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 141 章
楚朗正在和郭氏族老们亲热的联络感情。老夫人固然几如一日的照顾娘家楚氏, 但架不住人情难还,老夫人的人情可以不用还,她本就是出身楚氏, 能嫁到郭氏也是靠着楚氏昔日的荣光。
但郭氏的人情就是暗中标好了价码的, 是需要偿还的。
比如楚氏以前就有煮盐生意, 只是一来煮海实在耗费甚大, 二来楚氏已经式微,昔日看不惯楚氏的人就会时不时的打压欺负, 楚氏并不敢也没机会扩大产盐规模,因为产出来的盐销售不出去,没人敢买。
所以, 楚氏以往生产的青盐, 足足有一半都免费提供给郭氏,从而换取一些楚氏需要但又拿钱买不到的一些资源,剩下的一半, 除了自留的,再卖出去就基本没有利润了。
楚氏就靠着一年接一年的积攒这点盈利和在老夫人扶持下购买的田地恢复元气,然后终于老天开眼,天降财神,将夏川萂送到了他们身边。
煮海靡费,但太阳晒海就几乎是无成本白拿了, 一开始楚源和楚朗还担心销售的事,然后人家小丫头一出手就是三千青壮府兵,压根不在青州销售, 而是将这些府兵换了一身装扮化成镖人, 将这些青盐押送各地分散销售,在迅速敛财同时, 不忘建设销售据点,疏通渠道网络,此后几年,这些销售渠道就是楚氏和夏川萂共同维护经营了。
没有通过郭氏,郭氏想要继续获得免费的青盐,除了去找夏川萂,就只能来找他楚氏了。
夏川萂向来不好说话,郭氏捏柿子当然要找软的捏,这几年,楚朗可没少往郭氏这边跑。
但那又怎么样呢?此时供需关系转变,他在郭氏面前也终于可以站直腰杆,大声说话,并将胸中憋闷了三十年的那口气呼出来了。
怎一个畅快了得。
楚朗见夏川萂过来,立即放下对面的郭氏族老,朝夏川萂那边迎了过去。
楚朗笑问道:“川川,找谁呢?”
夏川萂:“找你。”
楚朗眼睛一亮,笑容更大了,继续问道:“找老夫做甚?”真想将这丫头永远留在楚氏,可惜楚氏跟她年纪相仿的子弟实在拿不出手,他就没敢提,也压下一些不知轻重的族人不要提,好在她现在也算是半个楚氏女,好好处着,情分总有的。
夏川萂往他身后看看脸色青黑的郭氏族老,楚朗忙道:“咱们就是说一些闲话,已经说完了。”
既然如此,夏川萂就对这个脸色又黑了一个度的族老笑笑,带着楚朗来到一个僻静处,问道:“你老实跟我说,你们将我姐姐变作楚氏女到底打了什么目的?”
楚朗嘿嘿笑了两声,道:“还不是为了跟你攀关系?”
夏川萂白眼:“少废话!”
楚朗敛了笑容,正经道:“我说真的,咱们是真的想跟你长长久久的处下去,不只是利益牵扯。你不是打算去洛京吗,老夫人想让霜华去帮你,总得给个说得过去的身份,我就顺嘴这么一提,谁知老夫人就答应了呢?”
夏川萂警告的看着他,道:“你可别糊弄我,你自己说的,改族谱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楚朗:“四年,改族谱是四年前的事。”
四年,又是四年。
四年前的那个夏天,英国公大败胡掳,带着赫赫战功班师回朝,也就是在这个夏天,老夫人与英国公决裂。
也是在这个夏天,夏川萂猛然察觉到郭氏看似平静水底下的暗涛汹涌,不由心生恐慌,她不再满足于安逸的待在桐城一角,继而产生了进发洛京的想法。
然后她去找了老夫人问建酒楼的事。
然后给她放奴籍,给楚霜华改身份,压着郭氏族老无条件的支持夏川萂的所有决定都是从这个夏天开始的,具体来说是从她提出建酒楼开始的。
老夫人说的都是真的,她是真的将让郭继业活着回来继承爵位的希望都压在她身上了。
夏川萂不由问道:“老夫人想让霜华姐姐怎么帮我呢?”
楚朗笑道:“联姻。”
夏川萂冷漠脸。
楚朗笑道:“你那个金书姐姐不就在与张氏联姻吗?多一个霜华姐姐岂不是更好?而且,我楚氏也想拾回昔日荣光,霜华美貌无双,正是我楚氏重回世人面前的机会。”
楚霜华一人就连起了郭氏、楚氏和夏川萂三方势力,用好了她,事半功倍。
楚朗见她仍旧板着脸,就道:“我知道你是个心正心软的,想要的会自己去光明正大的搏取,不屑于阴谋手段。但你别忘了,这世间女子,呵,别说女子了,就是这世间男子,能有你这般心智成就敢于说‘不’的,寥寥无几,大家都在红尘中打滚,只要能达成目标,就不要在意过程了。”
夏川萂点头,其实她是知道的,楚霜华能有这样的际遇一定是欣喜若狂的。夏川萂很知道自己吃软不吃硬的臭脾气,要是谁敢这样谋算她,她定要人好看,但谁说被人利用就不是一种价值呢?
你看老夫人和楚朗怎么不去找别人,偏偏去找了楚霜华呢?
夏川萂终究代表不了任何人,金书不行,楚霜华也不行,唉,世道艰难,人成长的过程就是不断妥协的过程,这话一点都不错。
夏川萂只好问道:“那你们找好联姻的人选了吗?”
楚朗道:“目前选定了郭氏二公子郭继昌。”就是郭继业的继弟,今年才十六岁。
夏川萂眼睛都张大了,不可置信道:“你们没选错吧?郭继昌才多大,两人年龄上就不登对吧?”楚霜华和金书年纪不相上下,今年都二十岁了。
这年头,贵族女子十五岁及笄之后才开始谈婚论嫁,等到二十岁嫁人的大有人在,所以两人以现在的年纪嫁人并不出格。
楚朗笑道:“一个让你入京的借口而已,刘氏肯定不会答应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没落氏族的旁支女为正妻的,她一定会从中万般阻挠,而英国公,因为心中愧疚,定会尊老夫人命压着这位二公子娶霜华的,哈哈,到时候京都郭氏一定有好戏看了”
一想到郭氏内斗楚朗就高兴不已,他的族姐楚宁是怎么死的他心中门清,以前是没办法,现在嘛,哼,等他去了洛京,一定会在这里面再加一把柴,让这内斗的火烧的更旺一些才好。
夏川萂看着楚朗这张大反派的阴郁脸就心下无奈,楚氏着实被压的狠了,楚朗这是打算新仇旧恨一起报了?
夏川萂提醒道:“做大事最忌讳心浮气躁,你可别为了一时泄愤就误了大局。”
楚朗立即展颜笑道:“孰轻孰重我还是知道的,你放心,到时候咱们一起进京,只要你发话,咱就都听你的。”
夏川萂不屑道:“嘁,花言巧语,我还不知道你们,你们嘴上说着都听我的,还不是人人心中有自己的算盘要打?我只希望到时候你们实施你们的计划的时候能想一下我这个势单力薄的小丫头就谢天谢地了。”
楚朗嘿嘿笑道:“瞧你说的,好像咱们是什么冷心冷肺的负心汉似的”
告别楚朗,夏川萂带着芸儿回了西跨院。
西跨院里,砗磲、玛瑙两个正在和才小慧说话。
三人见到夏川萂回来,都笑着站起身迎她。
夏川萂客气笑道:“小慧姐姐来了?”
才小慧拉着她的手热情笑道:“我是听说你今日回了西堡,特地来找你玩的。”
砗磲和玛瑙跟夏川萂无奈笑笑,夏川萂笑道:“那感情好,咱们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姐姐近日都做了些什么?”
才小慧笑道:“我不是拜了喜嬷嬷为师吗?最近都在绣帕子呢,呶,这是我这些日子绣的最好的一个,特地留着送给你的。”
夏川萂接过这方手帕仔细一看,正是一支碧绿荷叶下交颈而卧的一双五彩鸳鸯。
夏川萂不由去看砗磲和玛瑙,两人又是对她抱歉一笑。
夏川萂面露犹疑道:“这鸳鸯帕子,不该是送给我的吧?姐姐可是有相中的意中人了?不如拿去送给他。”
才小慧脸上一红,嗔道:“你跟那些臭男人待的久了,也跟他们学着嘴上没个把门的了,女子私相授受,被人发现了可是要沉塘的,女戒中都写的明白,川川,不是我说你,你也是女子”
玛瑙端了一碗热茶过来递到才小慧手上,笑道:“茶沏好了,这可是十分难得的武夷山乌龙茶,除了老夫人那里,也只有这里有了,你快尝尝。”快闭嘴吧你,谁耐烦听你个老鸹说教啊!
才小慧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被打断了话,她来了也没一会,沏茶是需要时间的,尤其是好茶。这乌龙茶她也知道,因为夏川萂就曾送了她哥才徇二两,被她哥宝贝的拿回家跟她祖父才公分了,连她爹都只能偶尔从她哥那里喝上一回,更别提她跟她娘了。
是以玛瑙将茶端给她,她只当是正常的招待。
因为是用开水沏的茶,这茶盏已经热了有一会了,是以才小慧捧着这盏热茶烫手的很。
她想略放一放再喝,但左面是砗磲,右面是玛瑙,正对面是夏川萂,她环顾四周,竟是没找到一处可以暂时放茶盏的地方。
只能用手捧着了。
这样一盏热茶在手,刚才说的什么霎时间忘了个干净。
夏川萂看了一眼玛瑙,玛瑙暗地里跟她挤挤眼睛,夏川萂心下直笑,暗道何苦来哉。
跟她来说女戒,才小慧是怎么想的?
夏川萂将这方鸳鸯手帕送还给才小慧,笑道:“姐姐要是绣个蒲公英绣个小鸭子我就收了,但鸳鸯实在不行。”
才小慧讪讪笑了两声,道:“我就鸳鸯绣的好。”
夏川萂打趣道:“定是姐姐总是绣鸳鸯,才能将这鸳鸯绣的活灵活现的。”就差没直说才小慧恨嫁了。
才小慧脸蛋更红了几分,夏川萂见她羞怯,不想听她的小儿女心事,就道:“姐姐在这里好好玩,我告辞了。”
说罢夏川萂就要起身离开,才小慧也顾不得羞怯了,端着茶盏急忙起身,满溢的热茶晃了出来,烫的她的手一个哆嗦,差点将手里的青瓷茶盏给摔出去。
砗磲见状忙将茶盏接过来放在案几上,玛瑙也拿着帕子一面给她擦一面担心问道:“怎么样?有没有烫到?唉呀,有什么话慢慢说,做什么这样着急?”
才小慧见夏川萂就要踏出门槛去了,心下着急,一手一个将两人推开,追上夏川萂急切道:“川川,你先别走,我有话要跟你说。”
夏川萂奇怪,停下脚步问道:“姐姐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才小慧跑的气喘吁吁的,脸蛋殷红,却是一脸为难之色,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夏川萂笑道:“姐姐要是不好说出口,不如等回去想明白了再开跟我说?”
才小慧跺了跺脚,干脆直接开口道:“你带我一起去洛京吧!”
夏川萂被她这话惊了一下,就连跟上来的砗磲和玛瑙都觉着这话实在失礼。
砗磲问才小慧道:“你这话可跟才公,跟你父母说过?”
才小慧看了眼砗磲,虽然她面上表现的一直很克制,但从这一眼中,夏川萂看出了她心中的不耐烦。
砗磲也对她翻个白眼,挡在夏川萂面前直接道:“你要是来咱们这里玩儿,咱们就客客气气的好好招待你,你要是来无理取闹的,我奉劝你你还是哪来回哪去吧。”
砗磲向来是个不怕事的,她小时候都敢直接跟郑娘子对着干,现在一个区区才小慧算什么,都不够她一个回合的。
才小慧听了砗磲这不客气的话气急,碍着夏川萂在场不好发作,只是闷着气隔着砗磲对夏川萂道:“川川,我知道你去洛京是有大事要做,我去了可以帮你的,真的,你信我。”
夏川萂一直端着笑的脸色沉了下来,她从砗磲身后转出来,问才小慧道:“你怎么知道我去洛京有大事要做?”
才小慧见到夏川萂阴沉的脸色陡然心下打了一个寒颤,出口的话不免怯懦了些,讷讷道:“我,我听我祖父说的。”
夏川萂“哦”了一声,凉凉道:“几事不密则成害,看来才公这人说话做事很随便啊,主家大事都能随口说给家人听,都说他老人家为人谨慎,原来竟都是虚言。玛瑙姐姐,让才公来见我,砗磲姐姐,看好她,不要让她乱走。”
玛瑙立即去传话让人去叫才公去了,砗磲则是掐着才小慧的胳膊将她拉走,关到了鸡舍里。
呵,当年夏川萂搭的那个小小鸡棚子早就变成一个砖瓦堆砌的鸡舍了,正好用来关人。
才小慧简直要惊呆了,十分不理解话正说得好好的,怎么夏川萂就说翻脸就翻脸了?
还将她关进这臭烘烘的鸡舍!
才小慧反应过来不由大喊大叫道:“夏川,你竟然敢关我鸡舍,你快放我出去,你大胆,我好心来给你送帕子,你竟然关我鸡舍,你良心呢”
砗磲往鸡舍里扬了半盆米糠,正好扬到才小慧身上,鸡舍里的公鸡母鸡顿时扇着翅膀跳着去啄米糠,才小慧被鸡扑的“啊啊”跳脚,也忘了去骂夏川萂了。
砗磲见夏川萂脸色不好,不由劝慰道:“定是她偷听的,未必是才公有问题。”
夏川萂:“我知道,只是,她为什么要跟去洛京呢?”
砗磲嗤道:“还能是为了什么,攀高枝呗?”
夏川萂拧眉:
砗磲叹道:“这丫头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呢,她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来了这将军府,左一句有一句离不开公子,她这是痴心妄想,还想着打公子的主意呢。”
夏川萂咬牙道:“真是个祸害,走了都不能让人安生。”
砗磲反而道:“这跟公子有什么关系,蚂蚁逐蜜难道要怪这蜜糖太诱人了吗?要我说,公子这是遭了无妄之灾了。”
夏川萂叹道:“话虽是这么说,但我去洛京的目的,搞的好像人尽皆知了一般,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砗磲也无言,叹道:“还是等才公来了,要他好好管教自己的孙女吧。”
其实夏川萂担心的不是才公,而是才徇。
她可是知道,才徇很疼爱这个妹妹的,要是他归家跟才公谈论事情的时候都被才小慧偷听了去
夏川萂不由头疼起来,起先几年,她手上能用的人特别少,愿意投入她麾下且能担当大事的人更少,用才徇是不得已也是当时最好的选择,现在才小慧这么一闹,就让她跟吞了苍蝇一样恶心了。
要是寻常事寻常人也就罢了,偏才徇负责的正是丰楼的账目和消息传递,这样紧要的职务竟然没做好保密工作,不管症结是不是出在才徇身上,都让夏川萂心里十分不舒服。
她已经动了换掉才徇的心思,但不是现在,现在当下紧要的是解决才小慧的问题。
才公满腹狐疑的来到西跨院,一进门就看到在鸡舍里鸡飞狗跳的一幕,顿时大惊,忙质问玛瑙这是怎么了,他的孙女怎么被关入鸡舍了?
玛瑙叹道:“您老先去见女君吧。”
听到此话,才公才勉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愤怒,去见夏川萂。
不知道两人是怎么说的,夏川萂笑眯眯的将才公送出来,然后示意砗磲将才小慧从鸡舍里放出来。
才小慧哭着扑到才公怀里,眼神控诉的看着夏川萂,却是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
夏川萂微笑着走近,避开了鸡屎,帮她拍打了一下她身上沾着的米糠,对才公道:“今日小慧姐姐受到惊吓了,才公回家好好安抚她,我这里就不多留您了。”
才公端着客气的笑容跟夏川萂告别,心下叹息,这人啊,就怕比,比来比去,自家这个就成了颗草,唉
夏川萂是在春耕过后开始启程去洛京的,此时正是季春三月,桃花盛开的好时节。
洛京得名于洛水。
一条洛水浩浩汤汤贯穿皇城内外,为整个都城以及遍布京郊的良田美第提供了活水之源。
夏川萂的丰楼就建在洛水三里之外,以丰楼为中心,方圆五里之内的土地都是同一个主人,以前是英国公郭氏的,现在则是夏川萂的。
只是,土地变更的事,目前只有有限的几家知道,且大部分都在桐城,至于英国公这边,他有没有告诉其他人,夏川萂就不得而知了。
她虽然在洛京英国公府里安插了探子,但探子也不能住在英国公的阴影里不是?英国公又不是任人窥探的憨子傻子,不是什么人都能从他这里探到消息的。
阳光正好,憋闷在马车里就有些浪费这春日好风光了。
夏川萂换上粗布劲装,头扎马尾,腰悬宝剑,脚蹬皮靴,昂头挺胸骑在高头大马上,自认十分帅气的摆了一个睥睨的姿势,问从车窗里看她的郑娘子道:“怎么样?像不像风流潇洒的小郎君?”
郑娘子忍笑道:“像个调皮捣蛋的小纨绔。”
夏川萂脸顿时鼓成个包子,惹的夏大娘和其他人都欢快的笑了起来。
夏川萂:
算了算了,小纨绔就小纨绔吧,她不挑的。
夏川萂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身侧跟着同样骑马的芸儿和朱狸,三个小年轻身后则是六个一身彪悍之气的护卫,护卫之后才是郑娘子和楚霜华共乘的马车,马车之后就是护卫押送的行李,以及一路上跟着她们这一行寻求庇护的大小商队。
这样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面上瞧着阵仗实在不小。
夏川萂没有选择进入洛京,而是在北城门不远处,绕道向西南,去了处在洛水上游的丰楼。跟在他们队伍身后的商队们也都在此解散,去了他们要去的地方。
现下正值晌午,洛水两岸到处都是踏青游春的男男女女,桃李芳菲,落英缤纷,美人美景,美不胜收。
夏川萂一路走来看着这一派春日盛景不由咂舌道:“不愧是京都,真热闹啊。”
要是在别处,虽也有闲人游春,但仍旧到处可见趁着天好下田劳作的农人,但在这洛京京郊,四野望去,皆是罗衣粉黛之人。
没错,这里的男人们比女人还爱敷粉扑香,不管是十几岁的少年还是几十岁的大叔,对化妆品的需求那叫一个大。
怪不得思墨姐姐再三要求她加大胭脂粉底的生产量,只一个洛京就是一个巨大的消费市场啊。
低估了,完全低估了
远远的已经看到丰楼的影子了,丰楼东面空地上有一个蹴鞠场,此时这个蹴鞠场上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蹴鞠比赛,夏川萂瞧着十分稀奇,就打马走近了一些,打算观看一番。
既是蹴鞠比赛,自然设有观众观看比赛的席位,夏川萂来的方向正好是场地的侧后方,只有一道用生石灰划下的白杠做场地界限,其他地方就都空着。
夏川萂和芸儿、朱狸策马走近了,就停在白线之外看向场内,嗯,视野不是一般的好。
还不等夏川萂仔细分辨比赛的双方都是谁,就见远处一个黑点由远及近的急速朝她的面门射来,看来这个地方没有设观众席是有道理的,没有围栏阻隔的地方,非常容易遭受到被踢的乱飞的球体攻击。
眼看夏川萂就要满脸开花了,就见夏川萂侧后方的芸儿陡然飞身从马上跃起,凌空一个飞脚转身,将飞来的蹴鞠球按原路踢回的同时,灵巧的落回到马背上。
马儿轻轻打了一个响鼻,甩甩头继续低着头啃地上的青草。
夏川萂转头给芸儿竖了一个大拇指,芸儿对她扬扬下巴,跟斗胜的小公鸡似的,十分骄傲。
既然是个危险的地方,夏川萂打算换个地方继续观看,她正要调转马头,就听场地内有人呼喊道:“兄台,等等”
夏川萂转头去瞧,见是一个奔跑的满头大汗的少年带着三五个人朝她这个方向过来,心道原来是在叫她,她便停下来等了一下,听这少年做什么要叫住她。
乔彦玉原本是来道歉的,毕竟他这一队的球踢偏了,差点砸到人,他作为队长,理应来道一声歉。
等到走近了,看清楚坐在马上的人,不由在心中喝了一声彩:“好一个如琢如磨的少年郎!”只是瞧着身量尚小,稚气犹存,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小小年纪就风采卓然,不知道以后长大了会是怎样一个浊世佳公子。
乔彦玉心下喜爱,面上不由更加客气几分,站在场地之内拱手对骑在马上的夏川萂笑道:“方才实在抱歉,球踢偏了差点伤到公子,在下心中着实愧疚,特地在此致歉了。”
说罢当先躬身一礼,他身后跟来的几个少年、青年、大汉们也都跟着一礼,无他,瞧马上人通身的气派,可不像是一般人家的公子,在这个洛京随便一块板砖都能砸到几个皇家贵胄的地方,谁知道眼前之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夏川萂也客气的对乔彦玉拱拱手,笑道:“无妨,刚才那球,并没有砸到我,公子有心了。”
说罢就对乔彦玉一行点点头,打算换个地方继续观看比赛。
乔彦玉被她这一开口亮出的一把清亮柔美的小嗓子给怔愣了一下,这嗓音,听着竟不像个小公子,难不成竟是个小娘子?
第142章 第 142 章
乔彦玉愣愣看着夏川萂带着一男一女两个护卫打马离开, 他的小厮大鲸提醒了一句:“公子?”大家都等着呢,现在可不是发楞的时候啊。
乔彦玉被提醒,收回视线, 对身后跟他一个队伍的人道:“走, 今日定要赢了刘岚季那厮!”他将方才那疑似小娘子的相貌记在心中, 想着等会赢了比赛就再去找人道歉。
夏川萂原本想继续观看比赛的, 但郑娘子让人将她叫回去,说是丰楼的人估计已经等着了, 这里的比赛天天都有,不差今天这一场。
夏川萂原本只是好奇过来看看,她其实并不痴迷球赛, 等看过这比赛的大体模样满足了心中新奇之意也就罢了, 听郑娘子的带着队伍一路朝丰楼而去。
丰楼里,王姑姑和范思墨果然早就等着了,见到夏川萂带着人终于到了, 范思墨丢了以往的淑女风度,张着手哈哈笑着朝夏川萂飞扑过来。
夏川萂也飞身下马,扔下缰绳,朝范思墨跑去。
两人在中途拥抱在一起,又笑又跳的互道别来重逢之喜。
王姑姑对这两个丫头不成体统的样子无奈摇头,去和郑娘子寒暄。
楚霜华带着帷帽出了马车, 对着王姑姑盈盈福礼,王姑姑忙将她扶起,笑道:“小娘子可折煞老奴, 该是老奴向小娘子见礼才是。”
说罢就对着楚霜华规规矩矩的一个见礼。
楚霜华忙避了开去, 并不敢受这个礼。
郑娘子将王姑姑扶起,笑道:“这样多礼, 可是见外。”
王姑姑笑眯眯道:“应该的。”她敬的是楚霜华吗?她敬的是老夫人和夏川萂。
王姑姑跟郑娘子寒暄道:“我还以为来的会是夏荷,不成想竟是你过来了。”
郑娘子叹道:“我毕竟在这洛京生活了十几年,老夫人便派了我过来了。”
王姑姑也知道郑娘子的底细,她是先世子夫人的人,也算是这洛京的老人了,熟人好办事,她来的确更合适。
夏川萂和范思墨解了相思之苦之后,就跟王姑姑和郑娘子招呼一声,手拉手的朝丰楼而去。
丰楼并不是一座楼,而是一个半开放的园林式建筑群。丰楼的主楼有四层,地上三层,地下一层。地下这层主要用来藏酒,也藏一些珍奇货物和宝贝供“有资格”来参观的客人们挑选,这价格嘛,嗯,见仁见智。
既然是酒楼,那就是吃饭喝酒的地方,一楼就是大堂,一进门当中就是一个巨大的舞台,上面杂耍、弹唱、说书、歌舞等各种绝活不停歇的上演,大舞台的四周就是一个个的坐席,可以边喝酒吃菜边欣赏舞台表演。
大堂中央是吃饭喝酒的地方,大堂四周则是用一个个的屏风、木板、栅栏、帷幔等隔出来的一个个相对隐蔽的小雅间,这样的小雅间既能接地气的从帷幔之后观看舞台上的表演,也能听外头大堂中央的人喝酒打屁,若是嫌大堂喧闹,就拉上帷幔,隔断俗世,面朝窗外,或可欣赏花飞满天,或可欣赏绿树成荫,或可欣赏鱼游浅水,亦或可什么也不看,只晒着阳光闭目养神。端看你想要哪一样了。
一楼喧嚣与静谧并存,二楼就是包间雅室雅乐助兴的地方,一般文人墨客或者大家子弟请客都在这里,关上门就是纯私密空间,想怎么乐就怎么乐。至于三楼,只有提前预定才会到时间开放,若是到了时间客人没来,那这三楼也会空着,不再招待其他客人。
不用说,自然是要先将钱款付清才能定下来。
主楼是吃喝的地方,其他分散在主楼周围用回廊连接起来的其他小楼就是副楼,这些副楼一般功能单一,有专供文人雅士品评书画谈诗论道的,有专供女眷挑选布料首饰赏花玩乐的,有棋牌楼,有琴楼,有茶楼,有香楼,还有兵器楼,以及赌楼。
王姑姑还通过宫中渠道弄来一些乐工奏乐调琴烘托气氛,以及时不时的请一些清倌来伴舞弹唱助兴
这里既接收男客,也接收女客,实际上,白天这里女客要远比男客多的多。
总之,除了带颜色的消遣,不管来了什么样的客人,都能在这座园林找到自己的心头好。
这样的一座楼,若是没有强有力的背景做支持,被人掠夺是肉眼可见的事。
范思墨带着夏川萂去了一座不起眼的独座小楼,笑道:“这里就是专门为你建的,别看小”她在夏川萂耳边无声说了剩下的话。
夏川萂挑眉一笑,道:“姐姐给我的舆图上可别标出来。”
范思墨:“那舆图也就那样,凡是面上拿出来的都能被窥视,我自然要小心些。”
夏川萂随范思墨上了二楼,见郑娘子和楚霜华在王姑姑的引导下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就问道:“她们要住到什么地方去?”
范思墨理所当然道:“客院啊,楚小娘子来此只是暂住,等寻到机会就要住到城中国公府去的。”
夏川萂不由提醒道:“那是霜华姐姐。”
范思墨翻了个白眼给她:“你跟我说过了,我知道。”
夏川萂挠挠头,她们十个丫鬟,除了银盘之外,其余九个差不多是同一时间选到老夫人身边的,别人或许可以无视楚霜华的底细,但相处甚深的砗磲、玛瑙、范思墨她们这些人却不能无视。
但实际上,在桐城西堡的时候,砗磲和玛瑙、珊瑚、赤珠,乃至金书全都无视了楚霜华,好像她真的是一直在老夫人身边教养的楚氏女一般。
范思墨因为有一手做点心的好手艺,在丰楼开业之初就来坐镇了,现在见了楚霜华,也是一脸无视的样子。
这样不行啊。
夏川萂道:“霜华姐姐”
范思墨接口道:“我知道轻重,原本也没多么亲近,以后只要敬着就行了,反正我跟她以后也接触不会深,就当寻常就行了。”
又笑道:“而且,人家现在是千金小姐,有距离才是体统,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就是做了家主,还跟咱们这些人姐姐妹妹的混叫?”
说到后来,就又嘻嘻哈哈的笑将起来。
夏川萂也被逗笑了,道:“你永远都是我的姐姐,别想甩开我哈哈哈”
两人嬉笑一回,夏川萂去准备好热水的浴室洗去一身的尘土,换上青萝纱裙,因为头发还微微潮湿,就松松的编了一个麻花辫垂在脑后。
唉,她的头发虽然长长了,但精心呵护着长了这么多年,连腰都没长到,麻花辫一编,顿时更短了。
好在发根强壮没有掉发,勉强算的上鬓发如云吧。
洗漱完,范思墨开始给她汇报近几日发生的一些事情,远些时候的消息都已经送到她手上了,近日的消息还没来得及送出,范思墨又知道她要来,便都积压在手上,等她来了当面给她汇报。
范思墨道:“前日,太子在二楼雅室喝的烂醉如泥,咱们不敢将他留宿,特定去太子府上请示太子妃,赶在宵禁之前送入城门,但还是被巡城的士兵给‘抓’了,第二日陛下震怒,将太子禁足在东宫”
夏川萂脸色凝重起来,范思墨继续道:“太子前脚被陛下下旨禁足东宫,后脚御史台的大人就带着口谕来到丰楼,将大掌柜给训斥了一顿,说咱们丰楼敛财无度,奢靡成风,引诱太子堕落之类的话。”
夏川萂不由拧眉道:“这不像是陛下会说的话吧?”
范思墨笑道:“当然不是陛下说的,这是那个御史自由发挥的,陛下只有一句口谕:以后太子去丰楼不许接待。”
夏川萂:“原话?”
范思墨笑道:“对,是原话。咱们每月上交的商税可是直接入了陛下的内府的,陛下怎么会说什么‘敛财无度’的话?也就只有那些不知内情的酸腐们无知无觉瞎咧咧,让那些达官显贵们看笑话。”在皇城脚下开酒楼,还开的这么大,当然要给最上头说话最管用的那位交税啦。
夏川萂忙道:“可别小看这些酸腐小官,正所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些小鬼要是给咱们宣扬一些恼人的言论,可会影响咱们的生意的。”
范思墨笑道:“所以我今日一早就特地点了一桌席面光明正大的送去了御史台,权作咱们的‘赔礼道歉’。”
夏川萂呵呵笑了两声:“他们什么反应?”不会嫌污了他们的清正之地的给扔出来了吧?
范思墨道:“都是肘子烧鸡烧鸭卤肉干果点心这等扎实的菜点,不带汤水,好分又好带,上头的御史大夫御史中丞他们可能会不屑一顾,但底层的那些小吏可就是另一回事了,京城居,大不易,他们想吃咱们丰楼的肉菜还得等同僚请客的机会,现在有白拿的,只要上面没有直接开口拒绝说不收,咱们就能送进去。”
“只要咱们的席面进了御史台,外头看着的人就能道一句‘丰楼路子广’,只要有这么一句话就够了。”
夏川萂感慨的抱了抱范思墨,道:“辛苦姐姐了。”她还记得,范思墨以前是个只想着吃的小姑娘,万事不上心的,现在居然都能学会打点人情关系了,唉,真是难为她了。
范思墨拍了拍夏川萂的脊背,笑道:“都是王姑姑教我的,唉,其实真做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以前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八面玲珑的一面,以前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国公府平淡安稳的度过一辈子,后来她见夏川萂一个人东奔西走的忙活着这么一个大摊子实在艰难,便想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这帮来帮去,最后竟帮到了洛京,还帮忙经营这样一座旷世奇楼,她自己都很佩服她自己。
说完太子和御史台的事,范思墨又说起另外一件事:“英国公府已经收到老夫人给二公子说亲的信了,世子夫人大发雷霆,被英国公给训斥了一顿,还要世子好好管教自己的妻子”范思墨摇摇头,对英国公府内发生的事表示一言难尽,然后继续道:“这位二公子这两日心里不痛快,不敢在府内表现出来,就约了各家子弟在咱们这里玩蹴鞠,要是玩的晚了,也不回城,就住在这里。”
夏川萂不由道:“郭氏子弟还敢来丰楼玩呢?”
范思墨笑道:“这位二公子吃饭喝酒给钱,斗球输赢都认,人家正常消费玩耍,又不闹事,为什么不敢来玩?”
夏川萂笑道:“还真是,这位二公子面儿挺阔。”亲弟弟的腿都被打断了,还能毫无芥蒂的来丰楼该玩玩,该吃吃,是个做大事的人。
第143章 番外 真爱的味道
经年不见, 两人重逢总觉着对方与记忆中的小时候不同了,可能是因为两人都长大了的缘故吧。
再具象化一点,就是视觉与味觉上都大相径庭。
郭继业是视觉上的感觉, 毕竟三头身的小丫头和妙龄少女那完全就是两个物种, 对夏川萂而言, 就是味觉上不同。
夏川萂最近总闻着郭继业身上有点不同的味道, 稍微靠近一些就能熏的她晕头转向。
夏川萂原本以为是熏香,但悄么查看过郭继业房间所用所有熏香之后, 夏川萂确定不是熏香。
那就是在哪里沾染的?
但高强、赵立两个和他形影不离的,怎么只有他身上有,两人身上就没有呢?
真是奇也怪哉。
近日换季, 中午头大太阳晒的人直冒汗, 郭继业就减了一件衣裳随手搭在了椅背上,夏川萂看到了,就捡起这件衣裳打算放去衣架上给他挂好。
挂衣裳的时候, 一片衣袂不可避免的贴了一下她的脸颊,呜,又是这个味道。
夏川萂一种心痒痒的异样感袭上心头,鬼使神差的,她头微微一低,鼻尖贴上了布料。
“你在干什么?!”
夏川萂猛然惊醒, 扭头看去,是郭继业又突然回来了。
郭继业拧眉不解的看着举止怪异的夏川萂,见她转过来的脸上带着大大的茫然, 但脸蛋却是殷红的不正常。
郭继业走进, 手掌覆盖上她的额头,担心问道:“是不是不舒服?头晕吗?”刚才是不是要站不住了才朝衣架“栽”去的?
夏川萂后退一步, 避开了他的手掌,将头摇成拨浪鼓,瓮声道:“没,没有不舒服。”
实际上,她现在就跟磕了仙丹似的,浑身暖融融轻飘飘晕陶陶,甚至耳朵里还出现了轻微的耳鸣声,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也带着浓浓的鼻音,眼睛变的水润,眼前郭继业过分英俊的大脸都变的雾蒙蒙的了。
这感觉好奇怪,让她想投入不断靠近她的怀抱的同时又慌张的想逃离。
她也遵循自己的感觉逃了,但脚步虚浮身形踉跄,只走了两步就被郭继业给半扶半抱住。
郭继业说了什么,但此时她靠在他的胸膛上,浓烈熏然的味道占据了她的大脑,大脑嗡嗡作响,过滤了他的话语。
夏川萂直觉这样不行,想要推开他,但身体陡然凌空,她已经被他打横抱起,放在了软榻上。
郭继业转头对外喊道:“赵立,快去请大夫。”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担心和焦急。
这回她听清了,她顺势躺在软榻上,离郭继业远一些,努力平复剧烈的不正常的心跳和寻找五感。
赵立已经应声去请大夫去了,郭继业手掌又贴合到她的额头上,掌心内扣,摩挲了一下殷红火烫的脸蛋。
他不摩挲还好,他这一摩挲,原本就火红的脸蛋瞬间红的滴血,着实吓了郭继业一大跳。
郭继业意欲收回手掌,却感觉到掌下的脸蛋在他掌心蹭了蹭,他手掌一顿,转头对上了一双迷蒙水润的眼睛。
这双眼睛眨也不眨的久这么盯着他,盯的他心慌慌,盯的他意乱乱。
郭继业:“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不自觉的喉咙发紧,发出来的声音也是喑哑的。
现在感觉怎么样?
夏川萂眨了下眼睛,轻声道:“我现在感觉很好。”
郭继业:
郭继业轻咳一声,将刚才一瞬间的不自在赶走,蹙眉正色道:“你现在脸红的不像样,应该是发烧了,你再等一会,大夫马上就来。”
夏川萂从下而上欣赏着眼前丰神俊朗的男人,啧,不愧是她从小就认定的神颜,从这个死亡角度望过去,眼前人仍旧英俊的不像话,简直就是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男子。
被这样的男人吸引简直是太正常的事情了。
她这会已经从刚才的接连失措和冲击中恢复过来了,她手肘撑塌身体后退,离这个“有毒”的男人更远一些,道:“我没事,不用看大夫。”
真的没事,她其实已经知道刚才自己是什么情况了,偷闻男人的衣裳被当事人抓包又羞又急又怕又慌肾上腺素急速飙升一时没控制住就这样了。
唉,要是当时就远离这里,自己一个人静一静马上就能恢复过来,但他对她又横抱又摸脸的,她一时间能受得住这等冲击才不正常吧?
夏川萂如是安慰自己。
心动而已,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川萂想离开,郭继业自然不会放她离开,还扯过薄毯给她盖上,让她好好躺下。
夏川萂:
正欲说理的时候,赵立匆匆带着胡子花白的老大夫进来了。
行了,这回是走不了了。
夏川萂老实躺在榻上,伸出手腕,她这会差不多已经平复心情了,她倒要听听这老大夫能说些什么。
老大夫一望二问三切脉一通操作,捋着花白的胡须笑道:“无碍,就是一时经血失调,也不用吃药,别累着别冷着好好休息就行了。”
啥经血失调?
夏川萂还在意会这老大夫的医学术语的时候,她的身体诚实的给了她切实的反应,夏川萂身体一僵,梗着脖子端着腰不敢再动了。
赵立殷勤的送走老大夫,夏川萂对看着她的郭继业讪讪笑道:“我就说没事吧,那啥,你不是要出去吗?快去吧。”
郭继业又重新坐回塌尾,温柔道:“不是什么大事,今天我不出去了,就在家里陪你。”
夏川萂忙道:“可别,你快去吧,我不用你陪,真的,我一个人就行。”
天老爷,大姨妈说来就来,都不打声招呼的,你倒是快走啊!
郭继业不高兴了:“你这是赶我走?”又斩钉截铁道:“不对,你这么着急让我走,是不是打算趁我走了跑出去见什么人?这回是哪个?”
夏川萂一脸复杂,心道你还真敏锐啊,我今天确实是打算要出去见人的。
郭继业看她这个样子顿时一脸“果然被我猜中了”的表情对夏川萂道:“坦白从宽,你今天打算要去见谁?”
夏川萂自然是不会承认的:“哪有,我就打算在家好好歇息的,哪有什么打算见人啊?”
郭继业看了她一会,妥协道:“你说出来,我陪你一起去。”
原来这就是你的妥协啊!
夏川萂简直要暴躁了,咬牙道:“你!好!烦!!”
老娘要忍不住了啊啊啊啊!
郭继业顿时脸色变的更臭了,以前这小丫头眼里心里都是他一个,现在好了,心早就不知道飞到哪个野男人那里去了,这让他心里十分不舒服。
夏川萂不打算再等了,再等下去就要渗透了,就蜷起双腿绕过他打算起身,嘴里道:“都说了没事”
郭继业抽抽鼻子,问道:“什么味道?”
夏川萂打算起身的身体再次僵住,不敢动了。
郭继业闻着味道凑近了,在夏川萂惊恐的眼神下说了一句:“你流血了?”
夏川萂猛然抽出抱枕糊到他脸上,大吼道:“我忍你很久了!!”
郭继业倒是没被软软的抱枕伤到,就是被夏川萂这突然爆发的反应吓了一跳,不解的目送她仓惶的背影离开,待欲起身去追,眼角视线瞥到了软榻上一抹红渍。
郭继业顿时不好了,他匆忙用手里的抱枕将这抹红盖住,也不去追夏川萂了,叫了一个仆妇进来收拾干净
这一晚两人在烛火之下商议事情。
因为要在烛火之下看同一张文书和舆图,两人不免头对头的靠的近了一些。
又是那种好似只有她能问到的味道,从那天之后,夏川萂旁敲侧击的问过郭继业身边的好几个人,上到主人下到仆妇,都说没从他身上闻到异味,仆妇更是指天发誓她有好好浆洗郭继业的衣裳鞋袜和被褥,绝对没有偷懒
所以夏川萂断定,可能是自己的鼻子太敏感了,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闻到他身上有体香吧。
这味道不难闻,更不臭,只能是他的体香了。
偷偷吸一口,嗯,可能靠的近了,她觉着气味比刚才更加浓郁了一些,再吸一口
“好闻吗?”有性感声音在她耳畔幽幽响起,温热的气息扑的她耳朵发烫。
夏川萂猛的后仰抽身,心下惊慌又戒备的看向一身松散衣裳的大美男。
在边关待了这么多年,这人身上多了很多随性,比如觉着热的时候穿衣就怎么舒服怎么来,现下在自己书房,他就内里只着系带中衣,外头松松批了一件薄纱轻袍,聊胜于无。
郭继业对她小鹿一般的戒备心下好笑,他已经察觉到了,这丫头只要靠近他,就会忍不住的吸鼻子,她还背着他偷偷问别人有没有闻到他身上有异味,一开始他还当真以为自己身上味道难闻熏着她了,但有一次他瞥见小丫头通红的耳朵和悄悄远离他的模样,不像是被熏到的样子,倒像是怀春了。
他心下欢喜同时又患得患失,总想找机会确认一下,他觉着现下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郭继业倾身迫近,夏川萂屁股虽然还坐在席子上,但她上身随着他的靠近不住后倾,始终与他保持距离,刚想开口制止他突然的不合理行为,视线游移间发现,这个在不住给她压迫感的男人原本就松散的衣襟裂开更大,她只瞟了一眼衣襟之内,就忙将视线收回,老老实实放在他不断靠近的俊脸人中上。
唔,嘴唇好虽然有浅浅一层胡茬冒出,但真的好想咬一口。
她忙将视线上移,定格在他的额头眉心间,伸出一手撑住他不断靠近的肩膀,又跟被烫到一样猛的收了回来,咽了口口水,道:“那什么,说完了吧?说完了我就告辞了。”
郭继业停住不断欺身靠近的动作,捋了下她因为身体后倾而散乱的鬓发,勾唇微笑道:“川川,我发现你最近总是躲着我,你讨厌我了吗?”
夏川萂心砰砰的跳:“没有。”
郭继业语调落寞问道:“是吗?”
夏川萂点头,老实回答道:“是。”她从未见过郭继业这样失落的样子,让人想要把心都掏给他,把世上他想要的东西都拿给他。
郭继业眼神幽深的看着夏川萂,道:“我不信。你身边有了很多人,我知道,我已经不是唯一了,我在你心中已经不重要了吧?”
夏川萂忙辩驳道:“怎么会,你一直很重要的。”
郭继业满是狐疑,嘴中还是坚持道:“我不信,你证明给我看。”
夏川萂:“怎么证明?”
郭继业唇角勾起,再次靠近在她耳边幽幽问道:“你如实告诉我,我好闻吗?”
第144章 番外 见鬼(已经修改,有新内容,看过的人可再重新看一下)
郭继业这男人实在有毒, 桃花运还极旺,总有她惹不了的男人女人老人小人中年人明里暗里来找她示威,夏川萂烦不胜烦, 当下决定, 这个男人她不要了!
但是, 在决定抛弃之前, 她得先收回一点利息。
这一晚,趁着月色正好, 夏川萂气冲冲的找到郭继业,将自己小时候送给他的荷包从他腰带上一把薅下来,大声道:“郭继业, 以后姑奶奶就跟你没关系了!”
郭继业理了理被她薅歪掉的革带, 平静问道:“又是谁找你麻烦了?”
夏川萂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将话说清楚,道:“没有谁找我麻烦,我就是不想再理你了。”
郭继业:“哦。”
夏川萂气急, “哦”是什么意思?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她以后都不会再理这人了。
她继续说明自己的来意:“在这之前,我要收回这些年花费在你身上的金钱和时间。”
郭继业饶有趣味问道:“你想怎么收回?”
夏川萂理所当然道:“你要赔偿我。”
郭继业十分痛快,半点不打折扣道:“应该的,你说怎么赔偿吧。”
夏川萂跟个土霸王似的宣告道:“我要亲你一口,这是你欠我的!!”脸颊耳朵却不争气的悄悄红了起来。
郭继业:
郭继业眉头狠狠跳动了一下, 不动声色道:“我同意了。”
夏川萂:“你不许反抗?”
郭继业正襟危坐,慷慨悲壮道:“你放心,这是我欠你的, 不管你怎么亲我, 我都不会反抗的。”
夏川萂顿时欢欣雀跃起来:“这可是你说的啊,谁反抗谁就是小狗。”哎嘿嘿, 为所欲为耶!
此时郭继业是盘腿坐在席子上的,夏川萂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下头准备好好找个角度狠狠亲他一口,好让她沾一沾美男子的大便宜再一脚踹了他,哼哼!
但是要弯腰,压着肺了,一定亲不痛快,她半跪下身,顿时比他矮了一大截。
这怎么行?她是来收债的,要拿出债主的款儿来,怎么能矮他一头呢?而且,仰着脖子,就跟索吻似的,这跟她当下情景不符,他欠她的,必须偿还,可不是她跟他要的。
她推了推这人宽厚的肩膀,命令道:“去床上。”
郭继业一直盯着她的眼眸陡然掀起一阵波涛,压抑着声音问她:“你确定?”
夏川萂瞧他这隐忍的样子,以为他不情愿,就昂这头倔强道:“这是你欠我的,你放心,亲完这一下,以后咱们就都没关系了!”
郭继业深深看了她一眼,依言起身,来到床沿边大刀阔斧的坐下。
夏川萂故作轻松自在的跟在他身后,见他坐好了,就一脚踩上了脚踏,一腿屈膝抵在他叉开□□的床沿,同时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腰身下塌,唔,膝盖正好硌在床沿棱角上,不舒服。
夏川萂双手推了一下手下的肩膀,没推动,她双眼瞪大了一些,被按住的男人接收到信号,上身缓缓后倾,直到双肘支撑在了身后床上。
好听话!
夏川萂上身微微前倾,半身重量都移送到半压在身下的人的身上,感到轻松又舒服,她眼睛兴奋的闪闪发光直冒小星星,这下天时地利人和,不管是姿势还是场所都很合她心意,该开始亲不是,该讨债了。
她缓缓凑近身下的人,对上身下男人幽深的眼眸,她心中顿时一紧,有些怂了。
那什么,她现在跟强迫良家妇男的小流氓有什么区别?
夏川萂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会怂的,她再三确认道:“你是自愿的吧?你要是不愿意,我我就不亲你了。”
郭继业喉头动了动,喑哑道:“我是自愿的。”
那就好了。
夏川萂找准角度,微微闭眼,对着近在咫尺的唇/瓣亲了下去
唔?
夏川萂睁开眼睛,脸蛋爆红,不好意思道:“亲错了,重新亲”那啥,亲到下巴上去了,好囧!
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
第一次没亲到目标,夏川萂还可以调整角度继续亲,第二次没亲到,她就有些慌了,越慌越出错,越慌越亲不到,最后她干脆捧着他的脸,对着他挤起的唇瓣狠狠嘬了一个响喯儿,负气道:“奈何不了你了,哼!”
哼完了她就跟打了胜仗的大将军一般打算雄赳赳气昂昂的班师回朝了。
郭继业目送小丫头得意洋洋的背影离开,抚了抚被嘬的生疼的chun ban ,无奈叹道:“真是见鬼了。”
接正文
夏川萂是打着送养姐楚霜华来洛京英国公府定亲的名义来洛京的,楚源和楚朗却是比她提前一个多月就到了洛京。
楚源和楚朗两人已经在洛京城中赁好房舍,收拾打扫整洁后就住了进去。
夏川萂头一日到了丰楼,第二日两兄弟就结伴来拜访。
三人见过礼,主宾落座,楚源笑道:“原本以为你们会在仲春到,最不济也会是季春上旬,不成想竟是一直都要夏初了才到。”
夏川萂笑回道:“堡中有许多杂务要处理,不免耽搁了些,要楚家主久等了。”
楚源忙客气笑道:“哎,女君说哪的话,只要不耽误正事,什么时候来都不晚。”
夏川萂就问道:“这么说来,楚家主这是选好日子去拜访英国公府了?”
楚源去看楚朗,楚朗就从袖袋里拿出一张拜访帖,是纸折子样式的。
这两年,书写用纸已经成了一种新兴的风尚,洛京文人雅士都以能用上好的雪纸书写作画为荣,豪门官宦世家送拜帖也以带着印花香气的硬纸折子为贵,楚朗特意拿这种纸折子拜访贴投送英国公府,至少不会被门房将他们当做上门求官求前途的人随意打发了。
楚朗笑道:“既然霜华已经到了,我等变打算明日投拜帖,后日是英国公休沐,若有回帖,正好带霜华上门拜访。”
亲事可以再谈,但这头一次上门拜访,总是要见一见吧?
夏川萂转了转眼珠子,问道:“到时候需要我陪同吗?”
楚源道:“你们是姊妹,自然要一同前往的。”
楚朗看着夏川萂,夏川萂对他笑笑,对楚源道:“我与你们想的相反,我就不去了,若是英国公想见我,自然会来丰楼找我的。”
楚源蹙了下眉头,想说这样会不会太失礼了,楚朗却是当先道:“若是你早有打算,咱们自然要听你的。”
夏川萂点点头,去英国公府拜访的事就暂时这样定下。
楚氏两兄弟要是想逛一逛丰楼,自然无需夏川萂作陪,夏川萂刚来,也无甚大事要事需要她处理,闲来无事,就捧着一大块米花糖坐在点心楼门前台阶上,看人炸爆米花。
现在小型的钢铁汁浇筑铁制品性能已经很稳定了,只要知道制作方法,浇筑一个手摇式炭火爆谷机就很容易了。
这么一个爆谷机试丰楼独有的,想吃小米、大米、黄米等谷物爆米花,就只能从丰楼的点心楼买,用蜂蜜搅拌压粘的米花糖则是丰楼的王牌点心。
相比于洛京的枯燥乏味守规矩,乔彦玉自然更喜欢丰楼的自由自在,若是再有三五好友相伴,真是快乐似神仙。
但这样的日子是短暂的,他已经在丰楼住了三天了,再不回城,他的母亲和王妃姐姐就该遣人来寻他了。
他打算今日下晌回城,但在回城之前,自然是要先在这丰楼里采购一番,比如这点心楼的米花糖。
点心楼前空地上从点心楼开门起就开始“砰砰砰”的炸米花,会一直不停歇的炸到点心楼关门,所以,即便是第一次来丰楼的,只要听到这时不时传来的“砰砰”声,就能循声辨位,寻找到点心楼的位置。
乔彦玉是这点心楼的常客,是以他并不被爆米花的花活吸引,而是一眼就瞧见了那个正坐在台阶上捧着米花糖啃的少女。
这少女好眼熟,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夏川萂正一面咔嚓咔嚓的啃米花糖一面饶有兴趣的看围着爆谷机一惊一乍的转圈圈的小朋友们玩呢,不觉一道阴影投了下来,夏川萂收回视线,抬眼看站在她面前的少年。
不认识。
夏川萂以为挡着他的道了,便笑说了一句:“抱歉。”然后挪挪屁股,做到了台阶的边缘处,给乔彦玉让出了路。
乔彦玉一听这嗓音,当即眼熟变熟悉,笑道:“原来兄台竟是女娘,失礼,失礼。”
第145章 第 145 章
夏川萂也认出了乔彦玉, 毕竟昨天才见过,不过,对乔彦玉的说辞她很不以为然, 好像她故意骗人似的。
于是她回道:“让兄台先入为主, 倒是我的罪过了。”
乔彦玉一愣, 的亲随听出了这话里的讽刺意味, 上前一步便想呵斥,被乔彦玉阻止了。
夏川萂将还剩一小半的米花糖放回小竹篮里, 里面还放着好几块没来得及吃的,她拍了拍手上的糖屑,站起身十分不淑女的伸了个懒腰, 惋惜感叹道:“这洛京什么都好, 就是犬多,真是扫兴。”
说罢,不再看眼前主仆两人, 提着小篮子进去点心楼里面去了。
思墨姐姐正在做新点心,她可以去帮忙烧火。
乔彦玉目瞪口呆的看着骂完他是“狗”的少女施施然的进入点心楼,他的亲随大鲸都要气炸了,要不是乔彦玉拦着他,他一定去教训教训那丫头让她知道厉害!
大鲸:“公子,此人如此无礼, 您为什么要拦着小的?”
乔彦玉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其实他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但对上少女明亮坦然的眼睛, 他心里就说不出来的欢喜, 就连她骂人的话听在他耳中都不似寻常了。
乔彦玉:“还未知人家身份,你不要添乱。”
大鲸知道轻重, 只能恨恨的将这口气忍了下来。
乔彦玉走进点心楼,甜蜜的香味越发浓郁,他深深吸口了口气,笑问迎上来的大掌柜,道:“可是有鸡蛋糕新出炉?先给本公子上一份。”
这鸡蛋糕虽然放上两三天也一样好吃,但最香甜可口的,还是新出炉的时候,那温软馥郁的甜香之气,光闻着都要醉了。
大掌柜呵呵笑道:“您来的可不巧,这新蛋糕已经被人定下了。”
乔彦玉尚未作何反应,大鲸先一个受不了了,他觉着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处处不顺心意,他颐指气使道:“哪家定的,你去问一问,能不能匀一些给乔氏如玉公子。”他嘴上虽说着‘问一问’,但心下已经笃定了这个定下蛋糕的人肯定会让一些出来给他们的。
无他,在这洛京里,谁不知道如玉公子是三皇子妃唯一的亲弟呢?
定蛋糕的人不给乔氏面子,总要给三皇子面子吧?
还真有。
大掌柜就跟一尊大肚弥勒一般笑的和气生财,对乔彦玉道:“实不相瞒,这一炉蛋糕只出了六个,是咱们范大家亲手为咱家小女君烤的,真匀不出来。”
大鲸瞬间跟被打了一拳似的,犹自不敢置信问道:“真是范大家亲手烤的?”
大掌柜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细缝,哈哈笑道:“可不是?”
大鲸和乔彦玉对视一眼,退居身后,不说话了。
这洛京谁不知道,这丰楼的点心楼就是靠着范大家的手艺独步洛京的。凡是爱嘴上这一口的,就没有不肖想范大家的手艺的,大鲸宁愿去得罪一个他得罪不起的人,也不愿意讨了范大家的厌。
乔彦玉笑道:“今日竟能偶遇范大家,实乃我等幸事,不知可能见一见范大家,以表吾等钦慕之心。”
乔彦玉不是一般人,他自是知道,这位范大家是位年轻温柔的女娘,是以话语中多恭维推崇。
大掌柜:“范大家有贵客相陪,却是不便。”
乔彦玉:“那在下就不叨扰了。大鲸,去带上咱们昨日定好的糕点,这就告辞了。”
见到乔彦玉进来,早就有小厮将他昨天让大鲸来这点心楼定好的糕点拿过来侯着,此时乔彦玉发话,他们直接将点心递给大鲸,让他拿好。
乔彦玉原本是想在这楼里再选一些他看着喜欢的,此时自觉被佛了脸面,他也失了闲逛的心思,就打算离开了。
但他刚迈出点心楼的门槛,迎面就撞上一个匆匆忙忙赶过来的人,乔彦玉定睛一看,笑道:“拙兄,你游学回京了?”
郭继拙心里着急,步履匆匆,差点撞上人,正欲道歉,不成想竟是熟人。
郭继业笑回礼道:“乔兄,是在下失礼,方才可有伤到你?”
乔彦玉笑道:“没撞到,哪有伤?”他见郭继业神色匆忙,就问道:“拙兄缘何这般焦急?可有我帮忙的地方?”
郭继业忙推辞道:“将见故人,心下欢喜,便匆忙了些。乔兄若是无碍,在下这便告辞了。”
说罢就抬脚进了点心楼,将乔彦玉抛在了身后。
乔彦玉可是纳闷急了,这一个两个的,不是陪贵客就是见故人,难道,这范大家正在见的和郭继拙即将要见的,竟是同一个人不成?
乔彦玉看了下侧面的茶楼,对大鲸道:“你去将点心放好,我去茶楼坐会”
郭继拙被大掌柜迎入二楼,郭继拙和乔彦玉不同,丰楼刚开业那会,日子可不好过,多亏郭继拙从中斡旋帮衬,范思墨这个点心楼才能在短时间内打出了知名度,并且碍于郭继拙的身份和才名,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是以,郭继拙来点心楼,一般都是被当做上宾接待的。
郭继拙来的时候心下火烧火燎的,但等站在房门外的时候,他却停下脚步不敢再进了。
里面传来一个少女说话的声音:“姐姐,那个乔彦玉拽的二五八万的,真让人讨厌。”
范思墨笑道:“那可是三皇子妃唯一的亲弟,三皇子要是能更进一步,他可就是未来的国舅爷,多少人敬着捧着,人家这才叫气派,偏就你觉着讨人厌。”
少女十分看不上道:“狗腿子开道的气派,我可不要”
“呵”郭继拙不由笑出了声,他怎么不记得这丫头竟是这样激愤的脾气?是了,她原先是丫头,现在已经不是了,她现在是夏家的家主,和唯唯诺诺的小丫鬟当然是不一样的。
“谁?”夏川萂转头,对上了一张似喜似忧又笑又哭的脸。
夏川萂:
这谁啊?
范思墨也回头看了一眼,笑道:“是拙公子来了?”
拙公子?
哦,原来是郭继拙。
夏川萂重新打量眼前的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挺秀如竹,温雅如玉,让人见之忘俗,不愧是郭氏新生代中才名远播的佼佼者。
夏川萂先一步微笑打招呼:“拙公子,好久不见。”怎么还是这么爱哭,这眼泪可真不值钱。
郭继拙带着欣喜和忐忑走入房内,看着夏川萂道:“川川,好久不见。”以前记忆中那个带着虎头帽给他递糕点吃的小丫头迅速被眼前明媚灿烂的少女给替代,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好。
夏川萂看出了眼前少年人的局促不安,她笑笑,端着一个小竹盘给他让点心:“要不要尝尝?这是思墨姐姐才烤出来的。”
郭继拙笑了起来,多年不见的那些陌生感顿时消散不见,记忆和当下重合,这让他感慨又感动,他捏起一个圆圆胖胖烤的焦黄浓香的小蛋糕放在手心,对夏川萂道:“我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你做点心的小茶房里,你也是像现在这样,给我递了一块鸡蛋糕。”
夏川萂想了想,道:“那个时候还没有烤炉呢,鸡蛋糕都是蒸出来的,不如现在的香气浓郁。”
郭继拙忙道:“一样的,都是一样的甜我从未吃过像那般甜美的糕点。”
夏川萂笑了,郭继拙也跟着傻笑了起来,范思墨给两人端茶过来,笑道:“我可是知道你们是久别重逢,但光吃糕可是腻歪的慌,也喝点茶解一解”
乔彦玉从对面茶楼的窗口望向点心楼这边,虽然有些远,但以他百步穿杨的眼睛,仍旧能分辨出来,郭继拙要见的人和范大家招待的人果然是同一个。
而且这个人他还认识,正是昨天的小公子今天的小女娘。
乔彦玉以拳击掌,吩咐大鲸道:“去打听一下,那个小女娘是什么身份?”大鲸答应了一下就要离开去吩咐人手,乔彦玉不放心多嘱咐了一句:“点心楼的大掌柜尊称她为女君,你们打听的时候小心些,不要冒犯了人家。”
要想判断一个人的身份以及重要程度,基本上从别人对这个人的称呼上就能判断出来。
同样是云英未嫁的闺中女子,有的只能被称呼一声小娘子,有的却能被尊称为女君。
一者为女一者为君,其中差别,可见一斑。
大鲸领命而去,他此时也是讪讪的,能交好郭氏公子,且被范大家殷勤招待的,当然不是一般的女娘,果然是他眼界狭隘了。
郭继拙是听到消息后特地赶回来见夏川萂的,他见过之后,只觉有许多话要说,一时说不尽,就干脆暂时留宿丰楼,不走了。
夏川萂自然都由着他,而且郭继拙在丰楼是有包客房的,夏川萂知道后很是笑了一场,要将他包房间的钱退给他。
郭继拙却是吓的连连摆手,道:“自从祖父去年知道有郭氏子弟在丰楼白吃白喝之后,很是教训了咱们一场,我要是在这里白吃白住,要祖父知道了,说不得也会打断我的腿,我可不敢,我又不缺钱使。”
夏川萂笑道:“你们郭氏公子还真有意思,有的生怕自己的钱送不出去,也有的明明有钱还非要白拿,可见良莠不齐这话在哪里都是适用的。”
郭继拙笑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跟他们都不一样。”
夏川萂笑问道:“你有什么不一样?”
郭继业看着眼前日光下泛着光华的少女道:“我就是不一样,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聊天吗,自然是捡轻松的话题聊,郭继拙不说,夏川萂也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交朋友嘛,边界线还是要守住的。
第二日有蹴鞠赛,郭继拙邀请夏川萂一起去观看。
夏川萂欣然应允,和楚霜华一起结伴去看比赛。
蹴鞠自古有之,只是被办成带有赌博性质的比赛还是头一遭,赌场都是那些自甘堕落的腌臜人去的地方,高雅自持的贵族子弟自然不屑一顾,但光明正大的赌球就不一样了。
这是明晃晃在阳光下进行的比赛,参加比赛的还是他们当中的一员,往往其中一场比赛的输赢都是别有深意在的。
郭继拙引着夏川萂和楚霜华登上高台,解释道:“今天比赛的是昌弟和袁德旺,袁德旺是保国公家的嫡子,两人互有所长,蹴鞠起来特别好看。”
夏川萂意味深长笑道:“会很好看的。”都是国公家的嫡子,估计双方都较着一股劲呢,这种对抗性比赛当然很好看。
这高台是特地平地搭起来的,有单独宝塔形的,也有曲折回廊形的,专供贵人们从各种角度和场地进行观赏蹴鞠赛。
夏川萂他们此时就在一个回廊曲折的高台,左右都是人,可能大家都知道今天这场蹴鞠赛会很好看,所以来的人很多,到比赛开始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到了人挤人的程度了。
郭继拙护着夏川萂,自责道:“我应该带你们去塔楼的。”
塔楼就是宝塔形的观景台,一层塔只接待一家客人,既能避免拥挤又能保证私密性和安全性,是某些人的最佳观赛台。
夏川萂忙道:“可别,那可是实打实的银子,这里就很好。”塔楼那是赚钱的地方,能给她们白嚯嚯了吗?
郭继拙刚想说“我有钱,不白用”就见周围人群突然喧嚣起来,他们周边的一伙人突然激动的跳跃呼喊道:“郭继昌啊啊啊”
他们这一喊,后头的急忙往前挤,前头的更是寻找空隙趴到栏杆上探头往下望,夏川萂他们不妨被这样一冲,郭继拙只来得及护住夏川萂一人,跟着一起来的护卫芸儿也是第一时间去护夏川萂。
只跟了一个柔弱丫鬟的楚霜华却是被冲了开去,眼看就要跌倒了。
夏川萂着急唤道:“姐姐!”
楚霜华也慌的不行,她努力站稳脚跟,但她戴在头上遮阳遮面的长长帷帽隔挡了她的视线,在她踉跄的即将要摔倒的时候,一只有力的胳膊揽住了她的肩膀,为她隔开了拥挤的人群,帮她稳住了身形。
是个儒雅稳重的青年公子。
楚霜华心砰砰直跳,忙掩饰性的拉好扯开的帷帽,夏川萂也挤过来了,见楚霜华好好的,顿时放下心来,这个时候要是摔倒了就不好的,很容易被踩踏到。
夏川萂也是戴着帷帽来的,但她戴帷帽纯粹是为了遮阳,这会在回廊里,她就将帷帽摘下来让芸儿给她拿着,此时她露着光洁的小脸大方对那位青年公子道谢道:“多谢公子护住了家姐,不知公子姓甚名何,来日定登门造访酬谢公子大恩。”
青年公子客气笑笑,道:“举手之劳,小娘子不必客气。”说罢就对郭继拙点点头,兀自离开了。
郭继拙什么也没说,只对离开人的身影拱拱手,权作回礼。
夏川萂顾不上郭继拙,她问楚霜华:“姐姐怎么样?这里太挤了,要不咱们去塔楼那边看吧?”
楚霜华确实被刚才那拥挤的阵仗给吓到了,闻言变点头道:“好。”
夏川萂他们在联排塔楼的第一层寻找了个半开放的包厢观看比赛,此时比赛已经激烈起来了,夏川萂看郭继昌骁勇的带领队友们在场地上追逐着胜利,看了一会就觉着无趣了,倒是楚霜华看的十分认真,嘴里还念念有词,点评着场上的每一个人踢的每一脚球。
委实很敬业了。夏川萂跟她说过,蹴鞠是现在年轻公子们最热门的玩乐喜好之一,楚霜华要是能懂欣赏蹴鞠赛,她以后交际的时候就能“有话可说”。
这话明显是被楚霜华给记到心里去了,此时就对着王姑姑她们教给她的蹴鞠赛规则全身心的看球,至于是不是真的喜欢,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夏川萂见郭继拙还能分神照顾她,显见心神也不在赛场上,就问他道:“刚才那位仪表不凡的公子是谁?你认识的?”
郭继拙看了她一眼,道:“他叫权应萧,想必你听过他的名号。”
夏川萂顿时张大了嘴巴,喃喃道:“皇孙殿下?”
郭继拙笑道:“正是此人。”
夏川萂收起震惊的神色,道:“真是没想到,竟是他。”
前太子的嫡长子啊,大周朝名副其实的皇长孙,若说某某皇孙大家可能还要分辨一下是哪位皇子家的皇孙,若只是说皇孙殿下,那妥妥的说的就是这位皇长孙了。
夏川萂当然知道他,她还知道,这位皇孙殿下是郭继业的好友,近几年郭继业从边关传来的信件多了起来,其中有几封很隐晦的提了一下这位皇孙殿下,暗示她若是有事可以去找他。
所以,夏川萂知道这位皇孙,但当面见到还是第一次,而且是以这样一种意外的方式见面。
夏川萂不由去看半掀帷帘认真观看比赛的楚霜华
许是夏川萂的视线太强烈,楚霜华分神过来看了她一眼,用眼神询问“有什么事吗?”
夏川萂对她笑笑,表示没事。
楚霜华就继续去看比赛了。
夏川萂暗中嘀咕,这慌乱之中又是搂抱又是对视的,两人就没擦出点火花出来?
瞧这位姐姐冷静的,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看来什么一见钟情都是话本里杜撰出来哄骗人的,当不得真。
夏川萂这边一面观看热闹的比赛一面分神和郭继拙小声说话,殊不知,她早就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了。
在隔壁塔楼二层的权应萧听着手下人打听来的情报,道:“那位正是丰楼的主人夏川,那个差点摔倒的女娘是她的养姐,叫楚霜华,是楚氏旁支女娘,因为容貌倾国倾城,被英国公老夫人选来与郭氏二公子联姻,此次进京,就是那位老夫人给英国公写信,要他主持两人订婚事宜”
权应萧不由再次看向那个言笑晏晏瞧着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女君,心道:“竟然是她,她比继业说的看着还要小一些,这样小的年纪就能在桐城遥控洛京建起这样一座敛财宝楼,其才华不说旷古烁今,也能称的上是当世奇才了。”
手下还在继续汇报:“他们是临时起意被郭继拙邀请来观看球赛的,跟殿下撞上,应该是意外”
权应萧一开始还以为是哪家给他使的美人计,毕竟那位叫楚霜华的美人容色实在殊盛,由不得他不起疑心。
但当听到这一行人是夏川萂之后,他就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无他,这些年观这位小女君的行事,她走的是煌煌大道,不屑于用阴谋诡计,这样骄傲的人自负才华,是不屑于用美人计的。
不得不说,一叶障目要不得,这位皇孙实在是不够了解夏川萂,什么煌煌大道,什么阴谋诡计。
夏川萂信奉的是,不管黑猫白猫,能抓得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她以前不用阴谋诡计是因为没有必要,武力推压过去就能快速实现目标的,做什么要费心费力浪费时间的去使用阴谋诡计?
但若是有必要的时候,她是不介意用一些阴损手段的。
除了权应萧之外,还有一人在关注夏川萂。
昨天乔彦玉回了一趟城,应付了一下老母和皇妃姐姐之后,今天一大早他就又跑来丰楼了。
他在丰楼这边留了人,所以他一来就精准的找到了夏川萂的位置。
同样有人跟他汇报他们打探来的消息,道:“这位女君名为夏川,前几日从河东桐城而来,是养在英国公老夫人身边长大的养女”
乔彦玉喃喃道:“夏川”
第146章 第 146 章
看完球赛, 当然要去好好搓一顿,回丰楼的路上,楚霜华一直兴奋的跟夏川萂说某某人真厉害, 能凌空飞渡, 某某人腿部力量好强, 能一脚将球踢的跨越大半个球场, 还有那谁谁谁十分狡诈,会欺骗对手也会迷惑队友哈哈哈
夏川萂不由诧异, 这姑娘是真的喜欢球赛啊
不过,“那个二公子还是领队呢,姐姐觉着他如何?”夏川萂十分坏心眼的故意问她。
楚霜华看了一眼一脸八卦的夏川萂, 煞有介事的点头评价道:“他啊, 带领队友冲锋陷阵,看着很有章法,这应该就是你们说的大将之风了吧。”
哟, 这评价很高嘛。
夏川萂不由靠近她小声问道:“我问的是,姐姐对他有意思吗?”她是真的很想知道楚霜华对郭继昌是怎么想的啊,要不古来风月之事都是长盛不衰的话题呢?真的是很能勾引人的好奇心啊。
虽然她知道不管从年龄、家世还是父母之命上两人都不可能,但欣赏异性嘛,又不犯法。
楚霜华脸颊微红,拿团扇遮了半张脸, 跟夏川萂头对头的叽叽咕咕:“看得出来,他腰腹十分有力”
姊妹两个一面走一面头对头的被一张小团扇遮着脸亲密私话,为了走的稳当, 夏川萂干脆双手搂抱住楚霜华的细腰, 还时不时的跟抽羊癫疯似的发出一阵又一阵小老鼠似的吱吱闷笑,让跟在两人身边做护花使者的郭继拙十分不自在。
那什么, 那腰啊腿啊手臂啊这是他能听的吗?他要不要暂时先离开一下?
真不是他有意听到的,真的就是他耳力太好了,不想听到都不行。
姊妹两个亲密无间的模样虽然引的通行的人时而侧目,却只是微笑以对,最多被人说一句做妹妹的在姐姐面前没有形状,被家中大人宠坏了,并不引以为忤。
这可能是夏川萂对这个世界有限喜欢的几个点之一了。固然女子相对男子来说是被束缚的,但身心上也有一定的自由度和自主度,这一点表现在对女子婚嫁的年龄要求和掌权力度上。
女子二十而婚是为正常,女子掌权做一家之主也是被允许的。
比如如今已经是氏族女子身份的楚霜华就能在二十岁上理所当然的来到京城和郭氏隐形少主谈婚论嫁,比如差不多年纪的金书就能一面抛头露面在外头为夏川萂做事一面和张氏谈联姻的可能性,再比如范思墨,她就能只身来到洛京打拼,以一手他人难以匹敌的点心手艺在京城这个寸土寸金口味刁钻的地界打出让人尊敬的大名气
成就最深的就是夏川萂,她以一己之力创造出偌大的财富集团,凭空崛起了一个家族
在她们这些女郎努力拼搏的时候,并没有哪个老学究跳出来指着她们的鼻子骂“不成体统”“牝鸡司晨”,这一点就够了。
跟个连体婴似的两人一直到了丰楼才分开来,范思墨早就等着她们了,见两人眼睛闪闪发光,小脸红扑扑的,就知道两人看比赛很尽兴。
范思墨引着两人上了二楼雅间,笑道:“你们才来觉着好看,等看上几回就没这么兴头了。”一开始她也很喜欢去看人比赛的,多看过几回,就失了兴趣了,她还有许多重要的正经事等着她去做,怎么能在这玩乐上浪费时间?
夏川萂笑道:“我看兴冲冲来看球的人很多呢。”
范思墨:“那都是下了注的,你不知道,现在专门有一伙人靠着这赌球发家呢。”
夏川萂:“只要不坏了规矩败坏了风气,就都随他们去。”
左右都是她们丰楼赚钱,赌球就跟寻常开铺子一样,都是需要费心经营的,你不能因为人家因为赌球赚了大钱,就说他们不劳而获。
相反,赌球十分考验人的眼力和心性,心理不强大的人,是吃不上这口饭的。
春末夏初三四月,正是花红柳绿生机盎然的时节,丰楼的菜色也变的五彩缤纷起来。
夏川萂捏起一个点着黄花与红胭脂的白兔小馒头,一口咬下,露出小兔肚子里面绿色樱子橙色身体的胡萝卜,同样是面捏的。
在做面点上面,范思墨的功力已经登峰造极,世间难以匹敌了。
夏川萂嘿嘿笑了起来,捏着另一个小猪馒头给楚霜华,撺掇笑道:“姐姐也吃一个,看看这小猪仔肚子里藏了什么?”
楚霜华也接过来,饶有兴致的对着猪鼻子咬了一小口,露出里面一抹粉色,夏川萂探头来看是什么,她干脆双手一掰,从这小猪肚子里掰出一朵粉色的面荷花出来。
夏川萂惊呼一声:“好漂亮。”惟妙惟肖,这粉色花瓣竟然还是渐变色的。
楚霜华将这朵粉色荷花递给夏川萂,笑道:“给你吃。”
夏川萂笑嘻嘻接过来,然后将自己已经咬了一般的胡萝卜给了她,道:“我跟姐姐换。”
楚霜华接过这个只剩了尾巴的胡芦菔送入口中,呜,吃着居然真的是胡芦菔味的,委实有心。
范思墨笑道:“这些面点里有的填了用金子银子打造的枣子、花朵、寿桃之类的小玩意儿,凡是点了这些面点的都会掺一个在里面,权当彩头了。”
夏川萂笑道:“思墨姐姐真是好心思,吾等拜服!”说着还嘴里叼着一颗红彤彤的寿桃学猴子拜寿一样对她诙谐一拜,惹的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她们这边其乐融融享受自己的美食,一楼大堂内也有自己的热闹,此时就是满堂喝彩,喧嚣声直冲二楼,压过了夏川萂她们的笑声。
三女都奇怪,范思墨拉开帷幔,打开一道窗,夏川萂她们可以从这道窗俯视一楼大堂。
原来是郭继昌在宴请队友和宾客,范思墨笑道:“定是这位二公子今日赢了比赛,大赚一笔,才会包了半个大堂设宴款待。”
夏川萂道:“确实胜了袁德旺一球,赢了今日这上半场。”
下面郭继昌穿着红黑相间的棉麻混纺的粗布劲装,头发高高扎起做飞扬的马尾,额头勒着与衣裳同色的编织抹额,他身量高挑,肤色微黑,脸颊红润尚带婴儿肥,一双与郭继业截然不同的丹凤眼湛然有神,此时正豪迈的脚踏座椅,双手捧着一个黑瓷大碗,仰头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然后亮出碗底,顿时迎来一片叫好喝彩声。
跟绿林好汉似的。
范思墨撇撇嘴,道:“以前他会将喝完的酒碗摔在地上,被我请出去两回之后,现在学会不摔碗了。”
夏川萂闻言嗤嗤笑了起来,楚霜华也以扇遮面,不由莞尔。
郭继拙为郭继昌说好话,道:“昌弟性子疏阔单纯,他没有恶意的。”
范思墨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没说他有恶意,只是丰楼是做生意的地方,若是他的碎瓷片伤到客人,就是我丰楼的不是了。”
郭继拙看了夏川萂一眼,就笑道:“你说的很是,后来我也说过他,在府内自是由着他的性子来,在府外,还是要尊一下别人的规矩的,他很听劝,这才改了。”
范思墨随口笑道:“不改也成啊,不要来丰楼宴客就好了嘛。”
这话说的郭继拙哑口无言,只好讪讪住口。
他是知道的,丰楼其实很不愿意接待郭氏客人,尤其是郭继昌这些嫡枝子弟,轻了不行重了不行,只喝酒吃饭付钱这一项,就怎么都不会讨好那些郭氏的人。
当然,郭继拙自认除外。
郭继昌占据了一半大堂吃酒作了吵吵嚷嚷,也有看不过他或者看不过郭氏的人在大堂的另一边说些风凉话。
“啧啧,亲兄长在边关吃沙咽风杀敌十年,倒是赚的废物兄弟们在这金玉满堂消金窟里美酒佳肴寻欢作乐,唉,我怎么就没这么个冤大头做兄长呢?”一个人拿着酒壶摇头晃脑的大声感叹着,脸上落寞嫉妒之情惟妙惟肖,惹的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郭继昌那半边大堂却是陡然一静,趁的这半边笑声更加猖狂了。
夏川萂站在楼上挑眉,心道这下有好戏看了。
那半边又有人“驳斥”这个开口说话的人,道:“无双公子的兄弟也不全都是废物,今日球赛可是人家胜了,以往球赛也少有输的。”
和他同桌的一人调侃道:“无双公子在战场上打胜仗撵的胡人屁滚尿流,他的兄弟就在球场上赢球,你们说,这是不是虎兄无犬弟呢?”
另外一个人就鄙视他道:“你可回去多念几本书再来咱们面前掉书袋吧,这话说的是‘虎父无犬子’,跟什么兄什么弟有什么关系?”
刚才说话那人就忙倒酒讨饶道:“是兄弟的不是,说错了话,来来来,兄弟自罚三碗,给兄弟们道歉哈”
其他人就都嘻嘻哈哈的笑将起来,其实他们都明白,这人是故意这样说的。
听到他们这桌人说的这些话的其他人,不免就有些嘀咕了:“虽说球场如战场,但这球场可不会死人,哎呦,你踢我作甚?!”
同桌就提醒道:“快别说了,人家过来了。”
嘀咕这人扭头一瞧,正是郭继昌端着酒碗过来,他就是一个随口说两句公道话的路人,可不想也没胆子惹麻烦,见到郭继昌朝着他们这边过来,就缩头缩脑的坐在座位上不敢动了。
郭继昌却是没有朝这人发难,他端着酒碗昂首挺胸的走进这半边大堂场地中央,半点不畏惧的对众人拱拱手,道:“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但我一点都不生气,因为诸位说的都是实话。”
这些人原本见到他走过来,都静了下来等着听他会说些什么,是恼羞成怒还是羞愤欲死?
都没有,人家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反倒显的他们枉做小人了。
郭继业对上堂内众人各种视线,笑笑,继续道:“我的兄长无双公子,”夏川萂一听到这个名号就想笑,看来张叔景是特意将她给郭继业取的这个名号给叫出去了,“还不满十四岁就上了战场,这些年他杀胡掳,破王帐,为我大周、为我郭氏立下赫赫战功,我作为他的兄弟,我以他为荣!”
说罢就将手里的酒水一饮而尽,众人顿时为他叫好,觉着他这个少年郎坦荡从容,心地宽阔,是个响当当的汉子,更有一人提起自己桌上的酒坛,给他手里空着的酒碗再次满上。
郭继昌饮过一回,继续大声道:“我今年已满十六,也想效仿兄长当年披挂甲衣,去西北杀几个犯我边疆的胡掳,奈何家中父、祖、母、亲眷皆阻拦,我无处纾解苦闷,只能在这球场上赢上一赢,聊胜于无了”
最后这一句,他是带着苦笑烦闷妥协说出来的,少年当众述说自己心中苦闷和无奈,让众人觉着倍感真诚之余亦动容不已,对他的那些恶感和嫉妒之情也消散不少。
郭继昌只是苦闷了一下,他又重整心绪,面带微笑祈求道:“我知道在座诸位都是有阅历有才能之人,有些兄弟更是南来北往游走四方,若是有去北疆的,郭继昌请求这位仁兄,请将我对兄长无双公子的仰慕和敬佩之心带去给他,让他知道,在这繁华洛京,还有家人、有兄弟等他回家团圆。”说罢,又是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
“好!”
“真汉子!”
“好男儿!”
“兄弟情深啊”
郭继昌这一场三回话,顿时赢得满堂喝彩之声。
郭继昌对着众人团团一揖,带着自己的酒碗重新回了自己的主场。
他身后之人则是重新开始了新的话题:“说起来,无双公子容貌冠绝天下,作为他的亲兄弟,这位郭氏二公子也是难得的美少年啊。”
又有另外的人抚掌惋惜道:“那副《无双》画上只描绘了无双公子半面侧颜,真不知道公子真容是何等绝美。”
有那促狭的就望了眼郭继昌那边,嘿嘿笑道:“不都是一个爹生的,见不到无双公子,看看这位二公子也能臆想一二分呢?”
有懂行的就摇头道:“非也,他们兄弟虽然同父,但并不同母,听说这无双公子长相肖母,不可放在一起比较。”
不是所有的贵族公子都是去雅间包厢吃喝的,也有那就喜欢这大堂热闹有烟火气的公子此时闻言就笑道:“说起来惭愧,这位无双公子在下曾有缘见过,那时候他也就是十多岁的年纪,小小年纪就已经初具天人之姿了。”
也有在场的人笑道:“无双公子从小在这洛京城中长大,莫说是你,我也曾见过他,只是彼时尚且年少,见了面只觉是个如玉雕一般的少年,如今十多年过去,他应当是当世罕有的美男子了吧?”
众人就都笑起来,说到:“定是的”
也有人道:“你们都好奇那无双公子的真容,我却是更加好奇那位做出这副画作的菩萨女,听这名号应该是女的,如此才女,怎么会只这一幅画作流传开来呢?还有,这菩萨女一定是见过无双公子的,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就有人笑道:“这还用问?定是无双公子的红颜知己,他那样绝世人物,哪能少了红颜知己陪伴左右呢?”
众人就都笑了起来,道:“你这话很是”
从头听到尾的夏川萂:
“嘁,真没意思,快把这窗关了,咱们自己吃酒去。”
什么红颜知己,见过五六岁的小红颜知己吗?嘁,这些人真是闲着没事干,随便吃点酒就开始瞎咧咧。
郭继拙陪在她身边笑道:“都是些江湖臆测,我并未听说大哥身边有什么红颜知己。”他还不知道那幅画就是夏川萂画的,是以只当寻常话来说与夏川萂听。
范思墨却是好笑的关上窗,对夏川萂道:“我倒是觉着,那些人说的没错。”郭继业在桐城的那些日子,她虽然是在老夫人院里伺候,但偌大个国公府就这么一位年轻的公子,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全府的人关注着,是以她可是知道夏川萂是怎么陪伴他的。
穿衣洗漱,烹茶燃香,读书作画,处理公务处处都有这丫头的影子。
范思墨认为,夏川萂能有如今这样的成就,陪伴郭继业的那一年居功甚伟。
她以前是小丫头,懵懵懂懂的不知何为情义,现在都长大了,再回想以前,以及这些年夏川萂为郭继业做的这些事,自然能品出不同的味道出来。
所以她觉着,外头人说郭继业身边有位红颜知己,确是歪打正着,是真的。
而且是专门送财的仙女知己哈哈。
夏川萂瞪了眼要作怪的范思墨,范思墨忙举手做投降状,表示不再说了。
夏川萂若有所思道:“那个二公子,为人还真是光风霁月。”
郭继拙笑道:“我就说他磊落坦荡吧?他其实很推崇大哥,去年,前年,他十四岁生辰的时候,就曾向祖父请战,要去边关助大哥杀敌,被祖父拒绝了。大伯母,哦,就是世子夫人也曾哭着威胁,说他要是敢去战场,她就吊死在他房中”郭继拙无奈道,“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外人看着风光无限,其实有很多不得已之处,处处有人看着管着,更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十分憋屈”
他这话怎么说呢,范思墨脸上笑容僵硬了许多,就连楚霜华都移开了眼睛,只当没有听到低头品茶。
夏川萂却是煞有介事的十万分的感慨道:“你说正是啊,你看你大哥郭继业,去了边关足足七年,就是想回来都回不来,唉,惨,那是真的惨啊,所以你说你们这样的世家公子行动不得已,我是非常理解的,来来来,咱们干上一碗,为你们的不得已”
夏川萂端碗和郭继拙面前的碗碰了一下,郭继拙忙也端碗喝了一口,只是他怎么回味刚才这一番这话,怎么都觉着味道不对
正在郭继拙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房门敲响了。
芸儿去开门,外头一个年轻公子的声音有礼道:“听闻拙弟在此,为兄特来拜访,可否入内?”
郭继拙忙起身,来到门前,客气笑道:“原来是乔兄,听说乔兄昨日就回城内了,怎么这会又在丰楼了?”
乔彦玉透过缝隙瞧了一眼,只瞧见一块绿色衣袂,就道:“还不是听说今日二公子要在丰楼斗球,你是知道的,我一向是赌二公子赢的,就来凑了下热闹。”又拿折扇敲了敲郭继拙的肩膀,亲热笑道:“我在塔楼上观赛的时候可是瞧见你了,竟有两位陌生淑女做伴,说说吧,是你舅家亲戚还是姑家亲戚,她们来了洛京,怎么能不介绍我认识呢?”
说是男女有别,但洛京就这么点大,洛京数得上的人家也就那么几家,其实大家从小一起长大,该认识的都认识,该结交的也都是从小的情义,就是以后婚配在一起,多数也能说一句“青梅竹马”,就是以前没见过面的,若是两家想要定亲,也都会由家长们带着“偶遇”一番,并不是盲婚哑嫁。
要不然老夫人直接给楚霜华和郭继昌两个订婚就行了,不需要楚霜华特地来洛京一趟的。
当年郭继业的母亲楚宁也是同样的情况,特地从青州来洛京与郭继业的父亲如今的英国公世子见面,然后双方都同意,两家才你好我好成功定下亲事的。
只是后来楚氏式微,英国公世子变了心而已。
所以,乔彦玉这番话说出来,并不失礼,相反,他充分表露出了乔氏和郭氏之间的亲密关系,所以两家的小辈也可以正常的自由交往。
郭继拙并不是不知世事的书呆子,相反,对京中如今的形势他不说了如指掌,那也是看的明白,所以对乔彦玉,他并不敢直接拒绝。
拒绝不好,那可就是得罪了。
正在郭继拙踌躇间,新的饭菜上来了,乔彦玉主动让了一下,郭继拙总不能直接接过饭菜跟上菜的伙计说“我拿进去就行了”吧?
那样防着乔彦玉的意图可就太明显了。
所以,他让开身形,让伙计走进了房间。
然后乔彦玉十分自然的跟着进了房间。
乔彦玉一眼就看到了夏川萂,门口的推扯房间内的夏川萂听的清楚,见乔彦玉进来了,也好奇的朝门口看了过去。
正好对上乔彦玉的视线。
乔彦玉惊喜的紧走两步,拱手礼道:“原来是小女君,我就说今日出门前有喜鹊唱枝头,却原来是今日要遇见小女君,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
夏川萂:
范思墨和楚霜华:
范思墨可是奇了怪了,这房间里还有一个大美人楚霜华在吧?这个乔彦玉即使之前见过夏川萂,也不应该一进门看都看不到楚霜华吧?
而且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谄媚呢?
郭继拙站在两人之间开口道:“你们见过?”
乔彦玉唰的一声展开洒金折扇,折扇尾端有个记号,夏川萂认了出来,正是砗磲作品之一。
砗磲从小耳濡目染见到的都是好东西,别人不敢用的珍贵宣纸,别人舍不得用的金粉玉骨,她都敢用,就是做坏了也从不心疼,是以她做出来的折扇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细致中见洒脱,低调中显奢华。
这样的一柄洒金折扇,定价千金,是以又叫千金扇。
卖千金扇的柜台常年空着,因为这千金扇一摆出来,就会被瞬间抢光。
千金扇不定制,砗磲嫌麻烦,呵呵,所以这千金扇都是有数的,而且,到了谁的手中,基本也是有数的。
乔彦玉手中的这把千金扇,若是夏川萂没记错,应该是被三皇子手下一个官员购买去了吧?
现在到了乔彦玉手中,可见坊间传闻三皇子妃最是疼爱这弟弟是真的,要不然本该在三皇子手中的折扇不会到了他的手中。
乔彦玉看着夏川萂笑对郭继拙道:“女君来的头一日,咱们就见过了,只不过那时候女君在马上,我在球场上,我的蹴鞠球飞向女君差点砸伤,十分过意不去,再三道歉之后,犹觉不够,便在球赛结束后去寻女君,奈何遍寻不到,只能放弃。”
“老天怜爱,让我昨日再次见到女君,只是不知是不是我无意中令女君不快了,女君转身而去,让我心中越发愧疚难安”
“今日好巧,竟然再堵女君芳容,实在令我欣喜若狂!”
范思墨简直要尴尬死了,这是哪里来的登徒子,真是好个油滑!
夏川萂端起浓茶来饮了一口,叹道:“还没吃大肘子呢,我怎么觉着腻歪的慌?”
郭继拙:
乔彦玉:
郭继拙忍笑看了眼脸色僵硬的乔彦玉,道:“乔兄莫怪,这位是夏家的家主,夏川女君。夏川女君从小长在老祖母身边,备受宠爱,脾气不免呃,不受拘束一些,乔兄莫怪,莫怪。”
乔彦玉强打笑容道:“原来是夏川家主,失敬,失敬。”
夏川萂也回笑道:“不敢,不敢,倒是乔氏如玉公子好涵养,我再二对公子言语不客气,冒犯冲撞公子,公子都能忍下来,实在令夏川惭愧。”
乔彦玉顿时喜笑颜开,连连道:“我与女君一见如故,如何能说是冒犯冲撞?我见女君,有如冰雪见红梅,三春见桃花”
夏川萂疑惑问道:“这是怎么个说法?”
乔彦玉:“红梅映雪相见欢,桃花践春正当时”
夏川萂嘴角不由抽动一下,好酸!
第147章 第 147 章
虽然夏川萂言语间对乔彦玉偶尔不客气, 但乔彦玉一直都是笑眯眯不以为忤的模样,若是夏川萂对他有些好脸色,他就高兴的跟喝了蜜似的。
这样的人绝对不会让人讨厌, 所以两人越说越投机, 到了最后, 竟是将郭继拙和范思墨、楚霜华两个都撇到一边去了。
郭继拙看两人说话他竟插不进嘴去, 脸上笑容就逐渐变的勉强起来,范思墨看到了, 就将他拉走,要他帮忙品尝一下她研究出来的新糕点。
范思墨见郭继拙怏怏不乐,就起话头道:“我听说, 今天楚氏要去国公府上送拜帖, 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进了国公府的门?”
郭继拙听了这话,开口就想说“为何进不了府门”,又想到他只是国公府二房的一个庶子, 国公府的门房什么样他心里清楚,却无法置喙,就只能含糊道:“祖父治家甚严,楚氏的帖子可能到晚间就能到祖父面前了。”
范思墨笑笑,道:“我前儿个听父亲说起,说你将我二弟要到二房做仆从, 你费心了。”
郭继拙笑了起来,道:“那是你的父亲兄弟,既然在府中做事, 我自然要多照顾几分的。”
范思墨捋了捋鬓间拇指大的珍珠串成的发钗, 道:“我知道你的心是好的,但, 大可不必。”
郭继拙露出茫然之色,十分不解。
范思墨笑道:“想来你是知道的,那两个兄弟跟我不是同母的,我那血缘上的父亲嫌弃我是女儿,我母亲生我的时候伤了身体,不能再有孕,父亲便休了母亲,也不愿意养我,就将我跟母亲打发到东堡老家生活”
郭继拙拧眉道:“我并不知竟是这样的,但他也毕竟是你的父亲”
范思墨止住他的话,继续道:“这件事当年闹的很大,别说府中仆从们了,就是你的父亲,府上二郎君,也是知道的”她呵呵笑了两声,打趣道:“你不知道,可能是他们故意蒙蔽了你,也可能你压根不在意这些事情”
郭继拙想要说些什么,范思墨又道:“我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相反,我知道你是个热心的人,不管是因为川川还是因为我,你帮咱们的心都真的,这一点我非常感激,川川也很感谢你的,她与我说过不只一次要感谢你的话,”她在郭继拙变的羞赧的神色中继续道:“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来洛京小三年,一次也没去府上拜会过,你就应该知道我的心意。我是我,他们是他们,我现在、以后都不会将我挣到的一文钱交给他们,更加不希望他们仗着我的名义在外头花天酒地胡作非为,所以,拙公子,我希望你提拔他们是因为你自己欣赏他们的为人和才华,而不是打着为我好的名义”
“这里面,有本质的差别,你从小遭遇不能,你能理解,也能明白的,是吗?”
其实她这话早就想跟他说了,只是郭继拙正是求学的时候,一年当中几乎所有时间不是在书院就是在外游学,所以她跟他之间虽然一直都有书信来往,但这样的话,她还是想当面跟他说清楚。
她倒不是怨自己的生父,只是能抛弃妻女的男人能是什么样的好人?她现在身份不同,责任不同,这样的人,还是一开始就划清界限的好。
说起小时候的日子,郭继拙不由戚戚,同样都是被父亲抛弃的母亲和孩子,郭继拙还是主子呢,都是过的那样的日子,他都不能想象范思墨小时候都是过的什么凄惨日子
要是让范思墨知道他现下心中在想什么,估计都要翻白眼了,范大娘可不是好相与的,凡是得罪她的人不说当场将仇给报了吧,那也是寻着机会就要咬上一口的,范大娘自己立得住,别人就不敢欺辱她们母女。这在哪里都是一样的道理。
郭继拙抱歉道:“是我想当然了,对不住。”
范思墨笑眯眯道:“道什么歉,你不过是好心罢了。”又好奇问道:“你打算怎么安置他们?”
郭继拙想了想,道:“朝令夕改不好,他们才去,不如看他们干的怎么样再说吧。”
范思墨赞道:“你想的周到。只是我还有一个请求。”
郭继拙忙道:“你说。”
范思墨道:“若是他们在府中打着我的名号说话做事,还望你能分辨一二,他们说的任何话,我都不知情,可是跟我无关的。”
郭继拙想劝她一句“何须如此”“那到底是血亲”之类的话,但他是个敏感聪明的少年,知道他说的这些话恐怕不会讨她喜欢,夏川萂听了也不会喜欢,所以,他就只好点头应了下来。
两人这边正说着话,一个伙计敲门进来,在范思墨耳边汇报了几句话。
范思墨挑眉,起身来到窗前向下瞧,见正有两个妇人在跟郭继昌说些什么。
正在和乔彦玉玩投壶的夏川萂瞧见了,趁乔彦玉的投的时候来到她的身边也探头往下瞧,随口问道:“姐姐瞧什么呢?”
范思墨用下巴点点郭继昌那边,对夏川萂道:“那两个仆妇是国公府世子夫人身边的,来叫郭继昌回府的。”
夏川萂挑眉,问道:“可知道是为什么?”
范思墨笑笑,道:“今日楚氏兄弟去府上拜访,正巧英国公在家,就将人请了进去,想必是听了楚氏兄弟到访之意,特地来请这位二公子回府的吧。”
夏川萂颔首道:“从丰楼去城内,骑马只需两刻钟,要是郭继昌现在出发,应该能赶上和他们见面吧?”
范思墨笑道:“我也是猜英国公打着这个主意。”
夏川萂转转眼珠子,道:“那是不是,明天霜华姐姐就能上府拜访了?”
范思墨道:“也兴许吧。”若是能一切顺利的话,明天楚霜华确实能被楚氏兄弟带着去国公府拜访,但谁让其中掺和着一个世子夫人呢?
她可不信这位世子夫人什么都不做,就能让楚霜华顺顺当当的去和她的儿子相亲去。
楚霜华原本在静静的读书喝茶,听到夏川萂说到她,也不由起身来到窗前细看。
三女都挤在窗前向下看,郭继拙和乔彦玉对视一眼,也起身来到窗前,问道:“下面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夏川萂道:“是有事儿,拙公子,你来看看下面的人你可认识?”
范思墨和楚霜华让出窗口位置给郭继拙,郭继拙过去一看,道:“是大伯母身边的尤大娘和吕大娘,她们是陪嫁娘子,很得大伯母信重。”
夏川萂咂舌:“身边最信重的人都出动了,世子夫人真是好阵仗。”能让最看重的人来请郭继昌回府,可见世子夫人将郭继昌给叫回府的决心,只是,世子夫人会这么好心,一定要将郭继昌叫回去就是为了之后的相亲?
夏川萂喃喃道:“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
郭继拙听到了这话,就道:“要不,我下去问问?”
夏川萂眼睛一亮,拍拍郭继拙的肩膀,鼓励笑道:“就靠你了,小拙公子。”
郭继拙笑道:“都说了,你可以叫我的字,文己。”
己在天干中数第六位,亦有中宫的意思。
郭继拙在国公府嫡枝兄弟中排行第六,他的字为“文己”,有双层含义,一个点出了他的排行,另一个就是说此人文才第一,别人都是陪衬,既是赞誉,也是期望。
郭继拙虽然尚未及冠,但他少有才名在外,师长便给他起了“文己”这个字。
夏川萂嘻嘻笑道:“都一样,都一样,快去吧”
郭继拙来到一楼大堂,直接到郭继昌那边寒暄道:“昌弟。”
郭继昌见到他过来如遇救星,忙拉着他寒暄道:“六哥怎么在这里?前些日子不是还在荆楚游学吗?”
郭继拙笑道:“我在荆楚游学已经有一年多了,也是该回洛京见见同窗好友们了。”他说的也都是实话,只不过他是一边游学一边往回赶的,途中接到夏川萂已经启程来洛京之后,他就不在路途流连,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
他继续笑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怎么不继续喝酒了?”
郭继昌垮了脸,两位世子夫人派来的仆妇就向前给郭继拙见礼:“奴婢尤氏/吕氏见过六公子。”
郭继昌让她们起身,又看了看郭继昌,笑道:“可是你在外住的久了,大伯母派人来叫你回家呢?”
尤/吕两位笑回道:“六公子说中了”
郭继昌:“不只是如此”
三人几乎同时出口,倒是将郭继拙看笑了,他道:“你们各执一词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尤吕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如实回话,郭继昌却是开始大倒苦水:“六哥你来评评理,母亲要我回家也就罢了,我又不是不听话的人,何苦又要去拜见楚氏女?她们”他指着两个仆妇,“让大掌柜的去喊人,大掌柜的不理她们,她们就来磨我,要让我命令大掌柜去叫人”
“六哥你来说说,她们是不是蛮不讲理?老祖母的大棍还在王姑姑手里呢,我可不想被祖父打断腿。”
说到那根大棍,尤吕两人也都瑟缩了一下,明显是知道这其中的厉害的,但两人还是分辩道:“世子夫人让奴等带来话给楚氏小娘子,奴等不敢怠慢了夫人之命,只好来求公子为奴等说说情,让大掌柜通融一二”
她这话还没说完,郭继拙就不由自主的仰头看向二楼窗户。
好好的人谁会无缘无故的朝二楼看?
是以,他这一看,引得郭继昌也跟着抬头看了过去。
原本就招人的两兄弟突然一前一后的都仰头朝一个方向看,堂内看热闹的客人们也都望了过去
只见一云鬟雾鬓芙蓉面的美人凭窗而立,正俯视着这边的人。
这当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耀眼的宝石华盛、金钗玉环,以及晃动的圆润光洁的东珠都难掩其丽色,所有的宫绦锦衣穿在她的身上都是陪衬。
虽然碍于窗户,只能看到美人的半边身子一张脸,但这也足够了,一时间整个大堂都被她的殊色给震的静默了,说话的停止了开口说话的声音,吃饭的停止了咀嚼,俱都仰头看着她。
吕氏尚未察觉,还在继续道:“楚氏女来洛京的目的人尽皆知,世子夫人有话训诫,她理应听着的”
之前大堂吵吵嚷嚷的,她一个人说话的声音混在喧嚣的人声中,在二楼的人自然听不到,但这甫一静下来,就跟刚才别人都安静的听郭继昌说话一样,她说出的话语就一字不落的清晰传入二楼众人耳中
郭继拙不成想自己只是一个抬头而已,就能引起这样大的反应,忙呵斥尤氏道:“你这仆妇好生无礼,‘楚氏女’也是你能叫的?”
尤氏现下也知道是自己失言了,十分干脆的福礼道歉道:“是老奴无状,请公子责罚。”
郭继昌皱眉:“你”
他话还未出口,就听从二楼传来一道如黄莺出谷一般的温柔女声,他抬头一瞧,正是那位美人在说话。
美人道:“这个仆妇虽然无礼,话却说的没错。在世子夫人眼中,我的确就只是一个‘楚氏’女,二公子,跟我这个楚氏女联姻,真是委屈你了。”
“哗”
大堂内顿时骚动起来。
楚氏女?
哪一个楚氏?
能和郭氏二公子联姻的楚氏是哪个?他们怎么没听说过?
也有老人捋须眯眼看着楚霜华这张绝色的面容,摇头晃脑道:“你们这些小辈们不清楚,三十年前,咱们大周的太师正是姓楚,青州楚氏!”
“哇,那岂不是英国公老夫人的娘家?无双公子的母家?”
“正是!”
“竟然是那个楚氏”
啧啧,瞧这小娘子这倾城容貌,倒是让他们对无双公子的神颜更加遥想了,这楚氏了不得啊,竟是一个专出美人的家族!
要不老夫人一定要让楚霜华来京城呢?她都不用做什么,只要她一亮相,所有香的臭的有意的无意的都会黏上来,这可比拿着钱财费力吆喝省事太多了。
楚霜华抚了抚刺金镶珠的锦袖,对堂下议论纷纷充耳不闻,等议论声小了一些,她才道:“我奉英国公老夫人之命来到洛京,具体目的为何,如何就人尽皆知了?倒是要你们这两个仆妇给我个说法,”她轻笑一声,道:“若是世子夫人看好两家联姻,你们宣扬的人尽皆知也倒罢了,若是她不看好两家联姻,你们还宣扬的人尽皆知,不知是何意图?以及,不管她是否看好两家联姻,她若是有训话,也需等我楚氏与英国公、英国公世子会晤之后再来与我训话,方为礼数”
“两位可要告诉我,今日世子夫人这训话从何而来?世子夫人乃是当今刘太师之女,我是不信世子夫人不懂礼数的,还是说,是你们这两个刁妇,欲趁世子夫人让你们出城来寻二公子的机会‘训话’与我,好给我这个楚氏女一个下马威?”
说到这里,她不由好笑起来,这轻轻的一声嗤笑有如一道柔软的羽毛落入在听她说话的所有人的心巴上,挠的人心痒痒同时又不禁同情起这美人的遭遇,这还没进门呢,竟无端要遭受刁奴的迫害。
且听这位楚小娘子的意思,人家只是碍于英国公老夫人的好意来洛京的,未必是真的想与郭氏二公子结亲,说不定只是和人家英国公以及世子说开之后,这亲事就能悄悄的解了,两家还可以仍旧当寻常亲戚处着。
这世子夫人倒好,宣扬的人尽皆知,那她倒是想要人楚小娘子嫁呢还是不嫁呢?
有熟于内宅的人就免不了摇头感叹道,这位世子夫人恐怕是既不想和楚氏联姻也不想要这位楚小娘子好看。
有了跟郭氏二公子谈亲论嫁不成的经历,那其他想因为这位小娘子的人品和楚氏结亲的人家可就要好好考虑了。
毕竟世子夫人一人,就牵扯了郭氏和当朝刘太师两个家族,她说一句话,别人是要好好思量一番的。
不过,这位楚小娘子也是个有风骨的,半点不堕世家大族的威风,说话也有分寸有气度,虽然显而易见的对世子夫人不满,但人家矛头指向了两个传话的刁妇,并且指出了,世子夫人出身高贵,一定不会说出“训诫”的话来,一定是这两个奴婢“假传圣旨”了。
那个指出楚霜华来历的老人捋着花白的胡须赞道:“柔中有刚,守礼而又不拘礼,不错,不错,有当年楚氏兴旺之时的风采了。”
面对堂中众人的争议,郭继昌不禁被臊的红了脸颊,刚才面对众人责难的奚落的时候,他都能从容应对,还赢得满堂喝彩,现在他仅因为楚霜华的一番话,就羞臊的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知道,他的母亲,当今英国公世子夫人,真的就是打着教训楚霜华的目的来的。
他当然是不愿意和楚霜华结亲的,倒不是挑剔楚霜华的年纪家世什么的,就是纯粹的认为自己现在年纪还小,不想现在就结亲,就是以后为了家族不得不依照父母之命结一门亲事,至少也得等到他及冠之后吧?
他现在才十七岁,着实不用着急。
而且,这是老祖母私自定下来,然后通知他们府中上下的,别说父亲母亲听后恼怒不已,就连祖父听了之后都无奈摇头,他就知道,老祖母这是因着之前三弟大闹丰楼的事还没消气,专门来给他们一家找麻烦来的。
想通此结后,他就更不愿意结这门亲事了。
但现在母亲的意图当众被人家揭破,他便无地自容了起来,觉着这次,母亲做的实在太过了。
人家这位楚氏女娘,恐怕也是不想嫁与他,说不定这次人家来就是谈怎么解除婚约的?
母亲这样,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郭继昌羞红着脸不敢看楚霜华,手却拱的高高的一揖到地,道歉道:“楚小娘子勿怪,在下治家不言,言语冲撞了小娘子,郭继昌在此赔礼道歉,还请小娘子海涵。”
楚霜华见他如此,不由掩唇轻笑起来,对比方才那声语带讥讽的嗤笑,这一声轻笑当真是悦耳动听,原本觉着如隔云端的美人顿时从缥缈的仙界来到他们俗世人间,和他们的距离拉进不少。
楚霜华笑道:“早就听说郭氏二公子是个胸怀坦荡的大家公子,这当面一见,传言果然不虚。”
郭继昌被赞了,脸却是更红了,他自觉已经无脸再见众人,掩面欲逃离这里。
郭继拙忙为他描补道:“楚小娘子见谅,我这位兄弟这就归家,并将方才之事禀告给世子夫人,定会严惩这两个无礼刁妇”
“老奴倒是认为,无需世子夫人出面,老奴就能代为严惩这两个恶奴!”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一个穿青布以上手拿大棍的妇人进来了。
楚霜华忙在窗前行礼,问安道:“王姑姑。”
郭继拙也忙回身行礼,问好道:“王姑姑安。”
郭继昌在门口被堵了个正着,见到王姑姑过来,他也不好走了,跟她见礼道:“王姑姑。”
王姑姑对两位公子只是点点头,就当应礼了,她走近了几步,却是对二楼床边的楚霜华规矩一礼,楚霜华忙低头避开半个身子,只敢受她半礼。
要不怎么说是底蕴深厚的大家族呢,一个家族底蕴如何,只单从行礼上就能觑得一二。
有董礼的,就是不知道王姑姑的身份也能从她方才这番礼数上猜出她的立场来,这位王姑姑定是英国公老夫人身边的得力干将,才能稳稳的压住郭氏小辈们一头,没见郭继昌和郭继拙跟她行礼她都不用回的吗?
也只有是出身楚氏的英国公老夫人身边的奴婢,才会对着同样出身楚氏的楚小娘子这样尊敬,与此同时,也能说明了老夫人对这位小娘子的看重和爱护,所以她的奴婢才会对这位小娘子这样依照规矩行礼。
同样的,楚小娘子敢受王姑姑半礼,她除了受到老夫人宠爱之外,也应是有楚氏那边的底气的。
看来,这位楚小娘子应该是楚氏十分看重的女娘,并不是只有美貌这一个优点。
如果这样的话,那英国公老夫人指定她与世子的嫡子结亲,并不是心血来潮只是为着两家联姻考虑,她老人家,那是真的疼爱二公子这个曾孙,才将这位举足轻重的美人许配给他的。
第148章 第 148 章
王姑姑以棍拄地, 板着脸肃声问道:“老奴在外头听说什么治家不严什么无礼刁妇的谁能给老奴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管是来过丰楼还是没来过的,都知道, 这占地颇广的丰楼正是这王姑姑在管的, 她在, 就代表英国公老夫人在, 是以,大家见了面, 都要尊敬几分。
此时她拿着大棍当中一杵,就十分的有威势。
郭继昌心下发苦,王姑姑能特地带着大棍过来, 定是已经知道了有郭氏人在楼里闹事, 这可怎么办才好?
郭继昌还在想怎么化解,郭继拙叹道:“两位大娘,你们是自己说, 还是让我等替你们道明原委?”
尤、吕两位顿时跪倒在地,身体抖如筛糠道:“是世子夫人命奴等”
王姑姑威严疑问:“嗯?”
尤吕两位顿时改口:“是奴等不忿楚小娘子要嫁啊不不,是楚氏与郭氏联姻变自作主张,欲以言语恫吓楚小娘子”
王姑姑:“还有呢?”
尤吕两位忙将头摇成拨浪鼓,连连道:“没有了,没有了”咱们话还未说完, 就被人打断了,还能有什么啊?!
王姑姑颔首,问郭继昌:“如此, 以郭氏家法族规, 该如何处置?”
郭继昌:“以郭氏族规”
王姑姑止住他的话头,道:“你是郭氏嫡枝公子, 要怎么处置胆大包天的刁奴是你们的事,在这不用说出来了,没得让人看了笑话。”
郭继昌低头苦笑,应下:“王姑姑说的是,继昌这就将她们带回府去,定会严惩。”
说什么笑话,现在他们郭氏这笑话让人看的还少吗?
说不定明天,不,说不定今天宵禁前,他们郭氏的新闻就会传遍洛京各大小府邸了吧?
祖父
郭继昌艰难的咽了下口水,眼带求救的去看郭继拙。
郭继拙立即将头扭了开去,笑话,他才不会在这个时候回府呢。
郭继昌带着这两个仆妇和亲随们灰溜溜的出了丰楼朝京城的方向驰去。
见到郭继昌出门,王姑姑立即换了一副与刚才完全不同的笑颜,对满堂客人端庄一礼,致歉道:“扰了各位雅兴了,丰楼十分过意不去,老石,再给每一张桌子加一坛梨花酿,给每一位贵客打包一份“福寿安康”四喜团圆饼,以表我等致歉诚心。”
说罢,接过活计端上来的浊酒仰头干尽,亮出锃亮干净的碗底给大家伙瞧。
整个大堂都喧腾起来,只觉今日在丰楼这顿饭吃的实在不亏,可是接连看了三场好戏,一场比一场好看,一场比一场精彩。
他们不仅有精彩的热闹可看,还有免费的好酒可喝,等走的时候,还能免费拿一份范大家拿手绝活四喜团圆饼,听这名字就知道,一定是个好兆头。
这丰楼当真是无愧于洛京第一大楼之称,实在豪气!
王姑姑干完致歉酒,就径直上了二楼,奔着楚霜华所在的包厢而去,郭继拙紧随其后。
夏川萂和范思墨她们早就开着厢门等着王姑姑了,一见到王姑姑上来,就一左一右的迎了上去,拉着她的手行礼,笑唤道:“姑姑来了。”
王姑姑笑脸应了一声,一手一个拉着进了包厢。
窗户已经关上,相较于刚才的傲气凌人刚柔并济,现在的楚霜华明显的有些忐忑不安,看见王姑姑进来,忙上前再次见礼。
王姑姑放开两女,紧走两步扶住了楚霜华的行礼,碍于有乔彦玉和郭继拙这两个外人在场,王姑姑不好表现太过,但也亲热的握住楚霜华的手,不住赞道:“来京之前,奴还担心小娘子太过温柔,怕受欺负,如今看来,竟是奴想差了,小娘子骨子里留着楚氏的血,自然不会失了风骨”
面对如此赞誉,楚霜华顿时羞红了脸,又怕是王姑姑碍于场面哄她,她又确认般的去看夏川萂和范思墨。
范思墨也对楚霜华刚才的表现十分诧异惊奇,刚才楚霜华说的那些话跟她们没有半点关系,完全是她自己临场发挥,成功将楚氏在洛京众人面前露了一次脸。
楚氏兄弟在洛京活动的这一两个月,估计都没有她这一下来的效果好。
是以,见楚霜华看过来,她对她大力点头,露出赞赏的大大笑容来。
相比于范思墨的惊讶,夏川萂就觉着理所当然了。
夏川萂自认是最了解楚霜华的人,就连夏大娘,估计都没她对楚霜华了解的透彻。
毕竟,最开始她们一起生活在夏宅的时候,楚霜华在夏川萂面前,就是刚才那样一副高贵不可侵犯的大家千金的模样。
楚霜华现在只是将她骨子里的东西释放出来而已,夏川萂觉着,刚才那样的场面对她这种爱表现的人来说,就是再复杂再宏大一些,她也能应对得当。
楚霜华的应对措施总的来说只有一个基调,那就是明里褒扬暗中打压敌人,从而凸显自家的高洁和无辜。
白莲花糅合绿茶婊,这位姐姐大有可为啊!
夏川萂见楚霜华看过来,就双手举起给她比了两个大拇指,楚霜华见到之后,“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她可是知道这大拇指是夸奖的意思。
在房间内几乎所有人都被楚霜华这灿烂一笑晃了一个心神的时候,乔彦玉却是将脑袋凑到夏川萂伸出的大拇指旁看个不停。
夏川萂将大拇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问道:“看什么呢?”
乔彦玉不解,自己也照着比了一个,问道:“这是赞美的意思吗?”
夏川萂笑回道:“聪明!”
乔彦玉就嘿嘿笑了起来,攥紧拳头伸着两个大拇指在夏川萂面前比划来比划去,他还学会了对弯拇指
夏川萂忙纠正道:“这可就变了意思了啊,别对我比划这个!”说着就要去打他的手指。
乔彦玉在她面前跟个孙猴子般跳来跳去的逗她,嘴里还问道:“那是什么意思?你说来我听听?”
夏川萂才不会说呢,道:“总之,就是不能对我比划你再这样,我可不跟你玩了啊!”
谁要跟你结婚啊!!
乔彦玉见她果然生气了,料想这应该不是一个好意思,就放下手,道:“好了嘛,不玩就不玩,对了,我会吹曲,你会弹琴吗?”
夏川萂随口道:“学过一段时间,不太会。”郭继业善琴,她住在他的房间里,有时候看着这张琴,就会想他弹琴的样子,后来她干脆也学了起来,只是相较于她在画上的灵气,在乐器方面可能就天赋不平平了吧。
乔彦玉听到夏川萂会弹琴,顿时大喜,立即道:“咱们来一曲琴笛合奏如何?我记得这房间里有琴的吧?”
乔彦玉说着就要去找琴,夏川萂忙阻止他,道:“都说了,我琴技一般般”
乔彦玉从墙角案几上找到了一张覆盖着绸布的古琴,笑对夏川萂道:“没关系,我跟你说,合奏很简单的,你只要弹自己的就行,其他的我来。”
夏川萂顿时来了兴趣,问道:“真的?不管我弹成什么样你都应和上来?”
乔彦玉挑眉挑衅道:“要不来试试?”
夏川萂撸袖子:“试试就试试!”
郭继拙见两人不知怎的居然要合奏乐器,就想上前说些什么,楚霜华恰好迈出一步,站在了他的面前,温声请求道:“拙公子,可否为霜华说说国公府中人与事,以解霜华紧张惶恐之心。”
郭继拙收回视线,放在眼前绝色美人脸上,叹道:“当然可以。”这也是个可怜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郭继拙自然是记得楚霜华的,实际上,他认识楚霜华还要在夏川萂前头,毕竟,那个时候,是楚霜华接待的他和族叔多情公子。
那时候楚霜华是作为郭继业的奴婢出现的,她虽然那个时候年纪还小,但已经初具美人风貌,让人瞧上一眼就难以忘怀。
那个时候,他还心里诧异这样美貌的人居然只是个丫头,现在才知道,这人果真不是奴婢,而是老祖母娘家小辈。
这样的身份配上她这样的容貌,那就能说的过去了。
之前她在桐城做着丫鬟的活计,估计是老祖母在历练她吧?毕竟人情往来要做好了,可是一门大学问。
所以说,对楚霜华的身份完全不必多加解释,凡是看到她的人自会将其中的漏洞补足并在脑中形成完美闭环,就像是郭继拙,他就做到了。
郭继拙视线时不时的就会瞟去搞怪琴笛合奏的夏川萂和乔彦玉身上,每当他分神的时候,楚霜华都会温声细语的将他的思绪拉回来,继续给她解说现在国公府中有几口人,嫡子是谁,庶子是谁,嫡女是谁,庶女是谁
虽然这些楚霜华早就烂熟于胸,但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再客观都会多多少少带着一些主观情绪,楚霜华很喜欢听这样的人说话,因为她可以从这些人的口中,得到一些有趣的消息。
比如那位郭继昌公子,似乎和他的胞妹胞弟关系不甚亲密的样子?
世子夫人刘氏的这三个孩子,可真有意思。
正在楚霜华心中嘀咕世子夫人的时候,国公府里的世子夫人简直快要气炸了。
她不是气她那两个不中用的心腹,而是气自己这个给予重望的儿子——郭继昌!
郭继昌梗着脖子说世子夫人的不是:“母亲行事之前可有问过父亲,禀报过祖父祖母?三弟上回在丰楼聚众闹事才没过去多久,您又让这两个婆子去丰楼闹事,到底是怎么想的?!王姑姑连三弟的腿都敢说打断就打断,她难道真会看您的面子?”
“要不是她为了楚氏的颜面,你当这两个婆子还能囫囵着回来?”
世子夫人刘氏虽然接连生了三个孩子,但她养尊处优,保养得益,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
但就是再保养得宜的母亲,在面对自家不争气的儿子的时候也会气的化身咆哮虎,变得不可理喻。
世子夫人没管什么王姑姑,在气头上的时候,她只能想到自己最在意的地方。
她指着尤吕两人质问郭继昌:“你说她们是什么?两个婆子?!”
“你是吃她们的奶长大的,她们的儿子是你的奶兄弟,现在你叫她们什么?两个婆子!!”
世子夫人越说越气,气的手指颤抖,身体摇晃、
跪在地上请罪的尤吕两人忙起身上前去扶住世子夫人,哭道:“夫人,夫人可别说了,千错万错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没有为夫人办好差事,还当众丢了公子的脸,老奴该死,这就自去领罚,万望夫人保重身体,莫要与公子置气”
听了这话,郭继昌冷笑连连,对世子夫人道:“怪道母亲总是做些三不着四的事,有这样的作死的奴婢环绕,母亲能头脑清明才怪!母亲也不用拿什么奶母奶兄弟的说事,我都打听过了,我小时候只吃了她们一回奶就再不愿意多吃一口,她们算我哪门子的奶母?!我的奶母早就被赶出府遭了横祸死了!”
面对儿子的诘问,要不是尤吕两人一左一右的架着世子夫人,世子夫人这会已经晕死过去了。
尤吕两人也讪讪的不敢去看郭继昌,她们虽然被选做了郭继昌的奶母,但也确实没喂过他一天。
郭继昌甩袖负气道:“我这就将我那两个‘奶兄弟’赶出府去,然后绑了这两个刁奴去见祖父,请祖父家法处置”
世子夫人挣扎大吼道:“你敢!”
郭继昌也大吼回去,道:“你看我敢不敢!”
世子夫人被吼的楞了一下,然后就嚎啕大哭起来。
尤吕两人也暗中对视一眼,扯开嗓子抱着世子夫人嚎哭起来。
乍一看,还以为这三人是死了什么至亲之人,要不怎么哭的这么惨烈呢?
郭继昌木着脸看着眼前的这摊乱局,心下恼怒悔恨外加凄凉疲累。
总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跟母亲之间见面越来越少,每次见面都会忍不住大吵大闹起来呢?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明明祖父还在边关的时候他们一家联合二房二叔一家拧成一股绳有力都往一处使,那个时候他们府中上下一心,别提有多和睦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跟父母弟妹们越来越说不到一起去了呢?
第149章 第 149 章
有世子夫人护着, 郭继昌到底没有带走尤吕两人,他垂头丧气的从母亲院子里出来,抬头见到了相携一起的大妹郭霞和三弟郭继兴。
郭继兴年仅十四岁, 还是孩子脾气, 他见到兄长郭继昌出来, 就狠狠对他“哼”了一声, 拽着姐姐郭霞挤过郭继昌停脚站着的路,将郭继昌撞了个趔趄之后, 朝世子夫人房中奔去。
明显郭继昌和世子夫人的争吵被姐弟两人看了个正着。
郭霞回头看了一眼郭继昌,眼中淡淡,并没有对兄长无礼的愧疚和歉意。
郭继昌心下冷意更重, 他的妹妹和弟弟都在怨他, 或者是,恨他!
而他,竟然不知道他们的恨是从何而来。
郭继昌呆呆的在原地不知道站了多久, 直到英国公派了亲随来叫他,他才跟着亲随去了英国公的前院书房。
英国公前院书房里,不仅英国公在,英国公夫人也在。
英国公是个将近六旬的老人了,英国公夫人和他同龄,是个从骨子里透着温柔的老妇人。
这位英国公夫人年轻的时候是英国公老夫人当家, 她享福,一直到了大儿子都娶儿媳妇了,她就享儿媳妇的福, 头一个儿媳妇心思重, 她没为她忧心几年就撒手人寰了,第二个儿媳妇是个心思更重, 但手腕强势的,从嫁过来就当家,她老人家只一心想着养大孙子,也不跟她争,左右都要孝敬她这个舅姑,该享受的一点都不会少,谁耐烦去争那个管家权?
她不管家,她就不是朝廷册封的英国公夫人了吗?
是以,这位国公夫人是个万事不操心的主儿,对孙子孙女也都一视同仁,府里小辈们都喜欢她。
郭继昌见到国公夫人,一时心中委屈不由扑到她膝下落下泪来,唤道:“祖母”
国公夫人摩挲着他的鬓发,叹道:“你这孩子,你是做小辈的,跟你母亲较什么劲呢?”
郭继昌哭道:“孙儿不明白,母亲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她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国公夫人心道你母亲还不是心急要你上位,你这个做儿子居然不明白母亲的心思,这刘氏这母亲当的也挺可怜。
国公夫人嘴上安慰道:“你母亲出身太师府,她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她行事自有她的道理”
英国公听了这话在旁冷哼了一声,换来国公夫人一个凝视。
英国公顿时不敢吱声了。
那啥,越老越知老妻的好,年轻的时候她万事都听他的,他只觉家中安稳,可以放心的在朝堂勾心斗角拼搏,却无觉老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多少苦。
家中有那样强势的母亲,先是有了一个有母亲护着的儿媳妇,后来又娶了那样一个强势的儿媳妇,妻子要再是个刚强的性子,那日子一想就没法过了。
谁说一辈子安静享福就不是一种智慧和本事呢?
年纪越大,他就越能体谅老妻这些年的辛苦和隐忍,就越发顺着她,反过来就是更加听她的话了。
国公夫人继续安慰郭继昌道:“人生一张口,吃饭和说话,你心中有委屈,不说出来让你母亲知道,来老身这里哭有什么用呢?”
郭继昌:“我说服不了母亲”
国公夫人乐了。
郭继昌昂着一张小花脸疑惑望向她,国公夫人拧着孙儿的脸蛋笑道:“你爹和你二叔要是来老身面前‘说服’老身,看老身不大耳瓜子扇他们。如此想来,你母亲竟然能忍你这么多次,真是慈母!”
郭继昌:
那啥,难道真是他错了?
在郭继昌迷惑不解的时候,英国公重重咳了一声,国公夫人就转入正题道:“老身叫你来呢,是要嘱咐你两句,你觉着有道理呢,就听听,觉着没道理呃,你就听你祖父的。”
英国公在旁呷了口茶:“嗯”了一声。
郭继昌:“您说。”
说实话,有些时候,他是真的搞不懂,这府里到底是祖父做主还是祖母做主,总之,他的这位亲亲祖母,看着就很高深莫测的样子。
被认为高深莫测的国公夫人想了想说辞,道:“听说你今日见到了楚氏女,可是见识到楚氏风采了?”
郭继昌低头赧然:“风华绝代。”
国公夫人接口道:“定不及你兄长”呃,又跑题了,忙将话题继续下去,道:“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却不昏聩,她老人家执掌国公府几十年,眼界和见识都不是我等可比的,你就听她的,照做就行了。”
郭继昌张了张口,犹豫半晌,还是开口问道:“难道孙儿真的要娶她吗?”
英国公在旁凉凉道:“怎么,你觉着她配不上你?”
郭继昌忙道:“并非如此,楚想娘子容貌绝美,风骨天成,要说配不上,也该是孙儿配不上,只是兄长还未娶妻,孙儿这个做弟弟的,怎么能先娶妻呢?”
就是这样,他在战场的兄长郭继业还没娶妻呢,他这个做弟弟的怎么能先娶?要娶,也该是兄长去,关他什么事呢?
英国公听到郭继昌提起郭继业,不由沉默了下来,国公夫人开口道:“你兄长的婚事另有安排,咱们现在说的是你的婚事,昌儿,将楚小娘子娶进门,对府中上下都好。”
郭继昌忍不住呛声道:“孙儿看不到哪里有什么好处?!”
国公夫人:
英国公倒是直接,他冷道:“可以将老子的老娘接回府中奉养,这算不算是好处?”
英国公以前也是文质彬彬的帅老头,去了边疆几年之后,也学会爆粗口了,动辄老子孙子的,很让人侧目。
郭继昌张口结舌,他虽然不知道老夫人差点和英国公决裂的事,但从他出生起,那位老祖母就生活在桐城老家,祖父英国公不止一次的欲要接回老母亲在身边奉养都没能成,如果这次因为这场亲事就能让老夫人高兴,同意回洛京国公府,那的确——
算是一个大好事。
郭继昌泄气了,他总算是明白明明祖父是不看好这门亲事的为什么还要他答应下来,那他算什么呢?
只是一个讨好人的联姻工具吗?
国公夫人怜爱道:“昌儿,你现在还不明白,等以后你长大了就知道了,这人啊,跟谁过都是一样,若是能从中得到一些好处,那就更好了”
英国公不由侧目国公夫人,国公夫人只做未觉,她不能将话说的太明白。
这国公爵位,只要老夫人还活着一天,她就有话语权决定谁做继承人,郭继昌不明白,英国公让他认下这门亲事正是在为他以后能继承爵位铺路。
他不明白,那个看着精明的世子夫人也不明白,偏这两母子还能不明白到两处去,真是,不知道让她这个知情人说什么才好。
国公夫人继续跟郭继昌道:“你母亲那里,老身会去说,你回去好好洗漱一番,这两天哪里也不要去,就留在府中见人。”
郭继昌到底回府的晚了,和楚氏兄弟错过了。
他虽然已经见过了楚霜华,但两家还需一个郑重其事的见面。
郭继昌虽然仍旧蔫蔫的,但他还是低头答应下来,不答应也不成,这个府中,还轮不到他说不。
夏川萂还不知道郭继昌已经准备接受这门亲事了,她跟乔彦玉在这边包厢里玩的痛快,可是苦了隔壁包厢里的皇孙殿下。
权应萧原本只是打算在这里吃顿便饭,中途看了几场戏,这顿饭吃的时间就有些长了。
吃到最后还不能消停,隔壁传来一阵一阵的魔音争先恐后的钻入他的耳中,扰的他平静的心绪顿时翻涌起来。
权应萧扔下筷子,起身道:“不吃了,回府!”
本殿下躲了总行了吧?!
第150章 第 150 章
当天下晌晚些时候, 楚朗特地传信过来,说后日一早会来丰楼接上楚霜华去英国公府上拜访,要楚霜华做好准备。
夏川萂原本还跟范思墨王姑姑她们嘀咕, 为什么要等到后日, 而不是明日呢?
结果第二日, 她就收到消息, 说今日英国公府全府上下大扫除,换帐子洗家具忙的不亦乐乎, 而且,因为知道郭继拙已经回到洛京了,英国公就派人来叫他回府, 等明天, 他会以堂兄弟的身份陪着郭继昌一起见客。
这是礼数,陪客身份越高越拿得出手,就越能说明对客人的尊重和热情。
夏川萂可是真的纳闷了:“这世子夫人就这么认了?”她们可不是真的要和郭氏结亲,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楚霜华根本就不可能嫁给郭继昌。
范思墨猜测道:“消息说这是国公夫人的意思。许是因为昨日那出,国公府已经察觉出来楚氏并不是真的想要与郭氏联姻,今日便大张旗鼓的,好让楚氏难以开口提解除婚约的事?”
楚霜华不解:“这不是正合了他们的心意吗?到时候他们就能说是楚氏不愿意联姻,不是他们忤逆老夫人的意思, 这样在老夫人那里他们就有交代了。”
其实老夫人压根就不在意国公府是不是情愿答应,她要的只是楚霜华在洛京行动的一个名头罢了。
夏川萂思索道:“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其实国公府中有人, 是真的希望能促成这桩婚事的?”
范思墨和楚霜华对视一眼, 心下都咯噔一跳,范思墨问道:“若果真如此, 那这个人会是谁呢?”
夏川萂:“不是说国公夫人下的命令吗?她跟英国公是一体的,想促成这门婚事的,会不会是他?”
范思墨疑惑:“可是,我得到的消息是他是打算给二公子寻找一门门当户对的妻子的。”
夏川萂摇头:“那都是以前的打算了,如果能娶了霜华姐姐得到同样的效果,那么他也是可以改主意的,而且,对待这桩婚事的看法,姐姐得到的消息只是‘面露不悦’,并没有明确的态度表示不愿意和楚氏联姻。”
范思墨脸色凝重起来:“那这位国公爷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呢?”
夏川萂也郑重道:“我们在这里凭空猜测是猜不出什么来的,姐姐,你明天一定要明确的摆明态度,你不会嫁入郭氏,你仔细看英国公的反应,如果他能顺势解了婚约就好,如果一定要拿长辈的名头压你,你就说,你不想三十多年前的旧事重演,齐大非偶,非是好姻缘。”
楚霜华有些踟蹰:“这样说好吗?”三十多年前发生的和楚氏有关的还能是什么旧事?不就是郭继业的母亲嫁与英国公世子的时候?
这门亲事,最后以楚氏女香消玉殒结束,与郭氏来说,这只是再娶一门高门贵女做主母的事,与楚氏,那是实实在在的一条人命!
楚霜华觉着对英国公不客气的说出这样的话有翻旧账的嫌疑,不似楚氏要与郭氏继续修好的意思,夏川萂却是道:“就是要拿出楚氏不欲再结亲郭氏的立场来,一来这本就是咱们的打算,二来,咱们也可瞧瞧,姐姐说出这样的话来之后,郭氏到底是打消了联姻的心思,还是想要继续和姐姐谈婚论嫁?三来,咱们也能争取一下时间探索一下郭氏到底是为了什么要选择再次和楚氏联姻?”
三女到底年轻,她们从小生长的桐城,身边亲友也都不是国朝权利中心之人,她们没有见识过,也想不到作为当朝超品国公夫人的权威性有多重。
她们不知道,即便不考虑郭继业的存在,就是英国公本人亲自上书请求册立郭继昌为世孙,没有老夫人的印鉴在,这道折子可能进得了尚书台的门,却一定不会到达尚书令、太师、御史大夫他们的案头。
因为这道上表请封的折子不符合请封表折的文书格式,是个残缺品,在第一关就会被筛选折子的人给筛下去,然后看在英国公当朝国公的面子上,可能会有小黄门亲自给送回国公府上门房?
也仅是如此了。
洛京是都城,多少王公贵族皇子公主林立满城,英国公府也只是他们当中的一个而以。
对夏川萂的话,楚霜华都应下来,今日便暂时按下不表。
第三日一早,楚源、楚朗两兄弟来到丰楼,接上盛装打扮的楚霜华,带足了婢女仆妇随从们浩浩荡荡的朝城内国公府行去,至晚方归。
楚霜华回到丰楼的时候,夕阳已经落下地平线,只余满天霞光还普照世间。
楚源和楚朗两个一同留了下来,叫上王姑姑一起,大家关起门来开了一个小会。
楚朗大体说了一下他们今日拜访国公府此行:“英国公府上下盛情接待了我等,英国公和世子、二郎君、族老等都表示欲结这门婚事,兄长以齐大非偶的理由拒绝了好意,其中霜华也说了不欲当年祸事重演的话,英国公虽然脸色不大好看,但也保证,会善待霜华”
王姑姑若有所思,范思墨不敢说话,也是没有头绪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楚霜华此时开口道:“我曾与世子夫人独处了一刻钟左右,我觉着有些奇怪。”
众人都望向她,楚霜华继续道:“让我奇怪的是,世子夫人既没有言语不满也没有态度轻慢于我,相反,她热情的一点都不像是前日才派了仆妇给我下马威,还私下给了我这个做见面礼”她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金镶玉的羊脂白玉手镯给众人看,这不是算在第一次见面的表礼之内的,算是世子夫人的私赠,所以这玉镯不论是品质还是工艺都是上等中的上等,很符合国公府大富大贵的派头,她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关键是这位世子夫人没有为着前日的事跟我道歉,哪怕不是她的本意,但那两个仆妇却是真的是她的人,她却一次都没在我面前提起过,可见她并不认为是她错了。”
夏川萂知道楚霜华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说这样的话,于是好奇问道:“那她和姐姐可说了什么没有?”
楚霜华笑着点头,道:“我只是心下生疑而以,要是说的不对,你们可别笑话我”众人俱都莞尔,鼓励她只管说,于是楚霜华继续道:“咱们娘儿两个说私密话,一开始,这位世子夫人问的都是些女孩儿日常穿衣品茶读书针凿上的琐事,然后就开玩笑般的笑问我,说我们楚氏在青州吃盐是不是都不用买的”
盐?
楚氏兄弟心下一紧,脸色不由郑重起来。
夏川萂也正色要求道:“姐姐将这里面的原话复述一遍与我等听。”
楚霜华压抑着心中陡然升起的兴奋之情,将她与世子夫人单独会面的那一刻钟仔仔细细尽量不带任何个人情感的给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等众人听完之后,楚氏兄弟坐不住了,楚源更是站起身来在地上走来走去的转圈圈,沉吟道:“也不排除是霜华多心了,可能真的就是世子夫人随口问了一句”
楚朗接口道:“但咱们这些年”做的就是盐的生意,这一点他没说出来,但在座的都懂,“加之近半年来有朝中阁老派人秘密查访私盐之事,咱们虽不知道这位阁老到底是谁,但朝中阁老就这么有数的几位,刘太师的可能性也很大,若是刘太师知道咱们即将拜访国公府,特地授意世子夫人从霜华身上试探一二也不是不可能”
楚源继续转圈说出能找到的借口,企图为‘楚氏经营私盐获取暴利’这一事实做一下排除:“也可能是碍于英国公和国公夫人的命令,虚与委蛇应付霜华的,世子夫人老于世故,糊弄一下霜华并让她察觉不出破绽还是很简单的。”
楚霜华再旁也点头认可,表示真的很可能是她被糊弄了,是她多想了,世子夫人很可能真的只是随口一句带着调侃意味活跃气氛的话。
然而,楚朗思路很顺的开口辩驳道:“英国公和世子今日热切的态度很不对劲。咱们曾送大笔钱粮去战场,那个时候英国公作为全军主帅,他定会想法子通过各种渠道弄清楚这样多的钱粮到底是从哪里来了,说不定他对咱们楚氏经营之事早就明了了?此次英国公极力主张促成两家联姻,或许也打着一样的主意?”
王姑姑倒是在此时插口了一句:“英国公要是想促成两家联姻,或许还有一个可能。”
她见众人都看向她,就解释道:“老夫人身体硬朗,人又在桐城,她人在桐城,要想取得她老人家老国公夫人的印鉴可是不容易”见众人还是不甚明了现在说的事又跟老夫人的印鉴有什么关系,便又解释了一下朝廷册封继承人的规章法度以及需要的一系列认可。
满屋子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夏川萂更是直呼学到了,学到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英国公这是,彻底倒向了郭继昌这边,不惜利用联姻来讨好、瓦解老夫人的意志,毕竟是亲娘,英国公又不能弑母,就只能牺牲孙儿的婚姻了。
而且,在英国公看来,一个妻子算什么呢?
看看楚宁吧!
王姑姑说了一个致命的可能性,但楚朗说的这个可能性也非常大啊,若是对钱粮的来源都掌握不了,那英国公这个主帅当的也太废物了。
楚霜华出嫁可是有嫁妆的,若是英国公想借着两家联姻的由头获取大笔的资本,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维持一个氏族运行可费钱
夏川萂看着楚氏两兄弟一说一辩驳的来往了好几个回合,最终还是楚源败下阵来,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是认可楚霜华的怀疑的,所以不能找出更多强有力的理由来推翻这个怀疑。
最后,还是夏川萂道:“既然大家都有怀疑,那以后消息收集就都在这方面多加注意,等过一段时间再看。霜华姐姐,这两日你需要开始在众人面前多多露脸,泛舟、春游、看球、裁衣、去城中游玩等等都随你的喜欢总之要大家都看到你,咱们便以此来投投饵,看看能收获上什么样的大鱼。”反正已经拜访过郭氏了,给国公府的尊重已经给出去了,剩下的自然要开始她们的计划了。
楚霜华来京就是做这个的,听了这话就都欣然答应下来。
众人都达成了之后多方观察的共识,然后当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楚霜华的猜测便被证实了。
当夜是个阴天,熄了灯火之后伸手不见五指,但也有巡逻守夜的值班卫兵守着一豆灯火到天明。
在凌晨最黑暗的时刻,突然人声嘈杂起来,值夜的大喊着“走水了”“有贼子”“快救火”等等话语惊醒了梦中人。
楚霜华自从来了洛京就一直带着丫鬟仆妇们住在为客人准备的独院内,此时她被惊醒,不由问道:“外头怎么了?”
值夜的仆妇披着衫子进来回禀道:“听动静,好似是守夜的人没看好烛火,走水了”
楚霜华蹙眉问道:“可是知道什么地方走水了?”
仆妇讷讷:“这个不清楚。”
楚霜华颔首,披衣起身,此时伺候她的丫鬟桃儿杏儿也穿好衣裳进来了,见楚霜华起身忙上前伺候。
楚霜华对那个仆妇道:“我这里有人伺候,你去打听一下,是哪里走水的?是庖厨?马厩?库房?书房?还是什么地方走水了?”
仆妇应了一声,忙快步出去打听去了。
楚霜华披着外衣来到廊下,仰头看着乌云遮月的天空等候消息。
桃儿劝道:“女公子,还是进屋等吧。”
楚霜华:“不用”
有巡逻的卫兵过来,看到楚霜华之后低头见礼,楚霜华问道:“听说是走水了,你们不去救火,怎么来了这里?”
这个卫兵回道:“是有人发现了贼子,咱们正在排查寻找。”
一听竟然有贼子就在附近,桃儿和杏儿都劝楚霜华道:“女公子,咱们还是去屋里吧,在这太危险了。”
楚霜华也知道轻重,便对卫兵们道:“你们辛苦了,我从屋里出来有一会了,不如进门入内帮忙查看一番,确认没有贼子在我再入房,会安心些。”
卫兵自然是应允的,他们来这里,就是要进客人的房间搜人的,楚霜华主动请他们进去,可比他们叫门再罗里吧嗦解释一通好太多了。
真是一位人美心善的女公子。
楚霜华由杏儿陪伴站在廊下,桃儿带着卫兵入房内搜查,房内一切如常,卫兵跟楚霜华道扰之后,就离开了。
楚霜华入得房内,去打听消息的仆妇也回来了,跟楚霜华禀道:“是柴房和马厩走的水。”
楚霜华颔首,道:“应是贼子为了躲避抓捕故意放火引开追兵,这房里刚才也有卫兵搜查过了,咱们也都紧闭门户睡吧。”
仆妇领命而去,楚霜华在杏儿的伺候下褪去外衣,桃儿去掀帐子重新铺床,刚才卫兵进房内检查,桃儿先一步将床帐子放下来遮私,因为楚霜华配合异常,他们只是进来这卧房简单查看了一下,见没人也没有蹊跷之处就离开了。
床帐子自然是没有掀的。
此时桃儿刚掀开床帐,就被一指点中,桃儿声儿都没来得及发出丁点,就被人接住悄无声息的躺了下去,等楚霜华发现杏儿竟突然倒下之后,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