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耳钉
半月后,林寒如约将整理好的文件发给了柯枫。
正巧调派出去的弈者们,也于当天赶回了总公司。
从东部分公司回来的那一队里,身为队长的风鸣,在最后一个局中,受了些无关紧要的轻伤,傅总和小实习生禾月倒都安然无恙,同样并未受伤的连雨,则是留在东部,接替新悦原本的位置,正式成为了公司的一员。
而南部分公司那边,回来的却只有顾流光和白橘二人。
暹罗和黑喵本就归属南部,渡灵意外受了伤,暂留Z市修养。
风鸣笑着问责道:“为什么队员受伤,身为队长的你却安然无恙?”
顾流光看上去有些无奈,但还是解释了一句:“他那是自己在海滩上睡着了,被晒伤的。”
“噗——”安婉成功笑场。
跟在风鸣身后搬行李箱的禾月闻声看去,成功与顾流光四目相对。
一个多月的时间,相隔万里,六段不对等的光阴,所加深的,全是想念。
可可最近彻底放寒假了,整天赖在公司,这会儿正陪柯枫一起,在大厅里迎接回来的众人。
抛开风鸣是他堂哥不论,如傅予青、顾流光、白橘等圈中名人,可可自是早有耳闻,唯独公司里这位实习生,他之前请假来公司入姜静的局时,对方早已飞往了S市,只听安婉略微提起过。
“哇,”可可小声惊呼,“他好漂亮啊,和寂神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美。”
柯枫跟表弟一起讲悄悄话,问道:“你喜欢这个类型?”
“是美人我都喜欢,不拘泥于类型,”可可说,“他有男朋友吗?有也没关系,我抢不到寂神,还抢不到这种柔弱美人吗?”
“你确定?”柯枫挑眉。
“怎么?看不起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肌肉?”可可自信发言,“我这身肌肉和你们比虽说脆皮了一点,但吸引力绝对拉满,说吧,他男朋友是谁!?”
中二少年越说越起劲,成功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顾流光原本在同风鸣低声说着调查到的细节,闻言干脆往前迎了几步,单手帮禾月提走了他半天都搬不上台阶的巨大行李箱,卷起的袖子露出了劲瘦的手臂,用力时微隆的肌肉十分养眼。
“是我。”顾流光朝可可笑道。
可可被吓得一激灵,当即道歉:“对不起,打扰了,告辞!”
众人笑成了一片。
柯枫则是一把拽住了想溜的可可,说道:“既然都回来了,下午开个会,商讨一下关于林寒第七轮局的事情吧。”
“第七轮局,最好进去两位高阶弈者,”风鸣说,“我或者顾流光,你挑一个。”
“我去,”顾流光主动说,“你刚受了伤,我最近状态很好。”
“这点小伤。”风鸣嘀咕了一句,但也没有否决。
可可发现顾流光并不打算和他计较,胆子便又大了起来,问道:“话说,寂神人呢?”
谈寂自从林家回来之后,说不上和柯枫形影不离,但至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一起。
虽然经常是柯枫看文件他打游戏,等柯枫忙完,谈少爷也早已靠在椅子里睡着了。
“一大早就出门了,”柯枫说,“说是有事,还不许我跟着。”
可可睁大了眼睛问:“那你就放心让他一个人去了?”
柯枫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说:“不然呢,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还是小孩子的中二少年表示很服气。
会议定在下午两点,收到了消息的谈寂表示他绝对回得来。
于是柯枫放心的在大厅里继续摆烂,风鸣和傅总回来后,他再也不必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了。
其他人则是拖着行李箱回了四楼的员工宿舍,稍做整理和休息。
顾流光拎着两个行李箱走在最后面,属于他的套间并不在走廊的这一边,明显是过来送禾月的。
风鸣和傅总去了五楼,白橘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就窜了出去,这会大概已经躺在床上摆起烂了。
于是走廊上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人。
禾月默默的走了一段,临到门口了反而又有点不甘心,轻声喊了句:“顾King……”
顾流光的手搭在他的行李箱上,看上去一点都不想还给对方,问道:“怎么了?”
“我以前,”禾月踌躇了一会,“是不是喊过你……更亲密的称呼?”
顾流光愣了一下,笑问:“你想起来了些什么?”
“我……”
他想起了,十四岁的相识,在梧桐路上,被血模糊的视线里,自己看清的不止红底黑字的King,还有那双漂亮的星眸。
他想起了,十五岁的重逢,哪怕自己已被洗去了记忆,在图书馆楼梯拐角与对方擦肩而过时,还是听到了自己急而慌乱的心跳声。
他想起了,十六岁的再会,情人节那天,与网恋了小半年的对象奔现,对方看向他时眼底的笑意,和掌心里那颗甜到齁的巧克力。
一个月,三个局,禾月想起了全部的相遇,却始终不明白为何要分别。
顾流光松开行李箱,轻轻将禾月揽进了怀里。
与之前的训练和局中的紧急情况不同,这个温柔而旖旎的举动,才算得上是拥抱。
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甚至一度以为,这一天根本就不会来。
“我说过,你喊我什么都可以,”顾流光说,“喊我顾King、十三、顾流光、流光,我都会应你。”
禾月用额头抵着他的肩静了一会,才轻声喊了句:“流光。”
那双星眸忽地就亮了起来,顾流光微低了一下头,吻了禾月柔软的发梢。
“嗯。”
***
谈寂是吃过午饭之后才回的公司。
自然是提前给柯枫发过了消息,让对方不必留饭,也不必等他,但柯枫依旧是给他准备了一份饭后甜点。
两个可爱的草莓大福。
水果这种东西,孤零零摆在那里时,谈少爷向来是连看它一眼都没兴趣的,算不上讨厌,但也基本不会主动去吃。
于是想要哄他在不饿的时候吃一点水果,就只能将它们塞进甜点中了。
好在甜点柯枫也很会做。
这一周的天气一直不太好,哪怕不下雪,天色也是阴沉沉的。
一楼的大厅里,便一直开着好几盏灯。
谈寂进门时被灯光晃得偏了一下头,右边的耳垂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柯枫闻声抬眸,只见他快步从门口进来,边走边脱着那件雾蓝色羽绒服,脱到一半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口袋中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礼品盒来。
柯枫起身迎他,道:“午饭吃饱了吗?给你留了甜点。”
谈寂抱着衣服仰脸问:“不问我去干什么了?”
“你想说自然会告诉我,”柯枫说,“不想说我又何必逼问你。”
可可以为柯枫给谈寂留了足够的空间,是出于宠他和尊重他,其实不然,这还需要柯枫自身强大的自信与对谈寂绝对的信任。
他知道他的小美人无论做什么事,都一定无愧于心。
不过今天的小美人有一点不一样。
具体有哪里不一样,他有些说不上来,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故意藏着什么不说,又很期待柯枫自己去发现。
柯枫自然是很快便发现了。
“你独自出了一上午门,”柯枫说,“就为了打个耳洞?我亲手帮你打不好吗?”
谈寂在他身边坐下,离得很近,回答说:“主要是为了买耳钉。”
柯枫将装着甜点的盘子递给他说:“很漂亮的颜色,只买了一枚?”
晴蓝色,与他穿去林家的那身大衣很相近。
“一对,”谈寂干脆将礼品盒塞进了柯枫手中,“本来想买深蓝色的,但仔细想想,深蓝色有点孤单。”
他原本只是看柯枫的耳垂上空空的,突然想起那里曾经有一枚深蓝色的耳钉,便计划着送对方一件礼物。
但当他独自在饰品店中看到深蓝色时,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来姜静那片孤独的深海,和自己那个变成傀儡的噩梦。
深蓝色有点孤单,单独的一枚耳钉也同样。
于是他鬼使神差的买了一对,晴蓝色就很好,像那间病房里他给柯枫的拥抱,和柯枫落下来的吻。
总是在温暖和煦的冬阳中。
柯枫低低的笑了一声道:“还没吃甜点呢,嘴怎么就这么甜?”
谈寂翻了个白眼,叉起一个大福送入了口中。
的确很甜。
“你之前问我的生日,是想送我礼物?”柯枫问。
谈寂轻点了一下头。
柯枫笑着逗他说:“可我离二十六岁的生日还有很久,这个耳钉你想好由头了吗?”
谈寂抬眼看他,嘴角还沾了一点点奶油,又可爱又少见。
离柯枫的生日还有小半年,离过年还差大半个月,圣诞或者元旦却又早已过去。
“想不出来,”谈寂坦白道,“没有由头,想送就送了。”
柯枫鲜少见他如此直白,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会,才将耳钉认真的带于左耳之上。
大厅的灯很亮,映着那两抹晴蓝,熠熠生辉。
“看我做什么?”谈寂问。
柯枫伸手过去,拇指在他唇角边轻抹了一下,蹭走了那一小块奶油。
谈寂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嘴角,而柯枫则舔掉了手指上的奶油。
“真甜,”柯枫说,“明明是减糖版的配方。”
这哪里是配方的问题,盘子里的剩下的那个草莓大福,仿佛整个儿都写满了无辜。
氛围很好,柯枫轻揽了一下谈寂,想要尝尝具体有多甜。
可惜角落的沙发里传来了一个元气满满的声音:“什么甜?我也要吃!”
他差点忘了,可可吃完午饭后,便倒进沙发里睡得不省人事,让人不禁怀疑,他是被柯枫炖的羊汤给香晕了,这会儿听到还有好吃的,才又活了过来。
谈寂毫不犹豫的将另一个大福也塞进了嘴里,动作之迅速,是柯枫在他吃饭时从未见到过的。
看来,不爱吃饭的谈少爷也有嗜甜的时候。
第七十二章·会议
下午两点整,柯枫准时出现在了会议室里。
谈寂打着哈欠跟在后面,看柯枫边走边操作着平板,也不知是在回复谁的消息。
最终也没能吃上甜点的可可,正怨念的撑着会议桌,抓耳挠腮的研究着安婉递给他的公司合同。
“这么正式啊?”可可十分想要表示“太长不看”。
“弈者这份工作很危险的,”安婉说,“不把可能出现的问题都罗列出来,员工缺胳膊少腿,或者直接挂在局里了怎么办?”
可可又翻了一页,吐槽说:“可罗列得再多,合同也不能当复活甲使啊。”
安婉气得用文件拍他脑壳,怒道:“但是公司会给补偿啊!”
“可别,”可可认真道,“我要是自己蠢死在局里了,千万别给林家补偿。”
安婉大写的服气。
柯枫用手指轻轻扣了一下门,说道:“会议开始。”
这个男人似乎无论做什么,都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不管是开会还是入局,甚至使用天赋更改规则时,都能显露出,那份心有成竹般的从容不迫,让人总不禁怀疑他是否还留有后手。
一如现在,柯枫以手指轻滑过平板,将电子文件中的内容,投屏至了会议室里的大屏幕上。
“执棋者·林寒,连局,第七轮,七情主「惧」,”柯枫讲解道,“按理说到了第七轮,通常是不赞成初阶弈者入局的,但咱们公司向来不讲究分阶制,所以还请某位寒假工,认真阅读合同,以及某位实习生,可以不必偷偷私聊我,说自己想要入局。”
于是可可继续抓耳挠腮,而禾月则心虚的看了一眼顾流光。
柯枫继续说道:“依照林寒本人所述,其连局中总共有七段不同时期的回忆,其中三段位于林家开设的咏杏书院,四段位于林寒本人的某栋豪宅之中。”
大屏幕上出现了有关咏杏书院的介绍与照片,从用词与拍摄角度上来看,应该是从咏杏书院曾经的招生广告上扒下来的。
“我刚刚与风哥和执棋者本人商量了一番,”柯枫说,“拟定入局弈者名单如下:我、谈寂、顾流光、禾月、可可,由我担任本次行动的队长。”
说着,他便放大了那段书院招生的介绍:
孩子网瘾怎么办?孩子早恋怎么办?孩子逃学打架、不尊重父母、顶撞老师等行为,是否使您感到头痛?咏杏书院,专业针对13岁至18岁叛逆青少年矫正教育,全封闭军事化管理,因人施教,一对一心理辅导,包您满意!
早恋,禾月无辜的眨了眨眼。
逃学打架,谈寂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不感恩父母,可可事不关己的看向天花板。
顶撞老师,顾流光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声。
至于网瘾嘛,一起打游戏向来是公司团建中,最受欢迎的项目,没有之一。
没有以上“恶习”的安婉轻声叹了口气,这学她注定是念不成了。
谈寂迅速看完了介绍,问道:“所以在前三段场景里,校规等同于规则?”
柯枫却摇了摇头,说:“并非如此,一来,林寒不是书院中的学生,而是管理者,二来,书院的校规,在林家收购这所学校时,便已经存在了。”
“所以校规是可以随便违反的?”可可兴奋的说,“那感情好啊!”
这孩子可能是上学上疯了。
“违反校规,自然会受到来自老师或教官的惩罚,”柯枫说,“于是我找执棋者要了两张教官身份卡,由我和顾King扮演。”
二十五岁的柯枫,若是去这种对未成年人开设的书院中,扮演叛逆少年,确实非常不合适,但二十一岁的“教官”顾流光与谈寂同龄,这便使得谈少爷对自己作为学生的身份,有些不满意了。
柯枫与他对视了一会,无奈的解释道:“别瞪我,不可能所有人都做老师或者教官,毕竟很多线索,都隐藏在学生身份的npc中,需要同样是学生身份的弈者想办法去套话,再者,教官身份虽然相对自由,但也受到校规对于教师的约束,且日常十分辛苦。”
谈寂默默的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表达他不怕辛苦。
“当然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柯枫努力哄道,“学校里禁止老师或教官之间职场恋爱,也禁止学生之间早恋,但却没有规定学生不许和教官谈恋爱。”
谈寂一愣。
也对,谁被送去这种地方,还能有心思和惩罚自己的教官谈恋爱啊。
禾月很轻易的接受了自己叛逆少年的身份,问:“我、谈寂和可可扮演学生,如果违反了校规,就会受到来自你和流……咳,顾King的惩罚?”
旁听的乖乖女安婉默默的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位“不良学生”,会出现故意违反校规的行为。
柯枫点头说:“对,教官宿舍是单间的,学生宿舍则是四人一间,你们三人会被执棋者安排成同一间宿舍的室友。”
“剩余的一人是npc?”谈寂问。
“不,林寒提出他自己那边,要再带一个非咱们公司的人入局,”柯枫说,“我同意了。”
林寒的局涉及到了一些公司相关机密,安婉皱眉道:“也是弈者?”
“不是弈者,是他新交的小男朋友,”柯枫解释道,“应该与其入局的目的,以及我们想调查的事情有所关联,我与风哥商量了一下,决定破一次例,同时,也请学生身份的三位弈者,将这位特殊‘证人’保护起来。”
这才是柯枫特地分开了两种身份,最重要的理由,谈寂了然的点了一下头。
“放心吧。”
柯枫冲他wink了一下,两人原本就隔得不远,说起悄悄话来也十分方便。
“保护是真的,想和学生恋爱也是。”柯枫说。
谈寂给了他一个白眼,心思依旧在正事上,问:“所以前三段的规则是什么?”
“前三段场景中没有规则字条,”柯枫将新的一页文件投影了出来,“规则以蛇类的形态出现,触发条件不明,怀疑是无差别攻击,或者受弈者本身的情绪和心态所影响。”
图片中出现了大量品种不一的蛇,体型巨大,色泽鲜艳,那冰冷的竖瞳和锋利的毒牙,无一不使人头皮发麻。
纵使是谈寂这样难以感到恐惧的实验品,也从图片中感到了一丝不舒服。
考虑到众人的情绪,柯枫很快便将画面切至了下一页。
“不必过于担心,蛇类虽说有毒,但其本身非常脆弱,避免被其咬伤即可,”柯枫说,“除去谈寂和顾King可以直接攻击规则之外,傅总也会为我们提供,能够短时间内攻击规则的符。”
谈寂点了一下头,又想起了什么,扭脸问禾月:“你的天赋里,包含了可以触摸规则吗?”
“不包含,和老板一起入局时试过了,”禾月回答说,“只能通过傀儡丝线短暂的操控它们,我自身触摸不到,且规则也很有可能挣脱甚至反噬,是不是有点鸡肋?”
“并非,”顾流光抬眸看他,“不是哄你,一切规则类天赋,都会被划分为极强或是高危,这是由于在特殊情况下使用,能造成颠覆全局的效果,何况你的天赋,同时涵括了规则与元素两类,绝不会弱。”
柯枫也冲他点了点头,说道:“入局时好好练,能有大用。”
小实习生在一声声夸赞中迅速迷失了自我,又变得干劲十足起来。
关于咏杏书院场景的细节讨论至此结束,画面被切换至一栋科技风十足的现代别墅之中。
可可的眼神立马就亮了,吹着口哨喊道:“好酷的房子。”
禾月跟安婉也点了点头,就连眼光向来挑剔的谈少爷,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经典的白、灰、蓝科技风配色上,又点缀了不少银黑色的装饰与未来感十足的家具,大到房门和电梯,小至窗帘与装饰灯,都可以远程一键操控,主打一个方便智能。
“的确很酷,”柯枫说着,又滑出了下一张照片,画面中,原本的现代别墅只剩下断壁残垣,四周都是被火烧过的痕迹,“只是非常可惜,现世中的这栋别墅,于半年前意外发生火灾,至今仍未修复成功,也失去了考察价值。”
谈寂问:“林寒局中,书院之后的四段场景,都是在这个别墅中吗?”
柯枫说:“是的,我们将在这四段场景中,扮演这栋别墅的访客,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客卧,而规则,则是别墅中一切通着电的家具与装潢。”
“这得有多少啊,我瞅着它连柜门都能自动开合。”可可张大了嘴。
谈寂皱眉研究了一会,低声问:“断电会违反规则吗?”
“会,规则字条上明令禁止的,”柯枫说,“曾有弈者尝试过,当即在室内被晴天霹雳电成了焦尸。”
可可没忍住脑补了一下,吓得自己一哆嗦。
“所以在进入这个场景后,我们要么避免一切违反规则的可能,要么尽快找到规则字条,由我来更改掉不能断电的禁令。”柯枫总结道。
谈寂仰脸看他,问:“你确定这条能改?”
柯枫单手撑着会议桌与他对视,目光又落到了那一抹晴蓝上,答道:“不确定,但总要试试的,不是吗?”
不确定是否能够改变规则,不确定林寒的局中是否可以找到线索,不确定是否能查清一切的真相,不确定阳光一定能驱散阴霾。
但总要试试的,不是吗?
“嗯。”谈寂很轻的应了一声。
安婉给五人都发了入局同意书,柯枫借着接东西的动作,轻轻触了一下谈寂耳后连接下巴的地方。
“耳朵这边,最近不要碰水。”柯枫说。
谈寂轻点了一下头。
于是柯枫又问:“用不用我帮你洗头发?”
“我不会自己去理发店洗吗?”谈寂语气平静的怼道。
柯枫也不生气,一边装模作样的看着不知签了多少次的同意书,一边低声道:“可我想帮你啊,小少爷。”
第七十三章·符文
最终入局的时间,定在了北方小年的前一天。
可可对这个来自林家的阴间安排非常不满,没什么过节仪式感的谈少爷倒是很无所谓,甚至还好心的安慰了他一下。
“七个场景的连局而已,”谈寂说,“从入局到局终,现世也只过去一个小时十多分钟。”
可可正靠在一楼大厅沙发里装死,有气无力道:“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如果出来的时候真缺胳膊少腿,小年夜就不能吃香喝辣了。”
谈寂无话可说,往嘴里叉了一小块蛋糕。
倒是刚好从楼上下来的柯枫接话道:“你签合同时的热血和决心呢?”
可可仰脸,就见柯枫手里拿了五六个黑色的小布袋,边走边将他们塞进外套的口袋中。
“这么快?”谈寂问。
“嗯,”柯枫点头说,“傅总之前拿到了一串很复杂的暗码,据说是小实习生当年的学号,这会儿正破解到关键时刻,让我别烦他,拿了符赶紧滚。”
可可好奇的问:“学号能有多复杂?”
“按照那所已被查封的小学档案上记载,总共有54位数,”柯枫说,“当然,供禾月日常使用的最后4位,前面50位通通是隐藏暗码,据傅总分析,玄冥用了六、七种个人独创的加密方式,来记录它们。”
谈寂咬着蛋糕的小叉子说:“弄得这么隐蔽,让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我也是。”柯枫挑眉。
只剩下可可一头问号的说:“我很早以前就想问了,傅总究竟是什么身份?会画符,能打架,懂暗码,可以提取记忆,最重要的是,还有钞能力!”
柯枫答曰:“一个运气太差,只能狂卷自己的富二代罢了。”
可可:“?”
这样逆天的人生还叫运气太差?他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参差。
原本在一旁刷剧的安婉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解释说:“傅家原本是一个传承了近千年的世家,以给人画符为生。”
“画符?”可可问,“也是给人入局时用的?可弈者这个职业,不是才出现了不到四十年吗?”
“古时虽没有弈者,但也有执棋者啊,”安婉暂停了平板上的剧,继续说道,“人生来便有七情六欲,总会有忘不了的人,过不去的坎,这些情绪堆积得太满,就会成局。”
谈寂问:“所以,在有弈者这个职业之前,傅家是专门给成局的执棋者画符的?画的也是这种,可以短时间内攻击规则的符吗?”
“不止,据记载,符分为规则与元素两大类,短时间攻击规则、操控局中元素、极小范围的更改某一条禁令,是不是听起来都很耳熟?”安婉说,“可是这么好的东西,却在傅家灭门后,彻底遗失了。”
“你是说,实验?”谈寂愕然。
安婉点了点头。
可可皱着眉想了一会,他毕竟是林家人,平日里二归二,但并不傻,问道:“可据我所知,傅家灭门在实验开始之前吧。”
柯枫接话说:“没毛病,可虽说实验是二十年前开始的,弈者这个职业却存在了四十年之久,而弈者和傅家又一直是合作且竞争的关系。”
没有天赋的弈者需要傅家的符,而执棋者倘若买了符,也可能不需要弈者的帮助,便能独自破局。
故而弈者职业与傅家之间,形成了一个十分微妙的关系。
直到二十年前。
“傅家并非所有子女都能学会画符,”安婉说,“傅总和我说过,当时傅家能提笔画符的共有三十二人,竟在不到两年内,于世界各地,离奇惨死,而他的父亲,傅家家主去世时,傅总才仅仅十三岁。”
谈寂顺着安婉的话思考了一会,渐渐理清了思路,问道:“有人针对所有能画符的傅家下了手,并夺走他们随身携带的符,供给了后来的实验方?谁能这么大本事?对一个世家下手?”
“别的我们都只有猜测,没有证据,”柯枫说,“但有一件事情,在老师留下的笔记中清清楚楚的记录着:当年发明出禁术,并第一个成功强制拉人入局的那个人,姓林。”
大厅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可可原本半倚半躺在沙发里,举着手机边打游戏边吃瓜,非常悠闲。
直到柯枫“林”字出口的一瞬间,中二少年惊得手一哆嗦,连机带壳砸中了自己的眼眶。
半晌,他才眼泪汪汪的爬起来说道:“傅总居然没把我们几个赶出去,这也太大度了,他真的,我哭死。”
姓林的人很多,但与实验方关系密切,出钱出力出孙子的,确实只有那么一个。
林寒的父亲——林墨规。
二十多年前,他伙同一众弈者,使用禁术,害死了傅家上下三十多口人。
没人知道他究竟是怨恨傅家卖符挡了他的财路,还是单纯想要抢走这些符,亦或者,两种皆有。
在贪婪与恨意的趋势下,林墨规动了手,却也因此而成了局。
破局而已,做了十来年的弈者,这岂能难得倒他?
可林墨规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局中,会有神怒。
那群陪他一同作恶的弈者都死了,只有他,靠着能免死一次的符,成功活了下来。
但这不是办法啊,免死的符就这么几张,迟早会用完,一定要研究出一种能够抵抗神怒的办法。
他才到中年,还有老婆和孩子,还有大把没花完的钱。
林墨规舍不得死。
“所以他找上了实验方?”谈寂问。
柯枫说:“那时的实验方,应该还只是老师和吴峰等人,对弈者这个职业的一些探索和规划,本质上是朋友和同好间,建立的一个小联盟。”
谈寂冷笑道:“可林家给够了某些人心中的价格,他们便轻易的放弃了心中所谓的坚持,架空玄冥,搞起了人体实验。”
第一批实验中的五个孩子,除了风鸣是被林墨规送去的之外,其他四名皆是自愿参加的。
可等到第二批第三批时,实验方找不到那么多心甘情愿的孩子,便对孤儿和被拐卖的孩子们下了手。
似乎只要给够了钱,就能买到他们心中的底线。
谈寂如是想着,将最后一块蛋糕塞进了嘴里。
暖气开得太足,奶油化了。
***
再次见到林寒,是在约定好入局的那一日早上。
被闹钟叫醒的谈少爷,行尸走肉般游荡至二楼会客厅,手中立刻被柯枫塞了一杯满糖拿铁,和一个鸡肉欧包。
柯枫将他拉进怀里任其靠着,嘴里还不忘嘱咐道:“先吃两口东西,别空腹喝咖啡。”
“嗯,”谈寂低低的应了一声,咬了几口欧包才又问,“你吃了吗?”
这种迷迷糊糊,说一句话需要反应半天的谈少爷,只有在刚被闹钟吵醒的时候短暂出现,介于公司规定平日里不入局时,弈者们可以睡到自然醒,故而柯枫认识谈寂这么久,也只是第二次见他这个样子。
头一次两人还没在一起,这一次就显得粘人多了。
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柯枫觉得,这会儿的谈寂非常可爱。
“吃了,”柯枫搂着他说,“一会入局应该还有早饭,就是不知道学校食堂好不好吃。”
没人会对那种学校的食堂抱有期待,谈寂认真的吃起了早饭。
其他三位弈者自然比谈少爷起得要早,禾月跟顾流光坐在沙发上,分食一笼灌汤小笼包,而单身狗可可怨念的啃着手抓饼,吃相感人,蹭了满脸番茄酱混着沙拉酱。
趁着谈寂迷糊,柯枫问他:“要入局了,紧不紧张?”
谈寂一脸莫名的说:“入局有为什么好紧张的。”
他说得实在太自然了,引得柯枫叹了一口气。
看来小美人只会粘人,不会撒娇。
安婉引着执棋者林寒和他的小男朋友,进入会客厅时,谈寂刚好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
林寒还是那副年轻总裁的模样,怀里搂着个生涩腼腆的小男生,与柯枫搂谈寂的姿势完全不同。
柯枫是出于担心谈寂太困,不肯好好站着,于是站直了身子,让对方以背抵着自己胸口,手也只是象征性的轻轻搭在谈寂腰上,并不会使他感到不适。
但林寒的动作里,就显露出了一种极强的控制欲,对方矮了他一个头,却被揽得很紧,手臂从腰上绕过,最终搭在了更靠下一点的地方。
“柯神久等了。”林寒笑得依旧谦和。
“我也才刚来,”柯枫随口客气道,“这位是?”
林寒介绍说:“之前我说过要一同入局的男友,解玉。”
解玉也朝柯枫笑了一下,他看上去年纪不算大,肢体也纤细得像是还在念高中的少年,一双眸子分外澄澈,灵动得像只小鹿一般。
可可超小声嘀咕:“美人啊,就是太小了吧,感觉还没有我大,真的成年了吗?”
禾月举着豆浆杯做掩饰,跟可可一起吐槽说:“据说是这个月刚满的十八岁,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风哥和傅总不许未成年入局,”可可说,“谁知道林寒会不会在他的资料上作假。”
这孩子向来悄悄话越说越大声,顾流光只好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咳,禾月,”顾流光说,“你的那杯豆浆被你忘在门口了,这杯其实是我的,而且已经喝过了。”
禾月咬着纸杯愣住了,门口吧台上确如他所说,孤零零的放着一杯豆浆。
这……算不算间接接吻啊?清纯的小实习生红着脸想着。
柯枫简单的和解玉讲述了局中可能存在的危险,和需要注意的事项,见对方依旧执意陪林寒一同入局,便没再多劝,轻轻拍了一下谈寂:“走吧,准备入局,再不走,我感觉某实习生的恋爱脑就要烧坏了。”
谈寂这会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主动往特殊工作间又去,柯枫也就此放开了他。
安婉在前面给执棋者带路,身后还跟着其他三位弈者,两人被夹在了队伍正中间,距离保持得像是关系一般的队友。
直到工作间门口,谈寂让了一步给安婉开门,站到柯枫身边,突然轻声说了句:“公费谈恋爱有什么好紧张的。”
柯枫一愣,抬眸看他时,脑子里闪过了两个念头:
小美人也是会撒娇的。
究竟是谁的恋爱脑要烧坏了,还说不准呢。
第七十四章·书院
执棋者·林寒,第七轮局,七情主「惧」,确认开启。
光影溯回至那一刹那,年轻有为的人啊,你在恐惧着什么?
贪婪的毒蛇?致命的电流?
亦或者,某个安静的午后?某双澄澈的眸。
禾月依旧选择了轻搭着顾流光的肩,而柯枫则手掌摊开向上,朝可可和解玉说:“我带你俩。”
可可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将手放了上去,但令众人都感到意外的是,解玉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不愿伸手。
柯枫皱眉道:“害怕了?你不去也可以。”
对方却摇着头,低声说:“我……我想去。”
仪器上的倒计时飞速的减少着,安婉着急的喊道:“快!局要关上了!”
一旦倒计时结束,通往局的途径彻底关闭,就再也没人能进得去林寒的第七轮局了。
这不仅会影响和他们的计划与合约,还会波及公司的信誉和口碑。
时间紧迫,谈寂也朝解玉摊开了手掌,道:“想去,又不想他带你,那就把手给我。”
解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递了过去。
三道命线齐出,在倒计时结束的最后十秒钟里,有惊无险的入了局。
***
熟悉的黑暗过后,嘈杂声夹着微凉的晨露扑面而来。
谈寂才刚刚站定,就感到身旁的解玉立刻松开了手,仿佛是害怕和陌生人有身体接触一般。
这里应该是咏杏书院的某栋宿舍楼。
老旧的筒子楼里光线极差,狭小的四人间中,摆放了四张组合双层床。
室内看得出是被重新装修过的,墙纸和家具都很新,却也难以改变老楼的陈旧味道,与房间的拥挤阴暗。
寝室没有阳台,唯一一面窗户上,不仅竖满了粗壮的钢筋护栏,还刻意的用铁丝绕上了一层刺手的网。
想必是很害怕被送到这里来的学生,会跳窗脱逃了。
谈寂走至窗边朝外看了看,咏杏书院原本就建在L市的郊区,此时映入眼帘的,只有远方望不到头的雪松林。
由于有身份卡的关系,他入局时所穿着的衣物全数被换掉,这会只穿了身军训生同款的迷彩服。
身后又传来了两声轻响,分别来自刚入局的禾月和可可二人。
这两人清醒之后的反应倒是出了奇的一致,立刻寻找起与自己一同入局的另一人,不过很可惜的是,柯枫和顾流光并没能出现在这里。
“他俩的身份卡是教官,”谈寂说,“入局锚点不可能在学生宿舍里。”
可可挠着他那头奶奶灰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话应刚落,走廊里便传来了一阵上课铃般的提示音,紧接着一个冰冷的系统音说道:
「教官将于早晨六点半准时来寝室查房,请在此之前洗漱并整理寝室卫生,至查房结束后,学生方可离开房间。」
老旧的喇叭“滋滋”了两声,可可还没来得及吐槽,又听到了下一条通告。
「通报批评:404寝室内的谈寂、禾月、可可、解玉四名学生,未能于六点之前起床打卡,记处分1次,扣学分6分,教官处罚一次。」
谈寂:“?”
不是,他六点二十才入的局,要怎么打六点之前的卡?
“碰瓷吗这不是?!”可可怒道。
解玉始终一副状况外的模样,小声问道:“我们算不算是违法校规了,现在怎么办啊?”
谈寂也被气笑了,回答说:“不怎么办,等教官来惩罚。”
教官倒是来得非常快。
筒子楼里,一前一后两个高瘦的身影,不急不缓地走着,黑蓝色的教官服又板正又修身,二人的手腕上皆绕有麻绳,腰上各挂了一根皮质教鞭,长裤的末端扎进了军靴中,肆意里又带着一点微妙的约束感。
柯教官问:“听清通报了吗?”
顾教官点了点头。
柯教官又问:“那我们直接去404?”
“嗯。”顾教官他很期待。
404寝室里,谈少爷正抱着胳膊靠在门边的衣柜上,他看上去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却是在柯枫从外面打开了寝室门锁,推门进来时,小幅度的挑了一下眉。
有点帅,谈寂心想。
柯枫手里还拿着几页校规,目光却直径落到了谈寂的身上,这身迷彩服,穿在可可身上不伦不类,穿在禾月身上像是军训的大学生,但穿在谈寂身上,就能显得肩宽腰窄腿也长。
“按照校规上的内容,”柯枫笑道,“在施以惩罚之前,教官会先对受惩罚的学生进行搜身,以免学生携带违规机械,反抗并伤害教官。”
谈寂也朝他笑了一下,有些挑衅的回应道:“没有器械我也能反抗。”
柯枫点了点头说:“那也得搜。”
于是谈寂站直了身子,主动往前迎了几步,道:“搜吧。”
柯枫自然知道谈寂身上不可能带有违规器械,所谓的搜身,也只是将他固在怀中,轻轻摸了摸喉结和后腰这种,教官不该对学生做,但谈寂又不会对他感到排斥的地方。
“你是想……”谈寂靠在他怀里轻声问。
“嘘。”柯枫很轻的点了一下头。
他想试探一下,在林寒的逻辑里,这所学校里的教官和上位者们,究竟可以对学生做出什么程度的行为。
如柯枫所料,这种轻描淡写的揩油,并未收到任何禁令。
“既然教官什么也没搜出来,”谈寂说,“可以放开我了吗?”
“谁说没搜出来?”柯枫固着他问,“学校禁止学生佩戴任何首饰,为什么要戴耳钉?”
谈寂一愣,其实没想到自己的这枚耳钉,会被局当做是随身物品给带进来。
他略一偏头,看着柯枫耳垂上那抹同样的晴蓝色回答道:“因为是情侣的,教官看不出来吗?”
早恋,但对方是教官,校规就像死了一样,一言不发。
顾流光那边,则是在禾月身上搜出了他自己的局内道具,那把被当做定情信物送出去的折刀。
折刀显然属于违规器械,冰凉的提示音便立刻响彻了走廊。
「通报批评:404寝室内的禾月,携带违规器械,将由发现的教官进行问责、惩罚及没收。」
顾流光朝走廊上看了一眼,一本正经的责问:“为什么要带刀来学校?”
禾月也一本正经的回答说:“因为是男朋友送的。”
他说得太理直气壮了,引得顾流光没忍住笑,只能以拳抵着唇轻咳了一声作为掩饰。
“那教官要怎么惩罚我?”禾月仰脸看他。
“罚你,”顾流光刻意的顿了一下,才说,“去操场上跑十圈。”
禾月:“?”
这和他想象得不太一样啊。
柯枫也早已放开了谈寂,听到这个处罚后突然补充道:“学生谈寂、可可,明知同寝室内的禾月携带有违规器械,却帮其隐瞒,罚你俩,也去操场上跑十圈。”
可可:“?”
他不知道啊!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谈寂,对方却一点脾气都没有,迈着腿便往门外走去,仿佛平日里那个难哄的少爷被人调了包。
禾月愣了片刻也明白了顾流光的意思,乖乖跟在谈寂身后一起出了门,剩下可可欲言又止的张了半天嘴,被柯枫给拎了出来。
走廊里并不安静,学生npc压低的交谈声,从隔音不好的寝室里漏了出来,窸窸窣窣的,模糊不清。
谈寂边走边朝着寝室的铁门门锁上望去, 与正常的寝室全然相反,这种门锁似乎只能从外面锁上和打开,里面的学生就像是被关在了监狱中一样,只要教官不来查房,他们就永远不能出来。
钥匙就在柯枫的手中,但他似乎没有将npc们放出来的打算。
既然这个空间里没有固定的规则,他只好试探一下,教官要违规到什么地步,才会被通告或是惩罚。
筒子楼只有这一面住着学生,剩余的房间皆是门窗紧闭,看不出一丝居住的痕迹。
操场距离宿舍楼不远,看起来也刚被翻修过,标准的400米橡胶跑道边,同样围满了细密的铁丝网,将空无一人的操场,映衬出了几分诡异的味道。
就好像它并非是个属于学生的健身教学场地,而是用来挑选某种“东西”的,血斗场。
柯枫用手中唯一的那把钥匙,打开了操场大门。
若只是寝室里所有的门,都可以用同一把钥匙打开,倒也勉强说得过去,毕竟拥有钥匙的并非住在寝室中的学生。
但柯枫手中这把方形的钥匙,却仿佛是象征着这座学校里,至高无上的权利。
它可以随意出入任何被隔断,或是禁止的地方,无论调遣还是惩罚,都不曾受到规则的阻拦。
小小的方形,如同皇帝手中的印玺一样。
“这钥匙是谁给你的?”谈寂贴着柯枫,小声问道。
柯枫拉开了铁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回答道:“林寒。”
操场上的喇叭突然“滋滋”了两声,像是有些接触不良。
但柯枫明白,这应该是他,触到了规则的某一道线,却并未违反。
在这座学校中,最好不要讨论管理者,林寒。
谈寂也了然的收回了视线,朝着橡胶跑道走去。
可可则是哭丧着脸看柯枫,哀嚎道:“哥,十圈,四千米,玩真的啊?”
“不然呢,”柯枫拿教鞭怼着他的肩膀往里走,“人家实习生都能跑下来,你这个寒假工为什么不行。”
公司对弈者的体能训练里,一直都是有长跑这个项目的,只是谈少爷早晨起不来,柯神工作太忙,顾King又总在养伤,反而作为实习生的禾月晨跑打卡的次数,是全公司里最多的。
至于夜跑嘛,晚上出门实在太危险了,隔壁美食街上的烧烤小吃麻辣烫,会让人根本抬不起腿跑向远方。
柯枫催促道:“你再磨蹭一会,谈寂就要跑完了。”
脆皮大学生要死不活的问:“那他能帮我跑吗?”
“也不是不行,”柯枫说,“但你总得付出点什么吧,比如你的午饭。”
可可:“……”
行叭,他跑。
第七十五章·筛选
如柯枫所说,十几分钟后,谈寂便轻松跑完了四千米。
他明显没有用上全力,看上去并不疲惫,只是胸口有些不甚明显的起伏,表情也依旧平静如初。
柯枫给他递了瓶矿泉水,借着这个靠得极近的动作小声问:“发现什么了吗?”
“嗯。”谈寂应了一声,接过那瓶水一饮而尽。
两位“教官”的原意是将三名学生身份的弈者,以合理的缘由,从狭窄且监控密布的学生寝室,引至视野宽阔的操场上,以便更好的交流和观察整个书院。
但在跑步的过程中,谈寂意外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
操场偏北方向一片视野极好的空地上,孤零零的竖着一块告示牌。
告示牌大约是林家收购这所学校之前,便立在这里的,不知为何并没有移除,牌身上的红漆生锈脱落了不少,上面的告示也很久都没有更新过,不知被雨淋湿了多少回,早已变得斑驳不清,与翻新后的整个操场都格格不入。
而那“接触不良”的操场喇叭,就紧贴着告示牌,与其共用着同一个基座。
喇叭与牌子中间的缝隙里,装有一枚监控探头,若不是在谈寂跑完四千米后,突然闪了一下,根本没人会发现它的存在。
它藏得隐蔽至极,且满怀恶意,就好像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透过狭窄的门缝,窥探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这个书院里没有明文规定会至死的规则,规则对弈者的窥探却无处不在。
又过了几分钟,禾月也成功跑完了属于他的四千米,谈寂在他迈向终点的那一刻抬眸,果不其然的看到,缝隙中的监控探头又亮了一瞬。
“咦?”禾月喘着气跑出了操场,没看到顾流光,“顾……教官呢?”
柯枫又递了禾月一瓶水,回答说:“他回学生宿舍去放npc们出来吃早饭上课了,顺便把解玉也给带下来。”
谈寂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没问为什么刚刚不一起将解玉给带过来。
可可依旧在“吭哧吭哧”的跑着,直到顾流光带着解玉回来,他依旧在跑,呃不是,在走属于他的第九圈。
“别走好吗,”柯枫喊道,“跑起来,食堂要没饭了。”
脆皮大学生闻言跑了两步,立刻喘得像是快要断气了一般。
大量的学生npc正排着队从宿舍楼中走出,明明是些十六七岁的孩子们,却都步态虚浮,眼神麻木,疲惫得仿佛连加了一个月的班。
跑饿了的谈寂稍有些不耐烦,但依旧仔细观察了一会,低声问:“除了你俩,这学校没有别的教官了吗?”
“当然有,”柯枫说,“不过那位为了方便我们行动,一入局就给他们全放假了。”
那位,指的自然是喇叭和监控不许他提及的执棋者。
“没有教官,学生npc还都这么听话?”谈寂说。
柯枫拿校规挡着脸,借着npc们嘈杂的脚步声,同谈寂讲悄悄话:“依我看,这些喇叭和监控,就足够他们乖乖听话了。”
谈寂静静的想了一会,没再接话。
可可终于还是坚持着走完了四千米,耗时43分钟,监控探头鸟都没鸟他一下。
“它在……”谈寂低声思索着。
柯枫用食指抵了一下他的唇,将手里最后一瓶水扔给了快要断气的可可,说道:“走,先去吃饭。”
食堂里的人的确很多,却丝毫没有干饭的氛围。
学生npc们依旧有序的排着长队,谈寂抬眼看去,队伍尽头的十来个档口上,都堆满了几乎一致的食物,学生麻木的端着钢制餐盘走过去,获得了一根油条、一个不知道什么馅儿的饼,和一碗清可见底的米粥。
谈寂:“……”
“我听说这个书院的学费还挺贵的,”可可小声逼逼,“也不知道贵在哪了?这是给人吃的东西吗?”
中学时期穷惯了的禾月表示倒也不是不能接受,拉着谈寂一同去排队领回了两份早饭,才惊觉世间竟然有这么硬的饼和油条。
他掰了一下,没能掰动,转头问谈寂:“我现在拥有世界上最锋利的油条,和最坚固的饼,如果用我的油条来攻击我的饼,哪个会坏?”
谈寂面无表情的回答说:“餐桌会坏。”
柯枫没忍住笑出了声,顶着谈寂想要刀了他的目光,和顾流光一起去了食堂二楼,没一会,便拿回了两大盘教师餐。
“你先吃,”柯枫把自己的餐盘推到了谈寂面前,“这里的教师餐是不限量供应的。”
餐盘中堆满了香喷喷热腾腾的中式早餐,谈寂随手拿了个包子,皮薄馅大,鲜美多汁,和学生餐盘中的最坚硬的饼,仿佛存在于两个不同的次元。
可可嫉妒的泪水忍不住从嘴角流出,怒道:“食堂明明有能吃且好吃的食物,故意不给学生发?”
一直跟在几人身后默默无言的解玉,突然轻声说了一句:“给这里的学生吃得太饱,就不好管理了。”
禾月正啃着顾流光给他的卷饼,闻言下意识的抬眸看了解玉一眼,这个少年依旧是一副安静纤细的模样,低着头喝着提供给学生的米粥,仿佛刚刚说出那句话的人,压根就不是他。
采光不好的食堂角落里,谁也看不清少年此时的神情。
一杯豆浆被推到了禾月面前。
“好好吃饭,别发呆。”顾流光说。
倒是柯枫闲聊般的问:“你似乎很有经验?”
解玉几乎要将整张脸都埋进那碗粥里,过了好一会,才闷闷的说道:“你们这种上位者,不会对我的故事感兴趣。”
柯枫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低低地笑了几声,没再追问,只是将餐盘中的食物分给了他一些。
几人借着教官身份的福利,饱餐了一顿,食堂中的学生npc此时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来晚了的,在麻木的咀嚼着泡进米粥中的油条。
柯枫起身打算随机挑选一个顺眼的“搭讪”,凳子才刚挪开,便听到了喇叭里讨厌的提示。
「文化课将于早上八点整准时开始,请勿迟到或逃课,违纪者将受到惩罚或是严重惩罚。」
谈寂正对着的这面墙上,好死不死的挂了个电子钟,黑色的显示板上无情的显示着六个数字。
[07:58:10]
“您没事吧,”可可怒道,“谁会提前两分钟发通知啊?神仙也飞不过去吧?”
神仙倒是能从食堂两分钟内飞进教学楼里,但禾月的命线训练尚未毕业,可可跟解玉压根没有命线,根本飞不起来。
“严重惩罚有多严重?”某个神仙问道。
柯枫瞟了一眼校规上的内容,回答说:“教官可以在关小黑屋,送入治疗区,或者‘调整’违规学生的三餐饮食和睡眠时间中,挑选一个进行惩罚。”
“治疗室?”可可怕怕的问,“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噼哩噼哩啪啦啪啦’的治疗吗?”
“上面没说,”柯枫按照校规上念道,“教官只需将违规学生,送入治疗区杨教授办公室内即可。”
逃课的希望破灭了,学生四人组只能用最快的速度跑去了教学楼,具体来说,是可可的最快速度,毕竟谈寂和禾月跑得非常轻松,甚至会停下来等他。
八点过十分,四人赶到了教室的门口,系统提示也随之传来。
「通报批评:03班的谈寂、禾月、可可、解玉四名学生,文化课迟到十分钟,记处分1次,扣学分6分,教官处罚一次。」
提示顿了一下,似乎在计算什么,很快又加上了一条。
「检测到学生谈寂、禾月、可可、解玉的学分仅剩3分,请注意,若为负分,将强制送往治疗区,学生的本职是学习,固教官处罚延至下课后执行,请教官稍做等待,不要离开。」
“有病吧,”可可说,“他喵的入局身份就不能多给几分吗,傻叉林……唔!?”
柯枫紧急赶来捂住了他的嘴,咬着牙低声道:“送死别带上谈寂,赶紧进去!”
可可被他推进了教室中,谈寂紧跟其后,终于看清了文化课所教授的内容。
“暗号与解密?”禾月小小声嘀咕,“谁家学校教这种东西?”
高高的讲台上站着个干瘦的老头,对提示音与学生的低声交谈皆置若罔闻,自顾自的背着手,在黑板上写下了好几串不同的公式。
“这门课大家已经学习了大半个学期,想必对暗号与解密有了基础的了解,下面我会写出50和不同种类的暗号,”老头慢吞吞的说,“同学们可以通过黑板上的公式,对它们进行解密,每道题目第一个提交正确答案的同学,可获得1点学分。”
学分?不想做题的谈少爷很需要学分。
这个教室被设计得十分科技,很符合林寒本人的胃口,教室算上他们四人,总共有44名学生,每人面前的课桌上,都镶有一块平板大小的屏幕,老师写在黑板上的题目,会第一时间连接到各自的屏幕中,以供学生们迅速做出回答。
四人于教室的最后两排空位里入座,可可边挪凳子边小声吐槽说:“大半学期?小爷我可是第一天来,而且还迟到了。”
禾月和谈寂一同坐在了最后一排,边看公式边接话道:“那你不要学分啦?负分会被强制送去‘噼哩噼哩啪啦啪啦’的。”
“学分谁不想要,”可可说,“问题是咱们一天都没学过,能答出来就有鬼了。”
他话音刚落,屏幕上便跳出了一行文字。
「学生谈寂抢答第一题成功,答案正确,学分加1分,总分4分。」
可可:“啊?”
鬼的确没有,但有神仙。
第七十六章·监管
「学生谈寂抢答第一十二题成功,答案正确,学分加1分,总分15分。」
短短不到十分钟,可可的表情便从最开始的目瞪口呆,逐渐演变成了泰然自若。
不仅是教室中的学生npc们的表情,从麻木变得更麻木了,连讲台上写着题目的干瘦老头,落笔时都多出了一些不确定的犹豫。
太快了,这个学生实在太快了,其他人连按下抢答键,盲猜一个答案的机会都没有。
禾月最开始还跟着谈寂一起算一下,被连抢十题之后终于彻底放弃了,只觉自己两年多的大学全是白念了。
“寂神,”可可用背抵着后面的桌子小声道,“你这也太快了吧,专门学过这门课?”
谈寂边盯着老师写题边回答说:“不快,没学过,公式都在黑板上,有什么难度吗?”
觉得公式是天书的可可哭丧着脸说:“您要那么多学分也没用,能不能捞捞我们?”
谈寂本意也是四人平分这五十题的学分,于是在老师落下最后一笔时,便飞速的用指尖在可可背上画出了两个数字。
可可心领神会的按下了抢答键。
「学生可可抢答第一十三题成功,答案错误。」
可可大惊失色的问:“答案不是选B?”
他身边的解玉没绷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而禾月则赶紧又按下了抢答。
「学生禾月抢答第一十三题成功,答案正确,学分加1分,总分4分。」
“眼睛不需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谈寂咬牙切齿道,“这是填空题,不是选择题,我写的是13。”
很难想象题型都没看清的可可,是怎么考上的大学。
“我是声乐特招生,”可可委委屈屈的嘀咕,“虽然林家的某些人,人品不咋地,但唱歌都是个顶个的好听。”
谈寂不耐烦的戳了一下他的背,说道:“少废话,下一题。”
最终四人还是瓜分了送上门来的50学分。
事实上,只要谈寂停止抢答,禾月和解玉也是可以凭借自身努力算得比npc快的,真正需要被捞的只有可可。
只可惜这位差生还十分得意,在下课铃响起后第一时间吐槽道:“寂神实在太牛了,这下谁还分得清弈者和克格勃。”
谈寂果断将他推出教室,去接受来自教官们的惩罚。
两位教官已经靠在走廊的围栏边,等了他们将近一个钟头了,教学楼也同其他建筑一样,一切能通向外面的窗户和走廊上,都被铁丝围上了密密麻麻的网,显得压抑而幽暗。
禾月边往教室外走边说:“在这里待久了,我的幽闭恐惧症有点顶不住。”
“是挺难受的,”可可说,“围上那些能翻出学校得窗户我可以理解,干嘛连走廊都给围上了?”
解玉走在最后面,小声说了句:“防止学生自杀。”
禾月愣了一下,刚想回头看他,就被顾教官给拉走了。
“别看了,”顾流光的气息就贴在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我知道他有问题,别怀疑得那么明显。”
他因为旧伤和时常抽血的原因,体温通常是低于常人的,但禾月此时只觉得对方的呼吸好烫,烫得耳朵都红了一片。
谈寂则主动停在了柯枫面前,问道:“我们好像还欠教官两次惩罚?”
既然罚跑四千米,是“包庇”携带违规器械的室友被连坐的,那么未能在早上六点前起床打卡的惩罚,四人应当还欠着。
“你记的倒是清楚,”柯枫笑道,“解玉,你的两次惩罚,分别为各做十个蹲起。”
加起来总共二十个蹲起,这明摆了是在放水,可可雀跃道:“我呢我呢?”
柯枫见他这么有活力,干脆说:“可可,第一次惩罚五十个俯卧撑,第二次惩罚五十个仰卧起坐。”
可可对于表哥的不公平对待十分不满,他一怒之下便怒了一下,乖乖同解玉一起去角落里受罚了。
“我的呢?”谈寂显然没把这种热身运动放在心上。
“你俩再攒攒,”柯枫举着那几张校规说,“最好能集齐三次处罚。”
墙角的可可做着俯卧撑还不忘了嘴欠,表情扭曲的问:“集齐三次有什么好处吗?可以召唤神龙?”
“可以召唤教官,”柯枫念道,“事不过三,同一名学生,若于同一天内违规三次,则被划分为重点关注对象,由任意一名教官执行24小时贴身监管,监管时间不得低于24小时。”
谈寂活生生听笑了,问道:“能有多贴身?”
柯枫低着头看他,阴暗的走廊里,两颗晴蓝色耳钉映着彼此的光。
“上面没说,不过24小时的话,应该能将违纪学生带回教官宿舍里吧。”说着他还挑衅似的看了一眼监控器,对方没有任何的回应,应当是默许了。
这条件就有点诱人了。
毕竟学生寝室的环境,谈少爷自然是不肯多待的,当即就开始思考要再犯点什么事情,柯枫慷慨的对他张开了怀抱。
“殴打教官怎么样?”柯枫问。
谈寂给了他一个白眼,没好气的问:“把你那两根刚长好的肋骨再打断吗?”
可可终于做完了俯卧撑,坐在地上气喘吁吁道:“抖M是吧,寂神千万不要奖励到他。”
柯枫气得起身要去揍他,谈寂也往前跟了几步,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情。
那个原本镶在走廊墙里一动不动的监控器,此时扭了一个微妙的角度,蛇目一般的竖孔正死死的盯着他。
他前面的柯枫也若有所感,回头问:“怎么了?”
“呵,没事,”谈寂无所谓的冷笑了一声,“该上一下节文化课了,按课表上写的,上午还有三节,你俩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柯枫略一思索,点头说:“也行,你们几个小心一点,中午在食堂见面。”
“好。”
谈寂目送柯枫和顾流光的身影显示在楼梯拐角,那监控器应当是对其他人都没有兴趣,依旧只锁定在他一个人身上。
“禾月,”他招了招手,示意对方附耳过来,低声说,“一会我先进教室,你盯着那个监控摄像头,看它会做出什么反应。”
小傻子一脸问号,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谈寂抬腿走进了教室。
教室还是那个教室,换了个新的老师,课程也变成了普普通通的英语课。
离上课还有一分多钟,禾月依谈寂要求盯住了墙上的监控器,只见它追随着谈寂的脚步,一路转至了教室门口,直到再也拍摄不到关于他的身影。
规则在盯着谈寂。
禾月做出了如是的推断,并打算进入教室告知对方。
可刚迈出了一步,那个他以为不会再动了的监控器,突然90°直角扭了回来,竖孔闪了一下,像是什么冷血动物眼中反射的光,失去了谈寂这个目标之后,它便又死死的盯住了禾月。
“!”
禾月背后的冷汗一瞬间就下来了,却还是咬着牙喊来了可可,依旧附耳低声道:“我现在进教室,你盯着那个监控摄像头,看它会做出什么反应。”
中二少年一头问号的看着他,并目送禾月走进了教室,那监控器毫无悬念的跟着转了过去,却再也没有转回来。
可可踩着上课铃,茫然的和解玉一同进了教室,告诉了谈寂跟禾月他看到的内容。
“这不对啊,”禾月挠头,“如果它是盯着弈者的,干嘛只对我俩有反应?”
英语老师在上面滔滔不绝的讲着,谈寂连书都懒得掏出来,捋着手腕上的命线分析说:“它不是盯着弈者的,或者说它都不一定能分得清npc和弈者。”
“啊?”可可茫然。
谈寂对差生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道:“它在筛选,它想找到体能最好的,解密最快的学生。”
谈寂跟禾月的四千米皆是在20分钟内跑完的,上一节课的暗号也是他俩解得最快,并不是因为规则在刻意针对入局的弈者,而是,林寒当年接手咏杏书院的目的,就是在挑选某一类孩子。
“那我们怎么办,”可可小小声问,“要显得蠢一点吗?”
说完他又后知后觉的发现,规则应当是觉得他够蠢了,根本没有看他一眼的打算。
“何必呢,它爱盯着就盯着呗,”谈寂说,“这只能证明我们尚未触发某种条件,它不能对我们动手。”
禾月点了点头说:“有道理。”
之后的三节文化课显得平凡而无聊,在谈寂打了第七个哈欠后,四人终于熬到了午饭时间。
好在这里的老师npc似乎都没有拖堂的爱好,可可抹了把打哈欠打出的眼泪,头一个冲出了教室。
开饭他就能跑得很快。
倒是谈寂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路过走廊监控器时突然抬了一下腕子,金色的命线立刻被甩了出去,一端缠在了蛇目一般的摄像头上。
他勾了一下手,硬生生将球状的监控器头部拧了下来。
刺耳的警报声随之而来。
「通报批评:学生谈寂破坏学院公物,情节恶劣,记处分1次,扣学分15分,教官处罚一次。」
「检测到学生谈寂学分仅剩1分,请注意,若为负分,将强制送往治疗区。」
「检测到学生谈寂同一天内违规三次,已被划分为重点关注对象,将由教官执行24小时贴身监管,因其情节严重,监管时间不得低于72小时。」
72小时,可惜是个连局,也不知道后面两个书院场景里能不能用上,谈寂心想。
那仅剩1分的学分他压根没放在心上,反而是捏了一下被命线拧下来的球体,硬硬的,有点冰,像是很普通的电子机器。
只是那道竖孔,依旧反着冷光。
第七十七章·监视
理论上来说,教官应该主动对重点关注学生,进行贴身监管。
可惜柯教官失去了这项权利,因为某个破坏公物的坏学生,他自投罗网了。
学校食堂的二楼餐桌前,谈寂背抵着靠椅,依旧研究着手中那颗冰凉的球体,对面前丰盛的午饭视而不见。
食堂二楼是专属于老师和教官的区域,宽阔舒适,整洁明亮,监控也少,只是设有门禁,学生根本不可能进入。
除非,有人愿意像谈寂这样,拿27学分换一个贴身教官。
“张嘴。”
还在思考问题的谈少爷下意识张了一下嘴,被喂了一口卷好的北京烤鸭,面皮香软,葱丝和甜面酱都放得恰到好处。
他慢条斯理的咀嚼完口中的食物,又舔了舔嘴角的酱汁,才抬眼看向柯枫,刚打算说些什么,又被喂了第二口。
谈寂:“……”
柯枫边卷烤鸭边说道:“监管学生好好吃饭,也是监管的职责之一。”
谈寂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球体,他没有边咀嚼边说话的习惯,干脆用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
[我自己吃。]
柯枫愣了一下,有些意外的问:“什么时候学会的?”
他敲的是傅总为公司独创的一套暗号,柯枫仅在徐慢的局中使用过,谈寂当时也并不在场。
“三楼档案室里就有,”谈寂咽下了口肉卷,卷起袖子,打算起身洗手吃饭,“多看几次总会记住的。”
这语气实在太自然了,以至于柯枫都没好意思说自己特地背了好几天,只能继续卷着烤鸭目送谈寂去水池边洗手。
头顶的监控摄像头,不出意外的追踪着谈寂身影扭了过去,桌上放着的那个倒是一动不动。
柯枫将卷好的烤鸭卷推满了谈寂的盘子,才摘掉手套,开始吃属于自己的午饭,他吃饭向来很快,等谈少爷慢悠悠的洗了手烘干回来,那份牛柳盖饭已经吃掉一小半了。
由于林寒给教官npc们放了假,这会儿食堂二楼空荡荡的,只零星坐着几个老师npc,看起来彼此并不认识,没有任何的交流,十分安静。
洗手池离柯枫随机挑选的餐桌略有些远,谈寂快步走回来,刚抽开餐椅打算入座,一楼就传来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嘈杂。
按理说学校的食堂,哪怕是这种管制严苛的学校里,食堂也不可能非常安静,总会有脚步、咀嚼、座椅拉开、餐盘碰撞的声响,偶尔出现的冲突和争吵,听来也并不会使人感到突兀。
但此时一楼传来的,是一阵极其刺耳且不堪的辱骂声。
喇叭中的提示音立刻响了起来:
「警告!食堂一楼大厅,两名学生发生激烈冲突,请所有在岗教官,于最短时间内赶赴现场!」
柯枫叹着气放下了手中的餐具,却替72小时内不得离开教官监管范围的谈寂,端走了那盘卷好的烤鸭。
“我没那么饿,正事要,唔……”又一个烤鸭卷被塞进了谈寂嘴里。
谈寂:“……”
二人迅速下到了食堂一楼大厅,本就在场的顾流光早已疏散了人群,事故发生的中心点里,除了四位弈者外,便只剩下了发生冲突的两名学生npc。
那是两个身材瘦小的男生,看上去都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其中一个情绪明显有些异常,被顾流光反剪着双手,就近按在了一张餐桌上,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叫骂着。
禾月大概是听不惯对方连着教官一起骂,随手找了块抹布塞进了他嘴里,将那npc气得面红耳赤,却又丝毫都动弹不得。
另一个则是一言不发的坐在联排的简易餐椅里,极小声的抽泣着,双手掩着脸,并看不清面容。
“发生什么事了?”柯枫端着盘子问。
“不知道,”顾流光回答说,“他俩原本在一张桌上吃得好好的,突然就打起来了。”
“没有一点预兆?”柯枫问,“打架斗殴,尤其是这种教官口头上制止不了的,按照校规是要送入治疗室中的。”
治疗室这三个字一出口,整个食堂立刻安静了下来。
谈寂找了张桌子独自享用着午饭,离柯枫所处的事故中心隔开了一小段距离,于是可以清楚的看见,此时食堂大厅里,无死角覆盖着的十来个监控器,无一例外都死死锁定在发生冲突的两名学生身上,竖孔里泛着血红色的光。
这东西的监视居然是有优先级的,而且还有点蠢,像个没调教好得AI一样,只能执行最优先的指令。
林家经营着这所书院,并于书院的学生中,挑选他们认为最合适的目标。
维持书院的校规与秩序,是优先于挑选并监视目标的。
而维持秩序的重要方式之一,应该就是令所有学生都闻之色变的治疗室。
“之前顾King从二楼拿了吃的下来之后,我们就近坐在了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可可指着楼梯的方向说,“直到他俩打起来,我们才发现了不对劲,况且坐椅子上哭的那个,从被发现,到我们赶过来,都没还过手,只有这小子疯了似的一直打骂他。”
柯枫皱着眉看了一会被按在餐桌上的疯小子,转而走到了掩面哭泣的学生跟前,居高临下的说道:“把头抬起来。”
他生的人高马大,五官也深邃英俊,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极强的压制感,命令般的口吻中,也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学生犹豫了片刻,还是乖乖的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漂亮得有些女气的脸,即使是哭得涕泪交下,眼尾红肿,也能生出几分楚楚可怜。
可可原本在谈寂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继续吃午饭,边往嘴里塞着红烧肉,边看着柯枫一脸愕然的在那学生面前蹲了下来,似乎是想要仔仔细细的看清,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
“寂神,”可可作死的问,“这你都不管管?”
寂神没理他,因为寂神也在仔细辨认着那个学生。
或者说是,除了可可和解玉之外的所有弈者,此时都看向了那个学生。
“新悦……?”
那是林寒记忆中,十五六岁的,还尚未同几人相识的,少年新悦。
喇叭里又传来了新的处罚通告。
「通报批评:学生解悠、新悦二人,于食堂一楼大厅,发生激烈冲突,未听从教官口头制止,情节恶劣,现由制止教官,将二人送往治疗区,强制执行。」
“这不对吧,”可可站起来朝喇叭喊道,“他没还手啊,为什么也要被送往治疗区?他是受害者啊。”
喇叭没再出过声,像是不打算回复他,倒是监控器们缓缓的扭了过来。
可可被那十来个竖孔盯得有些发毛,却依旧壮着胆子说道:“对,教官离得远,没看清这边的情况,但附近的学生总看到了吧,你,还有你们,之前就坐在他俩身边的。”
被他指着的那几个学生纷纷朝后退去,努力的试图掺入人群之中。
校规的处罚就犹如瘟疫一般,令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顾流光像是早就猜到了这种情况,押着解悠,朝那个并不认识他的新悦抬了一下下巴,说道:“走吧。”
少年新悦无声的站了起来,默默地跟在教官身后,从头到尾都没有替自己争辩过一句话。
全部学生npc的目光,都落在三人走出大厅的背影上,却始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当年也是这样的吧?”谈寂不知何时走到了柯枫的身后。
“嗯?”柯枫回头看他,“你指什么?”
“第二批、第三批实验进行的时候,实验品在血斗场里败为失败品的时候,失败品将被‘清理’的时候,”谈寂说,“以及,眼下正上演着的,在林家开设的咏杏书院中发生的这一幕。”
谈寂看起来并不似可可那般愤怒,他的右手手指轻轻勾着手腕上垂下来的命线,嘴角抿得很紧,目光低垂着,淡淡的看向了地上的那片狼藉。
“优先保全自己,是生物最基础的本能,何况,我们并不知道这所学校原本有多么阴暗,也不知道现世中的教官,曾对学生们做出过什么,才使得他们如此的惧怕,”柯枫说,“无论是当年的实验品,还是这个书院中的学生们,说到底,都只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孩子。”
有谁看见,那些麻木与残忍的面具后面,一道又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在光照不进的黑暗中,也曾有人站出来反抗过,坚持过。
后来他们的姓名,被刻在一个个冰冷的石碑上,成了弈者圈子中,遥不可及的传说。
玄冥、狂蝶、眠岚……
谈寂看了一眼手中的命线,低声说:“我不是在指责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他们都受害者,他们才是最该被保护的人。”
“那你为什么这么难过?”柯枫将他揽进了怀中,“和我说说。”
“因为我才是最有能力,最该站出来的那一个,”谈寂抵着他的肩,右手却依旧垂着,轻轻抚摸着命线,“却忘记了一切,独自快活了整整九年。”
他难过,是因为自己来得太迟,迟得没能追上养父和恩师的脚步。
柯枫深叹了一口气,将谈寂抱得更紧了。
以前怎么不知道,他的小美人,竟然这么温柔。
“谈寂,”柯枫说,“可你才是整个事件中,最大的受害者。”
他的小美人,因为被选做了0号实验品,就要进行最极端的实验,无法感受到自己所产生的任何情绪。
现在想来,选择谈寂作为“神明”,大约并不是因为他生来情感淡漠或是缺失,而是他在所有的实验品中,最容易受某种条件所影响,屏蔽或隔绝掉所产生的感情。
他是整个实验里最完美的受体,也是整个事件中,最大的受害者。
谈寂很久都没有再说话。
柯枫亲了一下他的发顶,轻声说:“午饭吃饱了吗?吃饱了就靠着我睡一会,你早上不是没睡够吗?”
对方轻点了一下头,于是柯枫拉着他又回了二楼。
那份牛柳盖饭早就冷透了,好在柯神肠胃强大,也不似小少爷那般讲究,单手搂着闭眼假寐的谈寂,依旧炫得开心。
只不过谈寂最终也没能好好睡成午觉。
因为半小时后,顾流光回来了,顺便带回来了一个消息。
治疗室里的“医生”操作不当,导致两名学生重伤,现已紧急送往了医院。
这件事情也成为了林寒在回忆之中,第一个无法直面的过往。
不知是害怕有老师和教官将此事传出校外,还是担心学生家长的责问和社会的舆论,从这一日起,书院便多出了一条校规。
「每周日下午的半天假期时间里,禁止学生之间,老师、教官之间,老师、教官与学生之间的一切私下的交谈。」
第七十八章·寝室
于明与暗的分隔外,在光与影的交错中。
回忆的片段被偏执所撕裂,过往的痛苦在绝望中上演。
无人幸免。
第一幕终结在了校规更新的那一刻,挣扎着想要睡个午觉的谈寂,依旧被柯枫揽在怀中,轻轻掩着双眼。
“你睡你的,”柯枫说,“到下一个场景会喊你的。”
靠在他怀中的谈寂,思路还保持着应有的清晰,怼道:“若是我真的睡熟了,第二个场景里却因为身份卡的问题,没能和你出现在一起,岂不是会脸先着地。”
柯枫不知是脑补出了什么样的画面,没忍住低低的笑了几声才说:“不至于,我推测,第一幕与第二幕之间,不会超过72小时。”
“你是觉得,在校方操作不当导致学生重伤之后,还打算过什么让执棋者无法面对的事情?”谈寂问。
柯枫回答说:“他在这种地方做管理者,不至于玻璃心到出这么点事故就成局,要么在这以后还发生过什么,要么还有秘密是我们没有发现的。”
谈寂静了一会,放弃了继续睡午觉的念头。
这个局里,还有很多的隐情,在等待着他们去揭开。
光影穿透过黑暗,他于血色的黄昏中睁开了双眼。
柯枫的手依旧轻轻搭着他的肩,只是稍稍让开了一点距离,不至于挡住谈寂的视线。
入眼的,是一排十分陌生的宿舍楼。
“这是哪?”谈寂问。
“教官宿舍,我的入局锚点,”柯枫说着,低头看了一眼校方提供给教官的专属通讯设备,“现在是下午五点三十分,日期就在第一幕的后面一天。”
真如柯枫所料,这两幕是几乎紧挨着的,在这个黄昏中,应当还发生过让林寒害怕面对的事情。
不知藏在了哪里的喇叭中,突然传来了声音:
「通知:执法人员将于六点抵达学校,调查学生解悠、新悦受伤一事,届时全体师生,都不得离开寝室,违者重罚。」
柯枫手中的通讯器上,也同步跳出了一条信息。
林寒:[柯神,这一幕我有解玉陪着就行,你们遵守规则,多加小心,不必过来。]
谈寂扫了一眼,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到了两声轻响。
来自入局比他们晚的禾月和顾流光。
顾流光只在进入场景的一瞬,被夕阳刺得微皱了一下眉,倒是禾月站在原地懵了好一会。
柯枫干脆将通讯器递过去,给二人也看了一眼,挑眉问道:“依他?”
“依他吧,”顾流光说,“我们要找的线索不在前半段里。”
“好,那你们多加小心,”柯枫点了点头同意了,又问,“不过,小实习生是怎么被带进来的?”
禾月似乎对场景切换有点晕车般的眩晕感,这会儿才缓了过来,主动回答道:“我因为把抹布塞进同学嘴里,而违纪了第三次,现在也是重点关注对象啦。”
行,这个违纪方式是谈少爷没能想到的。
两位教官的寝室在同一层楼的对门,虽说是单人寝室,但寝室内的空间并不大,几乎被书桌和双人床所占满,最为可笑的是,虽然配有书桌,但房间中剩余的空间里,并不能放得下一张椅子,想要使用书桌,就只能坐在那张超大的双人床边。
“就不能换一张小点的床吗?”谈寂对这样的布置无语到了极致,“难不成这个学校里原本的教官都是大胖子?”
禾月语出惊人道:“大床除了睡觉,倒也还有别的用途。”
顾流光原本在开属于他自己的寝室门,闻言回头看向禾月,难得露出了非常明显的惊讶。
禾月立马就心虚了,赶紧转移话题说:“那个,我们就真的这么乖乖听规则和执棋者的话,待在房间里不出去啦?”
“出去应该也查不到什么,”柯枫回答说,“现世中的咏杏书院当年如果能查出什么来,也不至于一直开到两年前才倒闭了,我们不如休息一会,让能查到的那个人去查。”
谈寂愣了一下,曲指敲了几下门框。
[解玉到底是谁?]
“不确定,”柯枫并不打算在局里多说些什么,“尽量保护好他吧。”
四人在走廊里道了别,两两走进房间中,这狭小到可笑的房间居然是有独立卫生间的,也不大,但还算干净整洁,配备有淋浴和抽水马桶。
柯枫反锁了房门,他带谈寂回教官寝室,单纯只是担心这位少爷住不惯四人间,原本是打算让谈寂睡床,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下的,谁成想教官寝室小得可笑,就算是趴在桌上睡,也总得坐在床边。
“要去洗个澡吗?”柯枫问。
谈少爷是稍有些洁癖的,虽然极端情况下,也可以被关在迷宫里整整八天,忍受着满身的污渍和血迹,但只要有机会,他还是希望能一直保持清洁。
不过今天似乎有点例外,谈寂坐在床边没有动,垂着眸子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柯枫上前了两步,主动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仰脸问:“怎么了?累了吗?累了就先睡一会。”
这个男人的威慑压制,狂妄不羁,都很迷人,但也都不如他主动放低了身子,带着关心和温柔的一句“怎么了”。
就像是一匹威风凛凛的狼王,又凶又傲,整日巡视着属于自己的领地,直到有一天遇见了谈寂,对方还什么都没说,他就先将自己给驯化了。
“没累,”谈寂抬眼看他,眸子中有了些其他的情绪,“我只是在想,在执棋者的逻辑里,教官可以对贴身监管的学生做些什么,做到什么地步才会被制止?”
禾月的那句话点醒了他,再结合新悦经历过的不为人知的痛苦回忆,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个学校里的教官,在现世里曾对学生做出过非常过分的事情。
“你想用自己来试探规则?”柯枫皱眉问,“谈寂,你知道自己在邀请我做什么吗?”
“我知道,”谈寂坦然的看着他,“我说过,愿意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可以。”
柯枫的呼吸滞了一瞬,他撑着床沿支起来身子,捏着谈寂的下巴便吻了下去。
狭小的房间被交错的呼吸声所填满。
谈寂仰躺于床中间,抬手想解柯枫衣领上的扣子,却被不重不轻的握住了手腕。
“不行,”柯枫单手支着床,半压在他身上,却摇头道,“不能在这里。”
“为什么?”谈寂皱眉看他。
“第一次,不能在这么荒唐的地方,不能什么准备都没有,”柯枫的呼吸烫得吓人,却还是与他拉开了一些距离,“我想要给你最好的。”
谈寂的眼中少见的填满了非常明显的情绪,呼吸也又乱又快,声音微哑的问:“是和我的第一次,还是……”
“我的第一次,”柯枫坦白道,“我从没尝试过,所以为你做了很多准备,可这里什么都没有,我怕弄伤你。”
这个圈中盛传的渣男,这个绯闻无数的风流浪子,坦白又认真的对他说着,“我的第一次”。
谈寂从未觉得某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像这一刻里一样,汹涌而来,几乎将他淹没。
他挣开了柯枫的束缚,又扯着对方的衣领吻了上去。
“谈寂!”
柯枫难得凶他,语气里却又带着些无可奈何的纵容。
行吧,就如了这小少爷所愿,柯枫想,反正做不做到最后,小少爷说了不算。
他解了谈寂的扣子,打算把手探进去,通讯器却突然传来了刺耳的警报声。
谈寂被打断了兴致,偏开头烦躁的“啧”了一声,伸手打算去关,却在身下压着的被子里,摸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一条冰冷的蛇。
他的左手还搭在柯枫的肩上,右手却抖了一下腕子,金色的命线几乎覆盖了一整个昏暗的房间。
不只是被子里,床底、床与书桌的夹缝间、枕头下面、天花板上的灯罩里,密密麻麻的挤着十来条蛇。
命线迅速缚住了身边的那几条,柯枫也收回手直起来了身子,二人刚一分开,拥挤着的毒蛇们便瞬间消失不见了。
“规则不让?”谈寂皱着眉,呼吸比之前还要急促,这种事情被中途打断且吓了一跳,论谁都会感到十分不满。
“似乎是这样,”柯枫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却还是轻声哄道,“我去洗手间,你自己……解决一下?”
谈寂很低的应了一声。
柯枫撑着床起身,都摸到洗手间的门把了,却又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你……会吗?”
“我只是感觉不到情绪,”谈寂不耐烦的说,“不是身体残疾。”
“以前也自己解决?”
“嗯。”
“以前都想的是谁?”
“谁也没想,”谈寂闭目靠于床头,“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只是生理需求的一部分。”
“那现在呢,”柯枫轻声问,“现在想的是谁?”
谈寂没说话,只是睁眼看向了他。
“我?”
“嗯。”
柯枫低笑了一声,说:“乖,出了局给你。”
洗手间的门“咔”的一声关上了。
这里的隔音十分差劲,哪怕关着门,依旧能听清努力压低的呼吸声。
隔了二十多分钟,柯枫才穿戴整齐的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谈寂依旧靠在床头上,用手背挡着眼睛,耳后连接脖子的地方,红痕还尚未退却。
柯枫走过去吻了一下他微动的喉结,哑声道:“睡一会吧,我守着。”
第七十九章·毒蛇
对门那个布置基本一样的房间里,顾流光落了锁,转头看向床边略显局促的禾月。
“要休息一会吗?”顾流光问,“别紧张,我就守在这里,不过去。”
禾月却轻摇了一下头说:“我不紧张,你过来吧,有点事想问你。”
顾流光这才往前走了两步,但也没坐到他身边,隔着一个对方能随时让开的身位,问道:“关于新悦?”
反倒是禾月往他身边挪了一点,才说:“可以问吗?”
“吃醋了?”顾流光被对方小心翼翼的样子逗笑了,解释说,“我和他不算熟,只是带着入过十来个局罢了,倒是听说过他幼年时曾受到很严重的伤害,也见过他局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但我,真的不知道他在这个书院里待过。”
禾月认认真真的听他说完,才又说道:“没吃醋,他的局里……是不是都是当年欺负他的那些人,没有这所书院里的吗?”
“没有,”顾流光回答的很干脆,“林寒虽然不是好人,但大约也不喜欢强迫别人,据说那二十多个男女朋友都是你情我愿,至少也是图他点什么的。”
禾月点了点头,隔了好一会才嘀咕了一句:“可你才带我入过三个局。”
顾流光愣了一下,扭脸看向对方,那双星眸在昏暗的光线下亮亮的,非常漂亮。
他笑道:“还说没吃醋,想要我怎么哄你?”
“我能……”禾月踌躇了一会,小声问,“自己拿吗?”
“什么?”
“你的初吻。”
禾月主动凑了过去,他不如顾流光那般高,若想吻到他,要么站起来,要么跨坐在对方腿上。
这两个动作在狭窄的房间里,都绝对不会舒服,故而顾流光主动倾身揽住了他,却还隔着一点点尚未碰到鼻尖的距离,低声道:“命都可以给你,还有什么是你不能拿的。”
禾月偏了一下头,仰脸吻了上去。
他应当是做过许多功课的,但真实践起来,却比对方还青涩得多。
“牙不尖,咬起人来倒是挺疼的,”顾流光轻轻捏着他的下颌,含糊不清的说着,“别急,慢慢来,嘴张一下。”
禾月乖乖张了一下嘴,对方的气息就立刻掠了过来。
顾King这种人,总给人一种不染世俗的清冷错觉,不知是体质还是旧伤的缘故,他的指尖一年四季都是凉的,情绪也并不外露,一双星眸沉静得如同幽潭一般,干净却也冷冽。
但此时他的气息却是极烫的,带着极强的掠夺与压制感,像是隐忍了太久的情绪终于得以宣泄,却还努力控制着,害怕对方会感到不适。
“流光……”
顾流光在吻他,这是禾月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他也的确是迷恋着这样,与平日里那个冷静克制完全不一样的顾流光。
房间中的温度似乎在缓慢上升着,直到对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脱我衣服?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顾流光垂眸看着他,语气是指责,眼中却还带着笑。
禾月的呼吸相当乱,他被当场抓住,又羞又恼,却还是硬着头皮问道:“不行吗?”
顾流光不答反问:“你想在上面?”
小傻子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显然平时只是喜欢皮一下,调戏调戏对方,对自己的身份定位,其实一直都是十分明确的。
“那就不行。”
顾流光支起身子,拉开了一点距离,他的袖口习惯性的卷到了手肘处,露出左臂上朱色的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发亮。
禾月想起他曾解释过,这符文只有在使用能力,和情绪极为激烈的时候,才会浮现出来,勉强算是命线的替代品。
看来顾流光不是不想,而是觉得不能在这里。
禾月平复了一下呼吸,边起身边说道:“那……我去下洗手间。”
“嗯。”
洗手间的门关上了几秒后,顾流光才从被子里,拽出了那条一直被他捏着脑袋的毒蛇。
黑色的鳞片,尖尖的脑袋,毫无感情的双瞳以及冰冷的手感。
这是一条「规则」。
它出现得非常突然,顾流光发现它,是在禾月将手探进他衣服里的那一刻。
如果不是这东西突然出现,他怎么可能拒绝禾月。
叫停,不过是害怕规则会吓到对方。
顾流光将蛇的脑袋折断,丢进了床与桌子隐蔽的缝隙间。
而洗手间里,禾月冷着脸,从袖子里拿出了被傀儡丝缚得死死的一条小蛇。
这东西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反正他发现的时候,正被顾流光抓着另一只手的手腕。
他怕扫了对方的兴,就一直拿丝线缚着,偷藏在自己的袖子里。
若不是发现了这东西,禾月大抵是还会再坚持要求做点什么的。
好在天赋他已练得很不错了,禾月打开洗手间的窗户,将那条小蛇扔了出去。
***
“蛇蛇蛇蛇蛇蛇蛇啊——!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空荡的学生寝室里,传出了可可的惨叫声。
他原本的三位室友,两位成了重点关注对象,一位被林寒给带走,黑黑的房间里,只剩下了可可一条单身狗。
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天刚黑下来,寝室那面不大的窗户外面,就爬满了颜色鲜艳,大小各异的蛇类。
窗户紧闭着,蛇群似乎也并没有挤进来的打算,但害怕还是要害怕的。
可可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假装窗外的景象都只是自己的幻觉。
就在他快要将自己催眠成功的时候,一条大蛇突然咬住了其他蛇的脑袋,一口一口将对方吞入了腹中。
这仿佛是一道开饭的指令,其他较大的蛇类也迅速行动了起来,捕食并吞咽起了比自己身形要小的毒蛇。
吞咽声不绝入耳。
可可无比震惊的看着窗外的景象,他想要从床上爬起来逃跑,或是将自己彻底埋进被子里装死,但事实上身体只能一动不动的呆坐在原地,什么也办不到。
直到窗外只剩下了最大的那条蛇。
它太大了,大得像蟒,而非毒蛇。
因为吃掉了所有蛇的缘故,它的肚子圆鼓鼓的,仿佛随时都要炸开一般。
大蛇挤在玻璃窗与铁丝网密布的栏杆中间,尾巴低垂着,蛇身的一部分被玻璃压平,仔细观察还能看清鳞片的张合。
它仰头吐着信子,金色的竖瞳中充满了餍足,动作却因为空间太小,而显得有些笨拙可笑。
但可可笑不出来。
因为蛇在拱着寝室的窗户。
“咔哒哒……咔哒哒……”
这面翻新过的窗户并不结实,随着蛇的动作而起伏着,摇摇欲坠。
“咔哒!”
“啊——!”
身后的门不知被谁推开了,一阵彻骨的冷风贯了进来,可可吓得尖叫着从床上蹦了起来,脑袋不出意外的撞到了天花板上。
他来不及捂住脑袋,赶忙朝门口看了过去,就见解玉手里还握着门把,一脸懵逼的看着猴子般弓腰站在上铺的可可。
“你怎么了?”解玉犹豫着问。
“啊?”可可被撞得有点晕,一手抓着被子,一手指向窗户,“蛇,外面的大蛇要进来了!”
解玉顺着他指的方向朝外看了一眼,茫然的问:“什么蛇?”
窗外什么都没有,黑漆漆的,只能看到栏杆上缠满着的铁丝网。
蛇不见了。
可可抓着被子缓缓滑倒。
“是看到幻觉了吗?”解玉拉了张椅子坐下,看上去似乎有些累了,但还是安慰道,“你没有违反规则,不用怕它。”
可可捂着脑袋晕乎乎的问:“不是说这个场景里的校规不等同于规则,规则是无差别攻击的吗?”
“局内的规则,皆是执棋者本人内心的映照,是世俗禁止他做,或他自身觉得不可为的事情,哪怕对方是个没有底线的变态,这种禁止也是有迹可循的。”
“哦……”可可坐在原地缓了好一会,突然意识到和自己说这段话的人究竟是谁。
解玉?他不是圈外人吗?他为何了解这些,都不曾记录在弈者手册上的内容?
“呃,你怎么回来了?”可可努力装作自己没有发现异常,眼尾和嘴角却抽搐得像是中了风,“你不是去执棋者那里了吗?”
解玉语气平静,像是没发现他那扭曲的表情似的说:“事情办完就回来了,他从不留男伴过夜,也不发生任何行为。”
“啊?”可可张大了嘴,“那他图啥?”
“鬼知道。”
***
如果谈寂知道,这一幕会如此短暂,短暂到都来不及睡上几个小时的话,他一定不会缩在被子里,背抵着柯枫,睡得这么香。
睡觉之前他的确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只不过衣服是从教官寝室的衣柜里拿的,是属于柯枫的尺码,穿在身上略有些松垮。
这倒也不碍事,只是他睡到领口大敞时,一点防备都没有的,被送到了第三幕场景之中。
脖子上甚至还有某狼王啃出来的红痕。
有点冷,被子去哪了?
这是谈寂睡醒后的第一个想法。
不知是什么鬼季节,寂静的室内,只听得见窗外的雨声。
他睁开眼,发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这个场景里,柯枫也在。
坏消息是,不只是柯枫,所有人,弈者、执棋者、npc,都在。
第八十章·手势
偌大的学校礼堂里,挤满了陌生的npc。
由于在上一个场景中睡得太熟的缘故,谈寂醒来的比任何一个弈者都晚。
大礼堂的座椅非常舒适,以至于他靠着柯枫的肩又眯了一会,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醒了?”柯枫就坐在他身边,贴着耳根轻声问。
“嗯,”谈寂皱着眉睁眼,两人挤在npc所形成的人群中,并不算显眼,“这是什么地方?”
“学校大礼堂,时间在上一幕的两年之后,”柯枫说,“周日,下午四点多,校规禁止任何人交谈。”
难怪这么多人还这么安静,谈寂心想。
大礼堂的舞台上站着个油光满面的中年人,大约五十出头,笑得满脸褶子,嘴巴一张一合着,似乎在念一份稿子,台下的众人却一个字都听不见。
谈寂读了一会唇语,猜测大概是些鼓吹学校发展的无意义内容。
而执棋者本人则是坐礼堂第一排的正中间,单手拥着解玉,似乎同样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不是说不允许交谈吗?”谈寂低声问。
柯枫依旧揽他靠着肩膀,耳语道:“我猜测,所谓的禁止交谈,更像是一种禁止声音向外传播,所以我们才听不见台上npc所说的话。”
谈寂思考了一会,曲起手指,在靠椅的金属部分上敲了几下。
金属的扣击声通过骨传导,轻易的传递给了谈寂自身,但在他身边的柯枫听来,声音却轻而缥缈,显得有些诡异。
“你敲人家顾King的暗号干嘛?”柯枫挑眉。
“看看他俩会不会回头,”谈寂叠着手指轻轻搓了搓,“反正只是一句告白词,若只有你能听见,倒也刚好。”
柯枫一愣,笑问:“怎么越来越会说情话了?”
可惜并没有人回头,和他们隔着两排座椅的顾流光跟禾月,根本听不到谈寂所敲出的暗号。
谈寂又问:“既然声音传不出来,干嘛还要来这里做演讲?”
“现世不会因执棋者的想法,就使得声音无法传递,”柯枫说,“也许当年,在发生了学生意外重伤的事件后,林寒害怕被查出某些事情,封锁了书院对外的所有信息,之后的两年里,每个周末,书院的全体师生都会来礼堂中,被台上那个死胖子洗脑。”
两人明明靠得极近,谈寂的肩膀抵在柯枫的锁骨上,耳垂贴着对方的下唇,所听到的声音却依旧有些模糊不清。
好在这并不影响他理解柯枫所表达的意思。
现世里,林寒在接手咏杏书院之后,便一直替林家挑选着最合适的实验品。
林家大约是想找体能最好,脑子最聪明,也最服从管教的孩子,才定下了不少奇葩的校规和课程。
林寒原本将书院管理得不错,直到出了学生重伤的意外事件。
这场事件应该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转折点,占据了七个场景里尤为重要的前两个,在那之后,整个书院便进入了更封闭也更变态的管理之中。
大量的禁止令和洗脑演讲充斥着这里,他想让所有人都忘记那件事情,禁止讨论,禁止回忆。
偏执而独裁。
“第三幕在书院礼堂,而之后的四幕都在他的私人豪宅中,”谈寂推测道,“证明这一日会发生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使得书院就此关闭?”
柯枫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显然会产生这类猜测的不止他们二人,顾流光与禾月轻声交谈了一番后,也会过头来,很快便在人群之中寻到了柯枫,并比出了一串手势。
[可能会有与规则的打斗,准备好使用符纸。]
柯枫想要将手伸进怀中,却被谈寂轻轻挡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抬眼,就见谈少爷也抬手比划了几下。
[我来就行。]
顾流光点了一下头,转回去不知又跟禾月聊起了什么。
“这你也会?”柯枫被他气笑了,“什么都你来,要我这个队长有什么用?”
“普通的手语有什么不会的,”谈寂说,“符省着点用,我打不过的你再上。”
柯枫气得捏了一下他的耳垂,问道:“还有你打不过的?”
没曾想谈寂坦然的回答说:“你,我就打不过。”
小美人的嘴可真甜,柯枫心想着,又问:“没试过怎么知道打不过我?”
“我十二岁之后,就失去了作为实验品的极端训练,现在所拥有的这些,都只是肌肉记忆和天赋带来的优势,”谈寂认真说道,“不使用命线的情况下,在较为狭小的空间里,你的速度和力量是远超于我的。”
柯枫是与第二批的最强者眠岚同期的实验品,虽说是对照组,但也经历过最为极端的局内实验,按照眠岚本人的意思,他是压根就打不过柯枫的。
谈寂有信心打得过眠岚,但若真让他与柯枫对上,想要脱身,便只能使用天赋和技巧了。
“你知道吗,你认真分析这种事情的样子,”柯枫低声说,“让我很想……”
礼堂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几名执法人员夹着风雪从外面走了进来。
门被打开的那一刻,喧闹的声音忽地四面八方涌了过来,门外的风声,脚步声,台上戛然而止的演讲,台下的窃窃私语,话筒碰撞,座椅抬起,稿子不甚被撞落在地的声音,谈寂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就好像这个礼堂或是这所学校中,那把看不见摸不着的保护伞,突然被人撕开了一道口子。
为首的执法人员手里拿着一张照片,走到林寒面前厉声问道:“这个人认识吗?”
林寒大约早已在前六轮局中,经历过了六次一模一样的画面,麻木的回答说:“教育口的岩姐,谁不认识?”
“此人涉嫌多起贪污受贿案,其中有几起与咏杏书院关系密切。”对方环视了一圈礼堂中的师生,考虑到不能过多的透露案情,便将林寒带了出去。
解玉由于身份卡特殊,不得不同他一起起身离开,他走在最后一个,在快要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向柯枫比了三个手势,非常复杂,是谈寂从未见过的。
柯枫和顾流光第一时间站了起来。
礼堂的门再次被关上,谈寂感觉自己就像是突然聋了一般。
所有的声音又被那无形的伞给笼了回去,台上的中年油腻男早已不再演讲,地上的稿子也不知被谁给踩了一脚,脏兮兮的,难以辨清内容。
原本坐在前面几排的老师与教官,陆续站了起来,努力拉伸着身体,像是一条条直立的眼镜蛇。
而台上中年人,像是一团被越擀越长的油面团一般,迅速化作了一条人面蛇神的怪物。
他的嘴咧得极大,下颌骨像蛇一样能够彻底张开,舌头也变成了两瓣,血色的竖瞳映着诡异的光。
“走!去最后排!”柯枫边朝谈寂喊着,边抓起落单的可可往后跑。
顾流光单手揽着禾月,依旧是用对方的抓钩枪,将二人以最快的速度荡至了礼堂的最后排。
反倒是谈寂抖开了腕上的命线,打算挡住那群异化成规则的npc,却不料它们还尚未能追过来,便被那条最大的,人脸蛇身的怪物,囫囵吞入了腹中。
场面过于恶心且惊悚,吓得可可没忍住干呕了两声,被柯枫嫌弃的塞在了最后排的角落里。
可可下意识的盯着那怪物,看着他越吃越多,最后竟成了幻觉中见到过的臃肿模样。
五位弈者在礼堂的最后排,面向外面,围成了一个圈,彼此挨得非常近,几乎是肩抵着肩。
但这样的距离,声音却依旧只有通过大喊才能听得见。
“我感觉它快要把自己撑爆了,”禾月说,“现在把它的肚子划开,是不是就挂了?”
“我觉得很有可能!”可可附和道。
谈寂则是看向了半搂着他的柯枫,问道:“解玉比的那三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柯枫看上去并不算紧张,反问道:“还有你猜不出来的暗号?”
“快说!”谈少爷皱眉。
柯枫秒怂,认真解释说:“那是一套玄冥自创的手势,本来就没几个人知道,如今早已没有再使用,解玉比的那三个,所表达的含义分别是‘规则很强,但有可能自相残杀’‘下一幕场景见,诸位保重’和‘我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果然,”谈寂低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顾流光,“折刀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你真要去划开它?”顾流光有些犹豫的问,“放任不管,这一幕也会结束的。”
谈寂说:“我担心解玉会撑不住,何况,这东西的目标本就是我。”
柯枫抬头,就见那臃肿到难以爬行的怪物,与礼堂吊顶上数不清的监控器一同,死死的锁定着谈寂。
“林家费这么大力气,无非是想找到,与残留的资料上,只言片语间所描述的,0号实验品最像的孩子,”谈寂冷笑了一声,“这里还有谁能最像0号实验品。”
当然是他自己。
顾流光看向柯枫,发现对方没什么异议,于是问禾月:“折刀借人用一下,可以吗?”
小傻子茫然的说:“为什么要问我?”
“给你的定情信物,”顾流光无奈道,“不问你问谁?”
禾月红着脸把手伸进顾流光的口袋里,将折刀摸出来递给了谈寂。
“小心一点,”禾月说,“我是说,刀和你都小心一点。”
“放心吧。”
金线带着灵动矫健的身形跃了出去,谈寂并未落在舞台上,反而是借着荡出去的力道,贴着怪蛇的肚子以刀划过。
那鳞片硬如金属一般,好在折刀并非凡物,怪蛇也因行动迟缓,而无法躲避。
只是缓缓将巨大的人面扭过来,看向了刺穿它身体的谈寂,那双血色的竖瞳,似乎依旧在记录和考量着,对方与0号实验品的相似度。
显得愚蠢而贪婪。
强烈的血腥夹着着腐败的味道,瞬间填满了整个礼堂,学生npc们依旧挤在台下,麻木的看着发生的一切,仿若无知无觉。
只有离得最近的谈寂,被刺激到胃中不住的翻涌,他屏着呼吸蹬了一下舞台后面的大屏幕,借着劲儿又回到的礼堂的最后排,全程都不愿落在那片狼藉的舞台上。
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舞台,只有柯枫迎上去接了他一把。
谈寂也顺着他们的视线回过头去,这才发现,划开的蛇腹中,淌出来的并非是它之前囫囵吞下的其他规则。
而是数不清的,属于人类的,残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