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惠安帝望着一双儿女,轻轻点头:“你们有心了,都回去吧。”

    话落,他转身往芳菲殿的方向走去,心道那个丘凉也没有全算准,他这不是去容妃那儿了吗?

    跟在他身后的书公公若是能听到惠安帝的心声,少不得要吐槽一句:陛下您作弊就罢了,怎么还强词夺理呢,再说您顶多就是去陪容妃一会儿,又不是歇在芳菲殿。

    待惠安帝走远,文安公主和二皇子相视一眼,默默朝宫外走去。

    庄严又肃穆的宫门外,只剩下皇子府和公主府的马车还在。

    临上马车前,二皇子终于开了口:“皇妹留步,可否听为兄一言。”

    文安公主回头:“二皇兄请讲。”

    二皇子扫了一眼四周:“听说秦家酒阁又酿制了新酒,皇妹不如随为兄一道去尝尝。”

    说罢,他也不等文安公主答应或拒绝,上马车后便命人直接赶去秦家酒阁。

    宫门正对着御街,御街一出便是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而秦家酒阁就在朱雀街上。

    马车经过秦家酒阁时,公主府的侍卫长甲一上前,请示道:“殿下。”

    “停下吧。”文安公主犹豫片刻,还是下了马车。

    站到秦家酒阁门外,她不自觉地看了眼隔壁那个铺子的门头,上面只有四个大字:神机妙算。

    宋见霜这个铺子开得好啊,位置太精妙了,就夹在秦家酒阁和楼上楼两大皇总店的中间。

    她收回心神,走进酒阁。

    二皇子府的侍卫就等在大堂,见文安公主进来,忙走上前,恭恭敬敬地领着她往二楼的一个雅间走去。

    “皇妹,请坐,尝一尝这酒阁的桃子酿,据说此酒的味道很合你们姑娘家的胃口。”二皇子面色温和,脸上带着笑意。

    “不必了。”文安公主往桌前一坐,并没有去碰二皇子倒好的那杯酒,“二皇兄有话不妨直言。”

    二皇子低笑两声,端起酒杯喝了两口:“皇妹应当明白吧,你我的处境相差无几,大皇兄虽然被削了亲王封号,禁足在府,但只要皇祖母和世家不放弃,他迟早会有起复的那一日。”

    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幽幽望着文安公主。

    “二皇兄此话何意?”文安公主不露声色地问了句,心底里大约明白了。

    “皇妹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皇祖母眼里只有大皇兄,那些世家眼里也没有你我的地位,我们何不联手先解决大皇兄这个隐患,事后再一决高下。”二皇子放下酒杯,目光紧紧盯着文安公主。

    文安公主静静与他对视:“二皇兄觉得我会答应吗?”

    她有心皇位不假,但她绝不是那种为了皇位就不择手段之徒,若立身不正,何以为君。

    所以她从不结党营私,不构陷谋害两位皇兄,她只想凭自身能力得到父皇的认可,将来也会倾尽全力争取天下万民的认可。

    二皇子见状,语重心长道:“皇妹啊皇妹,我该说你天真还是傻呢,我既然邀你来此,选择权又岂会在你手里,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他拿出一封书信,往桌上一放。

    “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哪知文安公主根本不看,起身就走。

    “且慢,文安你可知这书信是谁的,这是你母妃写给大相国寺那个老/秃/驴的,若你今日不按我说的做,最迟明早,这封书信便会出现在御书房的奏折里。”二皇子慌忙起身,叫住了文安公主。

    文安公主脚步一顿,走了回来,拿起那封书信,看完之后面不改色道:“你要我做什么?”

    二皇子不由大笑两声,稳稳坐下:“哈哈哈,这才对嘛,皇妹请坐,且听为兄细细道来。”

    半个时辰后,文安公主走出了秦家酒阁,她回望一眼,目光又落在了隔壁的神机妙算铺子上。

    “甲一,回宫,母妃身体有碍,我当侍奉在前。”

    公主府的马车立时回转,朝着宫门驶去。

    次日,神机妙算铺子恢复营业,丘凉与宋见霜端坐在堂,等着第一位客人上门。

    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守在门口的小丫鬟等不住了。

    “小姐,咱们这铺子的名号不是打出去了吗?为什么没人来啊?”

    宋见霜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了丘凉:“你觉得为何无人来求卦?”

    “还能是什么,太贵了呗,一卦六百银,寻常人家哪出得起。”丘凉浑不在意道。

    小橙子听罢,也觉得是这个原因,便又去门外口守着了。

    咦?

    不对呀,之前也是这个价,那些达官显贵不还是抢着来算吗?

    她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见丘凉和宋见霜都一派镇定,才回过头来,难道因为太后寿宴的事,那些人怕得罪太后,不敢来了?

    铺子里,丘凉轻叹一声:“今天恐怕难开张啊?”

    昨日太后寿宴上,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太后有意要惩治宋见霜,虽然皇帝压下了此事,但只要太后还是太后,一切就都还没有定数。

    宋见霜平静道:“若无人来求卦,也无不妥。”她们大可皆算心中所惑。

    丘凉笑笑:“你倒是不担心,就不怕这铺子开不下去了?”

    宋见霜看向铺门外不时走过的人,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有人走进门来。

    “宋见霜,你今日最好能给我算出点什么,不然我就砸了你的铺子。”

    褚宁莲原本不想来的,但她想起年后就要嫁入李家,给李家二爷那个鳏夫做续弦,心里就一阵悲苦。

    可心底里却总忍不住去想,或许宋见霜真的想帮她,可是她又拉不下这个脸来求卦。

    最后到底是终生幸福的问题在面子前占了上风,所以她蒙着面纱来了。

    来了以后仍语气不善,似不情不愿。

    宋见霜没有在意她挑衅一般的话,淡淡道:“褚小姐请坐。”

    褚宁莲见她如此镇定,倒显得自己落了下乘,当下便又没好气道:“我看你这铺子也没人来,干脆关了,你一个官家小姐整日在外抛头露面的,早晚惹来大祸。”

    想起太后和李家,她在默默在心里补了句,说不定已经大祸临头了。

    宋见霜不以为意道:“褚小姐不是客人吗?”

    褚宁莲瞪了一眼:“是你让我来的,本小姐就不该来,回头不知道外面怎么编排我丞相府呢,你这个女人真是晦气,沾上了就没有好事。”

    一通话下来,让丘凉火大,她瞥了眼面色平静的宋见霜,不客气地接过了话:“你要是求卦就赶紧付银子,不算就走,少说废话。”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她就说宋见霜的好意未必能落个好。

    褚宁莲本就看宋见霜不顺眼,对丘凉就更不客气了:“谁准你这个贱/民插话了,难道本小姐说错了吗?要不是因为她,李家怎么会有败落,依我看此事也不怪崇淋哥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崇淋哥哥就是瞎了眼才看上了她。”

    丘凉差点气笑了,她直接起身,走到褚宁莲身前,伸手就是一巴掌,打落了她脸上的面纱。

    “啊,你这个贱/民,你敢打我,宋见霜,你不管吗,你不管我替你管。”褚宁莲尖叫一声,捂住了脸。

    若不是她怕丢人,今天出门没带人,早就叫人把丘凉打趴下了。

    宋见霜要是不给她个交代,她回府就命人来拆了这个铺子,把丘凉绑走。

    宋见霜抿了抿唇,看向丘凉,这个傻子太冲动了,不过是一些难听的话罢了,当没听过就是。

    她唇角微动,在对上丘凉隐隐带着审视的目光后,手指一握:“褚小姐,你若不问卦,便请回吧。”

    褚宁莲不敢置信道:“宋见霜,你们无故打了我就让我走,你当我是什么人,此事我回府后定会告知爹爹,为我讨个公道。”

    门口处,小橙子心道打得漂亮,她在心里衡量了一下,觉得丘凉完全打得过褚宁莲,当下就往门前一横,不操心里面的事了。

    “谁说我是无故打了你?”丘凉的视线从宋见霜脸上移开,定定看向褚宁莲。

    “你就是无故打我,不要以为有文安公主给你们撑腰,你们就无法无天了,这件事我们没完。”褚宁莲色厉内荏道,整张脸都气红了,倒是看不出挨打的是哪一边了。

    陛下就算是护着文安公主,总不能连丘凉和宋见霜一起护着吧,她可是相府千金,不是什么可以随便打杀的下人。

    丘凉走近她,一字一句道:“正如你方才所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这手也不打不欠/揍的人,知道苍蝇为什么脏吗,因为他不管香臭都往上凑,错的从来都不是被李崇淋纠缠的无辜女子,而是下/流无耻、心思肮脏的他,你今日来若是为了给你的崇淋哥哥鸣不平,这一卦也不必算了,慢走,不送。”

    “你……你们等着。”褚宁莲哭喊一声,捂着脸跑了。

    望着褚宁莲跑开,宋见霜轻叹一声:“你太冲动了,打她一巴掌又不能解决问题。”

    “是不能解决问题,但解气啊。”丘凉满不在意地坐回来,视线落在宋见霜的脸上,“你是想怪我吗,想说我做错了就直说,不要憋着。”

    宋见霜迎着她的视线,弯了弯唇,温声道:“我为何要怪你?”

    丘凉微怔,微微偏过头去:“你不是说我冲动吗,我这一巴掌虽然解气,但也得罪了褚宁莲,说不定还会得罪褚丞相。”

    宋见霜轻笑一声,缓缓道:“自从李崇淋纠缠我那一天开始,我便得罪了褚宁莲,至于褚丞相,他是大皇子的人,我们是文安公主的人,得罪不过是早晚的事,再者说,你此番是为我出气,所言所行都是为了维护我,想来你也是明白此中道理,才会动手,我不仅不该怪你,还应谢你。”

    丘凉有些不自在道:“你知道就好,谢就不必了,我确实也冲动了,坏了你的一番好心。”

    宋见霜笑着摇头:“我的一番好心也要看人

    你方才的话虽然是一时气怒但也暗含深意若褚宁莲能反思一二这份好心才更有意义若她只知恨怒

    我又何必去做那救了蛇的农夫。”

    褚宁莲若好生求卦是事情最好的发展可惜褚宁莲一进门便出言不逊哪怕丘凉不动手打那一巴掌她也会重新考量自己的行为。

    善良也要尺度。

    丘凉闻言看向宋见霜两人的视线交接在一起片刻过后又各自移开。

    其实有一点她们没说或者说是默契地避开了。

    比如丘凉打了褚宁莲之后看向宋见霜那一眼再比如宋见霜那一刻的唇角微动。

    何尝又不是一次关乎信任的试探呢。

    丘凉当然是有意想看一看宋见霜的态度若宋见霜盲目善良她或许就只能陪宋见霜走到这里了。

    而宋见霜那一瞬间也确实想劝丘凉莫要冲动但她是聪明人聪明人哪怕是一时想岔也会很快反应过来选择对的做法。

    她们之间的关系只凭那一纸契约到底是有些薄了。

    思及此宋见霜拿出三枚铜钱轻轻掷开铜钱落下六次她看向丘凉:“今日便由我先来最后一卦留于你可好?”

    丘凉欣然点头“好啊你问什么?”

    宋见霜抿唇:“你一看便知。”

    说罢她伸出手摊在桌上。

    丘凉没有多想握住了她的手。

    下一刻她便愣住了因为她看到了熟悉的画面。

    手松开丘凉语气复杂道:“你问了你的姻缘?”

    这个女人好生生地怎么会问姻缘总不能是好奇吧难道情窦初开了?

    对谁开?

    宋见霜点头坦言道:“看来照目前发展我们还是会拜堂成亲对吗?”

    丘凉轻咳一声正了正神色道:“不错是这样。”

    不管是多少次她一看到画面里那个跟宋见霜拜堂成亲的自己就有些接受无能简直不忍直视笑得跟个傻子一样太没出息了。

    宋见霜神色一顿意有所指道:“若我说我希望我们成亲呢。”

    丘凉惊呆:!!!

    什么情况宋见霜真的情窦初开了还是对她开的?

    她怎么不太信呢……

    但心头却莫名炽热起来……

    “报酬是再加五千两把期限延长至文安公主登基而不是我爹爹归家在这期间若有必要我们或许会拜堂成亲当然只是做给别人看不立婚书不影响你今后嫁娶。”宋见霜淡淡说道。

    丘凉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来。

    这一刻她的心头仿佛落了一场暴雪冰住了那股无端而起的炽热。

    “你意下如何?”

    丘凉想说不如何她深出一口气笑了:“好啊但我有一个条件。”!

    第72章

    “请讲。”宋见霜神色如常,淡淡看着丘凉。

    丘凉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五千两可以,但不是白银,我要黄金。”

    你不是运筹帷幄吗,你不是镇定如常吗,那就拿黄金砸我啊,别说拜堂成亲了做戏给别人看了,就是假戏真做都可以。

    不过,画面里的她们好像真的假戏真做了来着……

    丘凉的思绪跑偏了一下,宋见霜被她的话给怔住了。

    五千两黄金,把整个宋府上上下下全都卖了,也换不来那么多黄金。

    她努力维持住脸上的平静:“丘凉,我不是在与你说笑。”这个傻子想金子想疯了吧。

    丘凉面色一正:“宋大小姐,我也没跟你开玩笑,你于我有恩不假,但自打进京以来,我陪你屡次涉险,甚至关乎到性命,你带我出宋家村的恩情,不说还清了,也没欠你多少了,我知道你心有大志,我也想助你成事,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之间就都是你说了算。”

    这些对她来说都是无妄之灾,原本跟她没什么关系的好吗。

    说把契约延期就延期,说成亲就成亲,真当她为了五千两银子什么都答应啊。

    五千两黄金还差不多。

    其实更主要的原因是,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因为那股无端而来的炽热,也因为那场骤然落在心头的暴雪。

    宋见霜闻言,浅浅一笑:“这是自然,我眼下也只是与你商议,你若不愿意便罢了,你若觉得可行,只要提出的条件合理,我能做到的就一定会答应你。”

    她柔柔望着丘凉,眸光含笑,神色镇静淡然,不慌不忙,好似成竹在胸。

    丘凉都要忍不住佩服宋见霜了,哪怕是把话说到这种份上,宋见霜不仅不慌,反而还在坚持说服她。

    “不要以为你笑得好看,我就会退让,少用美□□惑我。”

    宋见霜:“…”

    她什么时候用美□□惑这个傻子了?

    话题跑得太偏,她一时愣住了。

    就在这当口,铺子里来人了。

    文安公主和二皇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宋见霜顾不得再与丘凉商议这件事,忙起身行礼。

    两人心里都冒起了小问号,文安公主怎么会跟二皇子一起来了?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二皇子一听下人来报文安公主出宫了,便忙命人到御街上把人拦了下来。

    “皇妹,昨日商议之事你可还记得,事不宜迟,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知会一下宋见霜和丘凉吧。”

    “二皇兄说的是。”文安公主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二皇子扬了扬嘴角,这种把柄在手的滋味真好啊,以后何愁文安不按他说的做。

    于是乎,便有了方才那一幕。

    “免礼。”文安公主扫了宋见霜和丘凉一眼,神色冷了下来,“你们从今日起便为我二皇兄做事吧。”

    宋见霜迟疑了一下,看着文安公主问道:“殿下此言何意?”

    文安公主眼神一厉:“这是本宫的命令,你们无需多问,宋见霜、丘凉,你们只需奉命行事,尽心尽力辅佐我二皇兄便可。”

    宋见霜心中微动,垂眸道:“殿下说笑了,臣女一来不是公主府的属官,二来也非公主府的幕僚,为何要听你命令行事?”

    “不错,民女只是与宋见霜私交甚好,与殿下不过点头之交,就是这一声师父也是被迫应于殿下的,殿下此番莫不是在说笑。”丘凉在一旁附和道。

    “你们…你们大胆,本宫以为你们早已归顺……”文安公主话音一顿,为难地看向二皇子,“二皇兄,此事怪我,这二人平素扯着公主府的大旗行事,没想到是阳奉阴违,把本宫当傻子利用。”

    二皇子直接笑了出来,气的。

    “皇妹还真是用心良苦啊,串通她们演这么一出戏给本王看,你们这是把本王当傻子戏弄吗。”

    “二皇兄误会了,想来你也知道,我昨日与你会面之后,连公主府都没回,今早才出宫,也没有派任何人传信,如何与她们串通。”文安公主面色惊慌,好似很怕二皇子冲动之下做出什么能威胁到她的事来。

    二皇子嘴角抽了抽,正因如此,他才更气。

    昨日自从文安公主走出酒阁,他便命人一路跟着,后来更是在宫门口守了一夜,确定文安公主没有派人传信,这才趁热打铁,想尽早把宋见霜和丘凉收入麾下。

    毕竟这俩人已经入了皇帝的眼,以父皇对占卜一道的看重,迟早会任用她们,到那时,这俩人就是他的助力了。

    有书信在手,文安公主倒是配合,但他没想到,宋见霜和丘凉竟然会不配合。

    思及此,他不再理会文安公主,转而看向宋见霜和丘凉:“你们是否决意不愿投效本王?”

    宋见霜淡淡道:“臣女只会投效朝廷,两位殿下若是无事便请回吧,想来你们有些话也不宜让我们这等外人听到。”

    二皇子大怒,竟然敢赶人,他冷哼一声:“好自为之。”说罢,甩袖离去。

    既然不吃敬酒,那就等着吃罚酒吧。

    在他身后,文安公主一改往日淡定,边喊边追:“二皇兄莫要冲动,你听我解释……”

    两人出门一拐,又走进了秦家酒阁。

    雅间里,二皇子看着一脸慌乱的文安公主,忍不住又气笑了:“文安,你这出戏演得真好啊。”

    他不得不佩服这三个女人随机应变的能力,明明没有相互通信,却配合默契,一起装傻充愣来忽悠他。

    这场戏,他要是信了才是那个大傻子。

    “二皇兄真的误会了,想来也是我太过自负,一直以为宋见霜和丘凉已经投诚,没想到那二人只把我当虎皮,并非真心投效,此番还要多谢二皇兄,让我识破她们的真面目。”文安公主坐到桌子的对面,脸上有沉痛,也有失落。

    二皇子:“…”他差点就真信了!

    好在他不是傻子。

    “文安,如果这就是你的态度,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朝堂上见真章吧。”

    文安公主苦笑一声:“二皇兄请听我一言,你觉得我会为了宋见霜和丘凉连自己的母妃都不顾吗?”

    她直直望着二皇子,面上一派愁苦,神色并不似作假。

    若母妃染上一身污名,她这个做女儿的又岂会不受牵连。

    二皇子:“…”他又差一点就信了。

    “哼,皇权之下无父子,母女又能有几分真。”

    文安公主端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皇家是没几分真情,但若我母妃名声有碍,我这个公主也不会有好下场,二皇兄有我母妃的亲笔书信在手,就等于扼住了我的喉咙,文安岂敢不从。”

    二皇子冷着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道你这次不就是没从吗。

    哪怕文安公主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一个字都不信。

    不过这个皇妹在对付大皇子一事上还有些用处,所以他也没想这么快就把事情做绝,待到彻底解决了大皇子,他再把书信呈到御前,那才是最好的结果。

    想到这里,他面色缓和了一些:“皇妹言重了,本王说到做到,只要你我联手绝了大皇兄的后路,那封信自然就不复存在,届时我们再堂堂正正的一决高下。”

    文安公主举杯,也是一饮而尽:“二皇兄高风亮节,文安敬你。”

    兄妹两个总算是恢复了表面上的和平,暂时将此事揭过。

    另一边,神机妙算铺子外。

    宋见霜示意小橙子关上铺门,坐上回府的马车后,这才问道:“此事,你怎么看?”

    马车驶得平稳,几乎不见颠簸,丘凉掀开车帘望了眼关上的铺门,回过头来:“怎么看,但愿我们没有坏文安公主的事。”

    “应该没有。”宋见霜沉思道,文安公主今日很反常,尤其在说到让她们听命行事的时候,还刻意叫了她们的名字。

    要知道,自从文安公主说出拜她们为师的话以后,对她们就一直以师父相称,如此明显的暗示,是想让她们反着来吧。

    而她和丘凉的反应也不算慢,及时接上了文安公主的话。

    丘凉也如此认为:“文安公主应该就是想让我们不要应下来,但我不明白一点,她好像受制于二皇子的样子,难道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伸出手,紧紧握到了一起。

    “回去起卦。”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两个人说出了一模一样的四个字。

    随后,握在一起的手倏然松开。

    宋见霜暗恼,方才怎么一见这傻子伸手,就鬼使神差地握上去了呢。

    丘凉心头也有些微妙,还没起卦呢,怎么就先握上手了,还是她主动的,她一定是脑子进水了,关键宋见霜这个女人也太配合了点……

    马车上顿时安静下来,两个人各自靠一边,谁也没看谁,一路上也没再开口。

    空气中,似有淡淡的尴尬在流淌。

    一回到宋府,丘凉便跳下马车,头也不回道:“我去洗漱一番再去书房找你。”

    宋见霜被小橙子扶着走下马车,只看到丘凉略显仓皇的背影。

    “小姐,丘凉姑娘怎么跟见鬼了一样,跑的比兔子还快。”

    宋见霜瞥了一眼小丫鬟,淡淡道:“她方才只见了我。”

    话落,她弯了弯唇,走进府中。

    落后两步的小橙子呆了一下,小姐刚才是在讲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西跨院里,宋望雷正坐在桌前饮酒,他前日里说了大话,跟夫人讲不出三日便可把事情办妥,没想到第二天丘凉和宋见霜就随文安公主进宫了,今天一早不等他有所动作,那两人又出门了。

    他为了这件事,特意没有出门,直到下人来报大小姐回府了。

    宋望雷起身,随后又坐了回来,他猛喝了几口烈酒,这才回了房,朝褚杉小声吩咐几句。

    褚杉懒洋洋地靠在床上,闻言睨了宋望雷一眼:“夫君可有把握?”

    宋望雷忙保证道:“岳父都已经安排到了这一步我若连这么一点事都做不成还算什么大丈夫。”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褚杉见他如此保证便坐起身来穿衣下床:“我这还在月子里呢为了这个家真是操碎了心。”

    宋望雷忙赔笑一番温声哄着褚杉这才不情不愿去了隔壁厢房。

    一进门就听到婴儿嘶哑又闷沉的哭声她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骂了奶娘几句便命人去请宋见霜来。

    宋见霜一听前院来人说是大嫂褚杉有请还说她这个做姑姑的该见一见孩子了心里疑惑片刻还是来了。

    “嫂子。”

    褚杉抬了一下眼皮:“小妹来了快来看看孩子你这个做姑姑的还没见过她吧。”

    宋见霜淡淡一笑:“是啊这孩子真可爱。”她没有多说什么顺凑地走到摇篮边用手指逗着小侄女“嫂子和大哥想好给孩子起什么名字了吗?”

    “夫君说等满月了再起这孩子身体不好名字起早了压不住。”褚杉打了个哈欠给丫鬟一个眼神。

    丫鬟会意出门去给宋望雷报信去了。

    宋望雷得了准信这才赶紧去往后院支开宋见霜倒不是因为他谨慎而是他心里总有一丝不清的忌惮。

    小妹自幼便比他聪明且惯爱坏他好事

    凭直觉宋望雷觉得丘凉一个人比较好对付。

    后院里丘凉刚洗漱完才出门打算去书房找宋见霜就看见了来到院中的宋望雷。

    “丘姑娘可否去房里叙话。”宋望雷才刚进后院就看到丘凉推门出来顿时眼睛一亮看来今日运气不错宜成事。

    丘凉四下望了望宋府人丁简单家仆也不多宋见霜这小院里除了小橙子平日里就一个负责洒扫的老仆眼下却都不见人影。

    她上前几步站到院中:“宋大少爷有什么话不如就在这院中说吧。”

    别说她小人之心实在是她对宋望雷没什么好印象。

    天看着就要黑了丘凉当然要避嫌。

    宋望雷干两声:“丘姑娘既然跟见霜情同姐妹就不必如此见外了唤我大哥就是。”

    “宋大少爷有话不妨直说丘凉自知出身低微不敢高攀。”丘凉有意提高了音量同时不着痕迹地又扫了一眼院子里宋见霜怎么还不出来还有小橙子那个棒槌呢难道人都不在?

    话不投机半句多宋望雷本想按照岳父的吩咐以礼待之但看丘凉这明显不给面子的样子他咬了咬牙强忍下脾气。

    “我要说的话不便言明丘姑娘若是想听可方便随我去见几位故人?”

    丘凉心底呵呵真想翻个白眼给他。

    “我不想听也不方便见什么人宋大少爷还有事吗没事就请让开。”!

    第73章

    说罢,丘凉也不等宋望雷让开了,直接绕过他,打算先去前院待着。

    宋见霜和小橙子八成是被支开了,她跟这个宋望雷单独待在一起,哪怕是站在院中也觉得不舒坦,还不如去前院逛一逛,哪怕是找宋夫人聊聊天,也比现在踏实。

    宋望雷见她要走,不由急了:“丘姑娘难道不想念自己的家人吗?”

    “大哥原来这么有闲情逸致,还有时间关心丘凉的家人。”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宋见霜和小橙子出现在院门外,说话间,主仆两个已经走了进来。

    宋见霜本就觉得褚杉邀她去看小侄女这件事透着些反常,见面之后褚杉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明显是在拖延时间。

    再联想到前几日,她很快就明白了一切,看来大哥这是对丘凉招揽不成,仍未死心,她倒是不担心宋望雷会在家里做出什么混账事来,毕竟府中大多仆人都是听娘亲吩咐的。

    可是一想到大哥现在和丘凉单独在后院中,宋见霜莫名感到有些坐立不安,逗了一会儿小侄女,她到底是没办法继续安心待下去,便寻了个借口带小橙子回来了。

    果不其然,她们才走到院门外,就听到了宋望雷和丘凉的对话声。

    宋见霜快走几步,听清宋望雷的这句话,下意识地代丘凉接过了话茬。

    宋望雷一看到宋见霜,就皱起了眉头:“小妹回来了,我找丘姑娘有要事相谈,你先回房吧。”

    他心里盘算着,小妹既然回来了,那么纵使他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没用了,倒不如快刀斩乱麻,直说得了。

    简化之后就是,他也不用想什么怀柔手段了,破罐子破摔吧。

    宋见霜没有应声,抬眸看向丘凉。

    丘凉点了点头,听到宋见霜的声音,她莫名就心安下来,当然也就不用避嫌了,毕竟宋见霜也在后院中。

    “你和小橙子先去书房等我,我就在这里听宋大少爷要谈什么要事。”

    “天色不早了,大哥有什么话就快些说,我与丘凉亦有要事相商。”不轻不重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宋见霜才朝书房走去。

    宋望雷冷哼一声,气闷之下也不耐烦等她走开了,直接来了句:“如果丘姑娘不想你的家人有什么好歹,明早就单独随我走一趟,否则后果自负。”

    说罢,他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一样,拍了拍本就干净的衣袖,转身走了。

    丘凉眨眨眼,什么家人?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宋见霜回过头来,两人默默对视片刻,从对方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

    没错,她们又想到一起去了,应该是指丘凉那远在苍葭县宋家村的家人。

    “橙子,你回房歇着吧,有事我再叫你。”

    宋见霜打发走小丫鬟,继续往书房走去。

    门关上,两人对坐在书桌前。

    她静静看向丘凉:“明早你去吗?”

    如果没有意外,宋望雷口中所谓丘凉的家人,应该就是丘瘸子一家人。

    丘凉轻笑一声:“当然是……不去了。”

    谁爱去谁去,反正她不去。

    一来,原主不是丘家人亲生的,从丘瘸子夫妇的言谈中可以得知,他们之所以养大原主,是因为得到了什么好处,与人约定把原主养到十八岁,这是一场交易。

    二来,丘家人十八年来也就给了原主一口饭吃,平时待她一点也不好,干尽各种累活脏活不说,还打算把她卖了换银子。

    其实丘凉刚穿过来的时候也想过,只要丘家人对原主勉强说得去,哪怕不是亲生的,她于情于理都应该代其孝顺丘瘸子夫妇。

    但这个念头在宋见霜第一次握住她的手腕之时,就荡然无存了,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关于未来的画面。

    画面里的原主被丘家卖给了老木匠,可以说是受尽欺辱,生不如死。

    这样的丘家人算什么家人,根本不值得她去冒险。

    宋见霜闻言,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她垂了垂眼帘,轻声道:“他们毕竟把你养大了,我觉得可以去见一见,当然我会陪你同去。”也会安排小橙子暗中带上府中护卫,确保她们的安全。

    丘凉笑了笑,伸出自己的一双手:“把你的手伸出来。”

    宋见霜愣了一下,伸出手去。

    丘凉一把握住她的手,摊开,两人的手紧紧挨在一起。

    “他们是给了我一口饭吃,但也仅限于此,这些年我干过的脏活累活,足以还清这一切。”原主的日子太苦了,吃不饱穿不暖,还受尽打骂,能活着长大是因为原主痴傻,否则换个正常人早被磋磨死了。

    宋见霜怔怔望着丘凉的手,其实她是知道的。

    每一次相握,那明显比寻常女子略粗一些的手指,布在指腹和掌间的厚茧,可见这双手是干惯了粗活、累活的。

    可是……

    她抽回手,偏过头去:“百善孝为先,虽然没有生恩,但多少有些养恩。”“那所谓的养恩是因为他们一开始就得到了好处,就跟做买卖一样,收了人家的好处就要帮人家办事,他们只打算按照约定养我到十八岁,刚好是今年,不过是多养了几个月,他们就想着把我卖个好价钱,若不是你恰好出现,你知道我会被卖到什么腌臜地方,遭遇什么欺辱吗?”丘凉说着皱了皱眉,她以为宋见霜不是那种愚孝的人。

    生恩养恩都是恩,做人要知恩图报是没错,但如果那所谓的父母根本没拿你当人呢,丘家人只把原主当作一个物件,收了别人的好处,代为保管十八年,时日一到,便想着脱手再赚一笔。

    这算什么恩?

    宋见霜抿了抿唇,心底低叹一声,道理她都明白,但丘凉的身份太特殊了。

    这些日子,她私下里也翻阅了百钺各种大案要案记载,虽然不如官府记录的详实,但也可以推断出大概的结果。

    十八年前,京城被满门抄斩的丘姓将军只有一位。

    镇南大将军丘鸣端。

    丘鸣端这个‘丘’正是如今位于四大名门之末的丘氏一族,彼时的四大名门之首还不是李氏一族,而是身为武将魁首的丘氏。

    正因为丘鸣端通敌叛国一案,丘氏一族的武将几乎全部解甲归田,族中小辈也弃武从文,十八年来都没有什么人在朝堂上崭露头角,才沦为四大名门之末。

    而丘凉,应该就是镇南大将军丘鸣端的遗孤。

    宋见霜何尝想让丘凉为了那样的丘家人去冒险,可若是不去,万一丘家人走漏丘凉并非丘家亲生女儿的消息,那就麻烦了。

    十八年前,丘瘸子又曾上过战场,有心人若是探查一番,未必查不出丘凉的真实身份。

    宋见霜迟疑片刻,决定不再隐瞒:“还记得我曾让你帮我为一位朋友寻找亲人,所看的那一卦吗?”

    丘凉想了想,点头,她记得。

    宋见霜那位朋友挺惨的,出生之时便是亲人丧命之日,跟现代的她一样,也是个孤儿。

    “此事跟你那位朋友有什么关系吗?”这话题也跑得太偏了点吧。

    “你可还记得当时看到的一切?”宋见霜的语气轻了许多,到底是于心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她想不到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说服丘凉去见丘家人,倒不如道出实情。

    “记得。”丘凉望着宋见霜过分温柔的眸子,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你那位朋友……我认识?”

    她身边没有那么惨的天煞孤星啊?她穿过来之后甚至都没认识几个人。

    难道是小橙子那个棒槌,那……那她以后不凶小丫鬟了。

    宋见霜缓缓点了点头,语气又轻又慢:“丘凉,我那位朋友不是别人,是你,那一卦,我问的是你的身世。”

    “…”丘凉艰难地消化了一下,笑了:“少开玩笑了,你好好地问我身世干吗。”

    话音一落,却见宋见霜唇只安静望着她,没有应声。

    丘凉愣了一下:“你认真的?那个天煞孤星是我?”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丘凉也沉默了,这瓜不好吃,整半天吃到自己头上了。

    所以她看到的画面里,那个战死的武将是她爹,那个生下孩子,亲手点燃大火的女子是她娘,那些阻拦官兵撑到最后一刻,为了给孩子谋条生路的人,都是她的亲人。

    不,应该说都是原主的亲人。

    久久地沉默过后,宋见霜起身,搬着椅子走到丘凉身边,挨着她坐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丘凉。”轻轻抿了抿唇,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丘凉扯了扯嘴角,笑得云淡风轻:“放心,我那时候都是说笑的,我不会去想报仇的,我惜命。”

    她还记得那一卦之后,宋见霜问她的一句话“如果换了你,你会想报仇吗?”

    当时她答的是“当然要报仇,人活一世就图个痛快。”

    现在想想,突然觉得好讽刺。

    圣旨是皇帝下的,抄家灭门的是官兵,她如何痛快,造反吗?

    她有那个心也没那个本事啊……

    却不知她这副模样让宋见霜心头陡然不好受起来,她咬了一下唇角,稳下心神。

    “丘凉,丘将军那个案子必然有蹊跷,待到文安公主继位后,未必没有翻案的可能,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外人知晓你不是丘家亲生的,不然一旦被有心人查实……”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在百钺律法中,通敌叛国的逆贼之后,生下来就是罪人,罪不容诛。

    丘凉这下也明白了,怪不得宋见霜一个劲地让她去见丘家人,原来是这个原因。

    思考了片刻,她却没有松口:“若是你大哥他们以丘家人相要挟,让我为他们做事呢?”

    难不成她要假意拒绝,去做卧底,上演一出谍中谍?

    她真怕卧不好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这又不是拍电影。

    宋见霜知道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当下便道:“不如先起一卦吧。

    丘凉点头:“好,就听你的,你说怎么问。

    她直直望着宋见霜,目光清澈,神情是全然地信任。

    宋见霜眸光微闪,默默松开了手,拿出三枚铜钱:“就问丘家人现在的处境吧。

    丘凉没有意见,很快,她就有了答案。

    “你大哥也太聪明了,他们就在宋府后面的那个宅院里,看样子是被幽禁起来了。

    宋望雷的胆子倒是大,竟然就把人藏在眼皮子底下。

    “宋府后面的那个宅院?宋见霜也诧异了一下,如果她没记错,那个宅子好像是大嫂褚杉的陪嫁之一,据说还是在成亲前现买的,后来租给了一户外乡人。

    丘凉见她沉思,顺手倒了杯茶递过去:“怎么样,你对那个宅子熟吗?

    宋见霜小口喝了点茶水,红唇湿润了些:“没进去看过,只知道那宅子是我大嫂的产业。随后她又接着道,“这一次你注意看清宅子内外有多少人。

    铜钱再一次落下,紧挨着坐在一起的两个人握住了彼此的手。

    丘凉数清之后回过神来,不自觉地带着宋见霜的手放到了自己腿上:“丘家是五口人,另外有两个仆妇,还有四名家丁。

    想来宋望雷也没把丘家五口当成什么难防范的人,所以安排的人手并不多。

    宋见霜的视线轻轻扫了下她们还握在一起的手,若无其事道:“此事应该不难办,最后一卦问什么。

    丘凉一无所觉道:“我想问一个问题。

    她还惦记着一件事,那就是宋见霜的小侄女最后怎么变成宋见霜的女儿了。

    宋见霜微微一怔:“你想问什么?这个傻子怎么还准备好了问题等着。

    “那个,我能不说吗。丘凉有些不自在道,除了早上在铺子里那一卦是问了宋见霜的姻缘,接下来两卦都跟丘家人有关,也都是为她问的。

    她们之前约定的是宋见霜问三卦,她问一卦,如果最后这一卦也是她问,那就反过来了。

    宋见霜默默收回手,不咸不淡道:“如果不是什么要紧事,不如先问文安公主为何受制于二皇子吧。

    她也早就想好了问题,方才那一瞬间却鬼使神差地想拖延一二……

    手指下意识地握了握,宋见霜低头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绪。

    “也好,文安公主的事比较重要。丘凉张口应了下来,至于她的问题,只是一时好奇而已,早知道或者晚知道,没那么重要。

    说着,她看宋见霜不知在低头想什么,便自觉摇起了铜钱,而后握住宋见霜的手。

    手被握住,宋见霜抬起头,看向丘凉,心头划过一丝异样,她好像知晓自己方才为何会无端地拖延问题了。

    她定定望着丘凉,神色似惊讶又似恍然,更多的是复杂。

    在丘凉回神的那一刹那,她又以极轻极快的速度收回视线,看向桌上的茶盏。!

    第74章

    宋见霜的手指捻了捻,压下那丝莫名的心绪,再看向丘凉时,眼底已不见波澜。

    “可有看到答案?”

    “我看到了大相国寺的那个主持在拆书信,而后二皇子满脸奸笑地握着一封书信,想来容妃与那个主持来往的书信,落在二皇子手里的不止一封,看来二皇子府那场火是做了无用功。”

    丘凉不用想都知道,那场火肯定是出自容妃或者文安公主的手笔,可惜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这样一来,文安公主就太被动了。

    宋见霜沉吟片刻,猜测道:“我们晚间去公主府走一趟,不仅为了此事,顺便也把丘家人的事解决掉。”

    她可以动用府中侍卫,但这样一来就瞒不住娘亲,她不想让娘亲上心,甚至还有可能打草惊蛇,那样一来倒不如请求文安公主相助。

    人在无权无势的时候若想成事,就要学会借势,她们与文安公主也算各取所需,相互帮助自是没有问题。

    “你说得有道理,那就等天黑了去过公主府再说。”丘凉明白为何要等天黑,毕竟文安公主才在铺子里演了那么一场戏给二皇子看。

    以后是否要继续演戏,明面上要不要顾忌着点,都需要商议一下。

    压在心头的两件大事都推到了晚上,一时间倒是不用太过担心了。

    心里陡然轻松下来,她不由想起了今早上,因为文安公主和二皇子的到来而被迫中断的话题。

    契约延期的事该怎么说。

    思索间,丘凉默默看向宋见霜,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提起。

    宋见霜却好似猜到了她的心思一般,淡淡开了口:“契约延期的事,还有得谈吗?”

    “有得谈,有得谈。”丘凉连连点头,之前不知自己的身世,也没有丘家人被宋望雷扣下的事,她一个人自由自在什么都不用顾忌。

    现在就不一样了,虽然她相信宋见霜不是那种用身世要挟她的人,但毕竟事情还没解决,她们仍旧是各取所需的状态。

    “报酬还是五千两黄金?”宋见霜话音一顿,接着道,“若是如此,我委实拿不出那么多。”

    话虽这么说,她的语气却比早上那会儿多了几分底气,风水轮流转,现在不只是她有求于丘凉了,她们现在对彼此的倚仗算是一半一半。

    当所需变成了几乎对等的状况,那谈判双方理应都占不到什么上风了。

    听到这话,丘凉笑了笑,态度也格外温和起来:“说钱就见外了,我们是什么关系,就按你说的,再加五千两白银。”

    宋见霜嘴角微动,心道我们是什么关系?真不见外的话,干脆那五千两白银也别要了,这傻子果然还是个见钱眼开的。

    在心底轻叹一声,她微微扬唇,柔柔看着丘凉:“你答应就好,还有别的条件吗?”

    应该没有了吧,谁知道她心里才划过这个想法,就听丘凉笑呵呵道:“当然有啦。”

    宋见霜面色微僵,嘴角的笑意仍旧撑着:“什么条件,你说。”

    若是又狮子大开口,或者她做不到的事,说了也没用。

    丘凉见状,便掰着手指头道:“第一条就是要给我买个小丫鬟,平时跟在我身边也能传传话什么的,避免今日的状况再发生,我可不想每次遇到你大哥就避嫌。”

    这个条件合情合理,宋见霜轻轻点头,没有意见。

    “还有第二条,以后我就不住你们宋府了,这是你之前就答应过的,你们家出了什么事不能连累我,以防万一,我还是搬出去吧,表面上就当是生意伙伴来往。”丘凉提出这一条当然不是只为了自己,她也是为了宋见霜考虑。

    宋监正就快被无罪释放、官复原职了,宋见霜这个罪臣之女的嫌疑也就洗清了。

    可她不一样。

    她现在是实打实的罪臣之后,还是死罪难逃的那种,她怕有朝一日万一东窗事发,再连累宋见霜。

    丘凉自知不是什么善人,但也从无害人之心,她不想被宋家连累,以己度人,她自然也不该连累宋见霜。

    此话一出,宋见霜嘴角的笑意淡了淡,她深深地看了丘凉一眼,再次点头:“好。”

    “还有第三条。”丘凉话头一顿,意味深长地瞧了宋见霜一眼,手指不自觉地握了握,又深吸一口气,才说道,“若日后真的成亲,我希望我们能尽为人妻子的义务,我说完了。”

    最后这两句话,她说得又急又快,好似慢一分就说不出口来了。

    虽然一口气把话说出去了,但丘凉心里却瞬间紧张起来,尤其在看到宋见霜久久不吭声之后,她这心头的紧张犹如实质一般,就好像拧了几团麻花,那叫一个忐忑和难分难解。

    不过一想起画面里看到的场景,她隐隐又期待起来,宋见霜应该会答应的,毕竟画面里的她们是真的入了洞房的。

    倒不是她有色心,这不是在现代孤寡久了,实在是好奇嘛。

    何况,她们日后都拜堂成亲了,明媒正娶的妻妻关系,实践一下婚后和谐生活应该没问题吧。

    丘凉虽然是现代人,但骨子里还挺传统的,她想的是既然都成亲了,那就好好过日子,不要想什么和离再各自嫁娶的事。

    内心里,她知道自己对宋见霜是不讨厌的,有时候还会被这个女人惊艳到。

    可能,也有过那么几次小小的心动,恩,很小,就小小的一丁点,不能再多了。

    丘凉在心里拼命给自己挽尊,手指逐渐握紧,眼睛忍不住朝宋见霜脸上瞟。

    宋见霜沉默许久,像是想不明白了丘凉话里的意思一样,似笑非笑道:“尽为人妻子的义务是何意?你希望我尽什么义务?”

    她嘴角挂着清浅的笑意,脸上适当露出几丝疑惑,眸光深深地望着丘凉,好似一个等待良师指教的好学生。

    丘凉:“…”这么聪明的人,在这个关头怎么变傻了。

    她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再说明白一点,她好像更说不出口了。

    可是不把话说明白吧,她又有点不甘心,她想知道宋见霜对此事的态度。

    丘凉轻咳一声,低低道:“我的意思是,到时候若是成亲了,就好好过日子,我感觉也挺适应跟你在一起的,你觉得呢。”

    一想到和宋见霜成亲过后的日子,她忽然发现自己还挺向往的。

    那样的日子,应该还不错吧。

    “你的意思是就像现在这样在一起吗,这样生活……我觉得尚可。”宋见霜眼帘垂了垂,声音下意识地低了低。

    “我说的在一起,不是像现在这样的在一起。”丘凉解释道,这个女人怎么就突然变笨了呢,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不明白,真是急死她了。

    她们现在就是契约关系,合作关系,成亲后那就是彼此的妻子,怎么能跟现在一样呢。

    宋见霜眸光轻闪了一下,视线落在丘凉紧握成拳的手上,语调飘忽道:“哦?那是怎样的在一起?”

    丘凉差点控制不住翻个白眼,抬手揉了揉额头:“就是…就是拜堂之后要那个,你知道吧,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如果你没意见,我觉得咱俩凑合凑合也没什么不好的。”

    凑合……

    宋见霜眼底的情绪淡了淡,语气也没了起伏:“我又没有成过亲,怎知拜堂之后要哪个,你大可把话说明白一点,这里又没有外人,不必遮遮掩掩。”

    可是她不想凑合……

    她向来是个清醒的人,哪怕之前未曾有过心许之人,也不打算凑合嫁一个不中意的人,她对未来的另一半早就有了明确的期许。

    那便是,两心相悦,而不是凑合过日子。

    思及此,宋见霜抬眸看向丘凉,眼底带着探究,这个傻子提出这种条件,是单纯地觊觎她的美色呢,还是有着别的心思?

    若是前者,她抿了抿唇,手已经想去端茶盏泼人了,若是后者……

    她的心头萦绕起一丝茫然,茫然之下又隐隐藏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期待。

    原来这世间□□,竟真有不知所起……

    丘凉顿住,她也没成过亲好吗,但她就知道拜堂过后是入洞房,这不是常识吗?

    她怀疑地盯着宋见霜,这个女人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吗?

    她怎么不信呢?

    沉默片刻,丘凉伸手,在手指就要落在宋见霜的手背上时,又倏然停住。

    她皱了皱眉,闷闷道:“总之就是以后我想牵你的手就可以随便牵,而不是非要等到起卦之后,你懂吗?

    宋见霜神色不变,忍着怦然的心跳,望着丘凉那将伸未伸的手:“丘凉,你…你是否心悦于我?眼下可是在向我道明心意?

    她的语气轻轻柔柔,像天边暗暗聚拢的一抹彩云,话一出口,耳根已然悄悄红透。

    丘凉眼睛睁大,倏然抽回手,像被烫到一样,高呼一声:“我才不喜欢你,我只是在争取自己的利益,总不能让我娶了你还过清心寡欲的日子吧,这是我的条件之一。

    宋见霜心头蓦地一凉,却仍抱有一丝不确定,认真问道:“丘凉,我希望感情是明确的,是坦荡的,是无须遮掩的,若你有心,我定不会敷衍待之。

    话落,她盯着丘凉的眼睛,纷乱的心跳在对方的沉默中一点点沉寂下来。

    那抹才聚起的彩云,也悄悄散去,不留痕迹。

    丘凉脑海里一片恍惚,好似明白了什么,但又没那么笃定。

    她喜欢宋见霜吗?应该是有一些的。

    那宋见霜喜欢她吗?不会敷衍待之的意思是会郑重拒绝,还是会真诚回应呢?!

    第75章

    说实话,她从宋见霜身上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爱意。

    而且,丘凉后知后觉地醒悟,自己似乎有点轻浮了,既然彼此的心意还没有到非卿不可的份上,就想洞房什么的未免太草率了。

    都怪她看到过太多次她们入洞房的画面了,想当然地就认为未来必然会发生……

    丘凉稳了稳心神,冷静下来:“我也希望感情是诚挚的,可能我对你的心意还没有那么多,但我们若是成亲,我必会对婚姻负责。”

    “然后呢?”宋见霜淡淡瞥了丘凉一眼,神色平静。

    丘凉一顿:“然后,你对我有…有喜欢吗?”

    听到丘凉的话,宋见霜微微偏过头去,视线落在窗户上:“自然是没有,我只是防患于未然,毕竟你几次三番都说看到了我们会成亲,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丘姑娘未免想太多了。”

    她冷着一张脸,说这话时并不看丘凉,语气里却透着几分掩不住的怅然。

    娘亲说过,感情一事,谁先动心谁就输了,就比如娘亲,因为想嫁给爹爹,无法再按照祖训招婿入赘,便自动失去了竞争楼上楼主事人的资格。

    她不允许自己做那个先动心的人,哪怕已经情不由己,也不能显露出来。

    丘凉:“…”心里有点不好受,但又有一丝说不出的轻松。

    她真怕这个女人来个‘我喜欢你’。

    感情若是不对等,她也有压力,这样也好,那就顺其自然吧。

    “我也是,那就只谈交易,第三个条件就当我没提,眼下天色尚早,不如先去给我买个小丫鬟吧。”

    “好。”宋见霜应了一声,起身便往屋外走,脚步略显仓皇。

    丘凉疑惑地眨眨眼,这个女人跑那么快干嘛?

    她快步追出去,就见马车已经绝尘而去。

    只留下小丫鬟站在府门外跟她大眼对小眼。

    “我家小姐说让我再去安排一辆马车。”

    小橙子瞪了丘凉一眼,转身走开,过了一会儿带着辆马车回来了。

    马车停下,她也不说搀扶丘凉一把,自己先爬上去了。

    丘凉咬咬牙,等她有了小丫鬟,她绝不再多看这个棒槌一眼。

    愤愤上了马车之后,却发现小橙子绷着一张脸,看着比她还气愤。

    “丘姑娘,你又惹我家小姐生气了,对吗?”话虽然是问句,但小橙子的语气却充满笃定。

    方才小姐急匆匆地出府吩咐她时,脸色煞白又冰冷,眼神也充满惆怅,显然不对劲,八成是这个没眼力见儿的丘姑娘又惹她家小姐生气了。

    丘凉被问得满头雾水:“没有啊,你家小姐又生气了?”

    想起上次被坑的经历,她对小丫鬟的话持怀疑态度。

    小橙子重重点头:“我瞧着这次不仅是气着了,还有点难过,有得哄了。”

    丘凉一个字也不信,翻了个白眼道:“你八成又看错了。”

    宋见霜哪像爱生气的人,小丫鬟就会坑人。

    “我才没看错,爱信不信,反正被冷落的又不是我,没看小姐都不愿意跟你坐一辆马车了吗?”小橙子回敬丘凉一个白眼,懒得理她了。

    丘凉:“…”她真的会信。

    不过宋见霜为何要另安排一辆马车呢?

    还留下这么个棒槌气她。

    马车平稳地驶出京都路,朝着西城赶去。

    京城虽说寸土寸金,但也不是处处矜贵。

    老话讲:东京贵,西城贱。

    说的就是京城靠东的位置离皇宫近,住着的人非富即贵,房舍也气派,是京城的脸面。

    至于靠西的位置就不一样了,这里住着的人鱼龙混杂,屋舍普通,跟寻常府城没什么差别。

    促成各种交易的私人小牙行更是数不胜数,遍布西城。

    宋见霜让车夫停在了一个大宅院外,她来的是一处官牙,顾名思义就是官府批准并参与运营的大牙行。

    这里的丫鬟来历合法,且手续正规,最重要的是有很多犯官的仆从,甚至是家眷也会被发配到这里。

    她打算买一个懂得高门大户规矩又机灵的小丫鬟,就像小橙子一样。

    她和丘凉现在来往的人都不简单,若是随便买个不甚懂规矩的,万一冲撞了文安公主那样的人,徒增麻烦。

    牙行的管事一听宋见霜的要求,就命人去叫了几个姑娘过来:“若说知晓大户规矩的,这几个最熟悉不过了,她们都是犯官之后,生来就被精心教养着长大的闺中小姐,不仅模样好,就连琴棋书画也精通,您瞧着可有中意的?”

    他是看宋见霜气度不凡,想来非富即贵,一般买丫鬟这种事都是府中管家或者管事嬷嬷来,像这种亲自来的八成是另有所图。

    比如买去帮自己争宠的,或者是调教一下送人的,所以他叫来的这一批被发落的大家小姐,不说别的,长相都不差。

    等到丘凉晚一步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一排妙龄少女个个翘首以盼地望着宋见霜,有的都快把手里的帕子拧出花来了,就盼着自己被好人家买走。

    而宋见霜无论穿着,还是相貌和气质,都彰显着她不仅家世好,教养也不差,给这样的人做贴身丫鬟,肯定能过好日子,至少比在牙行里强,天天拉着被人挑挑拣拣不说,还吃不好穿不好。

    只有少数几个人脸上还透着倔强和屈辱,毕竟她们也曾是高贵的大家小姐,一朝落难,还没能接受现实。

    可更多的人已经清醒过来,知晓从前的日子回不去了。

    宋见霜不由看向丘凉:“这些人中,你可有中意的?”

    她原本想一口拒绝这批少女的,因为这些人的长相太出挑了,而且个个弱不禁风的模样,这样的人买回去再懂规矩也不妥。

    毕竟买丫鬟就是让她伺候人的,这些个娇贵的大家小姐,即使落难了,恐怕一时半会也做不惯伺候人的活儿。

    光是那柔弱不能自理的身量,就不太合宋见霜的心意,她是想照着小橙子找的。

    可到底不是她买丫鬟,具体要找什么样的,丘凉的意愿最重要。

    丘凉扫了一眼,下意识地皱眉:“她们给我做丫鬟?”

    她怎么觉着这一排小姑娘比她还需要人照顾呢?

    这还没怎么着呢,已经有人开始抹泪了。

    别以为她没看到,方才这些人望着宋见霜的时候还眼睛亮晶晶的呢,怎么一说是给她做丫鬟,她们就一副愁苦的样子,好像要遭多大的罪一样。

    丘凉心塞,宋见霜不就比她好看点吗,好吧,穿的也比她好,气质,嗯……差不多吧。

    那是因为她自在惯了,穿衣只求舒服,也不爱打扮,这些人至于吗?

    她可是怀揣几千两银票的人好不好,瞧不起谁呢。

    宋见霜点头:“你若觉得不合眼缘,那就再换一批。”

    “换吧。”丘凉摆摆手,凡事都讲个你情我愿,买丫鬟也一样,她可不想请个祖宗回去,她要找个做事情利落的,最起码要比小橙子这个棒槌霸气一点。

    管事的一听就知道人家这是正经想找丫鬟的,是他想岔了。

    很快,他便命人又领了一批少女过来。

    “这些也都是懂规矩的,大多都曾是大户人家的家仆,您二位瞧瞧。”

    这一批看着就合适多了,长相都算周正,神色也正常。

    丘凉逐一看过去,目光落在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脸上:“你识字吗?”

    “回贵人,奴婢粗识几个大字。”小姑娘目光炯炯地看着丘凉。

    “就你了。”丘凉心道看着就比小橙子霸气,这身板能顶小橙子两个,一拳就能把小橙子揍趴下。

    小姑娘顿时目露惊喜:“奴婢见过主子,请主子赐名。”

    丘凉回头看了眼宋见霜,见她不言不语,便随口道:“就叫小柚子吧。”

    哎嘿,比橙子大,还比橙子壮实。

    见事情已经定下,宋见霜给了小橙子一个眼神,小橙子便自觉去跟管事的交涉了,不一会儿就拿着身契回来,递给了宋见霜。

    宋见霜看了看,确定没有问题,才递给丘凉:“回府吧。”

    丘凉一点也不客气地接过来,转头喊了一声:“柚子,跟上。”

    随后,她看向小橙子:“你陪柚子去坐那辆马车,跟她说说宋府的规矩。”

    宋见霜抿了抿唇,没有作声,默认了回去时跟丘凉同乘一辆马车。

    马车上,丘凉望着宋见霜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忍不住问道:“我听小橙子说,你生气了?”

    她这回聪明了,张口就把小橙子给交代了,免得自己又被误会。

    宋见霜没想到她主动要乘一辆马车是为了说这个,略一反应,便回道:“我没有生气。”

    丘凉打量着宋见霜的神色,迟疑了一下,问道:“是因为我提的第三个条件吗?”

    没来由的,她这次也觉得宋见霜是生气了,毕竟这脸色瞧着太冷了。

    而且,她直觉跟自己提的第三个条件有关。

    宋见霜眼帘轻颤了一下,重复道:“我没有生气。”

    丘凉没有信:“宋见霜,你看起来有点不开心,是因为我吗?”

    宋见霜自嘲般地笑了一声:“确实是因为你。”

    丘凉愣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她想了想,自我检讨道:“如果是因为第三个条件的事,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是我一时想岔,冒犯了……”

    “你想多了,我是因为在事成之后又要给你五千两银子,才觉得心里不痛快,你如果真心道歉,就别要银子了。”宋见霜打断丘凉的话,眼底一片淡漠。

    丘凉:“…”

    “那什么,今天的天气真好,空气好清新啊。”

    说好的银子怎么能要回去呢,出尔反尔可不是好习惯,她真是闲操心,早知道就不问了。!

    第76章

    时下已是寒冬,眼瞅着要进腊月了,午后的天阴沉沉一片,太阳也不知道躲去了哪里,只有冷风不停吹过。

    宋见霜掀开车帘,望着缓缓倒退的街道,天气一点也不好。

    回府后,她便直接去了书房,只吩咐小橙子继续去给小柚子讲规矩。

    丘凉见状也识趣地回了房,她是没想到宋见霜这次真的生气了,还因为那五千两银子。

    这就恕她无能为力了,宋见霜再好看,也没银子好看呀。

    傍晚的时候,小橙子功成身退,把小柚子给送过来了。

    “丘姑娘放心,奴婢把府里上上下下需要注意的都告诉柚子了,还有你和小姐经常来往的贵人,什么规矩,怎么行事,都交代妥当了。”

    小橙子一脸得意,她可是小姐最得力最信任最能干的大丫鬟,带个小丫鬟根本不在话下。

    丘凉挑了挑眉,对这个棒槌的话只信了一半。

    “柚子,坐,私下里不必见外,你多大了,家里可还有什么亲人?”

    小柚子是个圆脸,胖乎乎的,看着就喜庆,人也乖巧。

    闻言便坐了下来。

    橙子大姐说了,她年纪小,凡事可以慢慢看慢慢学,现在只要做好一点就行了,那就是听话,听主子的话。

    “回主子,奴婢今年十五,没什么亲人。”她还没记事就跟着前一个主子做小丫鬟,后来主子家落了难,她又被卖到了牙行,至于亲人,记都记不得,当然跟没有一样了。

    丘凉点点头,好奇道:“橙子都教了你什么,你都记住了吗?”

    “回主子,奴婢从小就学过规矩,所以橙子大姐就教了我在宋府该注意什么,以后跟在您身边要听话。”小柚子老老实实道。

    橙子大姐?

    丘凉嘴角微抽,橙子应该只比宋见霜小一岁,跟她一样大,今年刚满十九,这就应上大姐了?

    她没有纠结这个,继续问道:“说说,你都需要注意什么?”

    她来宋府这么久,都不知道要注意什么呢?

    小柚子打量着丘凉的神色,迟疑了一下,答道:“橙子大姐说,在宋府要事事以大小姐为先,大小姐的吩咐要照做,大小姐生气了要哄,主子您要是对大小姐不好,要劝……”

    一通话下来,全都是大小姐,指的当然就是宋见霜宋大小姐咯。

    丘凉听得牙疼,这到底是她的丫鬟还是宋见霜的丫鬟,小橙子那个棒槌果然一点也靠不住。

    “你橙子大姐就没说关于我的?”

    小柚子赶紧道:“橙子大姐说,要听您的话。”

    “没了?”

    小柚子茫然摇了摇头,没了。

    丘凉:“…”

    见丘凉神色不像是满意的,小柚子犹豫了一下,问了句:“主子,橙子大姐的这些话,奴婢要听吗?”

    她也觉得奇怪啊,一开始说好的她是给丘凉做丫鬟。

    但是橙子大姐教导她的时候,内容全都是关于宋见霜的,甚至细致到宋见霜喜欢穿什么样式的衣服,吃饭的口味……

    对于丘凉,橙子就一句话:你就做好一点,听她的话。

    丘凉莫名叹了一口气:“听吧。”

    反正她都要搬出去了,这宋府也待不了几日了。

    说罢,她就让小柚子去找小橙子了,因为住不了几天,所以也没有另外再安排房间,小柚子这几天就跟小橙子住。

    只希望那个棒槌不要把小柚子给带坏了。

    可惜,丘凉还是低估了小橙子的影响力,她的小丫鬟彻底被带歪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很快,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丘凉听到敲门声,便知道是时候去公主府了。

    原本还算宽敞的马车,眼下坐了主仆四个人,顿时热闹了许多。

    两个小丫鬟挨在一起,不停小声嘀咕着,视线还不时看一下她们。

    丘凉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倚着车窗愣神。

    宋见霜则静静坐着闭目养神,两人都没有说话。

    公主府的侍卫似乎早就得了吩咐,一看到她们,连通传都没有,就请宋见霜和丘凉直接去了前厅,两个小丫鬟则被带去了偏厅等候。

    “宋师父,丘师父,本宫恭候你们二位多时了,快请坐。”文安公主看到她们,笑意盈盈道。

    她虽然不懂什么占卜、玄门术数的,但她对宋见霜的行事风格还算了解一些,所以料到了这俩人今晚八成会来。

    “臣女/民女,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到了公主府,两位师父就把这里当自己家,来,先陪本宫喝两杯?”

    文安公主摆摆手,命侍女退下,大厅里便只有她们三个人。

    宋见霜与丘凉对视一眼,因为心里存着事,她们晚上还真没用饭。

    见文安公主兴致不错,两人便不再矜持,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

    文安公主居中,宋见霜坐在了左边,丘凉便自觉去了右边。

    “天气寒冷,两位师父辛苦了,本宫先敬你们一杯。”文安公主端起酒杯,笑得开怀,她真是能掐会算,这俩人果然一入夜就来了。

    “臣女敬殿下。”宋见霜从容举杯,陪着一饮而尽。

    “民女敬殿下。”丘凉有样学样,也举杯一饮而尽。

    酒一入口,她眼神微亮,好清甜的果酒,度数应该不高,喝几杯也不会醉。

    丘凉稍稍安心,驾轻就熟地倒酒。

    宋见霜目光一顿,扫了眼她的动作,又飞快地收回视线。

    从之前两次的经验来看,这个傻子不仅贪杯,酒量还差,酒品嘛?虽然不至于发酒疯,但是个酒后失言的……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桌上,每人面前都只有一壶果酒,公主府这酒的度数喝着比楼上楼的果酒口感要温和一些,应该不用太过担心。

    “本宫见到两位师父,甚为开怀,我们先痛饮三杯,吃饱喝足再议事。”文安公主再次举杯,她今天算是三喜临门。

    一是从母妃那里得到确切的口信,不用在意二皇子手里所谓的把柄。

    二是父皇命她这几日找个时间带宋见霜和丘凉进宫,再为父皇起一卦,显然有重用这俩人的意思。

    三是她假意屈从二皇子,让他对自己手里的把柄颇为自信,暂时放松了对公主府的防范。

    宋见霜不好扫文安公主的兴,便跟着一再举杯,视线瞟到丘凉时,手指一紧,用力捏住了酒杯。

    这个傻子不会喝醉吧……

    显然,她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一壶酒也不过就倒出了三杯。

    她们还没开始动筷吃东西,文安公主唤人又上了一轮酒,三人才边吃边喝起来。

    饭后,文安公主笑吟吟道:“两位师父随本宫移步书房吧。”

    宋见霜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后面色微僵。

    因为丘凉并没有跟着起身,她正端着一个空酒杯,反握着往下倒,倒空气……

    “让殿下见笑了,丘凉酒量不好,容臣女带她去偏厅歇息片刻,还请殿下先行一步。”

    文安公主闻言,看到丘凉傻呆呆的动作,不由笑了笑:“丘师父真是性情中人,宋师父不必如此客气,本宫去书房等你们。”

    文安公主一走,大厅中便只剩下她们两人。

    宋见霜轻出一口气,走到丘凉身边。

    “还清醒着吗?”

    丘凉一手拿着空酒杯,另一只手去捞空酒壶,两只手齐齐往下倒,心里焦急又疑惑,酒呢?

    她的酒呢?

    宋见霜抿了抿唇,略微提高了音量:“丘凉,你醉了吗?”

    丘凉这次总算是有了反应,她扭头看向宋见霜,表情呆了呆。

    因为知晓公主府各室必然都燃着暖炉,所以她们来时特意在里面穿了可以待客的常服,只在外面罩了一件羊毛裘衣,进了屋便可解下。

    宋见霜此刻一身素白色石榴裙,大袖翩跹,兰草纹刺绣束带勾勒出姣好的腰身,高髻上只有一根青玉发钗,装扮简约,淡雅。

    姿容出尘,风华绝色。

    丘凉看得失神,呆了片刻,没有应声。

    宋见霜一看,就知道这傻子是醉了,她不自觉地放柔了语气:“能自己走吗?你先去偏厅歇一会儿,文安公主那边,我一人去便可。”

    说着,她见丘凉不知回应,低叹一声,弯腰去扶。

    却不料,丘凉反手一推,避开了。

    “你…你你不要色/诱我,我跟你说,我定力好着呢。”

    宋见霜:“…”这杯子里还有酒吗,没有酒有茶也行,她要泼这个傻子脸上。

    “丘凉!”宋见霜冷喝一声,随后又无奈地闭了一下眼睛,一把挽住丘凉的胳膊,语气温柔下来,“乖,我扶你去睡一会儿。”

    丘凉望着她眉眼温柔的模样,一时忘了思考,顺从地迈动脚步。

    来到偏厅,两个小丫鬟一看这情形便连忙迎上来,一左一右扶住了丘凉。

    小橙子脱口而出道:“丘姑娘怎么又喝多发酒疯了?”

    小柚子耳尖地捕捉到了这个‘又’,看来她的主子是个好酒的,而且还发过酒疯。

    “照顾她睡一会儿,我去去就来。”宋见轻描淡溪地霜吩咐一句,转身欲走。

    “宋见霜。”丘凉冷不丁地高声一喊,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两个小丫鬟,摇晃着快步冲向宋见霜,语气控诉道,“你怎么半途而废呢?”

    她委屈巴巴地扯住宋见霜的衣袖,眉眼亮亮的,隐隐透着灼烈不明的情绪。

    宋见霜脚步一顿,目露不解,半途而废?

    但她并不打算跟喝醉的人多言,只淡淡扫了眼小丫鬟。

    小橙子秒懂,招呼小柚子一声,两人上前又架住了丘凉。

    “你这个棒槌。”丘凉气呼呼地瞪了小橙子一眼,又扭头去瞪小柚子,“你这个大号棒槌,你们两个放开我。”

    小橙子:棒槌是说我?

    小柚子:我是大号棒槌?!

    第77章

    两个小丫鬟一愣,丘凉差点又成功挣脱。

    小橙子心底呵呵,棒槌?

    瞧她这暴脾气,她死死拉住丘凉的胳膊,用力掰开丘凉攥着宋见霜衣袖的手指,朝自家小姐笑道:“小姐放心去吧,我们一定照顾好丘姑娘。”

    宋见霜眼底闪过一抹犹豫,还是转头走了。

    大事要紧,文安公主还在书房等着,她快去快回,丘凉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但愿这个傻子别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

    不过,两个小丫鬟也不是外人,不管丘凉说了什么,都推脱是酒后之言,也不用太过在意。

    眼睁睁看着宋见霜头也不回地走了,丘凉顿时头脑发懵,由着两个小丫鬟把自己按到了椅子上。

    小橙子斜了她一眼,见自家小姐不在,胆子大了些,开始算后账。

    “丘姑娘,你喊谁棒槌呢?”

    丘凉迟钝的思绪动了动,却没有转弯,喃喃道:“棒槌,你说宋见霜怎么半途而废呢,她坚持坚持,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小橙子一听丘凉答非所问,就知道这是真醉糊涂了。

    虽然她有点好奇自家小姐到底做什么半途而废了,但身为大丫鬟的自觉让她管住了自己的嘴,顺便还教导起小柚子:“柚子啊,你记着,主子说话,咱们就听着,主子不说,咱们绝对不能打听,不该听的就捂起耳朵,知道吗?”

    “橙子大姐放心,奴婢一定管好自己的嘴,少说话,多做事,绝不打听主子的事。”小柚子连连保证,一脸认同道。

    小橙子满意地点点头,这个大号棒槌很不错,孺子可教也。

    她们是压住好奇心了,可丘凉却仍旧执着于这个问题,毕竟她现在的脑子有点不清楚,简而言之就是一根筋,心里有话不吐不快。

    “棒槌啊,你说你家小姐怎么这样呢,我只是矜持一下,又不是不答应,她好歹也问问我啊。”

    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片刻,小柚子放低声音问道:“橙子大姐,要把耳朵捂起来吗?这是咱们能听的吗?”

    小橙子嘴角微抽,淡定道:“先听听。”不听怎么知道该不该听呢?

    于是乎,她们就听到丘凉絮絮叨叨道:“我不就是提了个想跟她洞房的条件吗,宋见霜真小气,不答应就算了,竟然故意色/诱我到一半就跑了,做人怎么能这样半途而废呢。”

    小橙子:这个醉鬼竟然想跟我家小姐入洞房!!!

    小柚子:宋大小姐竟然色/诱主子!!!

    话听到这里,两个小丫鬟总算是明白丘凉所谓的半途而废是什么意思了。

    俩人呆愣了片刻,小橙子率先开口:“我家小姐才不会做那种事!”

    小柚子:“…”她现在捂住耳朵还来得及吗?

    她是新来的,她谁也惹不起,她不吭声就是了。

    小橙子见她不吭声,顿时误会了:“你听我说,我家小姐是京城第一美人,才华出众,性情高洁,断然不会做这种事,肯定是丘姑娘觊觎我家小姐的美色,喝醉了做大头梦呢。”

    身为小姐最信任最倚重的大丫鬟,她必须坚定不移地维护小姐的名声。

    况且她说的是事实。

    小柚子为难了,一会儿想帮主子说句话,一会儿又不敢顶撞这位橙子大姐。

    最最重要的是,她也觉得人家宋大小姐不是那种人。

    可是她的主子也不像信口开河的人啊,肯定是主子喝太多酒了,说胡话呢,一定是这样。

    “橙子大姐说的是,我家主子喝醉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什么呢。”

    小橙子听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心跳了跳。

    她默默看向丘凉:“丘姑娘,你说的洞房是怎么一回事?”

    小柚子呆了呆,说好的管住嘴呢,说好的不打听主子的事呢。

    她要不要拦一下主子,免得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

    就在她犹豫的这一刹那,丘凉开口了。

    “就是她色/诱我啊,我一时脑子进水,就从了她,真气人,我的一世英名啊。都毁宋见霜身上了。”

    丘凉揉眉,脑子里全是宋见霜在未来跟她这样那样的模样,一会儿在床上扯住她的衣领笑得勾魂摄魄,一会儿仰头在书桌上泪眼迷离。

    这谁能把持得住,怪不得她的定力不管用了。

    小橙子:!!!

    她听到了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小姐什么时候跟这个醉鬼洞房了,这一定不是真的。

    小橙子恍恍惚惚,在心里否认八连,拒绝相信丘凉的话。

    小柚子……

    小柚子直接捂住了耳朵,非礼勿听非礼勿听,她还是个孩子呢!

    丘凉的脑子昏昏沉沉,打了个哈欠趴在了桌子上。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把两个小丫鬟给惊呆了。

    书房里,宋见霜莫名打了个喷嚏,歉然笑了笑。文安公主不由开了个玩笑:“这是谁惦记宋师父呢。”

    “殿下说笑了,实不相瞒,我们回府后怕在铺子里说错什么话,误了殿下的大事,所以就起了一卦,发现问题应在容妃娘娘身上,不知殿下心里可有章程?”

    宋见霜言语试探,容妃娘娘和大相国寺那位主持之间,她不好明说,但也不能完全不去理会,毕竟那不是什么小事。

    她们既然已经选择支持文安公主,就要用心帮文安公主排忧解难,哪怕不能直说,也要提醒一二。

    免得真坏了大事。

    文安公主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脸色微沉。

    她深深地看了宋见霜一眼:“不知宋师父还算出了什么?大可直言。”

    说实话,文安公主虽然知晓母妃不会害自己,但还是忍不住怀疑起了那位大相国寺的主持和母妃之间的真实关系。

    那个神尘主持当真只是她的表舅吗?

    若只是亲戚,为何遮遮掩掩,甚至一直瞒着她。

    她活了二十年,若不是大相国寺遇刺一事牵扯出了母妃的亲笔信,她都不知道母妃还有个表哥,而且就在京城,还做了皇家寺庙的主持。

    听文安公主这么问,宋见霜有些意外,怎么听着文安公主还不知晓实情。

    她迎上文安公主的视线,两人无声对视着。

    片刻过后,宋见霜起身,跪了下去。

    “宋师父,你这是作甚,快起来。”文安公主一惊,忙去扶宋见霜。

    宋见霜仍旧跪着,没有起身:“请殿下治臣女大不敬之罪。”

    文安公主将来是要成为帝王的人,堂堂女帝的母妃却与别的男人牵扯不清,这种事岂是她能知晓的。

    宋见霜心知今日若是说明了,她这条命也就时时被文安公主提在了手里。

    可是若不说明,她不能确定文安公主一直被蒙在鼓里还能不能顺利登基,毕竟未来不是一成不变的,她们也亲身经历过了,稍有不慎,一切就会背道而驰。

    所以她在赌,赌文安公主的心性,赌这位未来女帝能否仁厚如初。

    文安公主愣住,她好像已经猜到了,那是最坏的一种情况。

    她握了握拳,躬身,郑重地扶着宋见霜起来。

    “宋师父信本宫吗?”

    她盯着宋见霜的眼睛,脸上一派坦荡。

    宋见霜沉默片刻:“殿下,臣女若不信您,今晚就不会出现在公主府,方才也不会说出那般话了。”

    “那宋师父还顾虑什么不管你算到了什么初衷都是为了本宫本宫又岂是不知好歹之人。”话音一顿文安公主语气艰涩了些“本宫且来问你本宫可是父皇的子嗣?”

    宋见霜一听就知道她想岔了忙解释道:“臣女确信殿下是圣上的子嗣只是容妃娘娘与那位神尘主持……关系匪浅。”

    言尽于此她相信文安公主能明白。

    文安公主恍然坐下陡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她是父皇的子嗣就好……

    失神了许久她才看向宋见霜:“宋师父有心了今日就说到这里吧本宫累了。”

    宋见霜却没有离去而是拱了拱手道:“臣女还有一事相求请殿下恩准。”

    文安公主稍稍冷静下来:“宋师父有何事相求但讲无妨。”

    宋见霜便把丘家人的事详细道来包括自家大哥是奉他岳父礼部褚侍郎之命行事以及褚侍郎暗中可能站队二皇子的事。

    至于丘凉的身世她思虑再三还是没有说。

    听完宋见霜的话文安公主点点头:“此事本宫知晓了你放心本宫今夜便会命人将丘家人悄悄营救出来将他们暂且安置在城外秘密保护起来一定不会让丘师父有后顾之忧。”

    “臣女代丘凉谢过殿下。”

    “宋师父不必多礼你们既然不留余力的相助本宫本宫理应保证你们的安全。”文安公心里盘算着向父皇请求再要几l个暗卫她不仅要确保自己的安全也要护住宋见霜和丘凉。

    想来有了国师失踪一事父皇见识了这俩人的本事之后应该会准许她的请求。

    宋见霜也松了一口气:“多谢殿下那我们日后可还要掩人耳目?”

    “若是有事本宫会命人去寻你们日后你们在其位谋其政便可。”文安公主意有所指道这俩人应该很快就会被父皇重用

    她们只要对父皇尽职尽责就是在帮她了。

    宋见霜意会这才告退走出书房她摊开双手掌心已然布了一层薄汗。

    回到偏厅她便看到趴在桌上状似睡过去的丘凉以及呆愣愣的两个小丫鬟。

    “叫醒丘姑娘我们回府。”

    “是。”小橙子扫了一眼自家小姐还是不太信可是想到小姐自打丘凉入府之后就时常生气反常的时候比前面十几l年都多一时之间又吃不准了。

    难道是真的?

    小柚子则轻轻喊了几l声“主子”在丘凉醒来后扶着她起身。!

    第78章

    丘凉睡了这么会儿,酒醒了一半,看到宋见霜,随口问道:“要去书房吗?”

    好像还没跟文安公主聊正事呢。

    “我已经见过了,回府吧。”宋见霜瞥了她一眼,淡淡应声。

    丘凉揉了揉眉,被小柚子扶着上了马车之后,心底不由感慨,她来古代这么久,耳濡目染之下竟也要让人伺候着了。

    可这心里边多少有些不自在,毕竟现代可没有什么丫鬟仆人的,她也没做过主子。

    所以一回府,丘凉便没有再让小柚子扶着,还温和地让她赶紧去吃饭,歇息。

    宋见霜将一切看在眼里,转身走时到底是没忍住,脚步一顿,看向丘凉:“去书房吗?”

    丘凉下意识地点头,乖乖跟了上去。

    宋见霜便让小橙子也退下,今夜不用来伺候了。

    小橙子站在书房外,看着紧闭的房门,心底一阵嘀咕,丘姑娘那些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如果是真的,那小姐以后可是要跟丘姑娘成亲?

    她寻思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头绪,干脆不想了,主子们的事,主子自会定夺,她听吩咐就是。

    书房里,宋见霜意有所指道:“你若是不习惯让小柚子伺候,就把她送回牙行吧,省得白花银子。”

    丘凉听了这话,忙摇头道:“那怎么行,都已经买回来了,再送回去,她以后还怎么再找主家。”

    话语间,没有否认自己确实不习惯。

    “丘凉,人本应没有三六九等,但天下大势如此,我们暂且改变不了,但我相信终有一天,会人人平等,而今我们能做的也不过是,在顺势而为中尽量去争取一份公平。”

    丘凉轻叹一声:“我明白你说的道理,只是不能适应,我以后会把她当亲妹妹看待的。”

    投胎真是个技术活啊,有的人生来便尊贵,有的生来却为奴为婢。

    宋见霜抬手按了按额头:“你买的是丫鬟,难不成还要把小柚子当小姐养着,你可曾想过,若你不把她买回来,她一直无人买走会如何?若是没有遇到好的主人家又如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遇到你这么宽厚的主子,是她的福分,罢了,明日你们便离开宋府吧。”

    她并不想看丘凉待自己的丫鬟如亲姐妹,那样府中的丫鬟该如何想,小橙子整日跟在她们身边,两相对比又该如何自处。

    她自然知晓丘凉所行没有错,且乃大善。

    但百钺注重礼教,京城各府更是讲究一个规矩。

    丘凉这番做法一旦传扬出去,主不主仆不仆的,只会惹来闲言蜚语。

    宋见霜并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在这些没有实际意义的事情上。

    换言之,在没有任何影响力的时候倒行逆施,是做无用功,那样只会让路更难走。

    古往今来,有才之士不知凡几,有人懂得借势、顺势,才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抱负。

    有人不屑随波逐流,却郁郁不得志,最后只叹怀才不遇。

    宋见霜自认不是什么高洁之士,她要做的是前者。

    她也不想强行去改变丘凉的做法,相反,她还很欣赏丘凉性格里的一部分执拗,那是许多人所没有的。

    赤诚,纯粹,坚持自我。

    丘凉一愣,虽然离开宋府是她提出来的,但一听宋见霜这不容置疑的语气,好像一刻也不愿等似的,她心里莫名觉得不好受。

    宋见霜见她神情困惑又落寞,抿了抿唇:“我明白你的想法,也知你没有做错,可很多事正是因为明白却无力改变才让人为难,世道不公,女子艰难,凡事欲速则不达。”

    丘凉可以放了小柚子的奴籍,以后也不用丫鬟伺候,却只能救小柚子一人,救她这一时,救不了她一世,更救不尽天下为奴为婢的女子。

    在百钺,大多女子都深受三纲五常之害,把自己当作男子的附庸,从未学过谋生的本事,也没有依靠自己的能力,你直接把她们推出去,那不是救,是害。

    就比如小橙子,生下来就是奴籍,所学所接触的都是怎么伺候主子,若让她直接出去谋生,恐怕连三餐都难以为继。

    任何事都有个过程,她们穷尽一生或许都求不到最好的结果,但可以为之努力,在未来慢慢去影响更多的人,而不是在此刻就与大势相悖,惹来不必要的攻讦。

    她现在要走的便是第一步……

    丘凉默然,好似明白了什么:“是我想当然了,你说的对,若我此刻放了小柚子奴籍,允她出府,她无依无靠,恐怕还是会去给别人做丫鬟,那我所做的一切就没有任何意义。”

    宋见霜眼底浮现一丝笑意:“正是如此,我们要做的不是救她一人,更不可能接济她一辈子,我们应该做的世去改变更多人的想法,让女子生来也可以与男子一样,可以学习安身立命的本事,可以依靠自身追寻属于自己的天地,这一代不成,还有下一代,那才是根本。”

    丘凉心底骤然开阔,她望着眉眼含笑的宋见霜,嘴唇动了动,想说那一天会到来的,在现代,许许多多女子的能力都不输于男子,她们在各行各业一展所长,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这些话在嘴边绕了一圈,终究又咽了回去。

    她笑了笑,转移话题:“文安公主那边可问清楚了,丘家人的事怎么解决。”

    宋见霜神色肃了肃:“这两件事都不用担心了,我们来聊一聊你的事。”

    “我?什么事?”丘凉疑惑。

    “你今后饮酒要适量,不可再因酒误事,否则我有必要重新考量一下我们的契约,我需要的是可靠的伙伴。”宋见霜冷着脸,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

    话虽然说重了,但也是因为这件事很重要,她可不想今后一见丘凉饮酒,便总要担心这个傻子会否酒后失言。

    丘凉面上尴尬了一下,下意识地以为自己今天又酒后失言了,她想了想,随后更尴尬了。

    她只是醉了,并不是断片,酒后说的话还记得。

    她还真说了不该说的话,完了,有什么手段能让两个小丫鬟失忆吗。

    宋见霜观她神色不对,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你在偏厅都跟她们两个说了什么?”

    丘凉:“…”

    她选择沉默。

    “丘凉,你不会说了关于起卦之事吧?”宋见霜心里一惊,心道幸好不是外人,但也少不得要敲打一番,或者找个理由蒙混过去。

    毕竟这件事非同小可。

    “不是这件事,大事上我还是知晓轻重的,喝醉了也不会乱说。”没错,反正她没提这件事。

    丘凉心底惴惴,但好像自己说的事也不小,那两个棒槌指定会误会她和宋见霜的关系。

    宋见霜轻舒一口气:“那你说了什么?”

    不是这件事就好,别的事,无足轻重。

    她脑中才划过这个念头,就见丘凉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心头一跳,难道还有别的大事?

    看来这酒,以后不能让这个傻子沾了。

    丘凉捂脸,选择装傻:“我好像还有点晕,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宋见霜盯着她,语气轻飘飘道:“是吗,那要不要再喝一点,醉了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也不是不可以……”丘凉小心瞟了宋见霜一眼,喝酒就喝酒,反正那些话她是不会交代的。

    不然就太尴尬了。

    宋见霜笑了,气的,她也懒得问了,直接拿出纸笔,重新拟了一份契约。“签上你的名字。”

    丘凉接过来一看,内容跟之前的差不多,就是把时间改成了文安公主继位后,还有原来的三千两变成了五千两。

    不过,最后这一条是什么鬼。

    若是今后再因酒误事,或是酒后失言,契约照旧,但五千两报酬不再作数。

    丘凉看着宋见霜递过来的毛笔,眨眨眼:“阿巴阿巴……”

    她现在醉过去还来得及吗?

    宋见霜蹙了蹙眉:“不要装傻,你若做不到这一点,现在就可以离开宋府,顺便带上丘家人一起回宋家村吧。”

    丘凉翻了个白眼:“我带他们干什么,就是走也是我自己走。”

    “你可以自己走,若是身世被人发现,等着朝廷的海捕公文吧,想必你的尊容会贴遍各县衙门。”宋见霜放下毛笔,神色淡然。

    丘凉咬牙,吓唬谁呢。

    “签就签,你够狠。”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能屈能伸。

    收好崭新的契约,宋见霜瞥了眼还坐着不动的人,不咸不淡道:“你可以走了。”

    丘凉揉了揉头,感觉酒的后劲又上来了,因为她一想到明日就要搬离宋府,竟然有点不舍得!

    坑了个爹的,这个女人倒是潇洒,说赶人就赶人,一点情面都不讲啊。

    “我有点头晕,歇一会儿。”

    她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看着宋见霜研墨提笔不知道在写什么,好像当她不存在似的,不由心塞了一下。

    丘凉深吸一口气,手指敲了敲桌子,在宋见霜抬头看过来时,一本正经道:“我明天就搬走,是不是着急了点,总要找好落脚的地方吧。”

    宋见霜闻言,好心提醒道:“之前给你的那个房契,位置就在朱雀街另一边的后宋街上,宅子里面家具也都齐全,打扫一下就能住人。”

    丘凉嘴角抽了抽:“谢谢。”

    话落,就听宋见霜问:“你怎么还不走?”

    有这个傻子在,她总觉得无法静下心来,思绪也比平时乱,总之就是妨碍到她想事情了。

    丘凉望着她,忍了忍,没忍住,脱口而出道:“我明早就走了。”

    宋见霜点头,她知道,然后呢?!

    第79章

    “你还有别的话要对我说吗?”丘凉得心跳微微失衡,她们从明天起就不住一个院了,不一起吃饭了,不同进同出了,这个女人心里就没一点不舍吗?

    宋见霜望着她,眼帘飞快地眨了一下,淡淡回了句:“明早你搬家之后,记得来铺子里。”

    虽然不住在一起了,但她们依然可以日日相见,又不是生离死别,无须费神纠结这等不重要的小事。

    她头脑冷静,不想纠结,可是丘凉纠结呀。

    见丘凉半晌不作声,宋见霜心神微动,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低,轻声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话落,她呼吸微滞,与丘凉默默对视在一起。

    “我们……”

    不等宋见霜再问,丘凉猛地起身:“我没事,你早些歇息。”

    说罢,转身就走,脚步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出了门,一股脑跑回自己房里,丘凉倚着门大喘气几下,心跳才逐渐平复下来。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问出不该问的话了。

    她想问,“宋见霜,你对我可有不舍?”

    幸好忍住了,不然她可以想象得出那个女人听到之后,肯定会冷冷来一句,“你想多了”。要么就是觉得被冒犯到了,直接赶人。

    丘凉长出一口气,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太不争气了,她怎么就突然舍不得宋见霜那个女人了,肯定是酒喝到脑子里去了,还没完全清醒。

    她在这边庆幸又懊恼,殊不知书房里的人亦失去了惯有的冷静。

    宋见霜怔怔望着房门,半晌才回过神来,她缓缓抬手,落在胸口,手指轻轻点了点,好似这样就能压住乱了节奏的心跳。

    良久之后,她茫然收回视线,手又执笔,却迟迟没有写下一个字,在纸上留下一个晕开的墨点。

    思绪终究是乱了,纷乱如麻。

    寂静的夜空里,响起一道浅浅的叹息,书房里的烛火灭了。

    夜更深了些。

    寒风凛冽,宋府后宅,几道身影打晕了守门的人,悄悄潜入院内,分头将所有人打晕之后,聚到了院中。

    “老大,都昏过去了。”

    甲一点点头,沉声道:“立刻将那一家农户装扮的人全部抗进马车,等到城门一开就送到主子的京郊别院里,记住把人看好了,不得走漏任何风声。”

    “是。”

    办妥一切之后,甲一便回公主府复命。文安公主尚未歇息,不仅是因为要等这件事的结果,还因为宋见霜的那一番话。

    母妃竟然和那位神尘主持有私/情。

    她用力捏了捏鼻梁,沉吟道:“这件事办得不错,让甲二和甲二即刻动身去宋监□□上,暗中保护好宋见霜和丘凉,不能让她们有任何闪失。”

    “殿下,还请二思……”甲一愕然抬头,公主府的甲字号护卫只有二人。

    他在明面上是公主府的护卫长,常伴随左右,甲二和甲二则隐在暗处,不到文安公主的生死关头,绝不会轻易现身。

    事实上,他们二人都是大内暗卫,是惠安帝亲自挑选的高手,只负责文安公主的安危。

    大内暗卫多是孤儿L出身,从记事起就被当作死士训练,所以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暗卫并不容易,不仅要对皇帝忠心不二,还要武艺高强,视死如归。

    他们每个人的实力,说是能以一敌百也不为过。

    惠安帝身边这支暗卫是从先帝手里接过来的,新旧更迭,如今在职的暗卫加上他们二个也仅有二十名。

    可见惠安帝对文安公主的看重。

    文安公主面色冷了冷:“甲一,本宫知你们只对本宫的安危负责,但父皇既然把你们赐给了本宫,本宫便是你们的主子,你们胆敢不听本宫吩咐。”

    她眼底一片凛然,又想起了在大相国寺遭遇刺杀那一夜。

    人在生死之际是很难做到冷静思考的,纵使她知晓甲一不在,还有甲二和甲二在暗处,仍旧无法泰然处之。

    那一刻,她是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来临的滋味。

    可是甲二和甲二没有现身,他们不愧是合格的暗卫,判断从来不会出错,她果然也毫发无伤,可是褚榕儿L却差点命丧大相国寺。

    甲一跪在地上:“卑职不敢。”

    文安公主沉沉盯着他:“你知道本宫上次为何没有重罚你们吗?因为本宫知道你们是职责所在,你们做得很好,但本宫却也因此欠下褚榕儿L一份救命之恩。”

    甲一没有吭声,在他们心里,文安公主的命才是命,只要文安公主不出事,他们根本不在意别人如何。

    文安公主挥了挥手:“退下吧,若宋见霜和丘凉有任何意外,你们便回到父皇身边去,不用再追随本宫了。”

    她可以向父皇再要两个暗卫,但在那之前,万一宋见霜和丘凉有什么不测,后悔就晚了。

    所以,她不介意先把自己的暗卫分出去。

    甲一抱拳领命,两道藏在暗处的人影对视一眼,默契地飞身离去,直奔宋府。

    从这一刻起,宋见霜和丘凉的命就跟文安公主一样,他们要护好,否则就是失职,而暗卫失职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宋府,两道人影悄然落在屋顶,略一探查便各自点了点头,藏起身形,守在了宋见霜和丘凉的房间附近。

    天色露白,宋府前院,宋望雷神清气爽地看了眼后院的方向,好整以暇地等着丘凉上门。

    他就不信丘凉连自己的爹娘和家人都不顾。

    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丘凉搬离宋府的消息。

    宋望雷在宋见霜也出府后,彻底等不住了。

    他匆匆绕到宋府后面的那个宅子前,还没进去就心知大事不妙了,大门没有关,里面安静得跟没有人在一样。

    等他推开门看到倒在地上的家丁,顿时脸色大变。

    一路冲到丘家人所在的后院,看到另外倒地的家丁和仆妇,他猛踹两脚,恨恨问道:“人呢,让你们看着的人呢?”

    “废物,全都是废物。”宋望雷什么都没问出来,怒骂几声,连忙去给岳父褚侍郎报信。

    褚侍郎倒也没生气,只让他先回去。

    待宋望雷走后,褚侍郎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暗骂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真是个废物。”

    若不是丘凉就住在宋府,宋见霜又是宋望雷的亲妹妹,他才不会用这个不成器的女婿。

    这下好了,事情没办成,还丢了人质,二皇子那边恐怕少不得要怪罪。

    褚侍郎低叹一声,散朝后便及时派人给二皇子传了个信。

    二皇子自是又一番怒不可遏。

    另一边,丘凉也没什么东西好搬的,放下衣物之后,便让小柚子慢慢打扫卫生,自己悠哉游哉地出了门。

    她早上离开宋府的时候,特意看了一下路。

    神机妙算铺在朱雀大街上,宋府在朱雀街左边的京都路上,而她这个宅子则在朱雀街右边的后宋街上。

    二街并列,她从这边去铺子那儿L,比宋府还要近一些,走着过去就够了。

    丘凉边走边看,很快就到了铺子外。

    一进门,她便自觉坐到了宋见霜身边。

    宋见霜手里捧着一本书,头也不抬道:“你那宅子虽然家具齐全,但要料理的事也不少,让小橙子去帮忙打理一下吧。”

    “好啊。”丘凉点头,一点也不见外。小橙子听罢便站到了丘凉对面,大剌剌地伸出手:“丘姑娘,给我银子吧。

    “你帮忙还收银子?丘凉挑眉,默默捂住荷包,“那不用劳烦了,小柚子一个人就可以。

    小橙子见她不给银子,瞅了眼自家小姐,又站到了门口去。

    丘凉顿时松了一口气,帮忙可以,要银子没门。

    旁边,宋见霜余光瞥到丘凉捂荷包的动作,淡淡道:“你那宅子要挂块牌匾,免得有人找都不知道你在那里,还要请个厨娘,当然你们自己做饭也可以。

    丘凉不确定道:“小柚子应该会做饭。

    回去就问问,这钱啊,能省则省,她还指望着多攒一些银子去周游天下呢。

    宋见霜嘴角快速地弯了一下,又恢复了淡然:“最好再找个管家,迎来送往地料理一切。

    不等丘凉说话,她又继续道:“还要找个看门的下人,也不好来个人就敲门,连个传话的都没有。

    丘凉捂紧荷包,干巴巴道:“我平时也不用小柚子跟着,就让她留宅在里守门吧。

    宋见霜对此没有发表看法,只平淡地补了句:“那宅子虽然不大,但也不小,最好再买两个下人负责每日洒扫。

    丘凉:“…突然觉得搬出宋府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大错特错。

    也不知道小柚子都会些什么,能不能全搞定。

    似是猜到了她的想法,宋见霜抬头看向她:“你总不能都指望小柚子一个人,若是如此,恐怕她天天都要忙碌不停,没有多少歇息的功夫,况且你不是要把她当亲妹妹看待吗,这么奴役自己的妹妹不妥吧。

    会心一击,精准击中了丘凉。

    她捻了捻荷包,里面除了银票二千两,就十几两碎银子。

    “这些都操办下来,大概要花多少银子?

    宋见霜好似早就算清楚了,没有丝毫犹豫便答道:“省一点的话,只请一个官家,一个厨娘,再买两个下人,大约要用一百两。

    一百两,丘凉松了一口气,在她的接受范围内。

    宋见霜合上书,慢条斯理道:“当然,你还要给他们发月钱,管家和厨娘请人来做,要花多一点,两个下人和小柚子是买来的,给少一点也没关系,一个月差不多二四十两银子吧。

    丘凉再次被击中了,花了一百两,还要每个月再花二十两!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问道:“还有要花银子的地方吗?!

    第80章

    直接给她来个痛快吧,不要这样折磨她。

    丘凉心底流泪,她的小钱钱啊,啪,要没了。

    宋见霜漫不经心道:“还有柴米油盐,下人也要棉被碗筷之类的生活用品,还要备一些待客需要的茶、酒等等,还有换季了要裁新衣,还有……”

    “等一下。”丘凉听不下去了,还有!还有多少,简直要她的命啊。

    宋见霜弯了弯唇:“林林总总算下来,平均到每个月也不多,一百两银子。”

    哪怕是丘凉只有一个人,想在京城安个家也不简单,这个爱财如命的傻子怕是要心疼死。

    丘凉的确是快心疼死了,她总共就三千零十几两的家底,一个月就要花掉一百两,一年就是一千多两,这还是按最低预算,更别说以后有什么突发情况了,还不如直接把她卖了。

    她头脑风暴了一会儿,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那个,宋大小姐,你觉得我继续在宋府住下去怎么样?”

    她后悔了,很后悔,早知道不搬出来了。

    在宋府多好,回府就能躺,起床就有饭吃,就连衣服都是宋见霜准备好的。

    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宋见霜笑盈盈地看着她:“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时候又不担心被她连累,或者连累她了?

    丘凉也想笑,但她笑不出来,只能咬咬牙。

    “橙子,银票拿去,就按你家小姐说的办,去帮小柚子料理好。”

    小橙子闻言,三两步走了过来,伸手去接银票。

    结果,丘凉捏着不舍得松手:“这可是五百两,千万省着点花啊。”她没有一百两的银票,只有六张五百两面额的银票,这个棒槌千万别都给她祸祸了。

    “丘姑娘放心,奴婢铁定办妥,包你满意。”小橙子一把扯过来,瞧这抠搜的,一点也不大气。

    目送小丫鬟头也不回地离开,丘凉心塞地摸了摸荷包:“宋见霜,我什么时候能分铺子的盈利啊。”

    宋见霜嗤笑一声,她的眉眼本是明艳的,但因为气质偏冷,给人的感觉总是淡漠的,此刻这一笑,倒是显得鲜活了几分,哪怕是气笑的,也平添了几分明媚。

    “我的本钱才勉强收回,你看这铺子可有客上门。”

    她真是小看了这个傻子,才刚花出去银子,就想着找补了。

    还是从她这里补。

    听到宋见霜的话,丘凉深深叹气:“那这铺子还要开吗?”

    宋见霜视线远了远,看向门外:“自然要开。”

    她的目的从来就不是为了赚钱,目的还没有达到,当然要继续开下去。

    “行吧,我看今天也没有生意,不如我们自己先起一卦。”丘凉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银子,就想起了疑惑许久的那个问题,宋见霜的小侄女怎么会叫宋见霜母亲?

    宋见霜才刚点头,便神色一顿,语气莫名道:“客人来了。”

    丘凉闻言看向外面,见来人是褚宁莲,嘴角抽了抽,这位相府大小姐也太会挑时候了,这次不会又是来找揍的吧。

    话说,褚宁莲上次信誓旦旦说会来找她们算账,怎么没有后话了?

    褚宁莲一开始是找爹爹告状的,还在回府的路上哭了一场,发泄完情绪之后才冷静下来。

    她自知言语不当,但仍有一肚子气,回府之后便直接冲进了书房。

    谁承想,一进门就听见爹爹来了句:“宁莲,你来得正好,看看这李家的礼单,可有什么不满意的。”

    褚宁莲的满腔怒意顿时都冻住了,她恍然想起,自己去神机妙算铺子,是想看宋见霜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帮她退亲。

    没想到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还挨了一巴掌。

    她不由有些后悔。

    开口时就压下了想要告状的话。

    “爹爹,我不想嫁李家二爷。”

    褚丞相耐心劝道:“李家二爷有什么不好,他如今是李氏一族的族长,年轻时也曾是名扬四方的才子。”

    “您也说那是他年轻的时候了,他现在比女儿大了二十岁,还是个鳏夫,总之女儿不想嫁。”褚宁莲嘴角一撇,满脸不愿。

    “胡闹,婚姻大事岂容你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褚宁莲抿了抿嘴角,有点想哭:“爹爹,女儿求您了。”

    她红着眼睛,泪虽然没有流出来,说话却忍不住带出了哭腔。

    褚丞相眉头一皱,没了好生劝她的耐心:“你生来便锦衣玉食,从小到大处处显贵,现在也到了回报家族的时候了,此事不必多言,这礼单你也不必看了,我替你做主,这些日子就不要出门了,等年一过就和李家二爷成婚吧。”

    褚宁莲一听,泪水当场就落了下来:“爹爹,您真的觉得女儿嫁给李家二爷是好归宿吗?”

    褚丞相捏紧手里的礼单,看向门外:“来人,送小姐回房。”

    褚宁莲定定望了眼褚丞相,哭着跑出了书房。

    褚丞相长叹一声,他何尝不希望女儿能嫁少年才俊,他也是无奈之举啊。

    当时大皇子有意让他表忠心,李家又只愿意给李二爷说这门亲事,他若拒绝,如何能让大皇子放心。

    如今婚约已定,大皇子却被降罪,他也没了退路,只怪站队太早,褚家这一脉只能硬着头皮往前了。

    官场上,左右横跳的墙头草都不会有好下场,背叛主子是大忌。

    再者说,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退亲,大皇子那边就彻底得罪了,丞相府也会被人耻笑是落井下石之徒。

    在家族利益和丞相府的颜面前,只能舍弃女儿的幸福了

    褚丞相扣下礼单,眼底沉沉,有太后帮忙撑着,大皇子就还有机会,女儿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富贵,为丞相府牺牲一下,那是应该的。

    后院,褚宁莲回到房中,又放声哭了一场,几乎是一晚上没合眼。

    她不甘心,所以一大早就又来到朱雀大街,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宋见霜,你之前在宫里说会给我留一卦,还作数吗?”

    她揉了揉哭得发肿的眼睛,声音沙哑,没了昨日的锐气,好似一个没有灵魂的布娃娃,脸上一片死灰。

    你说反悔就反悔,你说作数就做数啊。

    丘凉本想怼她一句,但看她这一副可怜样,话到了嘴边又忍住了。

    诚如宋见霜所说,褚宁莲不过是被所谓的名门大族规矩给养成了这样,说到底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在现代还是未成年呢,三观还未成熟,罢了。

    “褚小姐请坐。”宋见霜面不改色地请她入座,默认那番话还作数。

    褚宁莲拿出六百两银票放到桌上,两眼空空道:“我想算怎么才能退婚。”

    她见过李家二爷,她只把李家二爷当成叔伯长辈,完全不能接受嫁他为妻。

    宋见霜拿出三枚铜钱递过去,温声道:“摇卦吧。”

    褚宁莲接过铜钱,死死捏着,半晌没有动作。

    “褚小姐?”宋见霜唤了一声。

    褚宁莲回过神来,苦笑道:“宋见霜,你说这婚该退吗?我生来便锦衣玉食,自认比寻常女子高人一等,爹爹说得也有道理,我既然享用了名门世家带来的便利,就应该和那些世家女一样,一切为了家族利益着想,该牺牲的时候就要牺牲。”

    可人到底是自私的,她一点也不想嫁比自己大了二十岁的鳏夫。

    “你这一番话真是言之凿凿,振聋发聩。丘凉听她这么说,简直无语至极,一时没忍住接过了话。

    褚宁莲的眼神瞬间黯淡,她果然是太自私了啊。

    丘凉嗤笑一声:“褚小姐这话,简直令人思之发笑。

    嗯?发笑?

    褚宁莲愣了愣,看向丘凉。

    宋见霜也若有所思地看向丘凉。

    丘凉不客气道:“谁说你出身世家便该为家族利益牺牲,照你这么说,你跟个随意就能交易的物件有什么区别,你爹也是可笑,好好的女儿养大了,就当个物件扔出去换什么有利于家族的好处,他可曾把你当做一个人,褚宁莲,抛开一切,首先你是个人,活生生的人,你不是死的物件,你有自己的想法,你有自己想要的生活,生在褚家不是你能选的,可褚家罔顾你的意愿不把你当人,是他们的错。

    褚宁莲怔怔望着她,喃喃道:“是他们的错吗?

    “当然是他们的错,你回去问问你爹,做他的女儿就欠他的吗?就活该牺牲自己的终生幸福吗,生在世家,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便不能活得像个人了吗?这世上没有拿女儿幸福不当回事的父母,若是有,那就是他们不做人,根本就不爱自己的女儿。丘凉冷哼一声,不留情面道。

    褚宁莲呆住,脸色青白。

    就在这时,宋见霜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丘凉的话,褚小姐回去不妨好好想想,先摇卦吧,看看你的亲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褚宁莲怔怔摇着铜钱,视线转到宋见霜脸上,好似是第一次见到宋见霜,仿佛不认识一般。

    印象中的宋见霜是冷漠的,是没什么情绪的,仿佛对任何事都漫不经心,对任何人都不屑热络。

    因为宋见霜没有对谁谄媚恭维过,没有对谁曲意逢迎过,宋见霜不屑的是她们那些没有意义的攀比与后宅伎俩。

    褚宁莲摇完卦,眼睛仍盯着宋见霜,突然又想哭了。

    眼前的女子依旧眉眼冷清,神色淡淡,却给她一种心安的感觉。

    原来她从未认真打量过别人,宋见霜的热络是不露声色的,宋见霜的善良是不着痕迹的,这样的人怎么会冷漠呢,明明是心性温柔的人啊。

    宋见霜看了眼卦象,没有去翻书,只平静看向丘凉。

    两人的手在桌下紧紧相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