季卓用一种“你连82年拉菲都开不起你还好意思当拎包小弟”的眼神谴责地看过去：“美人，他不给你开拉菲，我给你开。”
“不就是一瓶拉菲，有的人小气舍不得，但我很大方的，我给你开两瓶，一瓶给你喝，一瓶给你倒着玩。”
柳倾这才看他一眼：“真的吗？”
终于和美人对视，季卓心跳砰砰快，头昏脑涨地说：“真的，区区两瓶拉菲，算得了什么。”
“确实不算什么，”陆舟果断地说，“一种很普通的红酒而已，年份太老了，已经过了适合饮用的时间，不好喝了。”
“所以不要开，这种过期红酒根本配不上你。”
季卓：“？”
他不敢置信，这个看起来顶多还是个男高的男生怎么比他还能装。
“那好吧。”
柳倾迅速接受了这个理由，转而看起了别的。
毕竟靠在海边，餐厅主打都是海鲜，他点了几个感兴趣的菜，关掉手机。
至于墨镜男，他没有再看第二眼——区区一个略有点姿色的男的，算得了什么。
而且这男的看起来都二十多了，好老了。
柳倾生前也是如花似玉风华正茂的年纪，根本看不上这种已经过了青春期的老男人。他选择性忘记自己还当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鬼、生前年岁加上鬼龄比在场所有人的命加起来还长的事实，开开心心地和陆舟一起离开酒店。
“我们吃完饭再去哪里玩？”
“附近有一条夜市街，你想去逛逛吗？”
“去去去。”
对话的声音渐渐远去，季卓愣在原地，这种从未有过的、彻头彻尾的忽视让他深受打击。
这不应当。以他的条件，本不应该如此。
季卓摸出手机，想找好兄弟顾崇诉苦，然后才发现顾崇发过来的消息。
这种急切的语气让他心生警觉——这小子该不会也看上大美人了吧？
但这好像也很正常，美人长成这样，谁会不心动，除非没有心。
可是不行。
他被无视成这样，连个联系方式都没要到，怎么能再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情敌。
对不起了，兄弟。
季卓眼含泪花地打字发过去：我在北尔代夫。
季卓：这里超好玩的，还有大美人看，我超级喜欢，建议你连夜赶来。
季卓：[北尔代夫定位]（手动修改定位版）
第30章
沿海有山, 餐厅坐落在半山腰。
柳倾和陆舟坐车去，到的时候天色还没有完全黑透，迎宾服务生颇为热情地引着他们入了座, 随后又端了两块甜点过来。
一盘先摆在了大小姐面前，另一盘差点也要摆在大小姐面前, 只是理智及时回归，让他偏过去的手状似寻常地调转方向，放在了陆舟面前。
陆舟仿佛没有看出来，语气如常地说：“我们好像没点这个。”
服务生回答得很有礼貌：“这是我们餐厅送给两位顾客的甜点，希望两位能够喜欢。”
等他离开，陆舟才笑出来：“大小姐, 你真的是靠脸就能吃到饭。”
“当然, 我的脸价值连城。”柳倾悠然地捧着下巴说, “不过你的运气也很好啦，跟着我一起, 蹭饭都少不了你的。”
陆舟：“嗯……。”
听起来好像他是一个被大小姐包养的软饭男。
他到底是怎么从集团大少爷沦落到蹭饭这种地步的，无法细思。
提前点了菜，入座没多久, 菜品迅速上齐。
咸蛋黄三文鱼皮, 麦片虾, 黑胡椒蟹，清蒸东星斑, 最后还有一道海胆炒饭。
咸蛋黄鱼皮酥脆可口，就是有点大, 柳倾吃鱼皮的时间, 陆舟戴上一次性手套，给他剥虾和蟹。
蟹钳很大, 需要动用工具才能拆开，这道程序一般都是服务生来做，但陆舟选择自己动手。
不是他自己拆的蟹肉，多少有点心不诚。
两个人分工明确，吃得都很愉快。
吃到一半，餐厅里忽然响起辱骂声。
“我.操.你.妈的，老子让你帮我照顾你嫂子，你他妈就是这么照顾的？我在外面辛辛苦苦上班，你带我老婆来餐厅吃情侣套餐？？”
“大哥，你听我解释，你一直没时间陪嫂子，嫂子空虚寂寞了，身为弟弟的陪嫂子吃个饭又有什么不对？”另一道男声迅速而镇定地说，“我这也不也是为了你们家庭幸福考虑吗？总比嫂子跟你不认识的男人出去吃饭好吧？”
“滚你妈的，你当小三还当出正义感了是吧？”？
男男捉.奸现场，好刺激！
整个餐厅的人刷地竖起耳朵。
柳倾也探出脑袋观察。
在餐厅另一边，两个肌肉男混战成一团。而在他们边上，还坐着一个极其冷静的男人，他不知道和赶过去劝架的服务生们说了什么，紧张的服务生们也迅速镇定下来，分头行动，几个人过去拉架，另外一个则是转身拨打起了电话。
两个肌肉男被拉开，嘴上还在持续输出。
“姓钟的，你他妈撬别人墙角抢兄弟老婆，你不得好死。”
“时代变了，大哥，当弟弟的继承大哥老婆，天经地义。”
哇、哇哦。
柳倾就像一只看热闹看到兴奋的猫，炯炯有神地盯着看，按着座椅的爪子都不自觉抓紧。
随即，有谁靠过来，熟悉的草木气息笼罩在他身后。
“大小姐，”陆舟压着声音问，“你看起来怎么好像有点跃跃欲试？”
他的声音很好听，山泉敲击林石般干脆清晰，压着音量说话的时候，又会覆盖上一层磨砂似的哑。
“……才没有呢，”柳倾耳朵有点痒，缓解似的拍了拍椅背，随口转移话题，“我只是好奇而已。”
“好奇什么？”
“他们都没有结婚，为什么还叫老婆？”
“谈恋爱就可以这么叫，”陆舟慢慢说，“谈恋爱了，就可以叫自己喜欢的人老婆。”
……
顾家，顾芊等得心急如焚。
给季卓打电话，这个叼人不知道在干嘛，一直都不接。
顾芊又给他家里人打电话，他家里人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季卓这种到处浪的富二代，家里对他的行踪都不会掌握得太清楚，只要知道他命还在就行。
顾芊没办法，甚至试图从季卓发过来的照片的分析出他所在的位置，但这张照片是剪裁过的，只有大美人和一片海水，别的什么景物都没露出来，分析都找不出分析的点。
一下午过去，顾芊刀人的心空前膨胀。
她咬牙切齿地捏着手机：“我恨季卓，我要买.凶.杀.人！”
“姐，你冷静。”顾崇胆战心惊地劝，“杀.人真的犯法。”
好不容易等到季卓动弹，顾芊迫不及待，当即就抓着顾崇，订了前往北尔代夫的机票。
顾崇就像只被拎起来就走的柯基，脸上充满了迷茫：“为什么我也要去？？”
顾芊懒得和他解释。
如果大美人真是她认识的娃娘大小姐，那他是有男朋友的，他男朋友还疑似有点问题，那她必然得带上顾崇，在必要时刻撑撑场面。
顾崇虽然弱智，但好在还有一幅优秀的相貌，人也还算抗揍。
“带你去见大美人你还有什么不满？”
“……这倒也是。”
两个人一路飞驰电掣赶到机场，等待的中途，顾芊拿着手机随手一刷。
小黑书上热点上方赫然飘着一个词条。
#在宁海偶遇的绝世美人 [热]？
顾芊心里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直觉，点进了这个词条。
momo：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姐妹们谁懂啊在宁海遇到了想都不敢想的绝世美人！[流泪]太美了太美了和他对视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流泪]根本来不及思考
配图[一张美人在夜市里的照片]
momo：姐妹我懂你！我也碰到了！他真的好好看我现在就在暗戳戳尾随他！
momo：你们都是在哪遇到的？我也在宁海我现在就来！
无数momo四处流窜发帖尖叫，发出来的美人照片都和季卓发过来的美人一模一样。
顾芊：“……”
顾崇：“？？？”
这他妈的，说好的北尔代夫呢？
“我真的要杀了季卓。”顾芊猛吸一口气，意识到什么，捏紧手机退票重买，“你看看你都交了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连个地址都告诉你假的。”
“你不要胡说，我没有这样的朋友。”顾崇二话不说就往外推，“不是姐姐你先和他认识的吗？”
姐弟俩就像推什么讨厌的保龄球，互相推诿了好一会，最终达成一致意见：等到了宁海，就联手削季卓一顿。
季卓浑然不知顾家姐弟俩在追杀他的路上，还在商场里精心挑选衣服。
他认为他没有吸引到美人的注意力，必然是他的穿搭不对。
正所谓人靠衣装，男人的长相和魅力都是可以靠衣物和饰品提高的，而他去搭讪的时候穿着一身休闲装，看起来或许是少了那么几分吸引力。
他按照搜索来的最有魅力男士穿搭推荐，挥手买下更显成熟风范的黑色西装领带皮鞋。
一次跌倒不算什么，他可以再来！
……
来宁海旅游的人真的非常非常多。
来到夜市，人山人海这个词就以具象化的方式呈现在柳倾眼前。
游客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牵着爱人或者是亲人的手，行走在夜市里，说笑玩闹，惬意而轻松。
这是一种和家常烟火不同、但又有着相似之处的热闹。
夜市里什么都有，捞小金鱼、打气球、套圈，卖捞汁小海鲜、卖烧烤、炸串、冰沙，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柳倾在一个打气球摊前停下来。
打气球是热门游戏，摊位前围了不少人；而他停下来，是看中了挂在摊子上的一只兔子玩偶。
这只兔兔好可爱！
他当即攥住陆舟的衣角：“想要！”
看中兔兔的不只是他，还有另外几个女生，她们也撺掇着各自的男朋友去把这只兔子打回来。
就这样，陆舟和几个男生站在了打枪位置前。
“哈哈，看来大家都很喜欢这只兔子啊。”老板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只兔子可是我这个摊子上的终极大奖，要连续打中五十发才能带走，你们排队一个个来吧。”
一个男生最先开口：“我先到的，我先来。”
“行。”老板没什么意见。
“啊啊啊老公加油，”男生的女朋友非常烂漫地为他鼓掌呐喊，“老公你一定行的！”
这种感情实在让人羡慕。
另外几个男生看向自己的女朋友：“等我上场的时候你也给我加一个。”
“嗯嗯嗯，这肯定的。”女生们注意到旁边的大美人，边偷看边回答。
“……”陆舟的目光也平稳地滑过去，“大小姐，我也想要加油。”
声音有点低，又很清晰，在喧闹的此刻，轻轻撞进了柳倾耳朵里。
柳倾手指蜷了一下，意识到陆舟这句话有点和平时不太一样的东西，但是又没办法往更深处思考到底是什么。
“哦……那你也加油。”
他像是踩在柔软的真空里，下意识说了这么一句。
陆舟笑了一下。
虽然也有点敷衍，但不管怎么说，大小姐都愿意给他了。
“好，借大小姐吉言。”
连续打中五十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前面排队的几个男生踌躇满志上场，又在随后不久黯然离场。
终于轮到陆舟。
挺拔的男生冷静从容地站在气球枪前，先打了几发练练手，随后瞄准老板特意用来打兔子的五十连气球阵。
他这种认真的神态，恍惚间给了柳倾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好像是在哪里见过……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他和陆舟……
嘭、嘭，枪响。
柳倾被拉回注意力，转而看向环绕成一朵花的气球靶。
一发、两发……五十发连中。
气球阵无一幸免。
紧张的心情平复，陆舟放下枪，转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就围了一群人的大小姐：“打到了。”
周围响起鼓掌和吹口哨声：“好！哥们打枪手法真不赖！”
老板大方地拿下镇摊之宝兔子，笑呵呵递到柳倾面前：“喏，这只兔子是你的了。”
柳倾接住兔子，想要和陆舟离开摊位的时候才发现，围过来的全都是人。
他一走，这群人也跟着他走。
“美女，你这只兔子卖不卖啊，我女朋友特别想要。”
“美女拍张合照呗，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好看的人，我想和你拍张照片，拿回老家，让家里那群亲戚长长眼。”
“美女，加个联系方式啊美女。”
拥挤的人群里，柳倾很难突破出去。
他抱着兔子，抬眼看着陆舟：“怎么办？”
“我们跑。”
陆舟深吸口气，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柳倾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抬手搭住他的掌心。
虽然他们之间经常拥抱，大小姐还经常睡在他身上，不过眼下，这次牵手还有一点更特别的意义。
陆舟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随即无比坚定地握住他的手。
就像是一支箭矢的尖端，以自己为突破点，陆舟带着大小姐，冲开拥挤的人群。
锋锐而势不可挡。
“唉——！”
没能跟上他们的人纷纷叹气，只能眼睁睁看着美人的身影渐渐消失。
“他们跑得也太快了吧，根本追不上。”
“年轻就是好。”
……
柳倾的体力只能支撑到冲出人群，再多一步就要累倒。
甩掉那些人之后，他就非常自觉地爬到了陆舟的后背上。
他们现在的位置距离酒店也很近了。
陆舟干脆背着他回去。
一盏盏亮起的路灯拉长他们的影子，夜风里浮动着海水的气息。
这其实是非常适合谈恋爱的氛围。
他们两也很像是在谈恋爱。
陆舟慢慢悠悠背着他走，很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点。
“大小姐，”他试探，“你觉得我们俩现在像什么？”
“像什么？”柳倾迷糊地眨了下眼，看着柏油路上他们两个人的身影，福至心灵地开口，“像大小姐和坐骑！”
浪漫气氛霎时全毁。
陆舟眼角一跳：“……你给我下来。”
“不要不要。”柳倾环住他的脖颈，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黏糊而亲昵地撒娇，“我走不动，你说好要背我回去的。”
“我后悔了。”
“不行，不可以后悔。”
说着后悔，陆舟身体还是很诚实地一路背着他回了酒店。
酒店大厅，焕然一新的季卓等候多时。终于等到他们回来，当即迈着成熟不迫的步伐跟了上去：“你好……”
“不买保险，也不买房子。”柳倾都没有看清他长什么样，毫不犹豫回了一句，随后贴着陆舟催促，“快走快走。”
他以前初来乍到不懂得，被推销保险和卖房子的销售缠上几次后，大小姐深深感觉到现代销售的厉害，从此看到穿西装打领带的男的就头晕。
陆舟喜闻乐见地扫过去一眼，背着大小姐进了电梯。
季卓：“……”
他愣愣看着他们离开，接着愤怒地打开手机，找到穿搭贴，点击举报。
什么最有魅力男士穿搭，垃圾！！
……
柳倾这一天是真的超量运动了很多。
回到房间，简单洗了个澡，他扑进床里，很快合上了眼睛。
陆舟订的是总统套房，有多张床，不过他没有分床睡的考虑——反正大小姐也没有提过，他就当还是在家里一样，洗了澡之后也躺在他身旁。
没多久，大小姐就察觉到他的气息，自动翻了个身，钻到了他怀里。
——真的哪里都像是在谈恋爱。
偏偏这位聪明的大小姐对于他们过于亲密的关系毫无所觉，一点都不开窍。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他意识到他的心意，他对于他不是只想当一种坐骑那么简单……
陆舟想着想着，也睡过去。
……
接二连三遭受打击，季卓就如同一只被雨淋湿的土狗，灰蒙蒙回到房间。
他想不通。
他到底输在拎包小弟哪了，怎么连大美人的一个正眼都得不到。
那小弟不就是顶多比他年轻了个几岁吗？
季卓点了几瓶酒上来，彻夜买醉，越喝越难受，又打开电视机，为自己播放了一首单身情歌。
“一个多情的痴情的绝情的无情的人来给我伤痕——”
跟着嚎了半天，门铃被谁按响，一连串叮铃铃的门铃提示犹如夺命的魔咒。？
谁？
大半夜的，不会真的是来索他命的吧？
季卓精神倏地一凉，踉踉跄跄走过去，透过猫眼往外看。
门外站着的正是顾芊和顾崇姐弟俩。
“……靠。”
还他妈不如厉鬼过来索他命呢。
季卓想起来自己干了什么，很想装死，但门铃一直响，还有顾芊砰砰的敲门声：“姓季的你给我开门！别装死！”
“……干嘛啊姐姐。”季卓拉开门，提防着这姐弟俩的动作，但到底是喝蒙了反应比较慢，还是被姐弟俩按在地上哐哐揍了一顿。
季卓伤心得泪如雨下：“哥们刚失恋，你们俩就来打我，你们还是人吗？”
顾崇：“什么失恋？”
顾芊：“就你这种撩妹只会靠搜索攻略的人也能找到对象？”
季卓噎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将自己在美人面前受到的冷遇说了出来：“你们说，我到底输在哪？”
“输在没有自知之明。”顾芊清楚他的德行，都懒得评价他本人，只是追问，“你说的那个美人的拎包小弟长得怎么样？”
季卓迟钝地思索：“可能比我长得帅一点？”
顾芊看着他，捏紧拳头。
季卓：“……比我帅很多。”
“嘶。”顾芊感觉到了棘手。
季卓虽然油，但长相还算是可圈可点的，比他帅很多，那得是什么级别的大帅哥。
她的目光在顾崇脸上扫了一下，痛心疾首。
完蛋，顾崇这个长相根本不够打。
“那这个拎包小弟人怎么样？”
“非常不行，”季卓来了精神，秉持着嫉妒的龌龊心态，进行了一场全方位的诋毁，“没礼貌，人很差劲，还凶，生气起来吓人得要死。”
“独占欲还很强，大美人干什么他都要管，看着就像个变态控制狂。”
顾芊越听越心惊肉跳。
糟糕！
这岂不是和娃娘的境遇很吻合！
想到前车之鉴，顾芊又摁着季卓的脑袋：“你说的是真的假的？你发誓？”
季卓对天发誓：“真的，我还能骗你？”
顾芊越发忧虑了。
“不行，”顾芊松开他，转而捂住心口，很想抓个氧气瓶过来吸一吸，“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困在一个变态的身边。”
她点开手机。
点了十个男模。
一个颜值打不过，十个她就不信还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