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第51章
工部侍郎程嘉良不是幽州凉州和并州北方三州的人, 但他也是北方人,他祖籍铜州,十岁以前在铜州长大,二十九前的那一年冬天, 聊国大举入侵铜州, 他随家人逃往徐州。
铜州比幽州凉州并州三州更靠北,也比三州更冷, 他永远记得童年里, 穿着厚厚衣物也止不住的透骨寒冷, 三十年的那场雪灾,那是那年冬天甚至是几十年间最寒冷的一天, 他发现自己打不开门了,叫嚷着让父亲赶快把门口雪铲走。
耳边却传来母亲痛苦的喊叫声,他一岁多的弟弟, 在昨夜里,独自在他的小床上冻死了,那一天已经记不真切了, 只记得一家人凄厉的哭声, 那一天可真是冷啊。
从那一天起,他平静的日子被打破了,弟弟的去世只是开始,聊兵入侵, 三月内连破五城, 他与家人在聊兵未抵达家乡铜州苍溧县之前逃离家乡, 辗转来到徐州, 投靠在徐州当小官的叔父,已经整整三十年了。
今日却有人跟他说, 有一叫炕的东西,可一夜温暖,若是真的,若是三十年前有此物,他的弟弟是不是不必死了。
若是真的,若是今年也有三十年前那般雪灾,有此物,可挽救北方三州百姓无数。
所以,工部侍郎程嘉良选择在今日站出来,无论是真是假,只要有一丝可能,他自当尽力一试。
下朝时程嘉良被御史大夫叫住,御史大夫扭捏道:“程侍郎,陛下一时不快,你可不要当真啊?”
程嘉良那时只一心听到一物可在冬日里一夜温暖,激动难耐,顾不得其他了,谁知他忘了,这御史大夫竟然自己送上门了。
虽然这劝谏本是御史大夫的本分,但他们陛下可是天人下凡,那能有错吗?这御史大夫都吃了这么多次瘪了还没长记性,也始终坚持劝谏陛下,还真是不忘初心啊。
也不怪陛下给御史大夫取了一个外号杠精,还真是十分贴切。
既然这御史大夫送上门了,工部侍郎就不会放过他了。
“冉大人,虽然陛下只是在心底想想,但圣意就是圣意,不能不办啊?”
御史大夫冉元明发现这程侍郎也是一肚子坏心眼,也不跟他多说了,赶紧溜走。
却发现一步也走不了,回头一看衣领被工部侍郎拉住,几十年的文官能打得过十几年的老土木人吗,他们工部经常跑工地哪个不是一身腱子肉,于是御史大夫被拖走了,前往的方向,正是工部。
正下朝的文武百官也听见了被工部侍郎拖走的御史大夫的求饶声。
兵部尚书杜军望了一眼两人离开的方向:“该,让你一天天地做杠精,被逮住了吧。”
旁边的朝臣闻言也哈哈大笑。
工部离皇宫不近,因此地方算是六部之中最大的,所以程嘉良也不打算去别的地方试验了,既然陛下说这炕的作用跟床是一样的,自然是比床大不了多少,在工部也算是施展得开。
程嘉良吩咐下面人取了两千来块砖,还有细腻黄土,当然还有水泥。
程嘉良第一次搭炕,也不吩咐手下人了,打算自己亲自试验。看着这在旁边站着坐立不安的御史大夫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冉大人,等会儿我搭的时候,你就给我打下手递砖头。”御史大夫瞪大了眼,“本官是文官,清流之士,怎么能干这等粗活呢?不干不干……”
话还没说完,就见程侍郎将官服脱下,换上了一身短打,不知是是不是故意的,还朝御史大夫展示了一下他手臂的肌肉和沙包大的拳头,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御史大夫:“冉大人,您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麻烦您再说一遍?”
御史大夫缩着脖子,语气也弱了几分:“本官是说,为北方三州百姓谋福祉,本官乐意至极,荣幸之至。”
程侍郎将另一套短打扔给御史大夫,御史大夫脱下官府,乖乖换上,一点也看不出是在朝堂上指点江山,连当今陛下都不放在眼里的御史大夫。
程侍郎第一次参考灶台搭了一个床样的东西,要让火能燃几个时辰,自然要足够封闭,所以他这一次没有搭烟囱。
第一次试验,程侍郎将柴火放进这个试验物肚子里,点火,程侍郎虽然以前也是做过饭的,但这二十年也没有烧过火了。
所以御史大夫看着点了半个时辰也没有将柴火点燃的程侍郎,忍不住笑出了声。
程侍郎恼羞成怒,“冉大人,要不你来?”
御史大夫也不知何来的自信,真的上前去点火,不知为何,火还真让他点着了。
不过御史大夫也顾不得嘲笑程侍郎,因为这第一个炕没有烟囱,但柴火是有烟的,浓烟就不断从别的角落逸散出来,到最后整间院子都是浓烟,外面的工部几个员外员外郎还以为失火了,一人提着一桶水冲进来,不仅将这土炕浇得湿透,还往程侍郎和冉御史身上一人浇了一桶水。
被浇的湿透的二人,看着对方被浓烟熏黑的脸和被打湿的衣服,狼狈不堪,哪儿还有大巍高官的模样,二人先是沉默,突然又指着对方哈哈大笑,直到肚子都笑痛了,至此,程侍郎第一次建炕失败。
第二日早朝,程侍郎想起昨日的失败,头都不敢抬一下,贺疏舟看着头都想埋到地下的工部侍郎,什么也没说。
【还只是三四十岁的年轻人,就是脸皮薄,不就是一次不成吗?多大事?】
文武百官:陛下,这个朝堂之上,最年轻的就是十九岁的您啊,这话您怎么说得出口?
下朝之时,御史大夫溜得极快,穿进人群中想要乘程侍郎看不见偷偷溜走,去发现这些朝官,他朝哪个方向去,就有同僚也往哪儿去,还站在他前面,堵了他的路,最后在一群人的围追堵截之下,御史大夫再次被工部侍郎抓住,提往工部。
御史大夫早就知道这些朝官把陛下看得跟个眼珠子一样,护得紧,谁敢让陛下不痛快,他们就想让谁不痛快,可是他是御史啊,御史的责任不就是劝谏陛下,以及监察弹劾百官吗?他也是及其敬爱陛下的,所以才努力劝谏陛下,不然他什么也不说不更安全吗?这些人,一点也不了解他的苦心。
文武百官:知道并理解,但不影响我们针对你。
这次工部侍郎和御史大夫两人再次搭炕,总算是不忘给炕搭一个烟囱了,这浓烟才没有四处乱飞。
看着地下燃烧着重重烈火的火炕,程侍郎不怀好意地看着此时一身短打,不修边幅正蹲在一边大口啃西瓜,一点也看不出清流名士模样的御史大夫,“冉大人,既然陛下点名要你试火炕,冉大人快睡上去试试。”
御史大夫闻言,看着万里无云的星空:“遭了,快下雨了,本官得赶紧回去,不然淋了雨生了病,夫人该心疼了。”
又被工部侍郎提溜住,工部侍郎面色铁青地看着御史大夫:“冉大人,您今日试也得试,不试也得试。”
御史大夫见一时走不了,鼓足勇气,轻轻坐在这个炕上,然后一下子蹦八丈高,满院子乱窜。
“烫烫烫,烫死我了,疼死我了。程嘉良你拿我试验,你还是人吗?你看看给我烫的,屁股肯定烫红了,回府如何跟夫人交代啊。”
“睡这个肯定冻不死人了,但一晚上就熟了吧。”
虽然再次失败,但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程侍郎摸着额头思考着,陛下也只有一个脑子,如何能知道仙界的一切,但陛下既然说了仙界有此物,那自然是可成,为何他搭的这个东西这么烫成这样,不像是寝具,倒像是厨具了。
御史大夫看着还在发呆的程侍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程侍郎仔细看着这个炕,然后一拍脑袋,是了,底下烧柴火是厨具,若是旁边烧柴火,用余热来温热炕呢,烟囱也改到另一边去,这烟往一边走,这余热自然也往烟囱的方向走。
次日,与贺疏舟记忆中相差无几的炕终于搭好了,工部侍郎看着一边烧柴火浪费,还搭成了一个灶台,这炕做饭烧水之时,正好能用做饭烧水的余温热炕。
御史大夫看着这个第三次搭的炕,小心翼翼准备坐下,却被程侍郎拦住,御史大夫十分感动:“程侍郎,我就说我们是朋友了,你是不会忍心让我受苦的。”
第一二次搭的炕,程侍郎自己也不太认可,所以也没有失败了也在意料之中,这次他觉得这个炕已经非常完美了,所以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到炕上,过了一会儿,还是被烫得手通红,但跟上次御史大夫屁股差点被烫熟比已经好很多了。
这炕已经勉强算成功了,但应该还有一处两处细节没有到位,程侍郎又托起下巴,唉到底是什么呢?都已经到这步了,可不能辜负陛下的期待。
御史大夫见程侍郎被难倒,想起这炕也是他辛辛苦苦建的,如今却在成功的前一刻被拦住,也长叹了一口。
“这烫嘛,你就给它用泥抹厚一点嘛,厚一点就不烫了。”御史大夫的随口一说,工部侍郎却觉得颇有道理。
又用黄土将炕抹得更厚了,这下这炕真是温度适宜,就算如今是三伏天,程侍郎也想象得到,北方的冬日里躺在这炕上是多么的温暖惬意啊,成了。
翌日,贺疏舟带着文武百官一起欣赏工部程侍郎费了多日的功夫才成功搭成的炕,看着这与他记忆中完全一致的炕,贺疏舟也震惊了,连他没想起来的土灶和锅都安排上了。
【难道你真的是个天才,还是把炕的图片从朕的脑袋里下载下来,直接用了?】
贺疏舟用赞赏的眼光看着程侍郎:“程爱卿,朕不过是寥寥数语,你竟然就能将此物如此完美地复刻出来,可见爱卿聪颖过人,有你这等官员,真是北方三省百姓之福。”
“不过这炕成本几何?可能大面积推广?”
工部侍郎:“回陛下,这炕的成本主要就是要几百块砖,臣刚开始使用水泥搭炕,谁知这水泥不能过热,臣改用黄土,这满地都是一分钱都不用的黄土,建炕却正合适,所以这炕成本低廉,当然能大面积推广。”
“这炕的成功不是臣的一人之功,御史大夫冉大人也出了很大的力,冉大人数日里帮微臣搭砖建炕,最后的成功也是全靠冉大人的点拨。”
贺疏舟倒有了兴致:“哦,为何御史大夫会去工部帮程爱卿建炕,难道你们是好友?”
工部尚书笑道:“如今也算是好友了,不过是因为御史大夫爱国爱民,自愿帮助微臣建炕。”
御史大夫大声道:“什么自愿,是他胁迫臣去的,这文武百官都不帮臣,反而助纣为虐,臣才被他胁迫,呜呜呜。”
这一个老头子哭鼻子还真有点辣眼睛,贺疏舟转念一想,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不过是因为这御史大夫老是在朝堂上当杠精,这些文武百官也看不惯他,也不知工部侍郎为何非要逼迫御史大夫帮他建炕,这些文武百官就顺势帮他,让御史大夫受了数日的苦,也算是出了他们一口气。
贺疏舟虽然厌烦这御史大夫,但也知道御史大夫没有什么坏心眼,反而是个正直的大忠臣,至于这性格问题嘛,要不是他这个性格,还当不了御史。
“各位爱卿,御史大夫在朝堂上劝谏朕,弹劾百官都是尽本分,爱卿们还是不要再为难冉爱卿了,都是朕的贤臣。”
大臣们:虽然陛下说的是真的,但我们还是护短,弹劾我们可以,但杠我们的陛下就不行了。陛下神仙下凡,都是对的。
[系统通知:宿主启发程嘉良搭建了大巍的第一个炕,改进了大巍百姓的取暖方法,积分+100。]
【好耶,一百积分。】
次日,此时已经是七月初一,系统商城的商品再次刷新了,其中一件商品的出现引起了贺疏舟的注意。
【棉花种子?】
底下的大臣们当然知道每月初一就是陛下仙物出现的日子,虽然这仙物要用什么积分去换,但陛下看中的东西就是对大巍有无限好处的东西。不过,这棉花种子又是何物?
【棉花,保暖神物。能纺布,能填充衣物,今年若是真的有雪灾,朕在边关的士兵,还有三州的百姓若是有此物,就有了御寒之物。】
大臣们闻言又兴奋起来。
【不过,今年已经过半,除非能从系统里直接买到几十万斤棉花,不然这棉花种子一时半会也没什么用?】
大臣们又失望了,陛下总是如此,先把他们说得心潮澎湃的,最后又让他们失望,不过根据他们的经验,陛下的下一句
【以后用也行,但今年都用不上,但花这五千积分也是够让朕心疼的。】
【这棉花可跟土豆玉米红薯不一样,不起源于美洲,而是起源于亚洲,若是这个世界与我的世界相差不大的话,印度应该是有棉花种子的。】
大臣们:美州,亚州,是哪个州?他们为何未曾听说过啊。
【大巍至今还没有佛教,也没有类似于关于印度的记载。】
【那么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个世界与我的世界完全不同,是没有印度的?】
虽然不知陛下所说的印度是何处,但他们知道在陛下的仙界,那个叫印度的地方有一种植物叫做棉花,这种叫棉花的植物是极好的御寒之物。陛下说,大巍所在的这个世界不是仙界,没有印度,自然也没有棉花,真是失望啊,虽然陛下以后也是能花大量积分买到仙物,但若是能一分不花,把陛下的积分用到更有用的地方,不是更好吗?
【但也有一种可能,是有印度的,但跟我们一点联系都没有,朕现在真的拿不出五千积分,不如拼一把。】
“兵部尚书杜军。”
杜军站出来:“臣在。”
“大巍有海军多少人?朕的战船有多少艘?可载多少人?战船可在海上航行多久?”
杜军想了一会儿:“回陛下,大巍海军一万人,战船二百余艘,有大型战船五十余艘,可载八十余人,小型战船一百五十艘,可载十余人。大型战船最多可在海上航行半个月,小型战船就只能近战。”
贺疏舟皱起眉头,这个世界的科技发展怕是连古代春秋时期也比不上,也就是文娱政治发展到大约唐宋水平。
【这也好意思叫战船,可以载几十个人,只能在海上呆半个月,为了能顺利返航,这半个月还得把来回都算上,按这个随波逐流的速度,怕是半个月只能前进一千来里,隔着高山,这造船业也发达,难怪是一点也不知道印度?】
【若是真的有印度的话,朕要是派人从走路过去,怕是要跟西游记一样走十多年?】
【还得造船啊。】
陆兰锖听见陛下的心声,他虽然多年来镇守边关,看似与海军毫无关系,但最近几十年来,大巍势微,海贼就如秃鹫一般闻到了腐臭味了,骚扰岭南扬州海境愈加频繁,海边百姓深受其扰,民怨沸腾,若是不除海贼,怕是也终成祸患,到时候大巍受聊国,海贼两面夹击,越国夕国这些小国也不会放过吃肉的机会,怕是那时,饶是他也无力回天。
既然陛下今日问道海军与造船,这所谓棉花种子重要,海军也一样重要,一定要让陛下重视这造船与海军。
此时也站出来,陆兰锖:“陛下,正是因为大巍海军势弱,造不出好的战船,岭南扬州二州常年受海贼侵扰,海边百姓不堪其扰,近年来海贼比十年前更是翻了两翻,若是不除,至少十年内海贼就将再翻一番,到那时,怕是大巍海军也无能为力了。”
贺疏舟坐正身体:“那该如何?造出更好的战船可解?”
陆兰锖:“陛下,这大巍海军之所以不能远航,一是船业不兴,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只要在海上航行超过半月,许多士兵们就会皮肤出疹,寒战高烧,腹痛不止,乃至死亡。”
【败血症?对了,在海上补充不了维生素就会得败血症。不能远航的主要原因反而不是因为造船不行,是因为败血症。】
大臣们也抬起头,败血症,这又是陛下以前说的破伤风一样的病吗,既然陛下能预防这破伤风,那能不能也解决这败血症?
贺疏舟:“安宁王不知为何在海上航行久了,士兵就会得病?”
捧哏陆兰锖赶紧回:“微臣不知,望陛下赐教。”
“此病名为败血症,这蔬菜水果之中,有数种叫维生素的东西,若是数日不吃蔬菜水果,士兵体内缺少这维生素,就会得败血症。败血症就会导致士兵起疹子,发烧腹泻,严重者会致其死亡。”
陆兰锖看陛下的神色轻松,似乎没有将这败血症放在眼里,就知道陛下一定有办法,赶紧问道:“陛下,海上远航,蔬菜水果不易保存,陛下可有法子预防这败血症?”
贺疏舟笑道:“自然是有,还很简单。”
大臣们异口同声赶忙问道:“陛下,是何方法?”
“发豆芽和喝绿茶。”
大臣自然知道喝绿茶,可这发豆芽是何物?
“海上只能有干粮食便于保存,可干粮食却补充不了许多种维生素,绿茶中就富含许多种维生素,多喝绿茶能预防败血病,但海上若是带上黄豆,将黄豆泡上一夜,然后用黑布盖住,仅需几日,就能发成豆芽,这豆芽就能补充多种维生素。”
看着这些大臣们疑惑的表情,贺疏舟就知道说了他们也不懂,下朝之后就吩咐御膳房一件事。
三日以后,大巍的朝堂之上就出现一筐奇怪的东西。
上朝的大臣们看着这框奇怪的东西,一头雾水。
却见陛下自信一笑:“前几日说了,爱卿们不太明白,今日这豆芽就摆在爱卿们面前,今日可知豆芽是何物了。”
第052章 第52章
京城的百姓们发现四家凤阳酒楼多了一种新菜, 名曰豆芽,清爽可口,不论是煮还是炒都很好吃,但这豆芽之前他们却连听说都没听说过。想必也是陛下从仙界带来的方子, 不过卖的算是不贵。
礼部尚书夫人与夫君闲时与夫君聊起凤阳楼的新菜豆芽, 说此菜甚是新鲜,从未吃过, 却见夫君毫不意外, 这凤阳楼今日才上的新菜, 这老头子说今日一下职就回府了,好啊, 竟是在骗她。
发怒道:“老头子,你今日去过凤阳楼喝酒?”
却见礼部尚书一脸无奈:“没去过,不过为夫前两日在朝堂上就尝过这豆芽了。”
想起还觉得颇为好笑, 两日前陛下竟拿了一筐发好的豆芽,让他们亲眼看看这豆芽为何物,不仅如此, 陛下还吩咐御赐用这豆芽做了几道菜, 让他们在朝堂之上就尝了尝豆芽,真是不合体统,但在御史大夫的死命劝谏下,公然在朝堂上吃东西, 还真是有点意思,
礼部尚书夫人笑道:“我早就知道这又是陛下的手笔, 此物想来也是不简单。”
礼部尚书道:“有什么不简单的?不就是泡一夜豆子, 然后用个黑布把这些豆子盖住,过两日豆芽就发出来了。”
尚书夫人赶忙捂住礼部尚书的嘴:“隔墙有耳, 这怎么能说?这可是陛下的方子,若是影响国库赚钱了,陛下可是要拿你是问。”
礼部尚书满不在乎:“这可不算什么机密,满朝文武都知道,我国海军不能在海上远航,要得一种叫败血症的病,陛下就随口说了这个方子,说海上航行的海军,吃豆芽就能预防败血症。自然要推广下去,不算什么秘密。”
尚书夫人犹豫:“可这毕竟是凤阳楼赚钱的法子。”
“什么赚钱的法子?陛下也想将豆芽推广给大巍所有百姓,冬季少菜,发了豆芽来吃,也算是个好法子,陛下叫什么补充营养,强健子民身体。”
果不其然,礼部尚书夫人第二日去凤阳楼,就见一小二在跟另一桌客人闲聊,细细说了发豆芽的法子,与夫君昨日所说如出一辙。这凤阳楼可是全京城最火的酒楼,小二忙得脚不沾地,如何有空跟客人闲聊,还跟客人聊酒楼的机密,是不想干了?那这闲聊自然是有意为之。
没多久,全京城乃至京城周边,都流行起了发豆芽,陛下从仙界带回来的方子,哪家人不想试一试。
按听说的方法一试,大部分都成功了,许多百姓都去不起凤阳楼尝新菜的,看这发出来脆嫩的豆芽,加点油盐一炒,果然清爽可口,别有一番滋味。
与此同时,驿兵也将这个方子带去岭南和扬州。
宫里,陆兰锖看着毫不在意仪态的陛下,就那么大喇喇地躺在地上,也会觉得十分可爱。
今年不仅北方干旱,天气还格外热些,贺疏舟为了十积分,每日一个时辰的锻炼,从去年至今无一天松懈。贺疏舟此时感觉自己已经热得跟狗一样了,窖藏的冰块一点用都没有。
贺疏舟看向桌子上摆着的西瓜,王福正要上前,岂知安宁王已经先他一步将瓜给切开了。
王福也是腹诽,好歹也算个是个王爷,跟他们抢差事算什么事儿呀。却见门口的方吾宁也是一脸幸灾乐祸,现在不止一个人知道我的苦了,这安宁王真是太过分了,抢侍卫活儿干也就罢了,还要抢太监宫女活儿干,以后要不要把妃嫔的活儿也给抢了。
贺疏舟看着眼前打开的瓜,嘴角一撇。
【这是西瓜吗?这麻麻赖赖,一点都不丰满,颜色也是只有一点点粉红色,瓜子还这么多。】
贺疏舟拿起一块尝了一口,差点哭出来。
【一点味道都没有,跟喝水一样,跟朕印象中丰满鲜红,还特别的甜的西瓜可真是两种东西啊?】
【难怪朕去年没吃到西瓜,今年让进献点西瓜,底下人还十分惊讶,原来是觉得朕喜欢吃这只有水分,还很多子种子,还一点味道都没有的西瓜,是爱好奇特。一点都不好吃嘛。】
【想到以后大夏天的,没有冰甜的西瓜可怎么活啊。】
宫里太监宫女就见他们的陛下,不过是吃了一口叫西瓜的东西,就变得毫无生气,生无可恋。这不是去年陛下心心念念想吃的吗?为何如今吃到了反而不高兴,君心难测啊。
贺疏舟不知道的是,他印象中的那种红彤彤非常丰满的西瓜,是经过了上千年的选育,他在这个时代是吃不到的。
陆兰锖听到此话,也悄悄叹了一口气,陛下以前的仙界日子过得当然比在他们大巍好得多,陛下为了大巍,从美好的仙界到了这般连陛下想吃的西瓜都吃不到的地方,也是受苦了。陆兰锖看着宫里毫无作用的冰块,轻轻擦了擦贺疏舟额头上的汗,贺疏舟此时沉浸在悲伤之中,毫不在意,唯有太监总管王福与往日的禁军首领方吾宁一样,对这不干正事的安宁王怒目而视,怎么又抢活干,这安宁王能不能去干点正事。
“陛下,今年比往年还要热些,不如去溪首避暑山庄避暑吧。”
贺疏舟听到溪首避暑山庄,从记忆中翻找,才知道大巍皇家在一百余里的溪首建有一座行宫。
“避暑山庄,也是不错。”
贺疏舟这才看向陆兰锖,似乎还在烦忧着什么?
陆兰锖知道陛下的未言之意,“臣八月离开,陛下几日后去往避暑山庄,微臣也会担任护卫之责。”
只说了前去时护卫,却没有说离开时如何,他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在那之前,他就已经离开了。
贺疏舟在这个世界,真正放在心底的人很少,太后夏韫是一个,陆兰锖这个友人也算是一个。
十七岁之前的日子是轻松幸福的,没有过离别,也没有过失去,谁知在十七岁的某一天开始,他的生命中就不断有人离开,不断的是失去。所以对真正到他心里的人的离开,他总是不太能接受的,总是怕这次离别就是失去,就如同他的几次失去一样,何况他还是去往战场,刀枪无眼,谁又能说得清呢?
陛下前往避暑山庄避暑他的几十位朝官,自然要跟随。
于是几日以后,大巍国的皇帝,带着一万护卫军,几十位朝臣,当今太后,浩浩荡荡地朝溪首避暑山庄而去。
京城驻守的丞相钱之荣,看着众人离开的车队,心中有一万句想骂,这官位太高也不好啊,我一个老头子了,陛下您怎么也不怕微臣中暑了,将微臣一人留在京城,您真的忍心吗?
却见车队前进的步伐没有一丝犹豫,看来陛下忍心得很。
几个朝官还掀起帘子,用嘲弄的目光默默看了一眼钱相,钱之荣看着这些人的目光,心中更是堵了。
又默默搜出陛下临走之前给他的一个方子,哎,留守京城就算了,怎么还有额外任务啊。
两日以后,凤阳楼的旁边又临时开了一家新店,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凤阳楼旁边的铺子都是陛下的,开的铺子也都是卖陛下从仙界带回来的方子制成的玩意儿,比如精油铺子和酒铺,还有玻璃器皿铺子。这新开的一家,虽然看着十分简陋,一看就是草草开业,但也一定有好东西。
百姓们围上去一问,“店家,你家是做什么生意的,怎么不跟别的铺子一样宣传宣传,装修一下?”
“掌柜在这开铺子,你家铺子的背后老板跟凤阳楼是一家吗?”
这掌柜也是笑意盈盈,“铺子开凤阳楼附近,自然是一个老板。”
百姓们不乐意了,既然是陛下的铺子,为何如此敷衍,跟隔壁玻璃精油铺子天壤之别。
“既然老板是上头那位,那怎么这么敷衍,这不是丢上面的那位的脸吗?”
掌柜一看这些人不太友好的目光,也是意料之中,京城的百姓就没有不崇敬陛下的,连忙解释道。
“我家铺子是卖冰块的,今年炎热异常,上头那位也是心疼京城百姓,所以在京城东西南北都开了一家铺子卖冰块,价格也不贵,一桶冰块三文钱,家里有老人怕中暑的,有刚出生的孩子怕沾了暑气了,都快来买一块冰块回去。夏日不过三个月,若是装修,怕是最热的日子就过去了,才草草开业。”
百姓们没想到这家铺子竟是卖冰块的,这夏日里的冰块是稀罕物,都是大户人家挖了地窖出了大本钱储藏的,大户人家的冰块夏天自家用都不够,更别说拿出来卖了。可陛下竟然卖给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冰块,这一桶三文钱,连成本都不够。
“听说皇宫地窖是储有冰块的,陛下是不是因为心疼我们,将这皇宫储存的冰块卖给百姓,自己没有冰块用,才不得不离开京城,去避暑山庄的?”
“一想到陛下就因为我们离开京城,我就心疼得不得了。”
掌柜被这些百姓的脑补能力惊到,皇宫储存的冰块也是有限的,如何能供给全京城的百姓用,你们这些人也想太多了吧。
这些百姓都相信了自己脑补,十分感动,又不想辜负陛下,纷纷拿着银子冲向柜台。
“掌柜,我要一桶冰块。”
“我也要。”
很快北边这家铺子准备的一万桶冰块都被销售一空。
还没到午时,京城四家冰块铺子的冰块也被销售一空。
而凤阳楼也开始提供冰饮,坐在凤阳楼的客人们,喝着冰饮,吃着美味的食物,楼里每隔几步还放着一块大大的冰块,也是十分惬意。
赖成仁今日提了一桶冰块到老娘的房间,把他的老娘吓了一跳。
“哎哟,我的儿子哎,我这把年纪热死了就热死了吧,怎么花大价钱买了一桶冰回来,我可知道这储藏的冰可是要一两银子一桶,我们家哪儿用得起冰啊?”
赖成仁看着心疼坏了的老娘,赶忙安慰道:“娘,这是陛下心疼全京城的百姓,特意将皇宫地窖里的冰块拿出来卖给百姓,才三文钱一桶,今年也太热了,三文钱也不贵,儿子以后每日都去给您买一桶。”
谁知老娘听了更气了,“你这个逆子,你把冰块买了陛下用什么?难怪听说陛下去那个什么避暑山庄,还不是因为心疼我们百姓。”
“你还每日买一桶,这皇宫地窖也是有数的,哪儿有那么多冰块,怕是卖两日就没了,你明日也不要去买了,真是心疼我们的陛下啊。”表情比刚刚以为儿子花了一桶银子买冰块还心疼。
到了晚上,全京城的百姓都听说了四家凤阳楼附近又新开了一家卖冰块的铺子,全京城的百姓都以为陛下是将皇宫储藏的冰块让给了百姓,才不得不离开京城去那什么避暑山庄。
于是此时的贺疏舟又收到了几条系统消息。
[系统通知:京城民心增加5%,全国民心增加0.5%,积分+50。]
[目前京城民心值为90%,恭喜宿主获得第一座民心值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城市——京城,解锁特殊效果——坚信不疑。积分+200。]
贺疏舟看着这积分,也是疑惑不解,不就是在炎热夏天,给百姓成本价卖点冰块吗,怎么一涨就涨百分之五的民心值,还解锁了一个特殊效果,也是怪了。
京城的钱之荣听到全京城的谣言,说陛下将皇宫里的冰块给卖了,才前往避暑山庄,不禁冷笑,若是真是如此,他还没有那么难受,如今成了留守老头,陛下交给他的方子,正是制冰的方子。
从未有人想到,用硝石就可以制冰,以后大巍人再也不用使用地窖藏冰了,这储冰的地窖,可比一般的地窖复杂成本高多了,想他一个一品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因为没有贪污腐败,也是舍不得大价钱挖地窖储冰的,大夏天的,也是不得不忍。
可如今不仅他能用上冰块了,全京城甚至以后全大巍的百姓都能在大夏天用上冰块了,全是因为陛下啊,如果陛下能将他也带走的话,想必他也是能跟全京城的百姓一样,无比感激陛下,至于现在。
钱之荣:心冷了,忠诚度都跟冰块一样凝固了,甚至还有往下掉的趋势。
京城的百姓心想这冰块也卖不到几日,有不愿意辜负陛下心意,每日准时去买的,也有心疼陛下舍不得买冰块的。
即便如此,这冰店的冰块也是在午时之前就销售一空了。
可过了几日,京城的百姓才发现冰块一点都没减少,甚至还每日多了五千桶,也是疑惑,皇宫的地窖无论多大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冰块吧?
终于有人憋不住了,大着胆子问冰店掌柜。
“掌柜,你家的冰块不是皇宫储藏的吗?”
掌柜笑道:“当然不是,无论多大的地窖也不可能供几家冰店日日卖那么多冰啊,我们冰店的冰另有法子。”
百姓们:“啊,不是皇宫储存的冰,掌柜你怎么不早说?”
掌柜:“你们也没问啊。”只是自顾自的脑补了一番,怪我咯。
“是何法子?”
掌柜接着说:“诸位也是知道凤阳楼附近的铺子来历不简单,这法子自然是陛下从仙界带出来的法子,不过陛下说这个法子暂时保密。诸位能买到大量的冰块不就成了。”
虽然感觉这几天都白感动了,但想到以后每日能有源源不断的便宜冰块,心底又舒坦了不少。
自从京城百姓能买到便宜冰块之后,冰饮文化也在京城盛行了起来。
有商业头脑的人,赶紧抓住这个商机,学着凤阳楼冰饮的配方,在果茶,奶茶里加上冰块,在各个路边摆摊卖冰饮。
全京城的小孩子都爱上了这个凉飕飕的饮料,每日馋着父母,买上一杯冰饮,京城大多数百姓日子还是比较殷实的,都愿意给自家小孩买上一杯三文钱的冰饮,还有不少大人也爱上了这冰饮,每日下工之后,买上一杯冰饮,吃点宵夜,这日子还真是舒坦。
于是这日贺疏舟又收到一条系统通知,
[系统通知:京城民心增加1%,全国民心增加0.1%,积分+10。]
此时的聊国王宫。
聊国可汗申屠元正与他的三个儿子商讨国事。
“父王,这巍国又运了不少硝石和硫黄进入京城,儿臣认为这巍国君怕是有什么阴谋?”申屠元的小儿子申屠苍道。
申屠元的大儿子申屠弘打断了申屠苍的话:“小弟,你没有母家,根基不深,虽然打听到了巍国皇帝运了硝石和硫黄入京,却不知道大巍皇帝虽然被京城及周边几个州的百姓认为是神仙下凡,却只是个假仙人,只会些奇淫之道,搞出来什么玻璃,精油,对打仗一点用都没有,糊弄糊弄他的百姓罢了。”
听到申屠弘提到他的母家,申屠苍脸色铁青。
申屠元的二儿子申屠镇也赶紧接话:“这回他们巍国皇帝也是不务正业,搞什么冰块生意,就是为了赚点银子,这硝石和硫黄我派卧底打听了,就是制冰的,这巍国皇帝贺疏舟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不知道为什么眼皮子那么浅,就知道挣钱。一国的钱都是他的,在不在他兜里有什么区别,非要疯狂敛财。”
申屠弘:“不招兵不买马,就知道种地,听说巍国下面两个州种了一种叫土豆的好东西,亩产千斤,犹如三岁稚子抱金于闹市,到时候还不都是我们的。”
“到时候我们抓住巍国皇帝,也不杀他,就将他脑袋里的东西都倒出来,然后把他变成傻子,让巍国的百姓看看那傻子还是不是他们下凡的神仙,哈哈哈哈哈。”申屠镇狂笑。
聊国可汗申屠元闻言却没有跟着笑,想起他受伤的右腿,每到冬日就疼痛难忍,“巍国的皇帝虽然没什么脑子,但陆兰锖可不好对付。”
听到陆兰锖的名字,申屠苍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陆兰锖,有朝一日我必杀他。”
大王子申屠弘:“父王,今年干旱,草长得不行,牛羊本就少,国师说了今年冬季十有八九也是有大雪灾,就算您忌惮陆兰锖,若是吃的东西不够,闹了饥荒,我们不带兵劫掠巍国,底下的人怕是也不会同意。”
申屠元听到此话,长叹了一口气:“老大老二,你们当年才不过十几岁,没跟他交过手,自然狂妄,他虽当年也不过十几岁,但手段阴毒狠辣,步步为营,比他爹还要厉害几分,如今又长了几岁,怕是更了不得。”
申屠弘不服气道:“父王,当年不过是您还不够信任我,若是我与他交手,必将他拿下。”
“大哥,你别吹牛了,谁不知道你马术平平,箭法也一般,若是遇到那安宁王,怕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用。我马术箭术都是顶尖的,遇到那陆兰锖,肯定将他轻松拿下。”
申屠元看着两个没受过什么挫折的儿子,聊王的儿子自然应该狂妄,但如今让他们对上陆兰锖还是太早了,但若是今年真的有大雪灾,那也由不得他了。
申屠元看向他的小儿子,大儿子二儿子的母亲都出身不凡,也是他比较中意的两个女子,他自然会偏爱这两个儿子一些,至于这小儿子,他的母亲不过是一个小小姬妾,也没有母家所依靠,他是不可能将国家交给这个他不太关注的小儿子的。若是非要让一个儿子第一个对上那陆兰锖,那就只有让这个儿子上了。
之后,他的两个儿子就会知道那安宁王的厉害,怕是也不敢轻易送死了。当然他也不是妄自菲薄,就认为聊国使出全力也打不过那安宁王,聊国铁骑也不是吃素的,只不过怕是要断只胳膊了,既然非要断一只胳膊,那就让他的小儿子当这个胳膊吧。
申屠元拍拍申屠苍的肩膀,申屠苍有几分受宠若惊,毕竟父王从未关注过他。
“老三今年也是十九岁了,成年一年了,可以带兵打仗了。东北路的部族就交给你带领吧。”
申屠苍十分惊喜,连忙跪下:“谢谢父王。”
申屠弘却不乐意了,“父王,这东北路是我国的精兵,我问了你要了几遍,你都不肯交给我,为什么要交给这个贱种。”
“就是就是,父王,就算大哥带兵能力不行,你不相信他,也应该交给我啊,怎么能交给这个贱种。”
“住口,口口声声一句贱种,他可是你们的亲弟弟,你们有当哥哥的样子吗?以后再让本王听到你们这样骂老三,本王必不轻饶。”申屠元怒喝。
看到父王不悦的眼神,这两兄弟才不敢说话了。
第053章 第53章
从京城到避暑山庄有一百余里, 在路上要行两日。
贺疏舟一行人卯时出发,午时行至离京城三十里外的平沭湖时,正是要停车休整。
贺疏舟见此处碧波荡漾,绿草悠悠, 清风阵阵, 还靠着山,好不惬意。
要不是贺疏舟是一个纯正的理工男, 见到此美景, 必然是要吟两句诗的, 可惜原主的记忆就跟储存在电脑里的文字文档一样,只能在必要时翻到文字描述, 没有画面,更不要说学以致用了,所以在文学方面, 贺疏舟跟原主有天壤之别,在这群万里挑一的进士文官面前说是文盲都不为过。
不过幸好他的文武百官也没有多想,比起原主整日吟诗作对, 他们还是喜欢现在的陛下整日上朝理政。
所以, 作为一个城里长大的理工男,贺疏舟见到此湖,只想着一件事。
【这湖里有鱼吗?】
主持这次出行的礼部侍郎也是早有准备,不知在何处拿出了几十支鱼竿, 于是, 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场面出现了。
大巍站在顶尖的几十位高官, 与一位穿着明黄色衣服的少年坐在一排, 一人手里拿着一支鱼竿,眼睛都不眨地望着平沭湖, 一路随行的禁军们看着这就算是吃了交邕的毒蘑菇也想象不出的场面,努力憋笑。
唯有他们的首领方吾宁看着这场面,羡慕不已,唉,同样都是能听到陛下心声的朝官,平时他们站朝觐殿宫内,我守朝觐殿宫门就算了,如今他们陪陛下钓鱼,我却只能守着这群禁军。尤其是看向陛下旁边也拿着一支鱼竿装模作样钓鱼,其实眼睛根本没看鱼而在看陛下的安宁王,方吾宁的眼神及其不友好。
这安宁王,平时抢我活干,这时候怎么不抢了,我也想去钓鱼呜呜呜。
钓鱼嘛,既看得是技术,也看得是运气,擅长钓鱼的吏部尚书此时的压力比任何人的都大,钓鱼他向来是运气与技术都可,只要是有鱼的地方,就没有他钓不上鱼的,可如今是在陛下面前,陛下都没上鱼,他敢钓上来吗?
吏部尚书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内心祈祷着不要上鱼不要上鱼。
“哈哈哈,我上鱼了。”礼部尚书拿着一条半斤多重的鱼,手舞足蹈,一想到自己是第一个上鱼的,还在一排官员里拿着鱼走了一圈,让所有人都看看他钓的鱼,走到贺疏舟跟前的时候,贺疏舟抬了眼看了那条鱼,浅笑道:“不错。”礼部尚书闻言更得瑟了。
大臣们看着得瑟的礼部尚书,嘴角抽搐,难怪陛下在心底说你愣啊,你还真是愣啊,陛下钓鱼你先上鱼,也不怕陛下不高兴。不过陛下心胸宽广,应该不会跟他计较的。
【气死朕了,不是有传说中的新手保护期吗?这些老头哪一个没钓过鱼,难道最先上鱼的不该是朕吗?】
还没回到自己位置上的礼部尚书差点一个趔趄,啊,难怪会被陛下说愣,我还真是愣啊,怎么能在陛下上鱼之前钓上来,那董尚书不是钓鱼好手吗?他怎么没上鱼,又看着吏部尚书拿着鱼竿一抖一抖生怕鱼上钩的模样,礼部尚书绝望了。
贺疏舟表面云淡风轻,其实内心已经气炸了。
【早知道不钓鱼了,在这么多人面前钓鱼,要是没钓上来,朕神仙下凡的名声不就毁了吗?】
【朕不能丢脸,没钓上鱼,今日就不能走。】
看到陛下没钓上鱼,陆兰锖都想跳下水给陛下的鱼竿上套条鱼了,怎么能让陛下在大臣和禁军面前丢脸。
文武百官此时的内心压力更大了,陛下钓不上鱼就不能走,他们也不能钓上鱼让陛下难受,这比上朝还累,伴君如伴虎啊,纷纷开始学吏部尚书抖鱼竿大法。
突然众人听见鱼的摆动声,哪个没长眼的又钓上鱼了,一条鱼竿上上了一条一斤多重的鱼,众人往上一看,却见上鱼的正是陛下,大臣们才心底松了一口气。
【嘿嘿,上鱼了,还是有新手保护期的。】
见陛下终于上鱼了,大臣们的鱼竿也纷纷开始上鱼,一个时辰后,几乎所有的大臣都钓上了鱼。
除了枢密使,枢密使极爱钓鱼,但就是钓不上鱼,以前自己偷偷摸摸去钓鱼,钓不上,就乔装去菜场买了一条鱼回去,谎称是自己钓的,可如今,在这几十位大臣和陛下面前,他成了唯一一个没钓上鱼的人,多年苦心经营的钓鱼高手人设被揭穿,看着这些同僚们嘲笑的眼光,
枢密使恼羞成怒,一气之下,衣服都没脱跳入湖中,没过一会儿,就从湖中抓起了一条三五斤重的鱼。
贺疏舟和大臣们看着枢密使的奇葩操作,也是被惊呆了,不就是没钓上一条鱼吗?至于吗?
至于,十分至于,众人本以为枢密使抓住的这条鱼的下场,就跟其他人钓的鱼的下场一样,交给随行的御厨给烤了,让大家吃顿烤鱼。
谁知枢密使抓起这条鱼,竟扇了这条鱼几个巴掌,边扇还边骂鱼,“让你不咬钩,让你不咬钩。”打骂了这条鱼之后,又将它放了,看得出来怒气很大了。
贺疏舟石化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是谁?我在哪里?】
【钓不上鱼就算了嘛,何必如此啊?】
【这鱼招你惹你了。】
【看得出来空军很多年了,才积攒了这么多的怒气。】
大臣们:就是就是,还常常听说枢密使爱钓鱼也善钓鱼,看来这爱钓鱼是真的,善钓鱼是假的,陛下将这种钓不上鱼形容为空军,还真是贴切,从此以后枢密使的外号就多了一个空军统领。
以至于大巍百年以后,发展出第一支空军,不少大巍人还先入为主地认为空军是海军的一个分支,不然为何钓鱼钓不上叫空军,不得不说,今日的枢密使害人不浅啊。
众人吃了自己亲手钓的烤鱼,吃了一顿惬意的午膳。
贺疏舟又拿出一副扑克,叫上陆兰锖和方吾宁,贺疏舟教了两人规则,陆兰锖听一遍就会了,方吾宁听两遍都没学会,贺疏舟正准备说第三遍的时候,后边的唉了一声。
“方首领,这么简单你怎么都不会啊,让我来,让我来陪陛下打。”说完刑部尚书段立德不动声色地将方吾宁撞开。方吾宁也是愣了,段立德一大把年纪了,他一个练过武的人竟然被撞开了,这些谄媚陛下的高官行动力是真的强。
贺疏舟这才发现,他只是找两个年轻人打牌的时候,这些一大把年纪的高官悄悄围了上来,想知道陛下又想出来什么好东西?
段立德本就痴迷于围棋,象棋这种有输赢的爱好,一看陛下拿出的这副牌,听了一遍规则就听懂了,心里也痒痒,本想在旁边当个观众过个瘾,谁知这方首领,四肢发达头脑却着实简单,连听了两遍都听不懂,还有一个时辰太阳转阴他们就要走了,按这个方首领的脑子,他今日还能不能看几场牌啊?
最后心痒难耐,将方吾宁撞开,坐在了陛下的面前,贺疏舟本就以为年轻人脑子活泛一点,学新东西快一点才将陆兰锖和方吾宁叫上,谁知这方吾宁学不会,但刑部尚书正好坐在面前了,那就接着打咯。
刚开始时贺疏舟还靠着有经验赢了几局,随后陆兰锖与段立德也知道技巧了,还都是万里挑一的脑子。于是几局以后,三方各有输赢。再几局以后,贺疏舟看出来了,段立德及其擅长这种游戏,还是个铁分奴,在乎输赢得很,打高兴了也不在乎面前是不是能轻易夺人生死的当今圣上了,就是要打,就是要赢,所以最后几把都是段立德赢了。
一个时辰以后,车队要开始赶路,段立德还依依不舍,非要再打两局,看着贺疏舟无奈的表情,围在后面观牌的大臣们也是一脸黑线,真是丢我们朝官的脸,缠着陛下打牌,不让走,于是捂住了段立德的嘴,强行将段立德拖走了。段立德被拖走之时,还不停地朝贺疏舟挥着手,看来还十分不舍。
翌日,车队启程之时,贺疏舟万万没想到还有一个人非要挤进他的马车。
【这可是御驾啊,段立德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你九族是批发的?这么狂?】
段立德来之前也是做了很大的心理准备的,可自从昨日知道了这打牌以后,他更是心痒难耐,昨夜真是一点没睡着,就是想打牌,他也知道陛下的为人,不会因为他想进御驾跟陛下打牌就怪罪于他,于是今日厚着脸皮进了陛下的御驾。
贺疏舟看着这位已经完全沉迷打牌的刑部尚书,也是颇为无语,吩咐王福把在外边准备骑马的安宁王叫进来。
陆兰锖被王总管叫进御驾,以为陛下是专门叫他陪驾,那证明他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很高啊,陆兰锖极其欣喜地进入御驾,却发现在旁边等着打牌的刑部尚书段立德,这才发现自己多想了,这位刑部尚书牌瘾极大,连脑袋也顾不上了,竟然敢让陛下陪他打牌,真是大逆不道。
唉,本以为是跟陛下单独相处,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心中默默给刑部尚书记了一笔。
三人又打了两个时辰的牌,贺疏舟打了一个哈欠,有点午困了,却见这段尚书还是兴致正浓,无奈把手中的扑克赏给了段立德,让他自己去找牌友。
段立德非常欣喜地带着大巍的第一副目前也是唯一一副扑克牌走了,陆兰锖本也想着离开,却见陛下又打了个哈欠,闭上眼,想要直直地倒在软座之上,却忘了旁边还坐着人,于是贺疏舟没有倒在软座之上,而是倒在了陆兰锖的肩膀上,尽管如此,午困的贺疏舟依然没有醒,他潜意识里觉得身边的人和现在的环境十分安全,可以放心地睡去。
陆兰锖感受到了陛下如今就靠在他的肩膀上,耳边就是陛下的呼吸声,他的心跳是从未有过的快,他轻轻调整了一下贺疏舟的睡姿,让陛下更舒服地倚靠在他的肩上,陆兰锖看着恬静睡着的陛下,看着陛下挺翘的鼻头,红润的嘴唇,在他看来哪儿哪儿都完美的脸,就算是仙人,他的陛下也一定是仙人中最好看的那一个,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呢?
明明骨子里是个懒性子,却因为背负了这个国家,强迫自己跟个陀螺似的转起来;明明是个再宽容不过的人,却要学着恩威并施,喜怒无常;明明心声里是个轻松有趣的少年,实际内心深处是个捂不热的冰块,要让人不断地前进,不能有一丝松懈,才能走进他的心。所幸,他做到了,如今他的陛下,就这么毫无防备地依靠在他的肩头,这世间无人能做到,唯有他,他对陛下是特别的。
陆兰锖感到无比地幸福,真想将时间永远的定格在这一刻。
贺疏舟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陆兰锖的腿上,陆兰锖没睡着,反而用一种甜得腻人的眼神看着他,他刚要吐槽,却发现陆兰锖还是平时那副死人脸,仿佛刚刚看到的都是他的幻觉。
贺疏舟又摸了一把陆兰锖的大腿,手感不错,难怪他刚刚躺得很舒服,却见陆兰锖的耳朵又红了,这家伙就是很爱害羞,唉,这家伙还是朋友少了,被兄弟摸一下跟割了他肉一样。
【嘿嘿,兄弟你好香?】
陆兰锖听见陛下的心声,连脸上都染上了一片红云,看这家伙跟小姑娘一样害羞,贺疏舟潜意识感到不太对劲。却说不上为什么?
贺疏舟用阴阳怪气的声音说:“陆兰锖你怎么回事?被摸了一下跟朕占了你便宜一样。”
见陆兰锖脸色铁青,不再跟刚刚一样害羞,贺疏舟这才心里好受一点。
陆兰锖:还是睡着了的,不会说话的陛下可心一点。
而因为刚刚睡得很熟,贺疏舟错过了几条系统通知。
[系统通知:陆兰锖神秘好感度增加20%,目前神秘好感度为80%。]
[系统通知:陆兰锖神秘好感度到达80%,神秘好感度解锁,更改为爱意值。]
[系统通知:爱意值解锁,系统解锁新人物类型——可攻略对象。]
[系统通知:目前可攻略对象只有陆兰锖,但该可攻略对象爱意值达标,宿主不用攻略,可攻略对象会自己上来攻略宿主。]
[警告:如果宿主同时攻略对象过多,请注意含有腹黑,病娇属性的可攻略对象。如果发生修罗场时,请宿主注意个人安全。令人遗憾的是,宿主是一位事业型玩家,您是明君系统所有宿主里,唯一一位一年以内,都只有一位有好感度的人物,超过一年,才拥有一位可攻略对象的宿主,请宿主多多努力,不要拉明君系统所有宿主的后腿。]
这几条系统通知,很快被学会了打扑克的大臣们纷纷增加了一点忠诚度的通知所覆盖,而贺疏舟又没有翻看过往通知的习惯,所以这几条通知被贺疏舟忽略了。
同时,属于陆兰锖的角色卡也发生了变化,人物分类从朝臣变成了可攻略对象,下边多了一项属性——爱意值,目前为80,但正在度假期间的贺疏舟,也不知下次打开人物界面是什么时候了。
群臣本来观望着段立德这老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进陛下的御驾,他们本想随时替这家伙求宽恕的,看着这老家伙在陛下的御驾里竟然呆了整整两个时辰,群臣们心中嫉妒异常。
却见这家伙不仅安全归来了,还从陛下那里薅了东西走,正是昨日陛下打的那副牌。
礼部尚书:“段尚书,你胆子也太大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刑部尚书段立德打断:“打不打牌?”
昨日看会了如何打牌,正心痒的礼部尚书:“打。”
于是刑部尚书,礼部尚书,又叫来了兵部尚书,兵部尚书自从找回妻女之后,众大臣才发现兵部尚书也不是不懂玩乐,只知工作的人,反而会玩爱好众多,脑子还活泛,于是兵部尚书的人缘比以往更好了。
此后几日,就算是到了避暑山庄,刑部尚书一有空还是不断地找人打牌,把礼部尚书跟工部尚书都打烦了,又去拉别的大臣打,又打烦了几个大臣,又去找别的大臣打,这大巍的朝官,包括不咋会打牌的方吾宁,都被这刑部尚书拉来打了一圈牌,直到这些大臣们不堪其扰,去找贺疏舟告了一状,贺疏舟将他赐予的扑克牌收回,劝段尚书不要玩物丧志,凡事有度,说回了京城再还给他,这些大臣才躲过一劫。
[段立德的日记:
出发去行宫的第一日,钓鱼,打牌。
出发去行宫的第二日,打牌。
到达行宫的第一日,打牌。
到达行宫的第二日,打牌。
到达行宫的第三日,段立德啊段立德,你真是太堕落了,怎么天天打牌,应该去找点正事来做。
到达行宫的第四日,打牌。
到达行宫的第五日,扑克牌被陛下没收了,呜呜。
失去扑克牌的第一日,想它。
……
]
与此同时,新科状元梁文昊,已经到达幽州,他如今任五品京北转运使司,来到北方三州,就是为了在这三州普及一物——炕。与他一样是一甲进士的榜眼施姚,已经是国子监三品监司,而他当时还是翰林院的翰林,无实官职,本以为陛下是把他给忘了,谁知转头就任他为五品京北转运使司,这是陛下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若是他能办好,自然是跟清灵县的县令袁哲和农房主事谭乐生一样,得到重用,若是办不好,怕是以后都别想升官了。
幽州凉州并州三州与京城不同,京城的百姓无比信任陛下,官员也无比忠诚陛下,陛下想要推行的政策自然能够顺利执行。但北方三州与京城相距甚远,他又是初来乍到,只是五品转运使司,怕是当地的地方官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所以梁文昊没有直接找到地方官府,反而找了个宅子住了下来。
地方官们见这位只有五品的转运使司到了他们幽州,本想给他一个下马威看看,却见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幽州知州笑道:“本以为这转运使司是来大干一场的,谁知道却是一个软脚虾,跟着小媳妇儿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想给个下马威都给不了。”
幽州通判闻言也哈哈大笑:“怂包一个,还是去年的新科状元呢?看来是一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却不料几日以后,幽州有上千个百姓把知州衙门给围了起来。
幽州知州脸色难看:“这些人来做什么,造反吗?是想死了?”
底下人:“大人,这些人非要让官府帮他们修炕,说几日前底下几十个村,都来了一位小吏,带着官府的文书,说在村里挑一户人家,给他们家免费修一个炕,若是他们试过之后,觉得这个叫炕的东西好用,就去知州衙门找知州大人,是知州大人派人去指导底下百姓们修炕的。”
“百姓们见村里的那户人家的炕,既可以烧火做饭,在晚上又能睡在上面,可一夜温暖,虽然如今天热用不上吧,但冬日里必然是好东西,百姓们本想照着这模样搭一个,谁知照着搭的这个炕不是烟雾缭绕,就是太烫把屁股都差点烫熟了,还有的直接炸了,明明长得都差不多,却完全没有几日前来村里的那个小吏搭的炕好使。”
幽州知州也是被这个消息无语到了,一定是新来的那个转运使司干的好事。
“这关我们知州衙门什么事?让他们去找新来的转运使司。”下人得了吩咐,匆匆离开。
不过一刻,这下人又回来了,“知州大人,百姓们不听啊,非说是知州衙门给他们搭的炕,他们就来找知州衙门。”
知州通判:“都疯了吗?把他们抓几个到牢里就消停了。”
“万万不可,百姓们只是被蒙骗了,又不是造反了,那新来的转运使司虽然只是五品官,但有监察之权,若是一纸奏折告到京里,我们可就不好说了。”
通判:“知州大人,那该如何行事?”
“唉,本以为是我们给那个新来的状元一个下马威,却没想到被这个小翰林给了一个下马威,那新来的五品转运使司在何处?我们去拜访一下这位新来的转运使司。”幽州知府说道。
第054章 第54章
“转运使司大人, 知州大人和通判大人来访。”下人来禀报时,梁文昊正看着工部侍郎所画的炕的图纸,他之前也没学过建筑工事方面的东西,看了多日才将这图纸看懂, 但也只限看懂了, 真让他自己去搭一个炕怕也是不成的,所幸他带来的几十位工部小吏, 都在出发之前学会了这图纸。
几日前, 梁文昊一到幽州, 见幽州知州和通判没有来迎他,反而在等他上门去, 他就知道幽州知州和通判对他这位新来的 转运使司不太欢迎,索性就在幽州城里找了个宅子住下。
至于他带来的几十个工部小吏,根本就没进这幽州城, 反而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到幽州城的各个村镇,带着的都是他的文书,但文书是使了一些小心机的, 他现在是京北转运使司, 算是幽州凉州并州三州的钦差,所以要说他的文书是幽州的知州衙门,别人也挑不出错。
这些小吏下到幽州的各个村镇,拿着的又是幽州知州衙门的文书, 说要在村里挑一户人家免费修炕, 百姓们哪有不愿意的。果不其然, 身处冬日严寒至极的北方三州百姓们很快就明白了炕的好处, 但他一个状元都看不明白图纸,那些百姓照猫画虎更是搞不明白了, 这才有了数千百姓围住知州衙门的一幕。
不出他所料,虽然几日前幽州知州大人和通判大人还瞧不上他这个区区五品的转运使司,但今日不也是来了吗?
梁文昊起身迎接进门的知州和通判:“谢知州和庞通判,梁某有失远迎啊。”
闻言,幽州知州和幽州通判脸色更难看了,这小翰林本是几日前才到了他们幽州,有失远迎这句话本该是他们来说,但他们为了给这小翰林一个下马威,没去迎他,现在这梁钦差却跟他才是幽州的主人一样对他们说有失远迎,是在阴阳怪气吧?
不过他们也不好说什么,此事本就是他们理亏,虽然被这小翰林算计了,不过他们如今也是有求于人。
幽州知州堆起了笑脸:“梁大人,您前几日入幽州城时,本官手底下的人没脑子,搞得我都不知道梁大人来了幽州城,真是有失远迎,请多多海涵。”
梁文昊来这幽州城是办事的,也不是专门来打这些地方官的脸的,既然这谢知州都服软了,他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谢大人,也是怪本官来得匆忙,谢大人和庞大人来不及反应。”
幽州知州和通判笑得更是灿烂了:“没想到梁大人是如此宽容大度之人,都是意外,怪不得任何人。”这小翰林既然顺台阶下了,他们也顺着下吧,也不必一定要与他作对。
“不过本官来幽州城,就是为了陛下交代一件大事,想必诸位也听说了当今陛下是神仙下凡,将许多仙界的仙物和方子都带来了大巍。”
知州和通判又换上了谄媚的笑容,但眼神却十分敷衍,“陛下是天子,自然是神仙下凡。”
梁文昊见二人不信,也在他意料之中,接着说:“这钦天监所算,今年的北方三州很可能会遭遇大寒大雪,陛下神仙下凡,心怀苍生,特意给了一个可保百姓冬日的温暖的法子,称为炕,工部侍郎程嘉良几度失败,才将炕成功建成。”说罢便将手中的图纸交到知州手中。
知州看着手中的图纸,也看不太懂,年前京里发放了的一本书叫什么《大巍官员基本数学手册》的,什么数字,加减乘除,他也是看不懂,这什么图纸他更是看不懂了,读书时学算学就费了老大功夫了,这四五十岁了又来了一门新的算学要他们这些官员学,陛下这不是异想天开吗?怕是最多一两年所有官员的这本书就得去垫桌角了。
不过新帝嘛,刚登基是这样的,总想改革换一番天地,名留千古,等过几年就好了,要不是只顾声色犬马,就是只顾得牢牢抓住手中的权力,没工夫想这些事了。
不过谢知州也是装作一副赞赏的模样:“好啊,程侍郎这图纸真是好啊。”
梁文昊看这谢知州,明明看不明白还装模作样,颇觉好笑。
“陛下派本官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幽州凉州并州三州的百姓,想要将炕推广下去,让百姓们日后少受严寒之苦。”
谢知州也是听明白了这小翰林的言外之意,这位新来的转运使司不是来监察和管他们的,只是来办这件事,既然如此,就不必再针对他了,这家伙心思深沉,本就不好拿捏,还不如行个方便,让他好好办好自己的事,过几个月他自己就走了。
看来这又是一个刷资历升官之人,才二十几岁,真好啊,不像他们,也不知何时才能升官。
这知州又换了一副大受感动的表情:“梁大人,陛下爱民如子,幽州偏远,劳烦陛下还记挂,真是幽州百姓之福啊。本官自当尽力配合梁大人,为治下的百姓谋福祉,本官替治下的百姓谢梁大人。”
梁文昊也挂出一抹礼节性的微笑:“谢大人心系百姓,幽州百姓有谢大人,真是百姓之福。”若不是他来之前了解了一下这位谢大人,怕是真以为这是一个全心为民的好官了。
这谢大人就是一个标准的中庸之官,能不多做的事绝不多做,能不做的事也绝不做,从不做多余的事,不做的话就不会犯错了,虽然升不了官,但也不会被贬官,只要甘心一辈子待在同品级位置上,这般当官也是不错了。对前朝来说,这谢知州算是一个好官了,不犯错不折腾人,治下的百姓虽不会过得更好,但也不会过得更差。
不过如今的陛下可是雷厉风行之人,看这谢大人的样子,既不学习新东西,也不肯支持改革,想要当上一辈子的四品官儿,怕是不容易了。
幽州知州回了知州衙门,对着围着的上千百姓说了,过不了几日,知州府衙的人一定去让幽州城治下的几十个村镇的百姓,都学会搭炕,这些百姓才散开,谢知州这才松了一口气,一想到被这小翰林算计了,还是有点气的。
梁文昊带来了几十位工部小吏,但还是不够,幽州除了府城幽州城,治下有几十个村镇,幽州治下还有几十个县,这几十位小吏如何够呢?再说了,除了幽州还有凉州和并州,都要在今日冬天之前,将这个炕推广下去。
所以,这几十位小吏主要不是来教百姓搭炕的,是来教幽州治下的县衙工房搭炕的,幽州几十个县的工房之人学会了搭炕,自然就会去底下村镇指导村民搭炕。
于是这些工部小吏分别前往幽州底下的县衙教会工房之人搭炕,十日后,幽州几十个县的工房之人就都学会搭炕了,剩下的就是这些工房小吏的事了,所幸幽州知州经历过十日前的事后,也不好耍什么心眼了,也是积极帮忙将这炕推广下去。
又过了几日,梁文昊见整个幽州,所有的县城,所有的村落,都开始搭炕了,就知道陛下交给他的重任,在幽州的他已经完成一大半了,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幽州知州和通判看着整个幽州久违的风风火火全体开始办一件事,百姓们都为了一件事使劲,心中也是有了早在一二十年前就消失了的激情澎湃,唉,他曾经也是想做个爱民如子的好官的,可惜做得好的时候没人在乎,做得差时指责陷害就来了,最终还是被官场磨平了棱角,看着这二十来岁的小翰林,也是想起曾经那个有着雄心壮志的自己。
幽州知州叫来下人,给了一张帖子,“如今炕的事儿也都安排妥当了,去请梁大人到幽州城里容泰楼里撮一顿。”
却不料下人的回来时还拿着那张帖子,谢知州大怒:“这小翰林这么不知趣儿,好歹本官也是帮了他不少忙的,这点面子都不给,不懂人情世故如何能做高官?”
下人支支吾吾道:“大人,那梁大人此时已经离开幽州,去往凉州了。”
谢知州闻言,既羞恼竟又有几分愧疚,是了,有抱负的年轻人是这样的,反倒他们这些老人,被腐蚀得厉害,还习以为常,如今倒叫人当头棒喝。
谢知州取了纸笔,分别给凉州知州和并州知州写了一封信,让驿卒多换几匹马,日夜兼程,务必要在转运使司到达凉州之前送到凉州府衙。
梁文昊本以为来到凉州,也要如在幽州一般,受一番冷落或刁难,谁知这凉州知州竟十分热情,早早在城门口迎接他,言语间也没有刁难和瞧不上,反而将他奉为上宾,甚至连带来的几十位工部小吏去往各个县城的车马都准备好了。
梁文昊转念一想,肯定是幽州那位谢知州的功劳,没想到这谢知州刚开始还想着给他一个下马威,瞧不起他一个五品转运使司,谁知不过半月时间,这谢知州就换了态度,还专门写了信来帮他。
原本他还想着,陛下的变革之风,早晚蔓延到偏远地区,如北方三州,这些老油条地方官,陛下怕是不会留了,谁知官员如何当官儿嘛,也是上行下效,上边喜欢不犯错儿的官,下边自然也是尽量不犯错,也就平庸一些罢了。上边喜欢敢干事儿的官员,下面的人也知道风吹草动,也开始顺着上边的心思变了。
可见他们这位陛下,不仅是带来了水泥玻璃良钢一类的死物,也是给整个大巍带来了一股新风,这股风啊,怕是比这些死物更是有用,更是了不得。
幽州通判看着拿着那本《大巍官员基本数学手册》正在看的知州大人,悄悄翻了一个白眼:“谢大人,您不是说要把这书拿来垫桌角吗?怎么今日倒看上了?”
“也是我们有眼无珠了,今日仔细一观,这还真是一本好书,六部今年发下来的文书,我们还看不明白,觉得六部是没事儿找事儿,可本官仔细看了这本书,跟六部发下来的文书可是配套的。等本官看明白了这书,六部的文书也看得懂了。”
幽州通判跟谢知州认识多年了,还没见过如此这般的谢知州,“谢大人,您接着好好看吧,下官回了。”
“先别走,庞大人,你的这本书呢?可别真垫桌角了,也看一看,本官还打算让底下的县令也看一看,以后咱们幽州的文书也跟六部发下来的一样,这叫什么报表的,以后我们也用报表。”
“前一阵,那小翰林跟他手底下的那几十个小吏,用的文书都是这个什么数字和报表,本官一个四品官儿站在一旁,什么也不知道,真是脸都丢尽了。”
“庞通判,再过几年我们回京叙职,怕是跟那群京官差距更大了,你也不想丢那么大脸吧?”
幽州通判想了想谢知州所言,也是把牙一咬:“学,不止我们学,底下的县衙都学起来。”
幽州底下的县令们,刚迎走了上边派来的工部小吏,谁知这知州大人又出幺蛾子了。
这知州大人长年也不多事,谁知这次一来就整了个大的,下令让底下的几十个县令把去年京里发的那本《大巍官员基本数学手册》给学起来,还要在岁末搞什么年底考核,明年开始改用新式文书。
这些县令可想而知,若是没通过的,知州大人和通判大人肯定不会给他们好的考绩,怕是以后升官就难了,得了呗,都学起来吧。
一段日子以后,贺疏舟知道底下许多州府县衙的官员们都自发学会了最基础的现代数学,也是一脸懵逼,百思不得其解,不过那是后话了。
如今的贺疏舟经过两日的车程,顺利到达避暑山庄,行进至平沭湖时,贺疏舟还不理解为何不将避暑山庄就设在平沭湖,离京城又近又凉快,如今来到溪首,才知为何大巍先祖将行宫建在此处,微风凉爽,风景宜人,地势还开阔,足够建起一座行宫,比起依山的平沭湖,也不担心夏天汛期有山崩的危险。
【真是一个度假的好地方。】
大臣们听见陛下的心声,也是被陛下快乐的心声所感染,都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就是当皇帝的好处吗?】
【有钱人是哪儿哪儿都有大别墅,皇帝可是哪儿哪儿都有行宫。】
【当皇帝就是好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臣们又有点无语,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怎么内心想法这么寒酸,就不说聊国了,人家夕国和越国的皇帝,哪一个不是后宫佳丽三千,珍宝古董无数,哪一届皇帝像您这样啊?如今后宫空空也就算了,来了个避暑山庄,心底就笑出猴叫声。
想到这里这些大臣们心底也是有点愧疚,平时这御史大夫陛下稍微逾矩一下就嚎得跟亲娘死了一样,陛下如今的生活水平,连大巍十几届皇帝的平均线都没达到,这御史大夫怎么也不劝劝,让陛下该花花,该玩玩,我们这些大臣们努力工作,不就是为了陛下吗?陛下怎么只知道往国库里挣银子,也不知道填补自己的私库。
被大臣们又莫名其妙瞪视的御史大夫: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的背也太宽了,这史上只有劝皇帝少花钱少沉迷玩乐的御史,哪有劝皇帝多花钱多享乐的御史,真这样我会遗臭万年的吧?
贺疏舟随众大臣参观这避暑山庄,走进一处兽园时,大臣们听到了一阵尖锐的叫声,十分刺耳,可惜这声音出现在他们的脑袋里,捂耳朵也没用。
【啊啊啊啊啊!!!!!】
【这圆润的身子,这黑白的配色,这可爱到爆炸的脸,是熊猫啊。】
避暑山庄的太监总管李禄看着陛下亮晶晶的眼神,以前今上还是小太子时,也没想到如今的陛下会长得如此逼人啊。不过看陛下的眼神,也知道陛下极中意这食铁兽,这野兽园养着蜀州进献的一对食铁兽,去年底母食铁兽刚生了一双幼崽,这母食铁兽同时养不活两只幼崽,抛弃了一只小的,饲养野兽的太监宫女也是不忍心,将被抛弃的那只小的又用羊奶养活了。
如今陛下看见的正是被抛弃的那只小食铁兽,虽然生下来比另一只小,如今也比另一只小了一圈,但这只食铁兽竟是格外得圆润,甚至连脖子都没有,性格也格外亲人。
李禄吩咐了一声,这宫女就将这只小食铁兽抱了过来,贺疏舟刚想接过抱一抱。
“陛下万万不可,这食铁兽也是猛兽啊,小心危险。”御史大夫大喊。
贺疏舟看了一眼御史大夫,又看了一眼这只才十来斤,只会嘤嘤嘤的熊猫幼崽。
“这个危险?是把朕当成纸做的吗?这也碰不得,那也碰不得。”说完毫不犹豫将熊猫幼崽接过来。
贺疏舟抱着这只只有几个月大的熊猫幼崽,被他一抱住就靠着他乖乖让抱,还发出嘤嘤的可爱叫声。贺疏舟摸了一下它的屁股。
【喔喔喔,好软好圆润哦。】
【毛茸茸,嘿嘿。】
大臣们:也是怪可爱的,说得我们也想抱了。
陆兰锖:陛下的偏爱竟是如此吗?毫不掩饰地喜爱,沉醉的表情,原来他认为自己的特殊只是自欺欺人,以后陛下遇到自己的喜爱之人,想必也是如此吧,不像对他那么别扭。(贺疏舟:不是,你吃一只熊猫的醋算怎么一回事啊。)
枢密使看着这安宁王又开始散发出黑气了,也是挠了挠头,奇了怪了,这两日安宁王都好好的,怎么今日突然又这死出样了,还有看那食铁兽的眼神怎么那么嫉妒,好像很羡慕嫉妒恨那一只小兽一样。唉,年轻人的心思不好猜啊。
贺疏舟又摸了摸熊猫幼崽的耳朵,也是软软的。
【嘿嘿,可爱!】
大臣们:嘿嘿,可爱!我们说的是陛下。
陆兰锖又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不是毛茸茸,一点都不可爱,黑气更甚了,冻得旁边的枢密使和方吾宁都默默离他远了一点。
又摸了摸熊猫幼崽的小爪爪,这只熊猫幼崽被人养大,亲人得很,摸它的爪爪一点都不反抗的,乖乖任摸,贺疏舟把手拿开时,它还发出嘤嘤嘤的声音,好像不太想让贺疏舟的手拿开。
【嘿嘿,很黏人。】
陆兰锖:我也很黏人,可惜陛下不喜欢,心里只有那只食铁兽。
不知过了多久,贺疏舟才收回脸上的姨母笑,给这只崽崽取了一个名字——花崽。然后文武大臣就见他们的陛下,抱着刚刚亲封的御猫跑了。(陛下说是猫就是猫)
于是刚刚还想着劝劝只顾工作的陛下也适当玩乐一下的朝臣们,此时就见他们的陛下沉迷于一只食铁兽幼崽无法自拔,也是被打脸得很快了,此时的大臣们又想起一年多以前沉默吟诗作对,琴棋书画的陛下,一股深入灵魂的恐惧涌上心头。
兵部尚书杜军:“唉,不会的,陛下不是那种人,陛下心系百姓,不会被一只食铁兽所迷惑,不过是亲近几天,过几日就忘了。”
听到这般的话,大臣们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御史大夫:“可陛下的曾曾祖父,就沉迷于养猫,养了十几只猫,还给这些猫封了官位。”
听到这里,这些大臣们放下的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这可是有遗传的啊,说不准的。
此时的安宁王却没有空听这些大臣们叽叽歪歪,跟着陛下也跑了,毕竟作为这里武力值最高的人,他有护驾之责。
贺疏舟终于摸够了他的花崽,才发现对面的好友一直默默地看着他,轻轻将怀中的幼崽放在了陆兰锖怀中,却见这位大巍的战神,正手忙脚乱地抱住怀中的幼崽,抱得不舒服了花崽还嘤嘤嘤,似乎在表达着不满。
陆兰锖好不容易才抱稳了怀中的幼崽,就听见对面的陛下毫不收敛的笑声。
也学着刚才陛下那般,轻轻摸了摸怀中小兽的屁股,果然很圆润,又摸了摸耳朵,果然毛茸茸。没想到,这小兽还真是可爱。
【朕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熊猫有多么可爱。】
【以后跟别的国家交流,通通来让他们来看熊猫,但就是不给他们,只能看,不能抱,不能摸,羡慕死他们。】
“是不是很可爱?是不是很心动?”贺疏舟看向抱着幼崽嘴角微微翘起的好友。
陆兰锖虽然抱着花崽,但眼睛却看着他的陛下,轻声回答道:“是很可爱,是很心动。”
第055章 第55章
一驿卒匆匆来报:“管大人, 海军来报,岭南东乐县以东,发现旋转的巨云,且最近天气极为炎热, 或是两日内有飓风来袭。”
管柏是去年才到岭南的一位都水监丞司, 五十来岁,主管河堤修建事宜。因为能力出众, 且为人处世周到, 很快得到整个岭南外都水司的信任与爱戴。
去年岭南大水, 当今陛下据说是仙人下凡,得了一个叫水泥的方子。去年在岭南临玉河的几个县都办了一家水泥厂, 这水泥坚固耐用,可修建房屋道路堤坝,这些水泥厂为官营水泥厂, 但生产的水泥,一半卖给百姓,用于修建房屋或平整路面, 所得利润正好可以供水泥厂正常运行, 生产的还有一半水泥就供给岭南外都水司,修建玉河及其支流惊险河段的堤坝。到今年六月汛期来临之前,玉河及其支流的惊险河段就已加固完毕。
这水泥坚固耐用,且防水, 按理说, 今年整个岭南就该高枕无忧了。
但这位管丞司听到或许会有飓风接近的消息, 还是皱起了眉头。他本就是祖籍沿海之人, 自然知道飓风意味着什么,狂风暴雨, 甚至是连续几日的狂风暴雨,今年全国的天气都格外得热,根据记载,凡是全国都热的年份,这飓风都要比往年来得更猛,来得更多。如今岭南东边出现飓风云,或许会转头往西南走,走向南边的小国,也或许会往东北走,去往扬州或倭国。但也有可能,直接到岭南,直奔而上,给去年就遭受洪涝的岭南百姓又带来无数的狂风暴雨。
他主管岭南外都水司,这水泥虽然看上去坚固,但毕竟没有前人的经验可供参考,水泥到底是真厉害还是花架子还未可知,若是主持修建的堤坝没有经受过这次考验,他又该如何向陛下交代,又该如何向岭南的百姓交代。
想到这里,管柏的心提了起来,“随时关注巨云动向,通知知州大人,让岭南海边的渔民通通上岸,这几日不许下海。”
两日以后,令管柏和整个岭南外都水司都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这个飓风还是在岭南登陆了,而且来势汹汹,无比巨大,据目测可达二百余里。
岭南官府早在飓风来临之前,就广而告之百姓,这几日必须躲在坚固安全的地方,不可出海,不可待在低洼地带。房屋良田比不上人身性命,务必要先护住自己的命。
岭南的百姓们,都纷纷躲到了坚固且地势较高的地方,有些老人也长叹了一口气,上次看到这种程度的飓风,不仅摧枯拉朽,将所有茅草房和土房都吹了个干净,连青砖瓦房也是片瓦不留,河堤决堤,洪水几日都不能退去,就算是今年那些当官的走了个排场,修了一下那些堤坝,面对这种飓风,又有什么用啊?
别说传言圣上是神仙下凡,就算是真的神仙来了也没辙。
一夜的狂风暴雨过去,大雨将歇,狂风也削弱了不少,岭南多山,无论多大的飓风,也撑不过几日。百姓们从山洞或青砖瓦房里出来,看着满目疮痍,也是不意外,但令人没想到的是。
“今年还真是怪了,这么大的风,这么大的雨,洪水竟然没来,这河堤竟然还好好的,我以前遇到的这种大风,洪水怕是要淹到脖子了。”
虽然无数人的房子被毁了,但今年的官府倒不像是摆设了,派了无数官兵来帮百姓清理废墟,最重要的是,没了洪灾,他们留在家里的东西就都还在,虽然很多已经不成样子了,但也是挽回了他们不少的损失。
百姓,尤其是经历了几次大飓风的老人,跪在地上,不断向天磕头。
“陛下真是仙人下凡,带来了保河堤不毁的仙物,避免了今年的大洪灾,我们也是有神仙庇护的人了。”
都水监丞司管柏看着被飓风摧毁的百姓良田和房屋,也是不忍心,但天灾无情,他们作为凡人,也是无可奈何。
“岭南摧毁房屋三万四千余座,摧毁良田十五万亩,因飓风伤亡百姓五百二十名,其中受伤者五百零一名,死亡或失踪者十九人。”官员听到此消息,也是悲痛难忍。
但经历了去年洪涝的百姓们,反而充满了希望,今年的风雨比去年的大,去年发了大洪水,今年却没发,全是因为陛下所带来的那个什么水泥方子,护住了玉河的堤坝,这难道不是日子在变好吗?这老天爷要刮风下雨他们拦不住,但河堤决堤他们却拦住了,还减少了损失,留住了家里的东西。
贺疏舟本来撸猫撸得好好的,工部尚书张百川却求见。
“启奏陛下,岭南前日遭遇飓风,毁坏房屋三万四千余座,摧毁良田十五万亩,因飓风伤亡百姓五百二十名,其中受伤者五百零一名,死亡或失踪者十九人。”
贺疏舟闻言也是十分揪心,“岭南百姓去年刚历洪涝,今年又遇飓风,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所幸水泥修筑的堤坝坚固,才不至于今年又逢洪灾,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又叫来了户部尚书纪博容,商讨如何赈灾济民。
岭南百姓们经历了这次飓风,但没料到事情没到他们猜的那么严重,日子还算过得下去,大部分都坦然接受了。只是重修房子要费一番功夫和一点钱,摧毁的都是茅草屋和土房,青砖瓦房反而只是瓦被吹走了大半,损失也能接受。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老天爷要刮风下雨,陛下都已经把大洪灾给他们解决了,总比把一切东西都冲走强吧。
令岭南沿海几个县的百姓没想到是,官府的官兵刚走几日,过了几日衙门的人又来了,说是要登记他们房子被吹毁和良田被摧毁的人家,若是登记成了,京里下了赈灾银子,毁了房子的一户人家赈灾二两银子,毁了良田人家一亩地赈灾五钱银子。百姓们听到这个消息都感觉跟做梦一样,以前都是百姓们要饿死了,怕百姓们造反,官府才可能来赈灾,如今他们还勉强活得下去,官兵们帮他们清理废墟就已经是从前不敢想的事了,谁知今年还有赈灾银子啊,虽然不多,但也是实实在在的钱啊。
谁知还没完,小吏还说,京城和周边几个州府有一种叫报纸的东西,上面刊登时事政策,最近的一期就刊登了岭南发生水患的事,许多富商听到岭南的灾情,给岭南捐了不少银子,这银子估计下个月就到岭南了,让他们放心,好好过日子。
(报纸虽然刊登了岭南发生飓风的新闻,但也不可能让无数富商捐银子,有好心的富商只是少数,但贺疏舟透露出去了一条消息,捐了银子的富商,未来几期的报纸都会刊登他们捐款的信息,比如扬州李家布行李某某往岭南捐款多少多少银子,相当于给他们打广告了,这做了大好事的广告,名声和效果可比一般的报纸广告好得多,这些富商当然愿意踊跃捐款了。于是岭南飓风收到富商捐款五十多万两银子,足够岭南海边几县受灾的房屋重建了。)
岭南的涟江县受了灾祸的百姓,纷纷前往县衙登记他们受灾的信息,受灾百姓王四邦却看到同村的王九泗,也站在登记的队伍里,王九泗他家家境不错,修的是青砖瓦房,但官府说了,因受灾百姓众多,赈灾银子有限,青砖瓦房只要无房屋倒塌,就暂不算在受灾里面。为何这王九泗站在登记房屋受损的队伍里。
难道是站错了?王四邦刚想提醒站在前面的王九泗。
坐在桌前的小吏问道:“姓名?”
“王九泗。”小吏写了下来。
小吏接着问道:“哪个村的?”
“潼村。”
小吏又问:“是茅草屋受损还是土屋受损?”
王九泗回:“茅草屋。”
王四邦听见这王九泗理直气壮地说谎,骗赈灾银子,好啊,本就是给他们这种家境不好只能住茅草屋和土房子的人家的赈灾银子,这些家境不错的家伙也还要骗,听别人说当今陛下极其节俭,自己都舍不得花钱,却给他们发赈灾银子,谁知却养肥了这些鬣狗。
王四邦站出来:“大人,这王九泗家里只有青砖瓦房,都好好在那立着呢,根本就没有茅草房,他就是来骗银子的。”
王九泗见说话的人是同村的王四邦,也是又怒又气,他骗的是官府的银子,又不是他王四邦的银子,关他什么事?
令王九泗没想到的是,这些排队的百姓,听到他是来骗银子的,比抢了他们兜里的银子还义愤填膺。
“什么狗东西,陛下都舍不得花的银子,你家里住得起青砖瓦房,来骗陛下发的赈灾钱。你这东西还是人吗?”
“打他。”
百姓们一拥而上,将王九泗围住,纷纷开始围殴他。
官府的小吏也是看百姓们打了一段时间了,才让衙役慢悠悠地将百姓们拉开,这时候这王九泗已经被打得没个人样了。
小吏才慢悠悠地说道:“今日只是登记,不是发银子,以后还要派人到村里核对,若是有人故意骗赈灾银子,一经发现,就打二十大板。”
“除了这位此人同村的村民,可还有人作证此人家里是青砖瓦房,且未倒塌,是来骗官府银子的?”
后面又有两人站出来,都是潼村人,作证这王九泗家里是青砖瓦房,且还好好的,而且敢担保。
小吏也是登记烦了,正好杀鸡儆猴清醒一下,“既然有三人敢担保此人骗银子,且他今日已经登记成功,这板子就今日受了吧。”
几个衙役又将不成人样的王九泗拉走,百姓也顾不得登记了,纷纷站在公堂上,看这王九泗受刑,二十板子下去,本就不成人样的王九泗更是被打得鲜血淋漓,怕是几月都好不了了。
站在登记队伍里的几个人,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偷偷跑了,唉,想占官府的便宜,怕是只能得到一顿板子了,幸好前面有只出头鸟帮他们探了一下,不然差点就挨板子了。
刚花了一大笔银子的贺疏舟,此时正同户部尚书,细细算着国库里银子,唉,又要赈灾,又要修路,还要养禁军,这怕是又要打仗,虽然有玻璃厂,精油厂,酒厂的收入,水泥厂和钢铁厂也可以收支平衡,但银子也是大把大把地花,不算清楚不行啊。
【唉,都说朕抠,中秋也不办晚宴,除夕还舍不得请歌姬舞姬,还不是钱不够嘛,有钱了谁不想享受啊。这好不容易来度假,还不得闲,还在这里算算算。】
户部尚书看着陛下,也是心疼得很,还不到二十岁,就得担那么大的担子,还不花钱,还想方设法往国库里进银子,不知道夕国,越国那些小国的国君,该怎么看咱们陛下啊。户部尚书如今的心理,就跟怕家里的孩子被同龄人耻笑,玩具没有别人家的多,家里的宅子没有别人家的大,仆人没有别人家的多,是一样的。就觉得他们陛下,就该过得比那些国君还滋润。
贺疏舟好不容易算完了,觉得收支勉强还过得去,今晚应该还睡得着觉,抬头一看,就见户部尚书用慈爱的眼神看着他,就跟看孙子一样,顿时觉得威严受到侵犯。
轻咳了一声,“纪爱卿。”
纪博容这才反应过来,冒犯了陛下,怎么能将陛下看作家里的崽子呢?陛下可是天子,真是大逆不道。却忍不住劝了几句:“陛下往国库里填银子,却也不知道您私库里填银子,周边小国的国君尚且珠宝嫔妃无数,陛下也该过得比他们还好才是?”
贺疏舟闻言瞪大了眼。
【只听说过大臣劝皇帝少花钱的,没听说过大臣劝皇帝多花钱的,是朕疯了还是他疯了?】
不过系统通知打断了贺疏舟的思绪。
[系统通知:岭南百姓民心值提高30%,国家民心值提高2%,积分+200。]
[系统通知:目前岭南民心值为90%,恭喜宿主获得第一个民心值达到90%的州府——岭南,岭南解锁特殊效果——坚信不疑。积分+200。]
又有从天而降的积分,贺疏舟在心底笑出声。
【嘿嘿,又有400积分,朕的百姓真好啊。】
听到陛下又得了两百积分,户部尚书也是替陛下高兴。
[系统通知:目前岭南繁荣度下降9%,国家繁荣度下降0.6%,积分-600。]
谁知刚刚到账的二百积分,转头就被系统收回来,还倒贴了200积分,这系统简直就是黑心系统,加给他加一倍积分,扣就给他扣十倍积分,简直是罪大恶极。
【朕真傻,真的,朕单知道加民心繁荣度会加积分,却没想到减繁荣度会减十倍积分啊。】
【啊啊啊啊啊!!!】
【朕的四百积分,该怪谁啊,怪老天爷?】
【就怪你个狗系统,百姓好,系统坏。】(系统一词被系统屏蔽,大臣们只能听见哔哔声。)
行宫的朝觐大殿分为前后两间,前面是大臣们处理公务的地方,虽然来到避暑山庄,也是要处理公务的。后面是皇帝办公和召见大臣的地方,虽然是同一个宫殿,但前后两间相隔甚远。大臣们却在脑子里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因为岭南受灾,陛下被扣了四百积分,正心疼得很,大臣们听见陛下的心声,也是心疼得很,恨不得将那个扣陛下积分的东西给弄死。
大臣们:我们陛下弄点积分,给大巍换东西容易吗?就这样十倍扣陛下积分,有没有一点良心啊,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扣了陛下积分,以后别想整个大巍给他烧一炷香火。我们也是陛下的一百零八星宿,以后跟着陛下回了天上,管你是哪路神仙,扣陛下十倍积分,通通别想活。
不得不说,贺疏舟此时是这个国家唯一一个没入戏的人,虽然他是主演。
亥时,将这些账本都理一遍后,贺疏舟伸了一个懒腰,今日的事儿也算是了了,这度个假也是没有休息的时候,当皇帝也是惨啊。
突然,贺疏舟听到窗外的一阵嘤嘤声,还有爪子挠窗户的声音,想必是他的花崽。这种工作完的时候难道不应该撸猫吗?
贺疏舟带着笑意打开了窗户,果然在窗外见到了他的花崽,当然也不止花崽,就见陆兰锖怀里抱着这崽崽,大晚上地挠他的窗户。也是,这小家伙怎么能找到这里,能找到这里的,当然只有某人了。
贺疏舟看着一人一猫,努力压平嘴角,眼睛却忍不住弯了,“安宁王,夜闯朕的寝宫,意欲何为啊?也不怕朕叫侍卫将你拿住。”
陆兰锖看着陛下的笑眼,叹了一口气,“唉,因为陛下日理万机,作为臣子的倒略有闲暇,闲逛时看见这小食铁兽,左顾右盼,正盼着陛下呢?谁知它心心念念之人,却忙着没空搭理他,微臣只好帮这个小食铁兽一个小忙,带它来见陛下了。”
贺疏舟接过花崽,摸摸它的短尾巴,这小家伙就嘤嘤嘤地撒着娇,十分惹人怜爱。
陆兰锖也顺势翻窗而入,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小家伙有奶就是娘,谁都让摸让抱的,怎么会惦记人?”
“惦记人的,怕是另有其人吧?”贺疏舟也不知为何会如此一问。
陆兰锖闻言愣了一下,若无其事地回道:“微臣自然惦记陛下,作为宠臣,陛下日理万机,就怕陛下冷落了臣下,也怕或有了别的宠臣位置不保,自然要日日惦记陛下,也望陛下日日惦记微臣。”
“微臣下月就要去往边疆,就算是惦记陛下,也只能与陛下书信往来了,若是陛下公务繁忙,顾不得或不想给微臣写信,微臣就连一点念想都没有了,到那时,陛下怕是十天半个月也想不到微臣,也是有新的宠臣了。”
贺疏舟听到这话,哪儿哪儿都觉得不对劲,但又努力说服自己,朋友之间也是有占有欲的。不过是要一个承诺嘛,给他便是。
“朕向你保证,不会有新的宠臣,他们与你是不同的,你的信朕再忙也会回。”贺疏舟无奈道。
陆兰锖得到了陛下的承诺,终于放下心来,陛下极重承诺,应该不会答应了不办到,就算不能同陛下在一起,陛下身边宠臣的位置,也不能让他人替代。
“有陛下一言,微臣也算是放心了,这段日子微臣真是辗转反侧,茶饭不思。”
【这跟哄对象有什么两样?太怪了这?】
听到这句心声,陆兰锖知道不能再近了,若是再进一步,被陛下发现,这个后果是他不能承担的。
可若要他收敛,他心中的感情却控制不了,陛下又如此地纵容他,他既不是花草石头,是活生生的人,同他的心爱之人,如何能收敛呢?想到这里,陆兰锖暗暗下定了一个决心。
贺疏舟看这家伙一副没有安全感的样子,想想他现在既没有父母,又没有伴侣儿女,只有他这个友人了,也是可怜,那就多陪陪他吧。
“明日朕倒是有空,明日你与朕出去行宫游玩,离行宫十里,有一瀑布,听说极美。底下有一小谭,据说鱼儿空游无所依,极清。朕正好想去一看。”
陆兰锖耳朵微红:“陛下,就我们二人,不带旁人?”
“对,就我们二人,别的什么人都不带。连暗卫也不带,如何?”
陆兰锖犹豫道:“陛下万金之体,只我们二人,暗卫都不带,是不是太过危险?”
【拜托,你是武力值九十几的高手唉,还保护不了朕吗?】
“怎么?安宁王连边关都护得住,护不住朕吗?”贺疏舟问道。
没有男人会在心仪的人面前说自己不行,陆兰锖斩钉截铁道:“微臣多年学武,至今未有对手,当然护得住陛下,若是有危险,微臣拼了性命也会护住陛下的。”
“那不就结了,倒也不必说这些坏的,哪儿那么巧,一出门就会有危险,你啊,杞人忧天罢了。”贺疏舟笑道。
第056章 第56章
翌日辰时, 太监总管王福与往常一样,来叫他们这位从来都不会自然醒的陛下起床。却发现本该睡着人的龙床上已空无一人,小声呢喃道:“今日倒是怪了,陛下竟已经起了。”
在这宁裕宫里转了一圈, 也没找到陛下, 想必陛下又去抱那只食铁兽了吧,他们这位陛下, 不近女色, 最近却偏偏喜欢黑白的食铁兽小崽子, 没想到大巍皇帝的新宠会是一只小兽,这传出去让百姓们怎么看?别国的国君怎么看?王福此时的脑回路与昨日的户部尚书如出一辙。
王福轻叹了一口气, 却突然发现宁裕宫的桌案上放着一张纸,还特意用一个黄玉麒麟镇纸压着,十分显眼。
[朕与安宁王出游, 安宁王武功高强,不必多虑。]
王福看着这张纸条感觉人都要晕过去了,在行宫里陛下溜了出去, 若是陛下遇到什么危险, 他的脑袋还能要吗?陛下也太任性了。
于是一刻以后,太后夏韫,还有满朝文武都知道了贺疏舟偷溜出去的消息。
大臣们急得团团转,此时他们担忧他们的陛下, 不是臣子担心君主的那种担心, 反而如同家里小儿出远门那般, 生怕他遇到危险。
“暗卫也没带吗?陛下若是遇到刺客怎么办?”禁军首领方吾宁听到这个消息, 更是满头大汗,根本冷静不下来, 在宫里转来转去。
随行的王太医:“陛下出游,外面的东西都不干净,这行宫附近人家也少,想必也找不到大夫,若是陛下吃坏了肚子怎么办?若是陛下被蚊虫叮咬,起了疹子怎么办?”
户部尚书:“陛下为人节俭,也不知道钱带够没有?若是被人偷了钱包怎么办?”
礼部尚书:“此处多山,若是地震了怎么办?若是遇到暴雨泥石流了怎么办?”
众大臣:“你闭嘴。”
反而是太后夏韫在这群人里是最冷静的一个,“好了,你们怎么比哀家还急?”
“安宁王武功高强,连边关都守得住,保护不了皇帝吗?”
“皇帝这一年多以来,”太后轻咳一声,“皇帝这十几年来,壮得跟牛一样,也没生过几回病?还每日练武,不过是出门在外,能生什么病?”
“至于带钱,皇帝最是细心,就算是钱包被偷了,脚底,衣内也还有银票,再说了,安宁王多年在外,也不是吃素的,连一个小贼也看不出来吗?”
禁军首领,王太医和户部尚书听到太后的话,都松了一口气。
唯有礼部尚书还期待地看着太后,却见太后瞥了他一眼,拿起茶水喝了一口,俨然是觉得他是乌鸦嘴,在心底默默记了他一笔。
陛下没带侍卫出门,大臣们虽然被太后稳了下来,但一国之君丢了,事情还是很重大的,找还是要找的,于是方吾宁带着大部分禁军出宫寻找陛下的下落,毕竟陛下的安全,关乎他的项上人头。
其实太后也是担忧不已,这孩子也太任性了,一国之君担负着整个国家,怎么能连暗卫都没带就跑了出去,但她作为太后,不仅要表现得波澜不惊,不能让局势有一丝动荡,不然不怀好意之人怕是会乘虚而入,更要稳住这些大臣。天知道,正月里她的小儿出去几日,虽带着暗卫,她也担忧地几日睡不着觉。不过孩子想要出去游历,做母亲的又怎么能忍心不可呢?她的担忧就她一人知道即可,倒不必成为孩子的负担。
此时的贺疏舟,想到自己招呼都没打一个就走了,也是有几分心虚,但转念一想,要是打了招呼还能走吗?又理直气壮起来。
【朕工作一年半了,出门旅个游怎么了?】
在贺疏舟旁边骑着马的陆兰锖嘴角微微翘起,陛下旅个游怎么了,尤其是与他一起。
二人行至自伍山脚下,果然远远看到一个瀑布,气势磅礴,一泻千里。山脚下有一茶摊,二人下马。
“二位客人,可是要在此歇歇脚。”一老妇看向下马的两位客人,均是相貌不凡,京城传言当今是仙人下凡,就是仙人之姿,也不过如此了吧。
于是贺疏舟见迎来的这个老妇,脸上的笑容格外地灿烂,转念一想,怕是这茶摊生意不好,客人极少,才如此热情的吧?
唯有旁边沏茶的老头跺了跺脚,这老婆子,就喜欢相貌姣好之人,今日来的两位神仙公子,怕是等一会儿连茶钱也不愿收,也不知他做了什么孽遇到这老婆子了。
二人坐下,沏茶的老头就在二人面前分别倒了一杯茶,这老头倒没刚刚的老妇热情,面无表情地倒了茶便走了。贺疏舟刚要饮茶,就被陆兰锖拦住,只见他从怀里拿出一支包好的银针,先试了试自己的茶,又试了试贺疏舟面前的茶水,这才放心了。
“小公子请用。”陆兰锖对着贺疏舟调侃了一句。
贺疏舟忍不住小声道:“银针只能试出砷化物,别的毒药倒试不出来。”
陆兰锖闻言挑了挑眉,竟直接拿走贺疏舟面前的茶水抿了一口,尝了尝没有怪味,虽是粗茶,但也算清香,这才放心地放在贺疏舟面前。
【朕为什么要多说那一句,这下好了,喝你的二手茶了。】
贺疏舟也没有多计较,就着这杯茶水一饮而尽。
陆兰锖: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多说这一句,但正合我意。
老妇见两位公子,喝茶水也要试毒,又长了一副神仙样子。对旁边的老头小声说道。
“老头子,你说他们长得一副仙人样子,又要试毒,会不会是皇上?”
老头翻了一个白眼,“早就让你把家里的皇上神像给丢了,神神叨叨的,以前信天老爷,现在信皇上,随便来两位公子,你都觉得是皇上,你当皇上是天上的大雁,你想看到就能看到的?”
耳力极强的陆兰锖听到二人的对话,浅笑了一下,早就听说民间在悄悄供奉陛下的神像,今日倒是见到了,大巍几百年来,怕是连太祖皇帝,也没有让民间百姓如此虔诚,他们这位陛下啊,如何能让人不爱呢?所以也不怪他,实在是陛下太好了。
贺疏舟见陆兰锖莫名其妙笑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却见陆兰锖慢慢靠近他,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微臣在笑,陛下长得实在是太好了,惹得茶摊的老夫妻都斗嘴了。”
贺疏舟感觉到陆兰锖说话的呼吸,如羽毛般轻轻扫着他的耳朵,他很少与人这般得近,不太自在地拉开距离,右耳却变得通红,左顾右盼显然不太自在,见稍远处的老两口果然在斗嘴,不过气氛不错,看来只是他们的日常生活罢了。
陆兰锖看着他的陛下通红的右耳,眼神变得锐利异常,如盯着猎物一般盯着他的陛下,不过一瞬,陆兰锖的眼神又恢复到平常一般的温和。
歇了一会儿,二人离开之时茶摊的老妇却死活也不肯收他们俩的银子,老头也是默默站在一边,显然对老妻的自作主张毫无意见,还隐隐支持,无奈两人丢下银子就跑了,连马也顾不得了,估摸着老妇追不上了。
贺疏舟才远远喊着:“大娘,劳烦您我们看马,下午就回,不必追了。”
老妇也是无语了,你们两个年轻人脚程那么快,她追得上吗?
老头连忙安慰失落没能请貌美公子喝茶的老妻:“两位公子下午还要回来牵马呢,到时候再将银子还给他们也就行了。”
贺疏舟虽然也是练了一年武,但极少出宫,更不要说爬山了,伍山有几分陡峭,不过行了一两百米,贺疏舟就看着前面一米五高的石头,叹了一口气。
【光想着爬山了,也不知道做做攻略,看看这座山的难度,这是人爬的山吗?】
却见陆兰锖轻轻一跃,就登上了面前的石头。
【武功高强就是好,不过你走了,朕怎么办?】
陆兰锖轻轻叹了一口气,陛下怎么会认为他会将他扔在此处。
贺疏舟见上面之人伸出了一只手,显然不可能将他扔了。贺疏舟握住这只手,温暖而粗糙,能感受到常年练武留下来的厚茧,微微湿润,手的主人似乎有几分紧张。
他被这只手轻轻拉起,随着惯性扑到了面前之人的胸口,似乎听到陆兰锖剧烈的呼吸声,贺疏舟感觉不太自在,又迅速拉开了一步距离。
陆兰锖没想到陛下会扑入他的怀中,感受到怀里之人与他靠得如此之近,他能闻到陛下头发淡淡的龙涎香,看到陛下耳垂里面的那一颗小痣,不知想到了什么,呼吸变得猛烈。谁知怀中之人很快就与他拉开了距离,陆兰锖的眼神一暗。
不过再次遇到一个贺疏舟爬不上去的石头之时,陆兰锖没有再伸出手,贺疏舟有点后悔刚刚表现得有点嫌弃陆兰锖一样,搞得陆兰锖也不愿意帮忙了。
谁知贺疏舟的腰被人环住,手再次被人握住,陆兰锖抱着他的陛下,轻轻一跃,就跳上了这块巨石。
顺利登上这块石头,这次贺疏舟也不敢刚用完人家就给丢了,没有放开两人牵着的手。
陆兰锖回想起,刚刚抱陛下之时,他的陛下耳垂里面的那颗小痣变得通红,又看了眼两人牵着的手,听着前面之人与他一样剧烈的心跳声,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这山不算高,却着实陡峭,二人爬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爬上山,不过看着前边的从天而降,汹涌澎湃的巨大白色瀑布,这一切都值了。
贺疏舟与陆兰锖二人坐在谭边,贺疏舟努力平复着呼吸。
【朕以前也没有恐高症啊,为什么这次爬山心跳这么快。】
听见陛下的心声,陆兰锖额头上蹦出几条黑线,他的陛下啊,为何如此迟钝,想想原先还担心被陛下发现而疏远的自己,现在才知道他真是想太多了,陛下会给一切不合理找到合理的理由。
不过如今,他倒是没那么怕陛下发现了,反倒是有几分期待。
贺疏舟看向眼前的瀑布,才发现在这座巨山面前,他是如此的渺小,他虽贵为一国之君,但也不过是这世间的芸芸众生罢了,既不能靠自己登上高山,大巍的改变与进步也不是他一人之功,反而是所有大巍人的努力,而他的百姓却认为他是神仙下凡,而如今的自己不过是一个在天地之间如此渺小的凡人罢了。
陆兰锖看到陛下神情靡靡,明明看着这瀑布高山,该是心潮澎湃才是,为何他的陛下却真如下了凡神仙一般,看山看水还是看他,都仿佛没有感情一般,有一瞬间,陆兰锖甚至觉得他的陛下将要羽化而登仙,他忍不住再次握住陛下的手。
贺疏舟感受到手里的温暖湿润,才发现自己是着了相了,如今身边既有亲人,又有友人,还有一群可爱的大臣,一国爱戴他的百姓,就算是在天地之间渺小又如何呢?以后山不平也可炸山,水不平也可改道,这个世界充满着希望,他再渺小肩上也要背负着这些爱他的人。
想到这里,贺疏舟对陆兰锖露出一个坦然的笑容,陆兰锖这才放心下来,他的陛下,再次有了人气了,而不像刚刚那边,明明离他那么近,却看起来那么远,就好似,与他在不同的两个世界一般。就算陛下是来自仙界,不仅是他,所有大臣,甚至所有的大巍百姓,也一定要将他留下来,不择手段,这是他们的共识。
陆兰锖解下腰间挂着的匕首,往谭里随手一刺,就刺中了一条小鱼,这可惜这条小鱼还不到半斤,作为他们的午餐还远远不够。他又往瀑布那边走了几步,又发现了几条小鱼,又用匕首刺到了一条鱼,可惜剩下的几条鱼早已游走。
他不得不再次往瀑布那边走了几步,耳边是瀑布巨大的声音,陆兰锖感觉有点不安,又抬头望了一眼离他几丈远的陛下,贺疏舟好好地坐在岸边,一双赤脚放在谭里,轻轻地摇晃着。陆兰锖不动声色地看了好几眼贺疏舟放在水里的双脚,圆润可爱,陛下就算是脚都很好看,没有一处不合他的心意,想到这里,陆兰锖悄悄笑了笑,耳朵却有两分薄红。
望了好几眼他的陛下,陆兰锖这才放心接着蹲下捉鱼,这瀑布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所以他抓了一条鱼之后,别的鱼也没被吓走,直到捉了好几条鱼,陆兰锖不知为何,再次看了一眼他的陛下。
却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离贺疏舟几步之遥的距离,有几个蒙面人,拿着武器,悄悄靠近他的陛下。
“陛下,小心。”
贺疏舟闻言往后一看,发现后面出现了几个蒙面刺客,连忙起身迎战。贺疏舟虽受大巍战神陆兰锖教导,但只练了一年的武,不是这些蒙面人的对手,且这些人出手极其狠辣,刀刀致命,不是来掳他的,是来杀他的。他勉强接下了一个杀招,却见一刀要迎头砍下。
陆兰锖连忙赶过去,却被几个蒙面人拦住了去路,这些人的武功虽不及他,但也是不低,陆兰锖不顾受伤与否,尽出杀招,却不防御,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就杀了眼前几人,但手臂和腹部都受了砍伤,但他毫无知觉地向贺疏舟飞速赶去。
却见一人将贺疏舟抱住,一人持刀将要迎头砍下,而他已经来不及了。
贺疏舟左右皆是刺客,他看了一眼陆兰锖,望了一眼身后的悬崖和悬崖下面的湍急河水,毫不犹豫带着控制住他之人,跳下悬崖。
【朕是主角,一定有跳崖不死定律。】
“陛下!!!”
陆兰锖见贺疏舟跳下悬崖,目眦尽裂,顾不得身上几处刀伤,赶到崖边,除了留下一人,将剩下的几人都杀死。
陆兰锖打断了此人的手脚,拉下此人的面巾,“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却见此人口吐白沫,显然已经服毒自杀了。
陆兰锖双目通红,努力向崖下看了一眼,却见崖下的河水已经被鲜血染红,显然是跳崖之人没有顺利跳到河水之中,反而是先撞到水中的石头,这崖高几十丈,从这等高度落下,别说是撞到石头,就是落入水中,也是凶多吉少。
他失去了父亲和母亲,为什么老天要对他如此,陛下不是他一人的陛下,是整个大巍的陛下啊?要取就取他的命就好了,为什么要取陛下的命,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失去父母,失去爱人,失去了一切。
心灰意冷的陆兰锖,毫不犹豫地也从这崖上跳下。
大臣们都带着人马分头寻找陛下,戌时,方吾宁行至伍山瀑布之下时,见山脚下有一茶摊,茶摊旁拴着两匹马,一匹正是陛下的御马。
见一老妇热情迎来:“客官,我们已经打烊了,还在此处不过是因为看着客人的马。”
方吾宁摆了摆手问道:“这两匹马的主人现在何处?”
老妇接着说:“爬山看瀑布去了,明明说了下午就回,谁知这都天黑了好一会儿,都还没回,我们可是本分生意,客人的马在这里我们自然要看着,等客人回来取。”
“本说好下午回来取马,晚上都还没回?”
方吾宁脸色一变:“糟了。”也顾不得身后的人马,迅速往山上跳去,后边的人马也快速跟上。
方吾宁爬上瀑布,看着谭边横七列八的蒙面人尸体,眼前一黑,陛下是遭遇刺客了。
又在瀑布下捡到了一截沾着血的碎布,这碎布是扬州的锦缎,与这些刺客的穿着截然不同,想必是安宁王的衣物,安宁王受了伤,那么陛下呢?
方吾宁只在这里看到了刺客的尸体,安宁王和皇上下落不明。
方吾宁发现刺客们都是被利器所杀,唯有一人,是被断了手脚之后,口吐白沫中毒而亡。方吾宁又检查了被利器所杀的刺客的牙齿,果然发现了藏着的毒药,很显然这是一群死士。
又派了一群侍卫搜寻了山上山下,崖上崖下,都一无所获,方吾宁感到很绝望,上天好不容易才给他们赐下他们的陛下,有了陛下,大巍一定能再次强盛,但又为何让陛下失踪,生死不明呢?
在行宫里的太后夏韫,本以为到了晚上,她的小儿也该回了,听见数人的脚步声,连忙笑着站起迎接,却见回来的却是狼狈不堪的方首领。
“太后恕罪,臣戌时在伍山瀑布下找到陛下与安宁王的马,底下的茶摊小贩说陛下本打算下午就回,戌时却还未归。臣匆匆赶至瀑布下,只见瀑布下布满了刺客的尸体,而陛下与安宁王,下落不明。”
太后闻言,一时受惊,晕了过去。
而文武大臣们也知道了皇上被刺失踪的消息。有几个年纪大的大臣,也一时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兵部尚书和枢密使是这群大臣中最镇定的两个人。
枢密使迅速下令,将皇上失踪的消息瞒下来,不能让这条消息流出去,同时,派出所有禁军找寻贺疏舟的踪迹。
大臣们虽然知道这些留下来的大臣都是对陛下极其忠心的,但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如今生死不明,也不知这些同僚的想法变没有,都极度防备地看着这些同僚,只要发现有人转变态度,对陛下不忠,就迅速将他拿下。
看着这些同僚们互相怀疑的眼光,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御史大夫站出来:“我发誓,我只做如今这位皇上的臣子,若是找不到陛下,我就告老还乡。”
礼部尚书:“我也发誓,我不仅告老还乡,还让所有的儿女孙子孙女都永不为官。”
“我也发誓。”
“我也发誓。”
这些大臣们都发了一遍誓以后,这些大臣才不互相怀疑了,但也是忧心不已,不知陛下是否还活着?不知陛下是否受伤了?不知陛下现在在哪里?
大臣都不在行宫里老老实实待着了,都迈着他们的老胳膊老腿,在晚上举着火把,不停地寻找着他们的陛下。
翌日,聊国三王子申屠苍收到了一条飞鸽传书,他派去刺杀巍国皇帝贺疏舟和安宁王陆兰锖的刺客已经全部被杀,但巍国皇帝和安宁王不知所踪,怕是凶多吉少。
申屠苍冷笑,“既然那群大巍人不想他们的百姓知道他们的皇帝失踪了,怕引起内乱,那就快快将这条消息散发出去,让所有大巍人都知道他们神仙下凡的皇帝失踪了,让巍国乱起来吧,也不知他们神仙下凡的皇帝是不是比别人多了几条命?”
“哈哈哈哈哈哈……”
第057章 第57章
虽然大巍的文武百官想要将皇上失踪的消息瞒了下来, 但派出上万禁军日夜不停地寻找,这些消息还是很快传入了大巍宗室的耳中。
大巍太祖皇帝怕宗室作乱,所以贺姓宗室不能参与朝政,只能领虚职, 食邑食禄, 爵位再逐代递减,六代以后就没有爵位了。
大巍皇帝近几代子嗣不丰, 近三代皇帝都只有一子, 到贺疏舟这一代, 连三代内的堂亲都没有了,所以如今的大巍, 除了代代有战功的安宁王,连贺姓的王爷都没有了,如今爵位最高的宗亲只有几个食禄的侯爵, 所以近几十年来大巍宗室都不算强势,根本没有实权。
但听见当今皇上失踪的消息,几个与当今大巍皇上亲缘关系最近的侯爵还是动起了歪心思。皇帝遇刺, 怕是凶多吉少, 这太后娘娘想要保住自己的位置,不就只能过继宗室子了吗?
听到现在的皇帝失踪甚至很可能身亡的消息,乐成候贺季同看着他三岁的嫡子贺琪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三位侯爵唯有他有五岁以下嫡子, 既然如今皇帝死了, 这太后肯定要选一个年龄小好控制的过继, 他的儿子聪慧,年龄又小, 与那大巍皇帝还有三分相像,太后十有八九要选他的儿子。
那太后也是一个不管事的,小皇帝不理朝政三年,也是不知道大权在握,反而让当时的左相霍松总揽了朝政,还差点造反了,要不是那小皇帝不知为何突然开了窍,贺家的江山怕是去年就落入了他人之手。
不过小皇帝开了窍,一下子就成了一个上能拿捏臣子,下能信服百姓的好皇帝了。谁知今日却死了,这不是正好给他们宗室作嫁衣吗?如今京城以及京城周边的几个州,甚至远在南方的交邕和岭南,都无比认可他们死了的这位小皇帝,他的儿子与小皇帝有三分相像,这些文武百官与百姓怕是也会爱屋及乌,也会支持他的儿子的。
太后不管事,他作为当今皇帝的身生父亲,自然也会大权在握,就算是不成,他的儿子孝顺,成年掌权之后,也会效仿前朝云朝那位过继的皇帝那般,重新认回他的身生父母,他死了以后,会给他追封一个皇帝当当,那也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想他贺季同也是遍读诗书,聪慧无比之人,却因为是宗室,只能每日庸庸碌碌,连一点权利都不能沾染,真是老天不开眼。如今却柳暗花明又一村,时来运转。
按前朝的经验,那些文武大臣怕是已经在挑选支持者,就这两日,就会有大臣上门投诚了,想到这里,贺季同又仔细地正了正衣冠,等待着投诚大臣上门,就算那太后现在不愿意选人过继,那些投诚的大臣们也不会同意,怕是几波大臣要闹翻了天,逼得那太后过继宗室子。
另外几位侯爵也是那么想的,儿子二十岁的觉得跟他的儿子小皇帝一般大,那太后肯定会选一个与他的儿子相仿的,爱屋及乌。儿子十来岁的觉得太后肯定不愿意选太小的,不然皇帝成年掌权要等太久,但太大的不能培养感情,就十来岁的正好。儿子从几岁到二十几岁不等的,觉得太后一定选多大的儿子,他都有,肯定选他的儿子。只有一个儿子的觉得太后一定选没有兄弟的,这才好控制。
总之,所有的侯爵都觉得自己的某个儿子要被太后过继当皇帝了,而且被过继的一定是自己聪慧/英武的儿子,不可能是别人的儿子。
而这些侯爵们等了好几天,眼看皇帝失踪的消息搞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也没有一位文武大臣登他们的门向他们投诚,顿时也是急了。不过也是有人等不及了。
侯爵以下的宗室们,此时倒想挣个从龙之功,纷纷投诚最近亲的那位侯爵,只要支持的人登位,他们的爵位自然也会往上升一升,若是登基的小皇帝的父亲掌权,他们宗室不能参政的国策或许也能松动松动。
于是这些宗室们分为以侯爵为首的几派,开始向太后发难。
一拨人往京城及周边几州散发当今陛下已经被杀身亡的消息,国不能一日无君,大巍不能没有皇帝,让人散发请求太后过继宗室子继承皇位的消息。
各自还暗暗传出几位候选人的好名声。
却没想到,消息传出去了是传出去了,京城的百姓除了因皇帝失踪着急以外,根本没有搭理过过继宗室子的消息。
“那乐成候的小儿子才三岁,三岁的孩子吃饭能自己吃就不错了,还什么麒麟子,天资过人,聪慧异常,再聪慧能有我们陛下一成聪慧,也敢肖想陛下的位置。”去年还是童生今年成了秀才的罗虎当街说道。
“还有那建远候的儿子,二十来岁,天天夜宿青楼,更是赌坊里的常客,前阵子陛下关闭京城周边的青楼赌坊,他还跟那群人一起闹呢,要不是跑得快,怕是跟那几个人被抓进牢里的人一样,挨了好一顿板子。就这纨绔,还有传言说他是什么高风亮节,洁身自好呢?真是眼睛瞎得厉害。”
“还有威穆候的那个儿子,据说就是个傻子,十来岁了,一个字都不会认,也不会武,前阵子跟武师傅学武,一天就把武师傅气走了。也好意思说什么文武双全,我们陛下才是真正的文武双全,听说学文是跟大儒池坚学的,学武是跟战神安宁王陆兰锖学的。(贺疏舟:别吹了,别吹了,实在是担不起文武双全。)”
一个小贩也赶忙接话:“就是就是,陛下是神仙下凡,怎么会有事?除非陛下想丢下大巍自己飞升走了,可他也没把他的一百零八星宿带走啊,所以啊,陛下一定没事,等陛下回来,把这些肖想陛下位置的人通通砍头。”
“说不定陛下就是嫌他的那些远房亲戚光知道吃饭,不干事,太浪费粮食了,咱们陛下多节俭啊,怎么能看得过眼有人浪费他的银子,怕是失踪是假,让这些人闹起来一网打尽才是真。”
这个猜测纷纷得到了周围人的认同,于是一日以后,京城所有的百姓都认为他们的陛下没有失踪,只是为了处置那群只知道吃干饭的宗室,才装作失踪。这些百姓还怕宗室们知道这个消息,不闹了,传达八卦都偷偷摸摸的。
但这个猜测还是很快传到了乐成候贺季同的耳中,他气得将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傻子,一群傻子,那些大臣是傻子,那群刁民也是傻子,说我只知吃干饭,浪费了那小皇帝的粮食,那小皇帝给了我一展宏图的机会吗?等我的儿子即位,这些说风凉话之人,这些不知分寸的大臣,通通下大狱。”
其他侯爵也是盛怒。
贺季同转念一想,京城的百姓们信那个小皇帝是什么狗屁神仙下凡,死不了,别的州的百姓可不会信啊,若是他们知道那个小皇帝死了,尤其是幽州凉州并州三州,那几个州本就山高皇帝远,主政的一州知州和主军事的安抚司就跟土皇帝一样,听到皇帝死了,一国无君,那还不心痒痒吗,土皇帝有自己当皇帝好吗?怕是要造反。若是有人造反,要平反自然要一国之君下令,那时候那太后就算是不想过继宗室子做皇帝,也不得不过继了。那时候他的儿子不就能当皇帝了,他死后也能被追封皇帝了。
想到这里,贺季同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
于是,大巍皇帝贺疏舟失踪的消息,在大巍宗室的主导下,聊国三王子的推动下,很快传遍了整个大巍。
此时的贺疏舟,睁开眼。
“小子,你醒了。”就见一位二十多岁的妇人出现在他的上方,担忧地望着他。
两个孩子也扒着床望着他。
贺疏舟揉了揉自己的头,他在现代之时,心灰意冷,有一段时间爱上了极限运动,学会了跳伞,初学时要教练带着跳伞,学会控制在空中的角度,才能安全打开降落伞包,顺利落地。所以他这次跳崖,也控制了在空中角度,将抱着他之人控制在他的身下,跳入河中时真的遇到了危险,身下之人跌落河中撞到了水底的石头,当场身亡,而他也受了撞击伤,没有力气从河里游起,晕了过去。
如今看来,他赌对了,他没有在河中淹死,被人救起,救他之人或许就是眼前之人,不过,现在他必须要知道他身在何处?可有危险,那群刺客还有没有追兵。
“这位夫人,是你们救了我吗?”
这妇人还没被人称作过妇人,扑哧一笑。
“小子,叫李大姐,什么夫人那时大户人家的叫法。我家那口子是渔民,谁知前日去河里捞鱼,鱼没捞着,反而捞了两个大男人回来。”
贺疏舟闻言睁大眼睛:“两个人,不止我,还有人落入河中吗?”难道那个刺客没有死,不对啊,那么高落下来,又撞到了石头,不可能还活着啊。
“喏,就在那头那张床躺着呢?”
“看穿着跟你差不多,不过你是内伤为主,那人却都是外伤,你们认识吗?”
贺疏舟往大姐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之人——陆兰锖。他躺在与他相隔不远的另一张床上,脸色苍白,看上去受伤不轻,见到友人在此,贺疏舟提着的心放下来了一点,至少,他的安全提高了几成。
不过,陆兰锖怎么会在这,凭他的武功,虽然没有救下他,但对付那几个刺客应该绰绰有余,不应该受伤落水啊?
“李大姐,他是我的好友陆兰锖,我与他一同遭遇劫匪,落入水中,所幸我们二人都还好好活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贺疏舟想站起来看看陆兰锖,却发现自己的右腿骨折了,虽被接起,但如今是不能走路了。
李大姐见他看着自己的腿:“小子,你还年轻,不过骨折而已,养个一百天就好了,我爹是个赤脚大夫,我也跟他学过几手,就给你接上了。”李大姐看了一眼这小公子花容月貌却穿着她那口子的麻布衣服,右腿还包扎得丑丑的,跟这长得仙气飘飘的小公子很不搭,也是有点心虚。
连忙回道:“虽然大姐包扎得丑是丑了点,但你放心,大姐的医术是没有问题的,保管你好了之后一点事都没有,活蹦乱跳的。”
贺疏舟语气低落:“谢谢李大姐,不过我不能在此久留,若是腿脚受伤,多有不便,刚刚才有几分不悦,不是大姐的错。”贺疏舟摸了摸怀里,才发现穿着的不是自己的衣物。
李心慈见这个小公子在找东西,连忙将他的衣物给取了出来。
“小子你放心,你换下的衣物和怀里的东西大姐都给你留着呢。不过大部分贵重物品应该是被水给冲走了。”
贺疏舟仔细一看,也是眼前一黑。唉,银子和玉佩宝石都是重物,自然是被水给冲走了,这留下来的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他一个皇帝,现在反而一文钱都没有了。
如今身无分文的贺疏舟格外心虚,不敢看李心慈,救命恩人如今却一点都回报不了,真是丢历届皇帝的脸。
李心慈看出贺疏舟的窘迫,连忙说道:“小子,我们救你可不是为了回报,不过是因为不能见死不救,我家那口子在河里讨生活的,我们积德行善,望他日日平安。所以你就安安心心在这里住着,等腿脚好了再走。”
贺疏舟:“谢谢李大姐,大姐的大恩邹苏永世不忘,等回了家里,一定来报恩。”
李心慈摆了摆手:“行了,相逢即是缘分,不必说那么多了。”
“不过,你姓邹,那人这些日子嘴里叫的阿邹,不是在叫媳妇,是在叫你咯?”说着指着陆兰锖的方向。
贺疏舟大为震惊:“什么?”
阿舟,这家伙在心底竟是这么叫我的吗?好肉麻。
贺疏舟跛着脚慢慢靠近陆兰锖,果然听到了他的呢喃。
“阿舟,阿舟,求你不要走,不要又留下我一个人。”贺疏舟双耳通红,这家伙,为什么要这么亲热地叫他,李大姐说得没错,真的跟叫媳妇一样。
这高点的男人睡梦中还心心念念叫着这位小公子的名字,邹小公子听见了耳朵都羞红了,她也是遇见过几对契兄弟的,这两人怕是关系匪浅,或许不止是友人的关系,怕是不好意思,她也不适合再待在这里,抱着两个孩子出门去了。
贺疏舟不敢多想,打开系统地图,想知道自己所处何处。发现他现在离伍山瀑布竟然有一百多里远,离京城更是有二百余里远,难道朕真的是主角,飘了一百多里还只是断了条腿,又看向一旁躺着的陆兰锖,这家伙才是主角吧,跳下崖也没撞到石头,飘了一百多里连条腿都没断。
贺疏舟摸摸下巴,他是主角的话,那朕是什么?是反派?还是重要配角?
贺疏舟看向睡着的陆兰锖,想要理一下他额前散乱的头发,手刚伸到陆兰锖的额前,就被另一只手抓住。
眼前之人睁开了眼睛,看了看周围,然后又重重地看了一眼贺疏舟,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双眼瞬间就红了,呢喃道:“我没做梦,陛下还活着。”
贺疏舟看这家伙通红的眼眶,连忙安慰“对对对,你没做梦,朕还活着,没想到吧。”
却没想到他的一只手还被眼前之人抓着,陆兰锖将他的手拉向自己,想离他的陛下近一点,岂料贺疏舟的腿断了使不上力,竟扑到了陆兰锖的怀里,贺疏舟整张脸都红了,想要起身,却被眼前之人抱住。
耳边传来呜咽声,陆兰锖的头倚靠在贺疏舟肩头,贺疏舟感受到温热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肩膀,这家伙,竟然哭了。知道他还活着有那么感动吗?也不知道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是怎么连几个刺客都打不过,还跟他一样落水了,真是丢战神之名的脸。
[系统通知:陆兰锖爱意值+15,目前爱意值为95。]
正贺疏舟瞪大了眼睛,什么玩意儿,爱意值?
【爱意值?是朕想的那个东西吗?】
【不会吧?不会吧?这家伙不会暗恋朕吧?】
靠在他肩头的陆兰锖感觉心跳骤停,陛下知道了?他就知道陛下是无所不知的,那个仙物还是他的爱意透露给了他的陛下。
知道陛下知道了,陆兰锖反而将怀中之人抱得更紧了,虽然陛下知道了,因为能听见陛下的心声,他知道陛下知道了,陛下却不知道他知道陛下知道了,既然如此,表面上一无所知只是抱着陛下感动地流泪的他,为何要放开怀中之人呢?
贺疏舟顾不得挣脱陆兰锖的拥抱,反而鼓起勇气打开了他多日没有打开的系统页面,然后选中人物界面。
就见原来只有朝臣的人物界面竟然又多了一个叫可攻略对象的界面,打开这个界面,如他所料,该界面有且只有一人,赫然就是陆兰锖,陆兰锖的名字旁边还有五颗爱心,其中四颗实心,还有一颗心填满了四分之三。
吓得贺疏舟连忙挣脱这个拥抱,可断了腿又跑不了,盯着陆兰锖长叹了一口气。
【好家伙,还有四分之一颗红心就攻略满了,这家伙不仅暗恋朕,还爱朕爱得要死。】
【朕也没攻略他啊,好感度咋就满了,这家伙自我攻略的。】
【可是朕是直男啊?】
(陆兰锖:你最好是。)
【不对,这家伙为啥跳河里了,刚刚昏迷中还喊着要朕不要离开他,这家伙不会是跟着朕跳的吧。】
陆兰锖对着他的陛下露出了一个无辜真诚的眼神。
【他这么爱的吗?明明刚开始还哗哗扣朕的积分,十倍十倍地扣,这就爱上了,证明朕的魅力很大嘛。】
贺疏舟嘴角有了一点弧度,又迅速扯平。
【他又没告白,所以他是认为朕不知道,若是朕跟他拉开距离,他要是知道了朕知道,不顾一切地表白怎么办?】
【那我们俩如今相依为命的,岂不是很尴尬。】
陆兰锖:对,陛下我毫无知情的,所以不要与我拉开距离,我会发现的,所以兄弟之间的牵手,拥抱是可以的。
贺疏舟打开陆兰锖的人物页面,果然多了一项爱意值,高达九十五,忠诚度也升为了九十九。同时,可攻略对象还多了几项标签。
陆兰锖的标签是忠犬和绿茶,却没想到,他刚要关闭界面之时,陆兰锖底下的标签又多了一个——腹黑。
【腹黑是什么鬼?刚刚还没有的。】
【这家伙是个腹黑,以前怎么没发现啊,玩恋爱游戏可不能惹到腹黑,会出事的吧?】
【我那个单纯,忠诚的好友呢?】
贺疏舟又打量了几眼眼前看上去无辜又纯良之人,在心底哇的一声哭出来。
【没想啊,这货进化了,现在是个腹黑啊?朕这么单纯的人,能玩得过他吗?】
无辜又忠诚的陆兰锖,轻轻拉住他的陛下的手,然后将他的陛下抱起,放在了另一张床上。
“陛下脚受伤了,微臣一定会照顾好陛下的。”
【虽然你的表情很悲伤很担忧,但你刚刚是笑了一下吧,是吧?】
【朕的脚受伤了,以后只能你照顾,你很期待吧。】
【你果然是一个该死的腹黑。】
【不是,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对象?你还是人吗?】
一个时辰以后,李心慈估摸着两人也该说好了,这也该做晚饭了。
却发现昏迷的那位公子已经醒了,目光锐利,夫君说此人怕是习过武的,如今她一看这位通身的气势,无端就觉得这位公子怕是武功很高,不过这位看上去就武功很高的公子却专注地看着床上之人。
却见那位邹小公子坐在床上,身体却缩在角落里,仿佛想要离眼前之人越远越好。
若是邹小公子与此人不合,她作为邹小公子的李大姐,自然要制止将二人隔开。
不过嘛,李心慈见这位邹小公子虽然缩在角落里,但眼神还是时不时扫着眼前之人,身体也偏向着陆公子的方向,怕是心中对陆公子非但没有厌恶,还是对眼前之人完全地信任,或许还有自己都不知道的喜爱。
邹小公子的眼神,他们成过亲的女人一看就明白了,唉,或许也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嘛。
不过两个小家伙是闹了一点小别扭而已,她就不要去瞎掺和了。
第058章 第58章
大巍所有的州府都知道了当今皇上失踪的消息, 而且已经失踪好几日了。
此时正在并州推广火炕的转运使司梁文昊听说了此消息,也是又惊又惧,陛下是神仙下凡,如何可能失踪, 但若是说陛下是传言里的故意失踪, 只是为了引发宗室作乱,以此来解决宗室过多难以负担的问题, 那也不太可能, 一国之君失踪的消息对一个国家造成的动荡是无法估量的。
就说这幽州并州凉州三州, 这些州府山高皇帝远,又是边疆州府, 拥兵众多,而且与陛下一起失踪的安宁王是边关守卫军的首领,此时守军群龙无首, 这三州的长官如知州和安抚司,既有重兵,又无制约, 而京城派来的监察官员也在这里待了不短时间了, 怕是也是纠缠颇深,如此这般,这三州的知州和安抚司难道就没有一人想要造反吗?
想到这里,梁文昊赶忙给带来的几十位工部小吏传达了消息, 让他们就近传递消息, 赶快离开并州。但并州宽广, 地广人稀, 也不知几日才能将这些消息传递到。
但比起这几十位工部小吏,此时最受危险之人怕就是他这位转运使司, 唯有他是新来的监察官员,若是这并州或三州联合起来想造反,他都是必被杀或被俘,想到这里,梁文昊起身,但只是站了一会儿,又很快淡定坐下。
尽管外边皇上失踪甚至身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此时的幽州知府和幽州安抚司却没有如其他人预想中的那样有什么动作,反而聚在一起喝酒。
“费大人,外面都传你要造反,怎么这时候找本官喝酒?”幽州谢知州小口抿着口中的烈酒,这么烈的酒以前可喝不到。
幽州安抚司费莆反将一军:“谢知州,以你对整个幽州的掌控,该造反的人是你才对吧?”
谢知州没有回话,一口喝光了酒杯中的烈酒,仔细端详着手中晶莹剔透的酒杯,这套玻璃酒具是那位据说失踪了的皇上年前赏下来的。
边欣赏边感叹道:“费大人啊,你说我们这位陛下,一夜之间开了窍,造出这般巧夺天工的玻璃器皿,又弄出了烈酒,我前两日还将他年前发下来的那本什么数学书看了一遍,也是非比寻常,不似人间之物。”
“你说史上几位有一点奇异之人,也是逢凶化吉,开创了一番盛世。我们这位皇上如此多的奇异之处,怕真是神仙下凡,真的会因为一次小小的刺杀就没了吗?史书里可不是这样说的。”
“史书上与这般天选之人作对的人,可都没有好下场,无论是谁做皇帝,谢某都能做一州知州,再不济也能回老家做一个乡绅,何必去拿鸡蛋碰石头呢?”说着谢知州又慢悠悠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幽州安抚司也是一饮而尽,“还是你们文官遍读史书啊,我这个大老粗倒没有想那么多,我就想着咱们那位陛下今年多给的军费,新发下来的武器虽然数量少,但据说什么等以后产量提高了,以后武器就多了,但那也是神兵利器啊,据说以后全军都要用上这种神兵利器,这种皇帝谁不想要啊?现在只是说他失踪了,又没说驾崩了,我还想要咱们这位致明皇帝底下接着干呢?怎么会造反?”
“谢大人,既然你也不打算造反,我也不打算造反,那我们也暂时算是同盟了,得赶紧把刚来的那个状元钦差从并州接回来,不然我们幽州不动,并州和凉州未必不会动,那小钦差保不准小命不保。”安抚司说道。
谢知州闻言连酒杯都没有放下:“并州知州和凉州知州也不是傻子,难道外面人传他们要造反了,他们就真的去造反,那陆兰锖虽然跟着皇上失踪了,他底下那群人虽然群龙无首,但也不是吃素的,不可能放任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造反。”
“何况,我是读过史书,他们难道没读过吗?造反也不是谁都想造能造的?”谢知州也是叹了一口气,希望他们这位皇上安然无恙吧,不然他若是赌输了,怕是脑袋不保。
此时的梁文昊不是没有想过离开,但他是皇上派下来的钦差,若是他跑了,不更助长了有狼子野心之人的嚣张气焰,他不仅不愿走,也不能走,他要替陛下看着这三州的知州和安抚司,一旦他们有什么风吹草动,得想方设法通知京城,梁文昊看着旁边的两只信鸽,如今就是他的全部希望了。
希望京城的那些官员不要乱起来,果然国不能一日无君,就算是陛下以前整个不理朝政,也比如今好得多,不知陛下何日才能归。
并州知州和安抚司知道外面纷纷在传当今陛下身亡了,他们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土皇帝要造反了,也是嘴角微微抽搐,想太多了吧你们,他们造什么反啊,是今年才推广下来的火炕不好睡了,还是烈酒不好喝了?他们造反,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好吧?
你们没跟安宁王带领的陆家军打过交道他们不知道啊,那安宁王如今就算是失踪了,他那群陆家军也不是吃素的,对皇家忠诚得很,本来那群陆家军只是对整个大巍忠诚的,谁知他们知道他们的镇国大将军,跟当今皇上是好友,日日形影不离,爱屋及乌,对当今这位圣上也是忠诚得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造反,他们不要命了?
并州的知州本以为那位小翰林钦差已经跑走了,谁知第二日这梁文昊不但没有离开并州,反而大摇大摆地进了他的知州府。
“于大人。”梁文昊朝这位并州最高的长官行了个礼。
并州知州见这位梁钦差眼神坚定,神情坚毅,来时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也是被逗笑了,这小钦差,怕是以为他要造反了,要拿他性命,但对那位失踪的皇上忠诚得很,此时正是来行使他的监察之责,若是他有什么风吹草动,这位转运使司怕是转头就会让京城那边知道。
“梁大人,本官听说你将京城带来教百姓修火炕的小吏全都赶走了,陛下交给你的差事,你怎么能如此行事?”
并州知州苦口婆心地劝道:“就算是上面的传言如何荒唐,我们也不该忘了自己的正事,陛下交代让今年入冬之前,幽州并州凉州三州的百姓都要用上火炕,梁大人你不会忘了吧?”
“当初幽州知州谢大人给本官写信,说梁大人恪尽职守,卓尔不群,为了三州的百姓冬日里能过得更舒坦,才来到幽州并州凉州三州,让本官尽力配合梁大人,为并州的百姓谋福祉。本官一见梁大人,果然年轻有为,亲切有加,谁知梁大人带来的小吏还没教会所有并州的百姓搭炕呢,就因为一些子虚乌有的谣言,赶走了这些小吏,陛下冬日里怪罪起来,梁大人该如何是好?”
本来打算冒死来打探这并州知州是不是有狼子野心的梁文昊,被这并州于知州的一串指责给骂懵了,不是并州知州你这么大义凛然的吗?究竟是我是派下来行监察之职的钦差还是你是啊?究竟是我是视死如归的大忠臣还是你是啊?究竟是我被传着说要造反还是你被传着要造反?
不是我们的身份反了吧,梁文昊被这劈头盖脸地骂一顿,也不得不认错,“于大人,是本官不该耽误三州建火炕,忘了自己的职责。”
并州知州脸色这才好看一点:“梁大人要主持推广火炕事宜,与知州衙门的官员也少不了打交道,不如就住在知州府,也不用来回到处跑了。”既然觉得我要造反,那就干脆住到知州府来,这下总该放心了吧。
明白了于知州的言外之意的梁文昊,也赶忙顺坡下驴,住到了知州府,打算时时刻刻监视这于知州。
不过这于知州都忙着建炕了,也不像是要造反的样子,梁文昊又晃了晃脑袋,或许这是于知州迷惑他的手段,就想他放松警惕,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偷偷造反也不一定。
于知州看着小钦差不信任的眼光,也是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唉,本官不想造反怎么就没人信呢?
凉州的府城本就在边关上,知州府离陆家军的大本营更是只有几百米远,自从陛下失踪的传言传来,这陆家军看他们的眼神也不似往日那般温和了,跟看敌人没什么两样,想到这里,凉州知州嘴角抽搐,不是,幽州和并州离你们陆家军的驻军还有一段距离,我凉州知州衙门就在你们陆家军的眼皮子底下,我造什么反?我手底下连几个兵都没有。
凉州安抚司:我就算是有兵,哪能跟你们陆家军比吗?你们也太瞧得起我了?
此时的边关守军云麾将军胥向荣看着不远处的知州府,眉头紧皱。
“头儿,别盯着那知州府了,凉州知州的胆子小得跟猫一样,又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盯着,敢做什么呀?你别把人家吓得半夜尿了裤子怎么办?”底下的一个校尉说道。
“皇上不知所踪,王爷也不知所踪,叫我如何能不忧心?”胥向荣道。
“王爷身经百战,死里逃生千百回了,从来都没有什么大事,头儿,你不了解皇上,还不了解咱们王爷吗?”
胥向荣揉了揉太阳穴,“希望如此吧,咱们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不过若是皇上出了事,王爷还好端端的,怕是王爷也脱不了身。”
想到此,校尉也叹了一口气:“据说王爷与皇上情深义重,王爷给咱们的信从来都只说公事的,这半年来频繁提起皇上,还都是说好话,生怕有人不知道皇上的好,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王爷这般过,与皇上真是至交好友,无论王爷有没有事,我们也得替皇上守好他的江山啊,不然王爷会怪罪我们的。”
胥向荣:“等你反应过来,怕是黄花菜都凉了,我早已派幽州和并州的驻军盯紧那几个知州和安抚司,一旦有轻举妄动,格杀勿论。王爷不在,我们陆家军,也得守好皇上的江山。再说了,无论地位高低,皇上也值得咱们王爷相交,这一年来捣鼓出来的酒精和新来的那批神兵利器,皇上可是一个好皇帝啊。就算是不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我们也要为这位好皇帝守好他的江山。”
乐成侯贺季同本以为北方三州的知府和安抚司知道了皇帝身亡的消息,怕是会造反,谁知这些人哪是什么土皇帝啊,跟鹌鹑一样,一点动静也没有,他的计划落空了,大臣没有投诚的,太后也没有要过继的意思,他如何能甘心啊?
他的小儿子贺琪睿哭着跑进来,抱着他的大腿:“爹爹,他们说我不是琪琪子,骂我是傻子,当不了皇帝,只能当乞丐。”
这大巍的百姓真是太嚣张了,他也是侯爵,跟那些泥腿子是天壤之别,竟然敢在侯府墙外大声骂他的儿子异想天开,只能当乞丐。可惜他没有实权,这群刁民人数众多,骂了几句就走,根本拦不住,竟让他的小儿听到了此污遭之语。
“来人,不是说让世子就待在内院吗?查查谁让世子去了外院,听到了这些糟心话。”
贺季同抱起小儿子:“小儿,我一定会让你当皇帝的,那些大逆不道之人,早晚会死的。”却不知他到底是想要小儿子当皇帝,还是自己想要当皇帝。
聊国三王子申屠苍本以为杀死了巍国的皇帝,巍国就会乱起来,他们聊国正好乘虚而入,谁知这巍国皇帝虽然死了,可除了消息传遍了整个巍国,这些百姓们讨论几句,哀叹两声,竟然只是当个谈资罢了,之后就该干嘛干嘛了,聊国下面的凉州幽州并州三州还在风风火火地推行一个叫火炕的东西,交邕还在种那个叫土豆的东西,甚至那几家官营厂都还好好地开着,巍国国库还是如流水一般地进银子,尤其是京城及周边几州,根本就不信他们的皇帝死了。
“这巍国皇帝真是令人嫉妒啊,独子一个,母家高贵,不必与蠢货争权夺利,就算是已经死了,还有人相信他是神仙下凡,根本死不了。”
“不过,等着吧,过两月群龙无首,不信你们巍国还稳得住。”
申屠苍:“来人。”
“请三王子吩咐。”一人进帐。
“去抓一个会造那叫什么炕的人回来,造一个试试。看是不是跟幽州人说得那样好。”申屠苍道。
这大巍真是占据了无数天选之地,反而他们兵强马壮的聊国,却只能以放牧而生,一遇到干旱雪灾,连吃的都不够,放牧还要转场,就算是那个炕真的有用,聊国人也大多数用不上。
申屠苍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不过,只要他们入主中原,得了那天选之地,巍国的什么好东西他们用不上。
贺疏舟和陆兰锖二人在李心慈家休养了两天,就不顾李心慈夫妻俩的强烈反对,一定要离开了,毕竟他们二人不是一般人,陆兰锖还担负着整个边关军,更不要说贺疏舟还担负着整个国家,迟则生变,如何能耽搁?
李心慈见劝二人不得,便知二人是真的有事,“但我们地处山区,牛车可出不了山,唯有爬上山才可出去,可邹小公子你右腿骨折,步履维艰,如何能出得去呢?”
“没有车出去的路吗?”贺疏舟懵逼了。
他不知道的是,陆兰锖闻言眼角却有了两分笑意。
“邹公子,我们可耽搁不得,冒犯了。”说罢来到贺疏舟身边,轻轻蹲下,将贺疏舟的双手放在他的肩上,直接将他的陛下背起,朝目瞪口呆的夫妻俩摆了摆手,径直走了。
唯有被背着的贺疏舟十分羞恼,看着头也不回的陆兰锖,回头朝夫妻俩大声说道:“李大姐,我们走了。”
王渔挠了挠头,“唉,这两兄弟感情真好,我怎么就没有感情这么好的好兄弟呢?”
却见妻子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最好是没有,不然你可没有如今这俩孩子了。”
王渔十分疑惑:“为啥啊?我有好兄弟你就不给我生孩子了?”
却见妻子理都没理他,抱着孩子转头回屋了。
陆兰锖背着他的陛下,就感觉自己背负着他的整个世界,这是他誓死要忠诚之人,也是他心爱之人,为何不能说是他的整个世界呢?
“陛下,累了的话可以靠在臣的肩上。”
【你怎么能一边暗恋朕,还一边自称臣的,搞得这么禁忌你晚上睡得着觉吗?】
陆兰锖心中默默地想,与陛下所料的正好相反,就是每天晚上想着陛下才睡得着觉的,刚开始还是有几分愧疚的,怎么能钦慕普天之下最尊贵之人呢,感觉是对他的亵渎,但后来一想,凭什么以后可能会有无数女人甚至男人能亵渎他的陛下,而他连想都不能想呢?
他为什么不可能呢?他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只要无论男女,除了他,还有谁会跟陛下更相配呢?为什么不可以是他呢?
陆兰锖:不仅睡得着觉,想一想还觉得刺激得很,甚至还付出了行动,甚至如今还觉得有五分希望。
感受着背上之人的呼吸声,和紧紧搂着他的双手,陆兰锖控制不住自己剧烈的心跳和不稳的呼吸。
贺疏舟能听到陆兰锖的呼吸非常急促,在安静的山野,他甚至听到了他剧烈的心跳声,但不是累的,他的步履非常稳健且规律,搂着他的力道也没有一点减弱,贺疏舟意识到,这家伙与平时波澜不惊的模样完全不同,他此时似乎非常的紧张,是因为他吗?想到这里,贺疏舟的呼吸不知为何也变得急促起来。
陆兰锖听力卓绝,自然听到了他的陛下急促的呼吸声,在陛下看不到的角落,他露出了一个得逞的微笑。他就知道,知道他心意的陛下,既不厌恶他,也不是无动于衷。
前面就是算不上路的山路,要是一步步爬上去怕是在陛下面前丑陋且滑稽,陆兰锖当然不会噗和璞和地慢慢爬上去,在心爱之人面前,怎么能不展现自己的力量和能力呢。
于是贺疏舟就见陆兰锖看都没看那山路一眼,将背上之人转而抱起,反而是抓着一条藤蔓,顺着藤蔓飞奔而上。
惹到贺疏舟不得不紧紧搂着陆兰锖的腰,身体如此贴近,发现这家伙的身材确实很不错,很有力量。
顺着几条藤蔓登上了山,贺疏舟看着眼前之人对他展现一个十分让他放心的笑容,这家伙真的跟一只孔雀一般在心仪对象面前放肆地展现着尾巴,从前他怎么没发现呢?这家伙这样明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但看着这张完美无瑕的脸和这双似乎只有他的眼睛,贺疏舟发现自己的心跳前所未有地快,不过……
【这一定是吊桥效应,朕心跳得快是因为刚刚处于危险之中,不是因为对这家伙心动,朕恐高,对朕恐高。】
(贺疏舟的跳伞教练:对对对,你恐高。)
听到陛下的心声的陆兰锖嘴角撇下来,陛下分明是对他有感觉的,但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承认呢?
不过陛下的心是很难进的,作为他的友人,他尚且是付出了千百的功夫,甚至会被陛下一次次地推开,全靠他不顾一切地靠近,才成为陛下最亲近的友人,他总是回避太过亲密的关系,友人尚且如此,更别说那更亲密的爱人呢?陛下就是如此别扭之人,要他的撬开的壳,总是很难的,不过内里肯定是常人所不知道的美味。
陆兰锖将他的陛下放下。
他仔细打量了周遭环境,这次没有瀑布的嘈杂声,他很确定方圆一里之内没有任何人,但却听到了一只小兽的声音。
“陛下在此处稍等一会儿,微臣去打一只猎物,速速就回。”
贺疏舟虽然知道能跟着他跳河的陆兰锖不可能丢下他离开,但本是担负着一整个国家永远强势运筹帷幄的大巍皇帝,此时倒显得有几分脆弱。
于是陆兰锖就见到他的陛下,用他从没有见过的脆弱且不舍的眼神看着他,他的心跳再次不受控制猛烈跳动起来。
“陆兰锖,不要走太远,早去早回。”
贺疏舟似乎意识到了他的不寻常,在这般环境,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反而要依靠这家伙,甚至舍不得他消失在自己的眼前,想到这里,贺疏舟的整张脸都红了,转过头去,不再看陆兰锖。
第059章 第59章
自从当上皇帝以来, 就算是独自在殿内待着,他的门外也向来有守夜的宫女太监,他几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独处。
看着陆兰锖远去的背影和自己受伤的右腿,贺疏舟第一次感受到了一股透心的孤寂与恐惧, 虽然与人交心很难, 但他本质上是个很害怕孤独的人,这样身边空无一人的时刻, 令他想起他在另一个世界的最后一年。
父母意外去世, 那些所谓亲人表面上似乎很关爱他, 装得一副真心实意模样,实际上却看他如抱金于闹市的稚子, 恨不得将他的一切都吃干抹净,他的所谓好友,也被那群人离间, 帮助那群人吞噬父母留下来的财物,他与那些鬣狗亲人斗了整整一年,才将父母留给他的东西牢牢抓在手上, 可转头一看, 他却发现自己既无亲人,又无至交好友,这世间竟独留一个他,上天对他是多么残忍。
那时他的孤寂就如同如今一般, 那时他的无助就如同这条断了的腿一般, 明明都已经是以前的事了, 如今他有亲人, 有友人,虽然这个友人对他图谋不轨, 但此时他觉得跟那时一般孤寂,这段时间变得好漫长,这家伙既然喜欢他,难道不该对自己形影不离吗?怎么可以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就这种愣子也想有对象?
陆兰锖提着一只兔子归来之时,见他的陛下孤零零地坐在那里,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凄凉和孤寂,心顿时如针扎得那样疼,他的陛下从来都是万人拥护,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的,何时吃过这般的苦?何时身边只有一个人伺候?
贺疏舟的感时悲秋被来人的脚步声打断,抬起头来。
于是陆兰锖就见他的陛下对他露出一个期待又脆弱的表情,十分惹人怜惜,陆兰锖感觉自己的心被此刻的陛下击中了,明明是再强势不过的人,却对他露出那般惹人怜爱的表情,他真的好想将他这样的陛下藏起来,藏到只有他们二人在的地方,所有人都找不到陛下,那样陛下就只属于他了。
【你这家伙,怎么才来啊?】
【虽然你对朕图谋不轨,但朕还是不想被一个人留在这里呜呜呜呜!】
明明心声里很害怕他离开的贺疏舟,嘴上却说,
“你这么久才回来,朕被野兽叼走了怎么办?”
听到熟悉的心声,陆兰锖将心底的恶劣压下,嘴上别扭心底却坦诚的陛下,真是可爱至极,如果真的将他变成自己一个人的陛下,那样的陛下肯定很痛苦吧,会恨他吧?
他可不想陛下恨他,不过若是陛下有朝一日敢爱上别人,那时他不知还能不能控制心底的恶劣了。
陆兰锖将手里的兔子放下,“陛下,我们不能走主路,可能会有人追杀,带的干粮只能吃一两日的,委屈陛下了。”
然后生火,将这只兔子烤了。
看着陆兰锖熟练地烤着这只兔子,贺疏舟也有几分疑惑,
“桑玉,你不是出生就是世子吗?为何生火和烤东西如此熟练?”
陆兰锖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在心仪之人面前表现自己的机会,“陛下,臣虽然身为世子,但是将门之后,从小不仅要带兵打仗,更要学会在野外生存,若是遇到险境,一个合格的将军必须学会生存下去。臣在带兵打仗之时,也是多次历经险境,若不会自己找吃的,怕是早就饿死了,如何能将聊国铁骑拦在边境之外。”
贺疏舟此时才发现他对这位友人知之甚少,他不是人物面板里短短的几行字,他有自己的经历,他曾经多次历险,他曾经也是父母双全,受着严苛的教育,然后在一日之间一无所有,只剩下肩上担着的祖上十几代传下来的责任。
刚与他见面之时,他就知道陆兰锖只是骨子里忠于这个国家,而并不忠于大巍皇室,十几岁的他,出于责任感,多次犯险,他远比自己坚强得多。
或许出于相同的经历,相同的内核,促使这个人被他吸引,不断地靠近自己,但实际上脆弱且对感情十分胆怯的自己,真的会是这个人想要的吗?或许,作为友人才是他们最好的相处方式。
【你看看,朕连你会打猎烤兔子,你经历过什么险境,你的朋友你的下属都很少知道,之前也不愿去主动了解,只是在向你索取感情,却很吝啬向你付出感情,朕连作为友人都不合格,一点都不了解你,你为什么不去找更适合你的人呢?或许朕真的是一个天生的皇帝,冷血而孤僻,作为合作关系还不错,作为亲密的爱人却是十分不合格的。】
正在烤着兔子的陆兰锖听见陛下心声,也气得青筋暴起,什么叫去找更适合他的人,他早就知道,陛下就是如此别扭之人,若是作为他的臣子,自然能跟他好好相处,且感叹他真是一个真诚且有能力的上峰,但若是要得到他的真心,陛下就会如长了刺一般将来人一次次地推开。不过这一切都是陛下的想当然,他自然是觉得陛下千般好万般好,帝王无情又如何呢?如果陛下的爱很少,那么他只要得到这一点点就好了,别人的爱再多又与他何干呢?
不过是为何呢?陛下虽然四年前先帝驾崩失去了父亲,但从小父母恩爱且和睦,应该几乎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为何会如此呢?既然不是陛下成长的问题,那一定是陛下一夜之间觉醒了在仙界的记忆的问题,陛下与他记忆中那位小殿下从性格上看上去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是因为那个仙界的记忆吗?
难道陛下的仙界并不是他们所想象中的大同世界,反而也是充斥着伤害与痛苦,不然他的陛下为何如受过巨大伤害一般,内心如此的锋利呢?想到此,陆兰锖看向贺疏舟的眼神十分心疼。
贺疏舟被这家伙莫名其妙的眼神惹得一身鸡皮疙瘩,
“安宁王,你烤兔子的时候能不能看着兔子,不要看着朕,朕离你这么近不会有事,若是兔子被烤煳了,朕要你去给这只兔子陪葬。”
陆兰锖听见陛下的打趣:“陛下,若是微臣给这只兔子陪葬了,谁来做陛下的双腿呢?微臣是不会舍得丢下陛下一人的,就是陛下要微臣的性命,也要让微臣将陛下安全护送到京城之后吧。”
听见此话的贺疏舟感觉脖子有点热,“要是这只兔子烤焦了,朕要是饿死了,你还怎么将朕安全送到京城。”
陆兰锖:“若是陛下没有吃的,可以吃臣的肉,喝臣的血,将臣的双腿拆下来当拐杖使,微臣甘之如饴。”
贺疏舟听到这血腥的话语,瞪大了眼睛,这个家伙,果然是常年待在充斥着鲜血的战场上的,根本不是如以前表现出来的那般风光霁月,能以一敌百之人,或许内心比他想象得要恶劣,难怪系统给他新加了一个腹黑的标签。
贺疏舟打量着这个随意说出惊人之语之人,也是感觉到怕了。
【这家伙,果然露出本性了,难怪聊国的人说你阴险狡诈,狠辣至极,此时的朕才是幼小可怜又无助。】
贺疏舟:“别想好事了,你的血肉怎么会有兔子肉好吃?”
【才不会奖励你,哼哼!】
对心仪之人露出恶劣本性,心仪之人却没有躲开的陆兰锖,此时心底前所未有的满足,所以啊,我的陛下,既然你觉得不够了解我,觉得我适合别人的爱,那么就多了解我一点吧,了解的恶劣,了解我的占有欲,了解我的血腥残忍,我这般恶劣之人,能够得到陛下的恩赐的一点爱就可以了,不需要将我推给其他人。我们一个恶劣残忍,一个冷心冷情,简直就是天生一对。
无事可干的贺疏舟打开大臣们的人物面板,他的那群大臣,虽然平时被他压得死死的,但应该还是挺忠诚于他的吧,果然,忠诚度没有一个下降的,看来这群大臣还真是一群可爱又忠诚的小老头,想到这里,贺疏舟感觉自己的孤寂与恐惧一扫而空,这辈子的他明明与上辈子完全不同,他有母亲,有友人,有明明认为他死了也没有放弃他的臣子们。
不过就算是那群大臣们没有放弃他,那些地方官,大巍宗室的人恐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该作乱的作乱,该造反的造反,所以他们俩并没有打算大摇大摆地走主路和去城里,若他见了人就自称自己是失踪的大巍帝,于他那群臣子之前来的,怕是想要造反的地方官或想要他死的宗室们派来的刺客,还有上次刺杀他的刺客,也不知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打开地图,不过所有州府的府兵都没有轻举妄动,或许情况还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糟。
看着刚刚还脆弱不安的陛下,不知道又在那仙界之物上看到了什么,又变得如往常那般自信且淡定,陆兰锖轻叹了一口气,有几分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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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疏舟接过面前之人递过来的兔腿,咬了一口,然后换上了一副痛苦面具。
【咦,刚刚把自己吹成那样,出门在外,要是不会打猎和烤肉,早就饿死了,其实做饭那么难吃。】
【哈哈哈哈哈!!】
【身居高位是这样的,属下都不会对你说实话的。】
【不会说,王爷,你烤的肉好难吃,要不还是要属下来烤吧。】
【本来身历险境就够苦了,还要吃这种玩意儿,你的属下命还真是苦啊。】
【哈哈哈哈哈哈!!!】
“安宁王,你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做饭了,简直是糟践粮食。这只兔子本来被你杀死就够惨了,还要被做得那么难吃。”贺疏舟语重心长地对陆兰锖说道。
在心仪之人面前表现失败的陆兰锖双耳通红,他也是知道自己厨艺一般,但那群属下从没有说过难吃,难道,真是因为身居高位,底下人不敢说实话,被那群家伙蒙蔽了。
陆兰锖见着痛苦表情的陛下,连忙将怀中李大姐给的干粮递给贺疏舟,然后将烤的这只兔子一个人吃了。他胃口虽然大,但的确不是好吃懂吃之人,之前借口去宫里蹭吃,其实也是对能吐露自己心声的陛下好奇的缘故。不然也不至于今日才知,自己的厨艺,不是一般,反而是很差了。本来就是男子,还不能为陛下洗手做羹汤,他这般能抓住陛下的心吗?
【你以后不要做饭了,若是攻略游戏,你做饭减好感度的。】
听到陛下吐槽的陆兰锖绝望了。
于是,在他们在荒郊野外过夜之时,陆兰锖再次抓到了一只鸡,扒光了毛想要烤,却被断了腿的贺疏舟强行拦住,瘸着一条腿的贺疏舟宁愿自己烤,也不要再吃陆兰锖烤的东西。
陆兰锖见金枝玉叶的陛下为了不吃自己烤的东西,瘸着一条腿也要自己烤,默默将练习厨艺放在了他的学习清单中,他的学习清单中还有研究数学,研究医术,研究建筑之术,看得出来对得曾经陛下亲口夸奖之人,十分嫉妒了。不过也算得上日理万机的陆兰锖,也不知何日才能将学习这些东西提上日程了。
二人找了个山洞过夜,第二日就要行至曾经他们去过的清灵县管辖之内,清灵县的原县令袁哲已经被贺疏舟升职了,如今的县令是去年才中榜的新科进士,但除非他们亮明身份,否则见到一县之长的机会几乎没有,但若是亮明身份,或许就会引来别有用心之人的追杀。
但当初贺疏舟大摇大摆进入清灵县,县衙里的衙内应该都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若是被他们发现,又与直接亮明身份有什么区别。
所以两人乔装一番,进入了清灵县境内,但没有入城,此岂料此时正是清灵县第二季土豆开始结实的日子,时任清灵县县令的新科三甲进士柴信正在下乡视察,这店水村虽然在第一波土豆种植时收成不好,但很快找到了罪魁祸首,如今第二波土豆种植长势很好,柴信选了如此这般的几个村巡视,震慑一下宵小之徒,让清灵县的百姓们知道现在的县令也是很重视土豆种植的,虽然陛下失踪了,但该干的事还是要干,该种的粮食还是要种,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谁知柴信蹲在田边,拔了一株土豆苗细细查看之时,却发现看着方向的远方出现了两个人,一个高大的男子背着另一个男子,虽然穿着灰扑扑的麻布衣服,但出身贫家的他还是一眼看出正在行走之人步伐不一般,不像是贫家人,取了腰间别着的一副望远镜一看。
发现背后之人皮肤细腻,不可能是贫家子,反而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或许是刚好落难,刚想将两人喊住,给二人一点帮助。
却将手中的望远镜再次拿起,仔细看了一眼,越看两人越眼熟,他是三甲进士,也是进宫面过圣的,且殿试之时,那失踪的安宁王也在殿中,大巍人谁不崇拜战神安宁王呢,他还偷偷打量了一眼,年轻英武的安宁王在一群年纪不轻的文武大臣之内十分打眼,令他印象颇深。
而如今远方的两人与记忆中的陛下和安宁王十分相似。
于是背着贺疏舟的陆兰锖本来只是在悄悄赶路,却发现远方有一个人带着几个人马追了上来。
瞬间加快了脚步,而柴信见两人跑得更快了,又不敢轻易暴露或许是陛下之人的身份,若是认错了,他和那两人可是杀头之罪。
直到两人看不见后边的追着的人,陆兰锖才放慢了速度。
“陆兰锖,你跑那么快干嘛,那是朕的新科进士柴信。”
以为是追兵,且认为这届刺客怎么那么菜的陆兰锖,顿时有点心虚。
“陛下,此人又没有穿官府,臣还以为是刺客呢?”
见这家伙十分心虚,贺疏舟连忙安慰道:“不过若是有了刺客,那几个衙役怕是来送菜的,还是不暴露身份了,不与他们相遇为好。”
而很快,在宫中的太后夏韫和大臣们就收到了清灵县县令柴信传来的飞鸽传书,在清灵县疑似发现了当今陛下和安宁王的踪迹,其中一个疑似陛下之人怕是受伤了,被另一人背着,背着人之人脚程极快,应该是武功高强之人。
太后本就被小儿失踪的消息吓得病了,如今躺在床上,这般疑似见到皇帝的消息她近些日子也听到不少了,甚至还有两人冒充皇帝,只是到了京城,还没到宫里,就被见过皇帝的百姓们打了个半死,半死之后又是被大理寺判了个斩立决,这些异想天开之人才消停下来。
如今听到这般消息,夏韫本该是不信的,但那柴信是去年的三甲进士,进过殿试见过皇帝,若不是得了疯病,不该胡说啊?本就有了前程,这又是何必呢?想到这里,夏韫心底也有了几分相信,但一想到柴信所说的小儿受了伤只能被安宁王背着,也不知伤得重不重?
虽然有了两分小儿活着的希望,但想到就算如此小儿子也受了伤,吃了苦,也是心疼地咳了几口血来,惊得宫女赶快给病中的太后娘娘端药来,却见此时的太后虽然咳了几口血,但面色却不如之前那般苍白,摆了摆手,将太监王福叫了进来。
王福恭敬站着,这些日子以来,这位太监总管也是茶饭不思,忧思不已,别人都认为他是因为若是有了新帝继位,他这个致明帝的太监总管怕是大难临头才如此忧愁,其实他倒顾不得那么多了,这些日子都担忧着当今圣上,也不知圣上是生是死?有没有受伤?
遇到了那般明主,谁还愿意当下一个皇帝的亲信,他王福生是陛下的太监总管,死是陛下在阴间的太监总管,那群大臣们那般义愤填膺,他虽只是太监,但对陛下的忠诚可一点都没有比那群大臣少,若不是怕那群大臣耻笑,在他们赌咒发誓忠诚皇上,若是皇上出事绝不为官之时,他怕是也是要搭上一嘴。
“王福,将清灵县到京城之间的地界都派兵把守,若是发现有与皇帝与安宁王相似之人,暗暗保护,不要打扰他们入京。”
王福听到此消息,热泪盈眶,“太后,您是说陛下还……,为何不直接保护陛下呢?”
太后:“也不知刺杀他们之人是何人,有没有后招,宗室那边怕是也不太安分,若是有重兵保护皇帝,自然是好,但也不知小儿具体在何处?如何恰巧能派重兵到他们所在之处,不如将禁军分散开来,若是发现他们的踪迹,暗中保护。也减少了刺客发现的可能。”
“清灵县离京城也不过一百余里,以安宁王的脚程,如今怕是走了一半了,若真是哀家的小儿,等着便是,或许明日就能见到了。”
乐成侯贺季同也从卧底手中知道了那清灵县发现了疑似当今皇帝的消息,太后也派了禁军向清灵县方向,怕是十之八九是真的,如此一来,他的睿儿当皇帝的希望不就破灭了吗?他还是不得不当一个一事无成的宗室子。
“我不甘心,凭什么那小皇帝一生下来什么都有,我一生下来就只有这个破爵位。”贺季同匆匆赶往另外两位侯爵的府邸。
荒郊野外又休息了一夜的贺疏舟,终于在午时看到了京城西门的城门。
【哎,终于回家了,朕以后再也不乱跑了,呜呜呜。】
早在城门外守着的一个长相普通,穿着短打的男子,看到了如乐成侯所说的那般两个男子,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穿着十分普通。
这男子早有准备地大叫:“乡亲们,又有人来冒充我们陛下了,我早就听到消息,有两个清灵县那边的来的破落户,异想天开,弟弟还是个瘸子,非说自己是陛下和安宁王,你看这两人不就是从清灵县方向来的吗?其中一个还是瘸子。冒充我们陛下,打死他们。”
几个在城门方向游荡的人也应和:“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百姓们听到又有人冒充他们陛下,也是挽起袖子围了上去。
这几人看着被团团围住的两人,都在袖口抽出来一把匕首,围了上去。
“百姓们这是做什么?连朕都不认识了?”听到熟悉的声音,百姓们愣在原地。
贺疏舟将头上的帷帽取下,赫然就是百姓们熟悉的那张脸。
“是真的陛下。”
“陛下回来了。”
“陛下没有丢下我们飞升了。”百姓们喜极而泣,围着他们的陛下不愿离开。
而此时几把匕首朝两人的方向刺来。
第060章 第60章
陆兰锖用手一扫, 将离他一米之隔的一把匕首扫落在地,用这把匕首刺杀之人手臂也被他重伤,倒落在地。
同时往后一退,与另几个刺客拉开一步的距离, 调整了方向, 将自己的身体挡在身后之人的前面。
“陛下小心。”对身后之人说道。
同时取出腰间贺疏舟所送的那把良钢匕首,寒光毕现, 在水中泡了许久也依旧没有折损或是生锈, 果真是一把神兵利器。
围在一起的百姓们发现了明晃晃的武器, 和倒在地上哀嚎的人,传出惊呼声:“有刺客。”
却没有逃开, 反而将他们的陛下围在身后,形成一副保护的派头。
刺客们发现刺杀大巍皇帝不成,直接将武器挥向无辜的百姓, 要先杀了这些碍眼之人,才能杀掉那个大巍皇帝。
“百姓们,刀剑无眼, 陛下有本王保护, 速速离去。”陆兰锖边说着边迅速抓起地上的一把小石子。
可此时的百姓们却依旧死死围在他们的陛下身后,却依旧没有躲开的意思。
眼看武器就要砍在百姓身上,最前面之人甚至抬起手想要将这匕首从刺客手中夺下。
却听到一阵阵风声从他们耳边响起,一颗颗小石子打中了刺客的手臂, 他们手臂的骨头直接被打得粉碎, 而他们手中的武器也掉落在地上。
地上都是刺客们的哀嚎声。
陆兰锖走上前去, 百姓们纷纷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他踩碎了在地上哀嚎之人的另一只手,然后掰开此人的嘴巴, 看了一眼对身后之人说道。
“陛下,这些人口中没有毒药,武功也平平,与几日前在伍山行刺的死士武功天差地别,背后之人肯定不是同一个。”
被慢悠悠放下的贺疏舟,看着这些在底下打滚之人,冷笑一声,“看来要朕死的人不少啊,几个乌合之众也想要朕性命,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陆兰锖依旧将贺疏舟挡在身后,又用小石子朝下面哀嚎之人补了几发,直到这些人连一丝还手之力都没有了,才放下心来。
周围的百姓们看着他们的陛下连站都站不稳,只能被安宁王搀扶住,纷纷红了眼眶。
此时禁军一指挥使带着人前来将所有人马拦住,禁军人马大多数都派去京城和清灵县之间清除可能的危险了,谁知这京城却少了防范,让陛下在他所管辖的西门被刺,怕是要大难临头了。
“这大理寺查查这些究竟是谁派来的?究竟是谁想要朕的命?”就算是瘸着一条腿也气势全开的贺疏舟说道。
【这么菜的刺客也好意思刺杀朕,应该是……】
这个禁军指挥使赶紧领命:“遵命。”看来是躲过一劫了。
百姓们依依不舍地目送着瘸着一条腿的陛下坐着马车回宫,于是很快,他们的陛下没有死的消息就传遍了全京城。这个消息也同时向周边几州甚至边境传递着。
贺疏舟刚在宫门外被陆兰锖扶着下了车,就见一群穿着青青绿绿官服的人冲了上来。
大臣们强忍泪水,看着失踪多日归来的陛下,将贺疏舟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发现了贺疏舟的右腿受了伤,被丑丑的几块木板固定着,所有大臣都控制不住大声哭出了声,就连自诩坚毅的兵部尚书和枢密使也不例外。
钱之荣:“多日不见陛下,陛下受伤了,还瘦了,委屈了呜呜呜呜。”
“臣早就说您当初要带着臣一起去,若是有微臣劝着,陛下也不至于冒险啊呜呜呜呜……”
“臣还在京城,就听见群臣说陛下丢了,臣还以为您要丢下我们飞升而去了,大巍可离不了陛下啊呜呜呜呜……”
被钱相骂了好几日把陛下看丢了的群臣,内心默默地吐槽着。
虽然陛下受伤了,但毕竟好好地活着回来了,大臣们难掩热泪,都围着贺疏舟哭个不停,贺疏舟见平时这群大臣一个个装得正经严肃的模样。
此时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肆地大哭大笑,对他真如亲人一般思念忧愁,也是大为感动,与这群大臣抱头痛哭。
唯有一旁的陆兰锖一脸黑气,这群大臣,君臣有别,不要离陛下太近啊,心中的恶劣再起,早知道,就将陛下藏起来了,这样陛下就是他一人的陛下了,不必被这些臣子和百姓分散了注意力。
过了整整半个时辰,这些大臣才将自己激动喜悦又担忧的心情平复下来,而几个比较感性的大臣如御史大夫与礼部尚书此时还在啜泣着,被大臣们问了这些日子里的生活,大臣们听到他们的陛下这些日子落入河中飘了很久,被人救起却发现右腿骨折了,被一乡野村医医治,因为还有一个国家要担负所以不能好好养伤就要踏上归途,又因为害怕遇见刺客只能夜宿荒野,吃些野鸡野兔为生,甚至因为安宁王陆兰锖烤的肉实在太难吃,不得不拖着伤腿自己烤肉吃,大臣们心如针扎一般地疼。
大臣们瞪了安宁王陆兰锖好几眼,这安宁王还是个将军呢?出门在外不能保护我们陛下,害陛下流落在外还受伤也就罢了,怎么连我们陛下都照顾不好,连烤个肉也烤不好,让陛下拖着病腿自己烤肉,陆兰锖你还是个合格的臣子吗?快点让陛下再遇到几个那什么六边形人才,把这个不合格的安宁王给换了。
本就长途奔波的陆兰锖,好不容易坐着休息一会儿,就被这群护陛下护得跟眼珠子的臣子们怒视,如今这些大臣就如此看不惯他,若是知道他对陛下有不轨之心,怕是杀他的心都有了,就算是过了陛下那一关,还有大臣们的那一关,还有太后的那一关,或许还有整个大巍百姓的那一关,他以后要闯的难关还多着呢?
不过只要能得到陛下的真心,再多的难关他都愿意去闯一闯。
贺疏舟自然看到了群臣对陆兰锖的不满,摆了摆手。
“是朕一意孤行非要出去的,遇到刺客也非安宁王所愿,他何错之有,不过是朕不够谨慎罢了。”
陆兰锖听见陛下的维护之语,再看这群看他不顺眼的大臣,反而心平气和了,他就知道他对陛下是特殊的,这些人可比不上他,不过,自从陛下落水,承受过那般剜心之痛之后,他就发誓再也不会再让陛下再沦落到那般危险的境地了。
而此时的钱之荣再见这位对他们陛下图谋不轨的安宁王,就觉得自己不能再置身事外了,这家伙连陛下都保护不了照顾不好,如今看两人眼神交流不太一般,本来只是这安宁王剃子挑头一头热,如今却好像有了苗头了,若再不制止,难道让他们陛下还没有妃嫔,就先有了一个男宠吗?
何况,简单做一个男宠便也罢了,安宁王这种人真的会甘心做一个男宠吗?
陆兰锖注意到钱之荣与其他大臣不同的目光,有打量有忌惮,此时开了窍的他自然是知道这多智的老丞相知道了,还瞧不上他,这钱相怕是要有一番动作了。
安抚了这些大臣好一番,贺疏舟才得离开,本打算去母亲那里报个平安,让母亲放心,谁知太后就带着太医院专治骨伤的王太医在内宫里等着了。
夏韫一见她被人搀扶着才能走的小儿,瞬间就哽咽了,刚想将指责他不顾危险乱跑的话说出口,可又想这孩子连二十岁都不到,不过是与友人小游一番,有何不可呢?不过是因为背上担着整个国家,连独自出门都会遇到危险,也是罢了。
贺疏舟自然也看到了母亲的欲言又止,又见母亲的苍白的脸色和通红的眼眶,是啊母亲本就失去了丈夫,另一个孩子还在另一个世界惹她日日担心,如今他作为他的儿子,也惹她担心,他真是一个不孝顺的儿子。
却见夏韫紧紧握住了贺疏舟的手,只是说了一句:“回来就好。”摸了摸她小儿的头发,又摸了摸他受伤的右腿,又仔细看了他这些日子里在荒郊野外晒黑的脸,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靠着她的小儿嚎啕大哭。
贺疏舟轻轻搂着母亲,愧疚之意涌上心头,明明是最在意亲人的,为什么要冒险让母亲担心至此。
翌日,瘸着一条腿的大巍皇帝就已经坐在桌案之前了,虽然大部分奏折都被钱相处理了,但还有一些重要的事由需要他定夺,同时,大理寺少卿也请求接见。
大理寺少卿:“启奏陛下,微臣查出昨日在京城西门行刺的刺客,背后之人是乐成侯,同时在京城的南门和北门也发现了那般游荡似有不轨之心之人,微臣将他们捉了拿问,他们很快就承认自己被另外两个侯爵指使,在城门外刺杀陛下。”
“陛下失踪的这些日子,宗室们蠢蠢欲动,几位侯爵家里都有麒麟子的传言传出,同时他们还在民间散播逼使太后过继宗室子的传言,但百姓们没有理会。”
“微臣已经将三个侯爵捉拿,但不知是大理寺定罪,还是陛下派人亲审。”毕竟这些侯爵也是与陛下有几分亲缘关系,他还真拿不准陛下的态度,究竟是公事公办,还是轻拿轻放。
贺疏舟挠着下巴思考着,不出他预料,能派出那么菜的刺客,果然是那群没有实权的宗室的主意,大巍的皇室如今除了贺疏舟和母亲夏韫,再没有别人了。这些宗室也算是原身的亲人,但隔了好几代还有什么感情?又刺杀皇帝,如何能轻拿轻放,若是轻易放过,以后不是会有没完没了的刺杀吗?
百姓们的传言也没有错,他的确很厌烦这群每年要花费上百万两银子养的宗室了。
如今就是最好废除这些宗室的时候了,这些宗室与他亲缘远,而他恰巧又被宗室刺杀,正好可以借此废除掉这些只花银子的宗室。
贺疏舟沉下脸色:“继续查,有多少查多少,牵连到多少人就查多少人,一个都不要放过,仔仔细细地查。”
大理寺少卿:“是,陛下。”
几日以后,大理寺少卿查出参与这起刺杀案的不止三个侯爵,还有不少宗室,甚至几乎所有的宗室都分成三党,投靠了三位侯爵,希望过继宗室子登位后,挣一个从龙之功。
于是大巍的所有宗室都被抓入狱中。
犯了谋逆刺杀罪的宗室们判了斩监候。
而那些投靠了侯爵的宗室们,贺疏舟一道圣旨,直接削掉了他们的爵位,从此以后,他们就变成普通人了,不能再吃皇粮了。
知道自己被判处了斩监候的乐成侯贺季同在牢里大声斥骂着大巍的皇帝。
“贺疏舟,凭什么都是太祖皇帝的血脉,你生下来就只能做皇帝,我生下来就只能做一个没有实权的侯爵,你既然失踪了,为什么不能直接死了,还要回来,你死了我的睿儿不就能做皇帝了吗?”
“我贺季同学富五车,天资聪颖,要是能做皇帝,比你狗皇帝贺疏舟强,老天爷真是不公啊。”
尽管狱卒及时封住了贺季同的嘴,没有让他说出更多的惊天之语,但这些话还是传到了贺疏舟的耳中。
贺疏舟冷笑一声,打算去看一看这位叫嚷着老天不公的堂亲。
大理寺的监牢今日迎接了一位尊贵无比的探视者——当今圣上。
贺疏舟被抬进乐成侯贺季同所在的监牢,见这位表亲看上去的确仪表堂堂,文质彬彬,也难怪他之所言如此愤愤不平了。
不过此时的贺季同双腿双脚皆被绑着,连嘴也被堵住,见到穿着明黄色龙袍的贺疏舟出现,眼神愤恨,恨不得用眼神将他杀死。
“来人,将他的嘴松开。”
牢头:“陛下,使不得啊,这贺季同言语污秽不堪,恐污了陛下尊耳。”
贺疏舟态度坚决,“无碍,朕今日来就是想听他说了些什么?”
狱卒将贺季同的嘴里的布一拿下来,贺季同就连忙对着贺疏舟骂道。
“贺疏舟你这个狗皇帝,怎么没死啊?”
“如今不过是你运气好没被刺杀死,成王败寇我愿赌服输。”
“但凭什么同样是太祖皇上血脉,你贺疏舟生下来就能当皇帝,而我贺季同生下来就只能当一个无实权的侯爵。真是老天不公啊,让你这个三年不理朝事的狗皇帝得了仙家宝物,如今也凭此成了人人称赞的明君,真是老天不开眼啊。”
贺疏舟听到此人的辱骂,没有一点恼怒,反而轻笑了两声,才慢悠悠地说道。
“乐成侯,朕天生就能做皇帝自然是不公平,但你又凭什么说这些话呢?”
“你不也是天生就是高人一等的侯爵吗?你是嫡子,你还有两个庶子哥哥,你只顾得盯着朕的龙椅,有没有想过老天对你的庶出哥哥公平吗?”
“你口口声声说公平,你有本事放弃自己继承的爵位,让几个兄弟与你共同竞争爵位呢?你不会吧,你只会觉得爵位就该是你的,不会思考对别人公不公平。”
“所以你这个人,在乎的根本就不是公平,而是你能不能得到一切?”
“若要公平,凭什么你生下来的就是贵族,荣华富贵,别人生下来就是平民,要为了温饱而挣扎呢?你思考过公平吗?你只知道老天对你不公,其实老天已经对你十分不错了。”
贺季同涨红了脸,“狗皇帝,那又如何?我生下来就比那些贱民高贵,也比那些庶子高贵,我学富五车,就算是不能做皇帝,凭什么连考科举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当一个连一点权利都没有侯爵。”
“狗皇帝,要是你成了侯爵,我成了皇帝,你就不会那么大义凛然了。”
贺疏舟听到这话,反而接着嘲讽道:“既然你要参加科举,又如此厌恶不能有实权的侯爵之位,为什么不直接放弃继承爵位呢?如此一来,你没有了爵位,根据大巍律法,你就能跟你的兄弟一样参加科举了,你的哥哥是四年前的三甲进士,如今还翼州为官。”
“你为什么不放弃你的爵位呢?不是很讨厌吗?”
贺季同骂道:“狗皇帝,爵位是祖宗留下来给我的,我凭什么不要?”
“你看吧,你明明很喜欢自己的爵位,喜欢自己的特权,什么都想要,又谈何公平呢?又何必装得道貌岸然?”
贺季同被贺疏舟的话激得吐血晕了过去。
被削了爵位的宗室们失去了爵位,本打算进宫向太后娘娘哭丧,但他们与这任皇帝甚至上任皇帝的亲缘关系都太远,也与皇帝贺疏舟和太后娘娘没有什么感情,文武大臣和百姓们本就爱戴如今的皇帝,他们又与刺杀了皇帝的三位侯爵都有牵连,那些大臣和百姓们恨他们都来不及,如何会帮他们,如今他们才真是完了。
本就没有爵位继承的庶子和嫡次子,还有那些宗室女,却没有那些失去爵位之人那般悲痛,本来这爵位就与他们无缘,还白白被宗室出身的身份所连累,大巍律法规定,他们这些没有爵位之人,就算是能参加科考,也不得担任五品以上官员。
可宗室爵位一朝被废,陛下还同时下了一道圣旨,他们宗室之人不能担任高官的律法被废除了。同时,无论是庶子还是庶女,嫡次子还是嫡女,都有与嫡子一样平分继承父亲和自己母亲家产的权利,而且与前朝云朝的爵位递减但所有子嗣都继承爵位相似,这条政令是强制执行的,也就是说,他们这些本与爵位无关之人,反而因为陛下,多继承了一笔可观的财产。
如此一来,只有本来就有爵位或未来有爵位的世子对废除宗室爵位这件事闹得厉害,别的宗室人反而非常平静地接受了。反而因为这些宗室们家底颇丰,如今又没有了做官的限制,甚至连女儿都能送去读书考科举,几乎所有宗室都打算无论男女,只要适龄的孩子都送去书院读书。
于是贺疏舟耳边又传来一声系统提升音。
[系统通知:大巍宗室总体忠诚度增加5%,积分+50。]
贺疏舟仔细一思考,虽然有爵位的宗室对他的好感度肯定降到了负数,但宗室中大部分没有爵位的,反而对他增加了好感度,如此一降一升,总体好感度竟然还提升了,真是意外之喜啊。
钱之荣悄悄买通了一个宫女,给太后娘娘献了几本话本。
太后夏韫突然收到了朝堂中的老泥鳅钱相送来的话本,也是出乎意料,不过听说这钱相为人谨慎,从不干多余的事,为何会现在给身在后宫不管前朝之事的她进献物品,而且还不是什么珍贵稀罕之物,反而是几本话本呢?
底下人说这几本话本是讲孝道的,夏韫打开第一本,果然是写了一个老套的孝道故事,可惜夏韫自觉开明,认为爱儿子是她自己的事,不喜欢强迫儿子一定要多么孝顺,孝顺本就是出于本心,未有什么标准,所以将这本匆匆放下,不太感兴趣。
又拿起第二本,与第一本相同也是讲孝道的,若不是为了知道这钱相葫芦里卖着什么瓜,她早就把这几本书扔得远远的。翻开第三本,与前面两本完全不同。
竟然是一本讲男子情情爱爱的话本子,此书写于前朝,与如今也隔了数百年了。写了一个皇帝与异姓王两个男子,相知相爱的故事,夏韫拿到此书,想起小儿与那安宁王陆兰锖形影不离,听说小儿落水,那安宁王生无可恋也跟着跳了下去,就算是再忠诚的臣子,也很少为了皇帝自投的吧,就算是小儿真有意外,大巍还会有新的皇帝,以后效忠新的便罢了,再不济辞官不做了便罢了,何至于跟着投河,只听说过臣子殉国的,可很少有臣子殉帝的。
为何钱相送了这样一本话本来,难道是那安宁王与小儿有了私情?如此一来,她可怎么跟先帝交代啊?
夏韫将这本话本细细看完,这故事的最后,两人的私情败露,太后和文武大臣强烈反对,那异姓王不得不与皇帝分开,最后战死,那皇帝也在几个月之后郁郁而终。
夏韫擦了擦流下的眼泪,若是太过反对小儿与那安宁王的私情,小儿也一时想不开该怎么办?在小儿的性命面前,其他的显得没那么重要了,要不看他们若是情深义重,考验一番便也算了。
此时的钱之荣暗自得意,好不容易找了一本讲皇帝与王爷相爱的话本子去暗示太后,他看了开头就是他想要的那种,以太后的聪明才智肯定已经猜到了,太后还不棒打鸳鸯将陛下还不太深的私情给打没了。不过话本子递得急,没来得及看完,也不知道结局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