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谢瑶从没想过顾长泽是这样记仇的人。
她仰面看着他, 眸光沉溺得能滴出水,雪肤乌发, 容色姝丽,纤细的脖子上全是落下的红痕,说话的声音都难耐。
“不……殿下……”
“太子妃也这样觉得吗?那今晚就这样歇了吧。”
顾长泽说着要抽身离开,刚动了一下,谢瑶弓着身子去勾他的脖子。
“殿下。”
她的声音婉转柔腻,对上顾长泽的眸子,却又红着脸躲开, 咬着唇。
“什么?说出来,太子妃。”
顾长泽垂下眸子,那修长的指尖拢过她脸上的长发, 几不可见地抚过她眼皮。
谢瑶身子又颤了颤,只觉得被他抚过的地方都热得厉害,喉咙也有些发紧。
伏在她身上的男子眉眼如玉,面容染了几分潮红, 那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她,欲念沉沉, 仿佛在引诱着她说什么,谢瑶在这样的注视下, 不自觉地迷蒙了双眼,启唇道。
“别走……”
“怎么样不走?”
顾长泽看着她面色酡红,灯下美人如一朵花一般,在他面前绽放, 展现出绝美的模样, 他额头上的薄汗滴落在她潮红的脖颈间,两人目光交缠。
“怎么样才算不走?”
谢瑶垂着头不语, 乌眸中闪着泪光,然而顾长泽却似铁了心折磨她,便是一点也不肯动。
他低下头,看着谢瑶喘息的样子,正想如何更引她说些别的,忽然身子一僵。
细白的脚踝轻轻勾上了他的腰身。
柔软的身躯贴上来,她脸色连着脖颈红成一片。
“殿下……长泽。”
红唇吻过他耳侧,纤细的手从胸膛拂到脊背。
她喊。
“长泽,长泽……”
屋内骤然传来一道娇柔的婉吟,搭在脊背上的手猛然收紧,谢瑶眼尾被逼出快意的泪痕,被他掌住腰肢,沉在这一场迷梦里。
桌案前氤氲的薰香与茶水见冷,榻边挂着的饰物随风摇曳,这一晚东宫内灯火久久未歇。
至夜半,谢瑶软在他怀里,被他抱着去沐浴。
巴掌大的小脸微红,她安静地躺在顾长泽怀里,心口的燥意散去,眼尾都透出几分舒畅。
“明日还走吗?太子妃。”
他将头埋在她脖颈,不轻不重地吮吻着,谢瑶肤色极白,被轻轻一撩拨,那红痕便顿时爬满了脖子。
清醒之后便有些后悔刚才的荒唐,谢瑶红着脸不说话。
“太子妃好没意思,才用完了孤,便一脚踢开,连孤的一句话都不肯答了。”
顾长泽叹息了一声,唇下忽然用力,轻轻咬着她一块软肉磋磨。
谢瑶闷哼一声,这点刺痛并不让她觉着疼,却滋生出不明显的暧昧。
她低垂着头,身子窝在顾长泽怀里,脸上火辣辣的。
用完了就扔……这样的话他也说得出口?
然而她越不答,顾长泽便越想逗弄她。
“方才榻间太子妃的声音可不算小,怎的这会却一言不发?”
谢瑶伸手捂住脸,呜咽一声。
“你别说了。”
她越这样,顾长泽便越想欺负她。
“不能说吗?方才孤让太子妃小声一点的时候,太子妃也没听孤半句呢。”
“太子妃,孤觉得背上的抓痕浸了水更疼了呢,你下回得轻一点。”
“再叫孤一声长泽吧,你方才在榻间的声音极好听。”
眼瞧着说的话越来越不着边际,细白的手扶着浴桶便要起身。
“青玉,再备……”
她的话才喊了一个音,便被人掐着腰身抱了回去。
骤然的失重让谢瑶心头一跳,下意识回身抱住了顾长泽光滑的背。
温滑的肌肤相贴,两人都闷哼了一声,谢瑶很快感受到那紧绷的身子上的变化。
“不来了……”
她惊慌失措地想逃开,顾长泽却附在她耳边道。
“太子妃明日想与姳儿出去么?孤明天一人待在宫中岂不是太无聊?太子妃便再容孤一回吧。”
声音落下,水花飞溅,谢瑶再没了力气,被他哄骗着软了腰肢。
东宫再一次叫水,已是两个时辰后。
天蒙蒙亮,谢瑶被他抱着回去,脑袋昏昏涨涨的,哪还有一丝力气出去找顾姳。
她从天亮睡到了酉时。
顾姳早起来了东宫,第二回被放了鸽子,脸色已经不大好了。
“瑶瑶真在里面睡着?”
她狐疑地看着一派悠闲饮茶的顾长泽。
昨儿谢瑶在她屋子里睡了一天,晚上又风卷残云吃了一桌子的菜,顾姳这会都要在心里怀疑她这位兄长是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日日苛待谢瑶了。
顾长泽抿了口茶。
“难道你要让孤说,阿瑶她不想见你?”
顾姳登时不服气了。
“那怎么可能?瑶瑶就是不见你,也会见我的。”
话如此说,顾姳想着昨儿谢瑶能睡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试探道。
“皇兄,瑶瑶嫁入东宫的时候不久,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便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对她宽和一些。”
顾长泽掀起眼皮。
“你觉得孤对她不好?”
顾姳登时心肝一颤。
这话她当然不敢明着说,但不让睡觉又不给饭吃,这能好了去?
她绞尽脑汁想着能怎么唤回哥哥的一丝仁善之心,想了又想,忽然眼前一亮。
“皇兄,你之前在边关还跟瑶瑶见过呢,你救了她出来,又送了她一幅画,你就一点不念当时……”
“顾姳!”
她话没说完,顾长泽忽然打断了她,语气冷了几分。
顾姳从来没见他这么重语气说话的时候,被吓了一跳,见顾长泽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又往里面去瞧睡得正熟的谢瑶。
惊吓之后便是纳闷。
皇兄和瑶瑶认识这事,她一直是知道的。
三年前,顾长泽重伤从边关回来,身上贴身放着一副简单潦草的萤火虫画像,便是重伤昏迷的时候,也没人能从他手里拿走。
顾姳是先在谢瑶手中见过这幅画的,第二回见顾长泽身上的这幅,是谢瑶与萧琝定亲的那一天。
谢王府和萧相府外摆宴三日,皇兄拖着病体去了萧相府,头一回醉了酒。
她少见他如此样子,便有些好奇,刚要追问,瞧见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副已泛黄的画。
“这画……谢小姐身上也有呢?皇兄哪得了一副与她一模一样的?”
彼时顾姳一脸好奇地说完,顾长泽回头看了过来,眼中带着她看不懂的复杂。
远处谢瑶与萧琝同跟在谢王身侧见四方来宾,女子温婉柔美,男人爽朗英俊,处处可见夸赞的声音。
他忽然说。
“想听听吗?孤与这位小萤火虫,曾见过的事。”
*
眼看着谢瑶依旧沉睡,顾长泽回过头。
“姳儿。”
他不轻不重地说。
“没有下一回。”
顾姳老老实实地回了公主府,顾长泽起身进了内殿。
*
皇后一连疯癫了四五天,夜夜梦魇梦到三皇子,白日里便躲在寝殿里,非说那天晚上自己摸到的断肢残骸是儿子的。
“娘娘,皇上已查到了,是刺客那晚躲在咱们凤仪宫,临走的时候不小心撇下的脏东西,皇上已将刺客处死了,怎么会是三皇子呢?”
宫女上前想要搀扶皇后,却被她一手推开,只死死地抱着软榻旁的柱子,神色恍惚,衣衫凌乱。
“是,肯定是的,就是我儿,有人敢掘开他的墓,还将他分尸,这样残忍地送到本宫面前了,你说本宫是得罪了谁么?”
皇后想起那晚摸到的腥脏便忍不住低头作呕起来,一连五日的噩梦将她整个人折磨得形如枯槁,她不明白为何会变成这样。
她儿子死了,她正攒着劲要给他报仇,残了腿的六皇子,病弱将死的太子,她都要把他们杀了给儿子陪葬,如今他们都还没死,为何自己却日渐虚弱,夜夜噩梦?
皇后打了个哆嗦,恍惚地抬起头,疯癫地看着东宫的方向。
“太子妃怎么这么久没来了?”
她口中的太子妃睡了一天总算见清醒,酉时二刻,谢瑶起身梳洗。
“殿下正在书房议事呢,说等您醒了再摆晚膳。”
谢瑶有气无力地站起身,这会是连一句顾长泽的名字都不愿听。
“让他议吧,你陪我出去走走。”
从她打凤仪宫回来的那天便没再见过外头的太阳了,春日晚间还不算热,微风吹过,谢瑶从后院出去,看着东宫的一草一木,亭台楼阁,不知不觉走到了顾长泽的院子。
大婚之后,两人便几乎没分过屋,他将所有的东西都挪到了她的院子,谢瑶也从来没进过这院。
今日转到了难免好奇。
内院无人拦她,谢瑶一路进去了。
顾长泽的院子和她的不大一样,装饰简单又安静,江臻瞧见她进来连忙迎上去,热情地给她介绍着顾长泽的院子。
“这是书房,这是寝居,这是殿下时常去的温泉宫……”
谢瑶不知不觉走到了一间不起眼的屋子前。
这小屋陈旧,看起来有些年头,上面还落了锁,东宫内便是连顾长泽的书房也没这样,谢瑶一时好奇,抬手去推门。
“这是……”
“哎呦,娘娘。”
江臻眼疾手快地挡住了她。
“这儿可不准人进的。”
“怎么个不准人进法?”
青玉眉一横开口了。
她家小姐如今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妃,连这破旧的屋子都不能进?
“这……”
江臻正赔着笑不知怎么说,谢瑶目光一转,顺着破旧的小屋看到了里面熟悉的一角。
这是……
黄昏的光照在窗棂里,她站得近,便顺着窗子瞧见最外侧的桌子上,有一副半摊开的画。
画中画了一位年轻的女子,曼妙的背影站在花丛中,春日舒朗,栩栩如生,画的左侧还落了一首诗。
谢瑶刚要细看,江臻已到了跟前。
“这屋子脏,别呛着太子妃了。”
谢瑶目光被挡住,江臻纹丝不动地站在那,将窗子透出来的那点画卷全挡住了,谢瑶皱眉,只觉得这画中场景有些熟悉。
而且……为什么是个女子?
她抿唇,看着江臻心虚的样子,刚要坚持往前走,外面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孤说怎么找了半晌找不到你,原来是在这。”
顾长泽从外面进来,身后一位着了绛紫色官袍的中年男人点头哈腰地跟着,江臻顿时松了一口气退到他身后。
“怎么出来了?”
顾长泽很是自然地把她揽进怀里,身后的男人低头行礼。
“臣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这位是江相。”
与萧琝父亲同位宰相一职的江诏。
谢瑶礼貌颔首。
“既然殿下寻到了太子妃,臣便不打扰,先行告退。”
江相又是俯身拜下去,眼见顾长泽点头,他又试探着问。
“您方才说的……”
“就如此办。”
顾长泽淡淡落下一句话,江相连忙应声。
“臣明白,必定尽心竭力。”
江相又行了礼离开,谢瑶有些诧异地看了顾长泽一眼。
顾长泽久居东宫,寻常臣子几乎从不踏足拜见,如今这位江相手握重权,却在他面前甚是恭敬,甚至恭敬到了有些畏惧的地步。
实在奇怪。
“殿下与丞相说什么呢?”
她记得顾长泽说过,已许久不能涉足朝堂事了。
“一些琐事,阿瑶怎么来了这?”
顾长泽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话题,谢瑶果然回神。
“转到这儿被拦着了,殿下的江公公不让我进呢。”
往常若有她这样说,多半顾长泽就得回头训斥江臻了,江臻闻言也是脖子一缩,不敢多说一句话。
然而这回,顾长泽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屋,神色微动。
“孤倒不知你还有这样好奇的时候。”
“那殿下来了,便与我一起进去看一看吧,也好填一填我的好奇。”
谢瑶说罢要拉着他去开门,走了两步,却不见身后人有动静。
顾长泽站在原地笑。
“今日太子妃甚是有兴致,孤本该作陪,但这屋子脏,不如改日吧?”
改日?
谢瑶又想起那在窗子一角放着的画像。
是个女子。
一个年轻的,只从背影便能看出来漂亮的女子。
她忽然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抿唇看着顾长泽。
“可是我想今天。”
她的话音柔和,却夹杂了一丝不明显的别扭。
“江臻,孤看你进来办事越来越散漫了,这屋子这么脏乱都不知道收拾的吗?”
顾长泽不悦地看着江臻,江臻连忙跪了下去。
“奴才知罪,今晚便将这小屋收拾好,明日迎太子妃进来看。”
眼看主仆两人一唱一和,谢瑶抬手扯住了顾长泽的衣袖。
“殿下。”
她眨眨眼,难得柔声这样撒娇。
“我就想今天看。”
顾长泽拢住她的腰身。
“明天也一样,这屋子放在这又不会跑了。”
眼见他不答应,谢瑶这脾性也不是会生闷气的样子,登时细眉一拧。
“这院中是放了什么惊天美人的画像,殿下要这么藏着掖着不给我看?”
脱口而出的话吓坏了江臻,顾长泽怔愣片刻,回头阴冷地看江臻。
只是片刻,又恢复了以往的神色。
“什么美人的画像,能比阿瑶还好看?能让你这么吃了飞醋?”
“殿下自个儿放在屋子里的,还上了锁,这会倒来问我?”
谢瑶哼了一声。
顾长泽悄然偏过头,瞧见了窗棂散落的画像一角。
登时福至心灵,明白了她为何今日这么坚持。
眼见谢瑶神色别扭,甚至提及那画中女子时语气还有些激烈,顾长泽不见哄人,反而甚是赞同地勾唇。
“嗯,是美人,的确是个顶好看的美人。”
他还当着她的面夸?
谢瑶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见顾长泽还在笑,重重地跺了一下脚,转身往外面走了。
青玉气呼呼地跟了上去。
只剩下他们两个,顾长泽嘴角的笑敛去,蹙眉看向屋子里的那幅画。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当时忘记收拾,竟这么赶巧被谢瑶看到了。
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江臻。
“今晚之前处理好,不准给太子妃看到。”
话落,顾长泽追出了门。
他进门的时候,谢瑶正坐在桌边搅动着手中的帕子,一听见人进来的动静,硬邦邦别开了脸。
连招呼都不愿意打了。
顾长泽心中觉得好笑,连忙走过去。
“这样的小事也值当你生气?孤是府中进了美人被你看到了?还是纳了侧妃非要在你跟前晃悠?一幅画能想这么多?”
谢瑶依旧不理他,气鼓鼓地垂头自个儿坐着。
他不愿意说就罢了,她还不问呢。
什么侧妃美人,这些话听了就让人觉得心堵,堂堂太子今日说话怎的这么让她心烦?
她不理会,鸦羽似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巴掌大的小脸上染上红。
是被气红的。
“阿瑶。”
顾长泽伸手去拉她,只听啪嗒一声,他手背上顿时泛起几分红。
谢瑶收回手。
“殿下离臣妾远一点。”
怎的还脾性这么大?
虽然被打了,顾长泽也不恼,反而甚是愉悦地道。
“阿瑶这么确信那幅画是个美人了?如果不是美人,这飞醋吃的岂不是不值当?”
“我都看见了,殿下将画画得那么好看,只看背影也能看出来是漂亮的。”
她的话带了几分连自己都没留意的幽怨,顾长泽看着她眼中的别扭和这幅明显吃了醋的样子,忽然心念一动。
他垂下头。
“如果这画中人,你也认识。”
她也认识?
“那就更不行了。”
谢瑶想她认识的人多着呢,京中贵女漂亮的多了去了,难道还真是她认识里的某一个?
“孤不是这个意思。”
顾长泽哑然失笑,沉默片刻,又换了个说辞。
“其实那幅画是孤的一个友人所作,后来友人走了,放在孤的东宫里,孤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不想轻易再踏进去,怕毁了他这幅画。”
“这样珍视的画?”
谢瑶半信半疑。
顾长泽对上她的视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开口。
“这位友人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但姑娘是别人的未婚妻,他与姑娘有过几面之缘,心中念念不忘,于是用了些卑劣的办法,让她与未婚夫退亲,嫁给了自己。”
“那姑娘心中可喜欢她的未婚夫?”
顾长泽沉默片刻。
“孤也不知道。”
“若是喜欢,这办法就太卑劣,若是不喜欢……这法子也不光彩。”
谢瑶感慨地说了一句,本是无心的话,却忽然觉得顾长泽握着她的手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那画不是孤的,所以才不愿让你进去,更没什么美人侧妃,阿瑶这回可是真冤枉孤了。”
他收回思绪,状若自然地开口。
“殿下自个儿不说清楚的,还能怪别人?”
谢瑶别开脸,闷在心中的别扭散去。
她觉得今儿真不是个好天气,不过看了一幅画,怎的她就能生了这么大的气?
肯定是因为天气太闷热,连她的心情也不好了。
两人在屋子里说了会话,一同用了晚膳,便早早躺床上歇了。
屋内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顾长泽躺在她身边,谢瑶在黑暗里滴溜溜转着眼睛。
顾长泽说的话,她其实只能信三分。
他到底有没有这个友人她不知道,但那画像的背影,实在太熟悉了。
熟悉到她觉得只要看见脸,她就能知道是谁。
若真是友人,顾长泽为何在小院不和她说?
谢瑶心中有个直觉,这直觉推着她,她莫名地想要去那小院看一看。
所以今晚她打算装睡。
均匀的呼吸声响在耳侧,谢瑶听沙漏的声音数着时间,没到半个时辰,忽然听见旁边起身的动作。
她赶忙闭上眼,鸦羽似的眼睫颤了颤。
夜色里,顾长泽坐起身子,温热的手一寸寸抚过她熟睡了的脸。
他与她一向有这样的动作时,便是亲近的床榻之欢,从未有过在她睡后,顾长泽这样亲近抚摸她的动作。
这动作不掺杂任何欲念,仿佛只是流连着,珍爱着,一寸寸看过她。
熟悉的目光落在身上,谢瑶眼前垂下阴影,是顾长泽俯身,轻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继而是低沉又珍而重之的一句。
“瑶瑶。”
她在装睡的安静中,忽然觉得心尖一颤。
顾长泽并未察觉到她在装睡,他此时全然陷入了回忆里。
是今日顾姳在廊下说过的话,让他想起了往事。
他第一回见她,昏暗简陋的山洞里,脏兮兮的衣裳难掩姿容和那倔强的眼神,透过重重山水撞进他的心。
他第二回见她,年轻的贵女衣着华丽,站在别人身侧被夸天造地设。
彼时他身有弱症,刀光剑影,尚且不知哪日会没了命,他贪恋这样的明媚,却不敢沾染分毫。
只能看着她成了别人的未婚妻,陪在另一个人身边,那样欢喜。
可是瑶瑶,你从不知,我曾在那样久远之前,就爱过你。
第32章 第 32 章
屋外皎洁的月光洒下来, 谢瑶仿佛已经睡熟了,然而无人知晓, 越是安静,她的心便跳动得越剧烈。
她的睫毛颤了又颤,终于又平静,与此同时,顾长泽起身下榻,出了屋子。
谢瑶在黑暗中睁开眼,目光紧紧锁着他的背影。几乎在门关上的刹那, 跟着坐了起来。
屋外安安静静,稠密的树枝挡住了娇小的身影,谢瑶不敢离得太近, 隔着几丈的距离跟在顾长泽身后。
果然看见他进了主院。
这几晚他不在主院睡,守卫也松散,谢瑶弯弯绕绕走了一大圈,才到了那破旧的屋子外。
里面亮着一盏微弱的灯盏, 高大的身形在窗棂前站着。
她心一跳,下意识藏在了树后面。
好在顾长泽也没注意她, 依旧低头在看手中的画。
木屋的门半掩着,谢瑶透过一点缝隙, 看到了里面成堆的画卷,似乎最里面还放了一个很大的木盒子。谢瑶看不到那画上人到底是谁,但绝对不是顾长泽所言的只有一副。
此刻,她无比确信, 顾长泽对她说了假话。
按着她的脾气, 这会该出去进了小屋,当着顾长泽的面问那个人是谁, 然而谢瑶只冲动了一下,便又藏在了树后。
她在这等了半刻钟,顾长泽吹灭了烛光,从屋子里走出来,提着灯盏下了台阶。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从他袖中掉了出来,谢瑶藏在树后一动不动,等顾长泽离开了一会,才大着胆子走了出去。
她好奇地到了小屋前,透着月光看到了的地上的木盒。
仿佛是驱使一般,谢瑶打开了盒子。
里面放着一封极小的信笺,还有一块玉做的小葫芦。
看清楚东西的刹那,谢瑶瞪大了双眼。
信笺上是娟秀漂亮的字迹,一首短诗跃然纸上,那是谢瑶唯一抄写过的一首“情诗。”
那时候她正将及笄,是在私塾念书的最后一年,有天萧琝闹着她,说两人已经将要定亲,谢瑶还从来没写过什么给他,硬找了一首诗让谢瑶誊写给他。
诗的内容颇有些缠绵悱恻,谢瑶脸皮薄,又想着两人并未定亲,实在不愿抄写这么让人脸红的东西,奈何两人一起长大,萧琝实在太知道怎么让她心软。
他磨了她好几天,谢瑶终于答应下来。
那首诗和这玉葫芦在他们定亲的那一天送到了萧琝手中,萧琝将玉葫芦做成坠子日日挂在腰间,那首诗被他珍藏在屋子里,后来萧琝逗她的时候,总时常拿出来说。
谢瑶心跳如擂鼓,低下头又看了一眼信笺上的字。
“鸳鸯交颈期千岁,琴瑟和谐愿百年。”
她写给萧琝的诗,送给萧琝的玉葫芦,为何会出现在东宫?
还是从顾长泽身上掉落了下来?
谢瑶嗓子干涩得厉害,握着木盒的手都有些抖,她看了一眼前面的木屋,她在想这木盒到底是从里面带出来的,还是顾长泽一直贴身放着?
她抬步上了台阶,手却在碰到门的刹那停住了。
虽然那屋子上了锁,谢瑶并不能打开,却在知道这木盒存在后,连去推的勇气都没有。
最终她将木盒放在地上,脚步凌乱地离开了。
屋子前安安静静,片刻后,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前,看着她慌张离开的背影。
*
谢瑶躺在床上许久,连一丝困意都没有。
已是后半夜,身旁的位置还没人回来,若换了往常,谢瑶肯定担心他的身子,半夜见冷,不管他去哪,她必定要起来去看看的。
然而今晚,她慌张的心跳从小屋回来便不曾慢下来,脑中混混沌沌的,走马观花地掠过这些天和顾长泽的相处。
于是她只盼着,再晚一点,最好他今晚都不要回来。
然而天不遂人愿,她刚这么想了一句,内室的门便被人缓缓推开。
谢瑶顿时合上眼装睡。
锦被下的手紧紧攥在一起,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谢瑶眼睫颤了又颤。
“太子妃。”
一句柔和的声音唤她。
谢瑶依旧呼吸平稳,仿佛睡熟了一般。
那颤抖的眼皮出卖了她,顾长泽不慌不忙,修长的手轻轻抚过侧脸,顺着她下颌往下。
直到微凉的手钻进衣襟里,谢瑶终是忍不住战栗了一下,睡意惺忪地睁开眼。
“殿下?”
灯盏下那眉眼上染了几分冷和寒霜,仿佛在外面站了许久,谢瑶被他抱进怀里,心中总不如往日自在。
“您身上太冷了。”
她抱怨了一句想躲开,顾长泽抬手褪了外袍,上了床榻抱住她。
藏在她衣襟里的手始终置在心口处,顾长泽忽然垂下头轻笑一声。
“心跳得这样快,孤突然回来,吓着你了?”
“怎么会。”
谢瑶眨眼躲开了他的对视。
“您今晚去哪了?”
“太子妃一直没睡么?不然怎么知道孤出去了?”
顾长泽不答反问。
“只是方才睡醒了,没看到殿下。”
她低垂着头说了一句,下颌被顾长泽抬起,强迫她对上他的视线。
“还为白日的事生气呢?”
谢瑶怔了一下,又想起方才在小屋外见过的木盒。
心中终究忍不住,她眼珠转了转,故作吃味。
“我哪知道那是不是殿下想来骗我的,其实背地里早养了美人等着入府。”
她的试探实在不高明,顾长泽却乐得顺着她的话。
“嗯,那若孤真在外面养了美人,你又当如何?”
“那也无妨,殿下是太子,若真要侧妃侍妾,我自也不委屈了自己,我那青梅竹马的未婚夫还在宫外呢,他收了我做的小玉壶,也许还对我念念不……唔……”
谢瑶话没说完,唇上就传来一分痛意,顾长泽轻轻咬了一下她的唇,警告道。
“阿瑶。”
换了之前谢瑶这会便该知道轻重,毕竟因为在皇后宫里胡诌了几句,回来便被他抓着弄了许久,但她今日有别的事要试探,便又大着胆子仰头。
“这是只准州官放火?殿下有心,便不能别人有吗?”
虽然知道她是故意的,顾长泽也忍不住被气笑。
“你知道你是太子妃,已嫁了孤,还敢这么大胆地说念着宫外的小白脸,传出去你可知道后果?”
“最大的后果也不过是做不成太子妃,话可以不说,但心里怎么想,向着谁,却是旁人管不着的。”
顾长泽伏在她身上的动作骤然止住。
谢瑶仰着头,不错过他一分一毫的表情。
她清楚地看到那双往日温和的眸子里溢出的杀意和妒恨,那是擅隐藏的顾长泽都失控的时候,哪怕只有片刻,也被谢瑶看了个清楚。
心紧紧地提在嗓子眼,她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正要想着下一句说什么的时候,忽然腰间一疼,那双大手紧紧地扣住了她腰肢。
身前一凉,“撕拉——”一声,衣襟被扯开,微凉又有些粗暴的吻落在她下颌,脖颈间传来一分刺痛,谢瑶才闷哼了一声,就被顾长泽狠狠吻住。
“殿下……”
谢瑶这才慌了起来,声音溢出一个音节,又被他吞噬在腹中,大手扣着她想躲开的手腕,床帘散下,床榻间他的声音沉闷又充斥着醋意。
“太子妃,这样想着萧琝?”
“不是……”
谢瑶想要解释,他却已沉了身子,堵住了她的唇让她说不出一句话。
她脑中一片空白,明明是来试探他的,这会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能紧紧被顾长泽抱在怀里,身上落下的动作愈发重,听着他妒意冲天的声音。
“做了什么玉葫芦,给孤做过吗?”
谢瑶紧紧攥着他的脊背。
“我……”
两人之间在一起太多回,顾长泽清楚地知道她所有的地方,微凉的指尖探过去,轻而易举地便能让她溃不成军,谢瑶弓着身子哈气,心中有些后悔这样刺激他。
然而早已晚了,床榻边的饰物猛烈地地摆动着,顾长泽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便重重地吮吻了一下她的唇。
“阿瑶,告诉我。
给萧琝做的玉葫芦是什么样的?明日能给孤也做一个吗?”
他不知道?
谢瑶到了此刻竟还能分心去想木盒的事,顾长泽如果不知道玉葫芦长什么样,那东西又为什么会从他身上掉下来?
“长什么样……我不记得了……”
谢瑶此时自然不敢再说实话,方才试探的那一句用错了方法,她已是后悔得很。
然而这样轻易的狡辩瞒不过顾长泽,他重重地动了一下,看着谢瑶迷蒙的眸子。
“那告诉孤,玉葫芦有什么寓意么?”
寓意?
谢瑶记得萧琝要玉葫芦的时候,是为与她求“此心如玉,长长久久”。
但这会她自然不会说。
“没有……什么寓意都没有。”
顾长泽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当真么?”
他垂下头,谢瑶顺着月光看到丰神俊朗的眉目,纵是吃醋,落在她身上的动作那般重,他的脸色也始终是温和的。
谢瑶差点被这样温和的外表再次迷惑了视线,下意识褪去了方才在心中的慌张,点头。
“嗯……真没有……”
她才说了一句,又被顾长弄得战栗了一下,他覆下身子。
“如果对萧琝没有,那对孤可以有吗?
孤也想要太子妃一块玉葫芦。”
第33章 第 33 章
谢瑶不明白他为何对玉葫芦这么执着, 然而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她犹豫片刻,随着他动作愈发探不到规律, 她被磋磨得不上不下,只能连连应声。
“好,我明日就做给殿下。”
身上的动作顿时便温和了些,谢瑶喘上来一口气,又听他问。
“那方才太子妃所言,心中向着的人是谁?是孤,还是萧琝?”
“自然是殿下。”
女子的声音已缓和了许多, 顾长泽听出这话再没试探的意思,弯唇笑道。
“真的吗?太子妃。”
谢瑶这回点头便真了一些。
“当然是真的。”
“孤倒是想信太子妃,然而太子妃前面还说心中想着什么别人也不知晓, 所以孤总是有些怀疑。”
眼见他的手顺着抚过腰肢,似乎下一瞬动作便要更重,谢瑶喘息着解释。
“方才不过一句玩笑……”
“玩笑与否,太子妃与孤一起看看就知道了。”
谢瑶正想着他的话, 忽然觉得身子一轻。
她被顾长泽这样抱了起来,两人肌肤还紧紧贴在一起, 他下了榻,昏暗的屋子里吹来一丝冷风, 谢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殿下……去哪……”
他们两人都这样……出了这屋子还能去哪?
谢瑶有些慌张,顾长泽却不答她的话,走了片刻,谢瑶后腰忽然抵住了一块冰凉的桌案。
月光顺着洒落在桌案, 谢瑶被迫抬起头, 看到了一块铜镜。
妆台前的东西被顾长泽轻飘飘扫了下去,她被迫仰着头, 看到了铜镜里,此时她自己的样子。
乌发松散,香汗淋漓,面色潮红,雪白的肌肤上,遍布红痕。
顾长泽覆在她身后,与她一起看着。
“阿瑶,你此时看着孤,再说一遍。”
身下的动作渐重,谢瑶从喉咙里溢出一丝嘤咛,终于明白了顾长泽的话。
是要她从铜镜中看着他,再说一回。
两人的样子都在铜镜里一览无余,谢瑶只看了一眼,就匆匆躲开了视线,咬着红唇说不出一句。
这样的时候,她连看自己一眼都觉得脸上滚烫。
“阿瑶,你说一句。”
然而男子附在她耳边,低声喃呢道。
“孤心中害怕。”
害怕什么?
谢瑶忍不住抬起头,顺着铜镜看到顾长泽的眼神。
他眸光中带着几分迷醉,却又有一些脆弱。
“你别骗了孤,孤受不得骗。”
谢瑶想起之前顾姳与她说过,顾长泽上次久伤,便是因为战场上被最信任之人反手捅刀,后来久居东宫,身旁陪侍之人大多离开,先后故去,生父不喜,他称得上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是她说了那般的话,他以为她会转而投入萧琝的怀中离开么?
“我自然心向殿下。”
木盒之事暂且不说,她短时间没想过要离开东宫。
得了这样的话,顾长泽才终于喟叹一声,啄着她的唇含糊不清道。
“孤瞧镜中的太子妃甚是真诚,那这话多半是真的吧。”
谢瑶松了口气,身上使不出丝毫力气,却又不敢去瞧镜中的自己,只能抱着他道。
“殿下,回吧……这有些冷。”
顾长泽不答,伸手去指铜镜。
“太子妃今日当真是美。”
此时还能有什么是好看的?
谢瑶脸色火辣辣的答不出话。
“这样美的太子妃,只有孤可以见到。”
箍在腰间的手用力了些,谢瑶溢出一分喘息。
“太子妃对与萧琝的往事记得多少?与孤说一说吧。”
谢瑶咬着唇不说话,黑暗里脸色红透。
“太子妃不说,孤也不知道我们今晚何时能回床榻了。”
顾长泽语气可惜,谢瑶听出他没几分玩笑的意思,理智挣扎了一下,断断续续开口。
“殿下……想听什么?”
“你送过萧琝多少东西?”
“只有……玉葫芦。”
“旁的呢?”
谢瑶想着那首诗算吗?
“没了……”
便是算,她此时也不能承认。
顾长泽手下动作略重了些。
谢瑶手扣紧了桌案,咬住了将溢出喉咙的声音。
“太子妃总对别人这样好,又送东西又心中念着,孤实在是羡慕。”
心中的醋意还未完全消解,他神色晦暗不明,口中说的话却极软。
“什么时候也让别人羡慕羡慕孤呢?”
“殿下天潢贵胄……”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顾长泽吮着她的脖子。
“阿瑶,明日为孤也做一个玉葫芦吧,什么样式的都好。”
谢瑶咬唇坚持了片刻,终是忍不住溢出一声难耐的喘息。
直到谢瑶点头答应,顾长泽才沉下身,予了她痛快。
两人折腾得精疲力尽,她在顾长泽怀里沉沉睡去,顾长泽轻轻抚着她的眉眼,失控的心境渐渐归于平静。
他实在过于嫉妒那样一个人,哪怕只是曾经与她定过亲,或多或少地得过她的心,他也受不住。
在小屋里,他又一回看到了那木盒,看着上面缠绵悱恻的字眼,便克制不住内心的嫉妒与想杀了萧琝的心。
他将木盒带出来,故意落在了地上。谢瑶去拿的时候,他便在一侧看着她的神色。
他与谢瑶的关系总不能一直止步于此,萧琝这个坎,也必须迈过去。
他知道她心有怀疑,回来果真被试探着问了。
于是顾长泽便顺水推舟地闹了这么一通,给了自己从今以后,最光明正大吃醋的理由。
看着谢瑶安静睡着的样子,顾长泽忍不住轻笑一声,神色愉悦。
“不管你怎么怀疑,阿瑶……”
孤不会放你离开了。
*
昨晚闹得太过,谢瑶一觉睡到了天亮。
等睁开眼,回想起昨晚,还是心中觉得落不到实处。
她头一回见顾长泽这个样子,知晓了年轻温和的储君,竟也有这样一副模样。
占有,凶猛,与平日的顾长泽毫不相同。
昨晚木盒的事到了最后她也没试探出结果,反而被顾长泽抓着小辫子逼问了许多和萧琝的往事,心中的疑惑未解,但谢瑶是半个字也不敢再问顾长泽了。
她才动了一下,便发觉到身边睡的有人,顿时僵住了身子不敢动弹。
可顾长泽早已醒了,将她轻轻抱进怀里,摩挲着光滑的肌肤。
“醒这样早?”
“睡不着了。”
谢瑶生怕晨起他再闹腾什么,慌张地抓了锦被道。
“该起了,殿下。”
顾长泽抱着她不动。
“可以再歇一会,昨晚阿瑶总是累到了。”
提及昨晚谢瑶便觉得脸上燥热,昨晚的顾长泽委实太坏,在床榻上折腾她还不够,到了铜镜前,逼着她说了许多话,又非抱着她在镜子前的桌案折腾了一回,今早那桌案上还是一片狼藉,衣裳散落了一地,也不知昨晚她怎么有那样大的胆子去用这些话试探他。
“我不累。”
顾长泽如一只慵懒的大猫一般,声音柔和懒散。
“那孤昨晚累着了。”
不管怎么说他是不打算放谢瑶先起身,她挣扎了一下,也只能乖顺地窝在他怀里。
经了昨晚的事,谢瑶知道眼前的男子并不如表面展现的那般温柔虚弱,她想着昨晚顾长泽的失控,起因是为他吃了莫须有的飞醋,便心中觉得怪异又挣扎。
他真会如此介怀吗?
是为那些与寻常男子同样的占有欲,还是说……是因为是她,才如此介怀。
谢瑶心中不敢多想,咬了一下唇让自己清醒过来,又陪着顾长泽睡了一会。
近午时,两人起身。
用了午膳,又一同坐在屋子里看书。
可谢瑶翻着手中的书,是半个字也看不进去。
昨晚睡得晚,又有木盒给她的惊讶冲击,以及屋子里床榻上的那一番闹腾,她此时心乱如麻。
百般试探无果,那木盒却始终勾着她的心。
也更让她好奇那屋子里到底放了些什么。
她知道在顾长泽这什么也问不出,又有些浅浅地意识到了顾长泽对她的占有欲,昨晚在床榻上尚且还好,今日一清醒,再见他便总有些别扭。
和他在一块坐着,也不如往日自在。
谢瑶如坐针毡,手中翻书的动作越来越重,终于把不远处顾长泽的目光也吸引了过来。
两人一对视,谢瑶心中一跳,下意识别开眼。
“很累?”
顾长泽还以为她是因为昨晚的闹腾而有些坐不住,谢瑶便也顺水推舟。
“是有些。”
顾长泽搁下手中的书走了过来。
到了跟前,忽然将谢瑶拦腰抱起。
“殿下!”
谢瑶惊呼一声,被他抱着到了床榻上,眼看着他手要抽走她腰间的丝带,谢瑶慌张地去捂。
“现在还是白日……”
昨晚折腾到天快亮,如今还不到半天……他哪来这么多的力气?
谢瑶脸色通红,顾长泽怔愣了一下,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轻笑一声,手不紧不慢地扣住了谢瑶的手腕,另一只手将腰间的丝带解开。
衣衫滑落,肌肤上红痕斑驳,还有肩头一点明显的齿痕。
是昨晚她说了太多萧琝的话时,这人忍不住落下的。
她瑟缩了一下,青色的床帐将她的身子半遮,顾长泽修长的手拿着一个白色的瓷片。
声线喑哑。
“太子妃,孤是来给你上药的。”
第34章 第 34 章
昨晚留下的痕迹已消散得差不多, 只一处齿痕在细白的脖子上尤其明显。
他微凉的指节刚一抚过,谢瑶便感受到一丝明显的刺痛。
“不用……不用上药了。”
“怎么会不用呢?太子妃瞧一瞧, 其实还是有些严重的。”
他扳着谢瑶的身子转了个头,谢瑶目光顿时对上铜镜的自己。
她最先看到的不是脖子上的齿痕,而是顾长泽的那双眼。
他修长的手扣着她的下颌,带出一丝强势又有些刺痛的力道,顿时让谢瑶不合时宜地想起,昨晚也是这样的姿势,他从身后抱着她, 一遍遍要她仰头看着,磋磨她,又逼她说出那样的话。
谢瑶慌忙躲开了眼。
脖子上有一处最明显的齿痕, 是昨晚她提及与萧琝定亲的时候,顾长泽失控落下的。
到现在也还能看出一丝淤血。
“抱歉,孤下次会轻一些。”
顾长泽说着没甚诚意的歉语,一只手已拢上了她脖子。
清香的药从他掌心弥漫开来, 轻轻揉在齿痕上,谢瑶顿时觉得脖子上燥热的疼痛缓解了些, 舒服地眯了眯眼,推拒顾长泽的手也放松了。
他轻轻地给谢瑶揉着药, 眸光浅淡温和,甚至在谢瑶蹙眉喊疼的时候更放轻了力道,若非罪魁祸首便是他,谢瑶心中还真觉得感激。
好不容易上完了药, 顾长泽去一旁净手, 谢瑶飞也似地退到一旁,刚想离他远一些, 谁料一转头,便瞧见桌上摆着的东西物件。
“这是?”
“昨晚阿瑶答应过什么,是已忘记了?”
顾长泽从身后走过来,说话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危险。
“怎么会,我当然记得。”
谢瑶连声点头,却看着桌子上的东西犯了难。
她给萧琝送的玉葫芦,也不过是从街市上买来的,她不是玉匠,也不能真去造个玉葫芦来。
但昨晚答应了顾长泽,此时人在旁边看着,谢瑶觉得骑虎难下。
“不做玉葫芦成吗?”
谢瑶为难地看了一眼顾长泽。
顾长泽不语,静静地看着她笑。
谢瑶觉得压力更大了。
知晓顾长泽不会轻易哄好,谢瑶还是开口。
“那玉葫芦不过是从街市买的,我若一样去街市买,岂不是白浪费了对殿下的心意?”
巧舌如簧,顾长泽并不接受这样的解释。
“阿瑶也可以学。”
这摆明了心思要为昨晚的事为难她,谢瑶心中犯了难,又回头瞥了一眼桌上的物件,觉得自己实在做不来。
床榻上的话岂能当真?
她本是想这件事糊弄过去的。
“孤留给阿瑶一些时间想一想。”
门外有人来回话,顾长泽轻笑一声出了内室,谢瑶绞尽脑汁地对着桌上的东西想如何能做成玉葫芦。
顾长泽命人送来的是一块完整的玉,若等磨成玉葫芦,只怕她手得累断了。
恰在此时,江臻在门外张罗着婢女们往后院挪花,叫喊的声音吸引了谢瑶的注意,四月的阳光正好,照得那迎春花随风飘动,鲜艳又有活力。
她眼珠转了转,忽然起身想要出去。
“殿下,我……”
谢瑶话没说完,听见了江臻对宫女的吩咐。
“等挪完了这花,你去前院交代一声,殿下说今年生辰也与往年一样,煮一碗长寿面便罢了。”
*
顾长泽进来的时候,谢瑶正支着脑袋坐在桌边,前厅来了几位臣子恭祝他生辰,他稍稍应付了一会,回来便瞧见谢瑶喜笑颜开。
“若我能做出别的东西让殿下满意,这玉葫芦可否作罢?”
顾长泽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
“有什么能比长长久久的玉葫芦寓意更好么?”
谢瑶脸皮僵了一下,不知顾长泽从何处晓得了这寓意。
“阿瑶既然想做,孤便期盼着等一等,但阿瑶若做出来,没有比送与萧公子的玉葫芦更好,那孤今晚……可不会如昨晚一般,轻易放过阿瑶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谢瑶。
谢瑶脸色一红,轻轻跺了跺脚转头出去。
她在门外张罗着青玉去找东西,又让顾长泽不准偷看,谢瑶和他规定了一日为期,顾长泽也不得不强压下心头的好奇,耐着性子坐在屋里。
谢瑶没留在后院,等青玉找全了东西,便去侧屋换了一身简单的衣裳进了小书房。
她将袖子挽上去,又接了青玉手中的红线,安静坐在桌案前编着。
谢瑶年少的时候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针织女红也会的不少,那红线在她手中翻飞,灵活地被她绕成一块物件的形状。
她挽了个结,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一旁,又净了手,从青玉手中接过那一束鲜亮的迎春花。
“小姐,奴婢来替您吧。”
青玉虽不知道她为何想要将这迎春花捣成汁,却实在心疼她累着,上手打算接替她的活计。
谢瑶摇头。
“我已答应了殿下说要自己做,如今让你替我又算什么?”
她打发了青玉,将迎春花放在研钵里,足足弄了一个时辰,才将那花朵全碾碎成了汁。
谢瑶摊开一旁的宣纸,用朱笔沾了一点花汁,眉眼认真地画了起来。
这一等就从早上等到了酉时。
谢瑶一人在书房里,连门都不出,午膳也只是简单用过几口,便又一头钻进去忙活着。
酉时二刻,顾长泽起身去书房找她。
还没进门,便被谢瑶推了出去。
他站在门外,有些欲言又止。
下人送来了长寿面,顾长泽蹙眉挥退了。
又两个时辰,眼瞧着时间快到了子时,书房还亮着灯,顾长泽终是皱眉,打算亲自再去一趟。
他还没踏出门槛,忽然门外身影一闪,谢瑶将手背到身后走了进来。
她气喘吁吁,额头上染了些薄汗,头上的簪子歪斜下来,一缕秀发顺着飘到了耳旁,面上显而易见地见了疲惫,唯独那双眼睛还是亮晶晶的。
随着她跑进来,一缕花香飘进屋子里,顾长泽在黑暗中扬眉。
“阿瑶就寻了一朵花糊弄孤?”
“那才没有,殿下就看吧,一定比玉葫芦好。”
她将东西藏在背后的动作有些拙劣,顾长泽一眼就瞧见了。
那是一张卷起来的宣纸,还有藏在手心里飘飞的红线。
他探头想去拿,谢瑶却后退了两步。
“再等一等。”
等什么?
顾长泽不明白她的意思,谢瑶却也不肯答,只目光巡视了一圈,问他。
“殿下晚上用膳了吗?”
“用了。”
顾长泽面不改色地点头。
谢瑶委屈地抿嘴。
“我还没吃呢,殿下等会再陪我吃一些可好?”
顾长泽想起她一日都在书房里忙活,顿时蹙眉往外吩咐。
“备膳。”
“再等一等嘛。”
谢瑶摇头喊停了外面的人,伸手扯了扯顾长泽的衣袖。
她的衣袖上还有花香,细白的指尖落了些迎春花的颜色,显出一种别样的美。
顾长泽瞥她。
“孤看你还是不饿。”
饿,其实早饿了,但谢瑶想着自己的计划,还是摇头。
“就等一会。”
顾长泽耐着性子点头。
“那太子妃给孤准备了什么比玉葫芦还好的东西?”
提到这,谢瑶小心地将手中的宣纸放在一旁,昏暗的灯光中,另一只手攥着一缕飘飞的红线,映入顾长泽眼帘。
“殿下瞧一瞧,喜不喜欢?”
谢瑶拿着那一串红线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眼中满是高兴。
看到东西的刹那,他一向平和的目光陡然泛出几分错愕。
那是一件用红线编成的平安扣。
“红线在大盛素有平安线的说法,我在家中学过针织女红,便也会编平安扣,殿□□弱,近些天又时常病着,我便做了这样用红线编成的平安扣,祈愿殿下,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谢瑶抿着唇,灯盏下那精巧编成的平安扣在她掌心泛出光亮,顶上用红线坠着,轻轻随风晃动,她口中一句句吐着真挚温柔的话,顾长泽心中像是被什么猛地撞了一下,一股暖流涌遍他早病败不堪的四肢内骸。
他身形晃了一下,珍而重之地伸手接过那平安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谢瑶瞥见一旁的沙漏马上要到了子时,又手忙脚乱地从身后拿出那一张宣纸。
“方才那平安扣便算抵了昨晚的玉葫芦,虽不知道殿下是否满意,但我这还有另一份东西要送与您。”
顾长泽攥紧手中的平安扣,抬头看过去。
她沾了花汁的手还来不及清洗,将干净的宣纸上都染了颜色。
随着素手将宣纸摊开,顾长泽看见了平生仅见的绝美画像。
那是一幅烈日下鲜艳夺目的迎春画,用嫩黄色的花汁一点点渲染上去,谢瑶画功极好,浓淡相宜,一簇簇花朵迎着烈日争相竞放,是春日里最耀眼的一幅景色。
“迎春花素有长命花的说法,又是春日里最先开出的,我早间见东宫有下人在此摆放,才想着取巧送与殿下。”
顾长泽紧紧盯着那幅画,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他一人见过太多冬日的雪,却是头一回有人,想他看看春日的花。
“春日花,长命扣,此画赠与君,愿君久长寿。
殿下,生辰大喜呀。”
第35章 第 35 章
那干净的小脸上扬起明媚的笑, 手上染的花汁与宣纸上的画相得益彰,顾长泽滚动了一下喉咙, 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你怎么知道……”
“殿下还问我呢?生辰的日子,您不该亲自与我说吗?”
谢瑶看着手中的画,想着但凡再早一天,她也不会今日这么忙活。
偏生是早上才听见的。
“我……我想着不是什么大事……”
比起自己的生辰,他更想从谢瑶手中名正言顺地得到一个物件。
不一定非要比萧琝的好,只要是她送的。
谢瑶往前走了两步,仰面看着他笑。
“明年我可记住这日子了, 四月初三,殿下对生辰礼可满意?”
顾长泽看着手中的平安扣和迎春花画,说不出丝毫不满意的话。
于是只能垂下头, 再一眼一眼地看她。
她实在太好,好到昨晚才被他那样吃醋折腾了半宿,早起被他为难却也乖巧地在书房忙碌了一日。
送了这样大的惊喜给他。
顾长泽克制不住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一下一下地抚她的秀发,亲她的眉眼。
还在仰头等着夸奖的谢瑶忽然被他抱进怀里, 温热的唇落在眉心,她本以为又是如昨晚一般的情天幻海, 甚至做好了准备将画卷扔到一旁,等着被他抱去软榻。
却没想这人只是低头轻轻亲她,那手揽在她腰间,再无一丝多余的动作。
只有吻越发珍视。
她忽然心头一跳, 原本笑着的嘴角渐渐拢起, 谢瑶眼皮动了动。
她与他明明连更亲近的事都做过了,然而到头来, 最令她心头一颤的,却是这样一个寻常的吻。
她贴近在顾长泽胸膛前,手上的花汁染在他衣袍上,两人静静地抱在一起。
片刻,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
“殿下,娘娘,晚膳备好了。”
那是谢瑶从书房出来的时候便喊人备下的,是一些寻常的小菜,和两碗长寿面。
外面钟声响起,已过子时,到了新的一天,两人却安安静静坐在一起吃着昨晚的长寿面。
这晚顾长泽并未折腾她,谢瑶累了一日早早睡去,只剩顾长泽坐在灯下,看手中的迎春花和平安扣。
那平安扣被他贴身挂在了腰间,迎春花画也命人裱了起来,挂在他的主屋。
挂好了之后,顾长泽看着手中的木盒,忽然抬手将玉葫芦扔出了窗子,又将那信笺放在烛前燃尽。
“殿下!您就这么扔了?”
“太子妃亲自为孤作画,又送了平安扣,比劳什子玉葫芦好多了。”
顾长泽的声音愉悦。
“他萧琝算什么?也值当孤嫉妒?”
*
第二天谢瑶醒来,便瞧见顾长泽坐在床榻边,腰间挂着那昨晚她才做好的平安扣。
那抹红实在太鲜艳夺目,出了东宫只怕便会被无数人追问,谢瑶总是脸皮薄。
“殿下怎么挂在身上了?”
“阿瑶用心做的,孤想日日都戴着。”
顾长泽说完弯唇一笑,起身拉了谢瑶道。
“早些用膳,孤带你出去走走。”
算起来大婚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一同出宫去游玩。
顾长泽换了一身浅蓝色的衣袍,褪去太子蟒袍衣冠,如同一个贵公子般清润,只腰间的红线实在显眼。
还格外喜欢招摇。
才走出了东宫,迎面碰见了江相。
“臣见过殿下……”
“江相怎么知道孤要出宫?昨儿太子妃给孤做了块平安扣,孤今日便带太子妃出门走走。”
谢瑶硬着头皮谢过了江相礼貌的夸赞,拉着顾长泽往外走了。
越过螽斯门,又瞧见了惠妃。
“惠母妃今日起这样早?是啊,儿臣腰间的饰物是太子妃给做的。”
惠妃瞧着顾长泽声音温华却眉眼得意的样子,很是给面子地笑道。
“你倒好福气,娶了这么手巧的太子妃。”
“惠母妃说的是。”
寒暄不过三句,谢瑶看着惠妃面上的揶揄觉得脸上一热,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她一路拉着顾长泽,再不准他停下跟别人说话,有惊无险地出了长街,路上瞧见顾姳在茶楼听戏,顾长泽还偏要慢悠悠地以“打个招呼”为由,拉着谢瑶上去见了顾姳。
“竟这么巧在这碰见姳儿了?这是你皇嫂给孤做的平安扣,你也来看看。”
走了一路顾长泽便“不着痕迹”地炫耀了一路,好不容易到了他们今日要去游玩的钟萃园,谢瑶总算松了口气。
“夫君。”
出了宫不能以殿下相称,谢瑶小声喊了一句。
“您也太招摇了。”
“很过分么?”
顾长泽似不解地看着她,声线温和勾唇道。
“只是出于礼貌,江相和母妃都关心我,我总不能避而不答。”
谢瑶顿时嘴角一抽。
钟萃园里正有人泛波湖上,衣着华丽鬓影飘香,四处热闹,两人来到早早准备好的画舫上,刚要上去,忽然不远处一道粉色的身影直直地朝着谢瑶扑了过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顾长泽已将她拉到了身后,抬手摁住了那粉雕玉琢的小团子。
“姐姐。”
谢颜皱着小脸,苦巴巴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拦着。
自从上回谢瑶回门,敲打暗示过她堂叔之后,谢颜在家中的日子便好过了些,虽不说锦衣玉食,也算不愁吃喝了。
她今天好不容易从家中出来,听说钟萃园有了春会,便早早让婢女带着她来凑热闹,一来瞧见了站在这的谢瑶,谢颜赶忙扑了过来。
本来想给她一个惊喜的。
谢瑶回过神,连忙看向顾长泽。
“夫君,是我妹妹。”
“姐夫。”
谢颜小脸皱成一团。
顾长泽松了手,有些尴尬地抵唇咳嗽了一声。
“原来是妹妹。”
这小姑娘瞧着比谢瑶小了太多,他还以为是哪家五六岁的孩子,再知道是谢瑶妹妹之后细看,发觉两人眉目间还真有些像。
小姑娘扒拉着谢瑶要她抱。
“姐姐怎么出来了?这些天我可想你了。”
小姑娘粉雕玉琢的脸蛋上带着对谢瑶的依赖和喜欢,亮晶晶的眼看得她心都化了,蹲下身将谢颜抱起来。
“这些天在家中可适应?
今日来了,便与我和你姐夫一起玩一玩吧。”
他们准备的画舫大又华丽,谢颜一看见便眼前一亮,吧唧一口亲在了谢瑶脸上。
“好,我要与姐姐一起玩!”
三人一起上了画舫,早间的钟萃园还不见热,碧波荡漾,山清水秀,当真是极美。
谢颜上了画舫便四处跑着,惊奇地左看右顾,谢瑶也不担心她,由她往画舫的另一边跑,自有下人跟着,而她与顾长泽站在画舫上,看了一眼四下的船只。
“今日是民间春会?”
“嗯,钟萃园是许多达官显贵都喜欢来的地方,到午时会有人在后面的台子上准备春会,这会来的人,大多是四处品尝赏风景的。”
钟萃园极大,有山有水,说算另一个上林苑也不为过,谢瑶久不出宫,此时听着外面的吵嚷烟火气,还真有些怀念。
“殿下每年都出来吗?”
“很少。”
顾长泽摇头。
只是她从嫁入东宫,还从来没有出宫来过,上回扰了她与顾姳的热闹,顾长泽便想着有机会再带她出来一次。
“你瞧那边的水,接着另一处假山……”
顾长泽低头与谢瑶说着话,下人陪着谢颜闹腾地跑了过来,谢颜跑得脸上红扑扑的抱住了谢瑶,她蹲下身,顾长泽递过去一方帕子。
“别乱跑了,在这跟姐姐瞧一瞧热闹吧。”
三人站在一起如诗似画,这一幕很快被人回禀到了另一只画舫上。
“你说太子和太子妃带着他们女儿出宫了?”
萧琝大步走了出去,猩红的眸子在看到三人的刹那,面无表情地踹了侍卫一眼。
“太子妃嫁入东宫还不到两个月,会有这么大的女儿?”
话如此说,萧琝看着他们三个站一起的样子还是觉得刺眼极了。
上回他脸上的伤养了足有一月,直到看不见丝毫伤疤才敢入宫,本想瞧一瞧她,但顾长泽将东宫守的固若金汤,让他没有一丝机会。
能在这看到谢瑶,萧琝心中欢喜得很,腰间的玉葫芦随着他跨步离开的动作一闪,很快,两艘画舫接了边。
谢瑶抬头看见了来人。
顾长泽嘴角的笑在看到萧琝的刹那就没了,他轻将谢颜拨弄到一边,揽住了谢瑶纤细的腰身。
“萧公子,怎么贸然打扰孤与太子妃游玩?”
“遇见便是缘分,殿下不请臣进去喝杯茶?”
萧琝寸步不让地与顾长泽说着话,目光自始至终没从谢瑶身上离开。
谢瑶只看了萧琝一眼,身子便僵住了。
他腰间挂着一个一模一样的玉葫芦,那她那晚在东宫看到的又是什么?
许是她目光看得久了,顾长泽蹙眉瞥过来一眼,眼中有些不安。
萧琝心中激动,挑衅地瞥了一眼顾长泽,再望向谢瑶的时候,往前走了一步,目光柔软,语气有些可怜示弱。
“阿瑶,我这些天在病中,一直想着你当时送我的这个玉葫芦,便拿出来贴身挂着,多半是你当时求的时候心意太诚,这回我养病不到半月便好了。”
他说着低下头拨弄了一下玉葫芦,故意让顾长泽看到。
“你当时挑选了这么好看的物件,这玉葫芦在病中陪伴我这么久,如今病好我也舍不得拿下来,当真是要谢谢阿瑶。”
谢瑶蠕动了一下唇还没说话,忽然腰肢一紧,她回头见顾长泽浅浅一笑。
他伸手拿起腰间才挂上的平安扣,眯着眸子意味不明地道。
“巧了,这平安扣也是太子妃亲手所做,孤戴上就已觉得病好了一半。
孤觉得这东西比萧公子的玉葫芦要好看些,毕竟是太子妃亲手做的。”
“阿瑶?”
萧琝抿唇看她,顾长泽也看了过去。
“太子妃,你说孤与萧公子的,哪个更好看?”
第36章 第 36 章
谢瑶的目光落在萧琝身上, 他便敛去了在顾长泽面前的针锋相对,目光温柔缱绻地盯着她。
她转头又看向顾长泽, 那年轻的公子玉冠锦袍,笑意流连,亦是一错不错地等着她的反应。
谢瑶觉得头都大了。
她正想着怎么答,一旁的谢颜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谢瑶如获救星一样抱住她。
“怎么了?哪不舒服?是觉得外面热了吗?姐姐带你回屋子里待着。”
她说完就要抱着谢颜转身离开,哪想还没走一步,顾长泽笑意盈盈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太子妃,这样的小事让下人去做就行了。”
他喊了下人抱走谢颜, 又道。
“两件物事都是太子妃送的,你还是来说一说,觉得哪件更好吧。”
顾长泽修长的手拢着她的指尖, 两人十指相扣,站在一起称得上一句天造地设,悠闲自得又炫耀的神色轻而易举地刺痛了萧琝的眼。
高大的身形也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谢瑶的另一侧, 手几乎是有些抖的将那玉葫芦捧到她面前。
“你说过的,这当年是你亲手挑选的。”
她抬头对上萧琝期待的目光。
两人认识十多年, 每逢萧琝有什么想从她这得到,想盼她心软的时候, 便用这幅极期待又可怜的神色看她。
谢瑶张口想说话,忽然另一边手一紧,顾长泽轻声叹息。
“孤心中很是感动太子妃辛劳,但孤对这玉扣是否满意, 就全然取决于太子妃是否喜欢了。”
谢瑶顿时脸皮一僵。
昨儿早上的话还历历在目, 他口中说过不满意的“惩罚”是什么,她可记得一清二楚。
脸上忽然有些燥热, 她站在原地说不出话,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萧琝目光寸步不让,顾长泽亦是毫不示弱地揽住了谢瑶的腰身。
腰间的大手箍得她有些疼,谢瑶轻轻咬唇。
“夫君。”
她不轻不重地提醒了一声,萧琝听见称呼眸光黯淡,顾长泽却是弯唇一笑。
“太子妃昨日编玉扣累着了,孤担心你站不住。”
谢瑶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知道今儿躲不过去,索性心一横,先看向萧琝。
“玉葫芦是天明坊所出,我自然是相信天明坊的手艺的。
至于病见好这事,自是萧公子洪福齐天得上天庇佑。”
“那我呢?太子妃。”
顾长泽的脸色由阴转晴,心情甚好地拉着腰间挂的红玉扣,大大方方地展露出来,那精巧的手艺刺痛了萧琝的眼睛。
“这玉扣不值钱,不值当攀比天明坊的手艺,但好歹是我自个儿做的,我便托大一回,说更喜欢一些。”
虽夸了萧琝腰间的玉葫芦,但明显着偏向谁也不难认,萧琝几乎登时眼睛一红,伸手扯下玉葫芦。
“你不记得了吗?这玉葫芦是当时我们定亲……”
“萧公子!”
身旁的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谢瑶觉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她急声呵斥了萧琝一句,眼见他不再说话,顾长泽笑。
“孤觉得太子妃的手艺也不比天明坊差,太子妃还是谦虚了。
萧公子还没见过吧?这红玉扣是昨日太子妃忙了一天给孤做的,孤也心疼太子妃辛劳,但太子妃说……一切以孤的喜欢最重要。”
顾长泽说着要往前给萧琝看红玉扣,眼见萧琝眼中痛楚越发明显,谢瑶慌忙拉着还在炫耀的顾长泽离开了。
到了画舫的另一边,谢瑶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腰肢重新被人掌进怀里,顾长泽头搁在她肩膀上,不轻不重地咬着她的耳垂磋磨。
“太子妃,怎的孤还没说完话就要走了?
是后悔方才夸了孤的红玉扣?还是你心中念着萧公子的玉葫芦?”
谢瑶自不肯承认。
“不过是一两句客气话,夫君又何必在意?”
她还在想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玉葫芦,没留意两人站在了画舫最偏僻的一角,身后是碧波绿水,顾长泽半倚在栏杆前,有些不满她走神,微凉的唇顺着耳垂爬到她脖颈。
“在外头呢……”
谢瑶稍稍挣扎了一下,抿唇想躲开他的吻。
脖颈上酥酥麻麻的触感让她有些受不住,又加之在外面,谢瑶面上没一会就染上了一层薄红。
萧琝还在另一头站着,谢颜也在屋子里,这人来人往的地方,不知何时就会有人撞见,顾长泽轻笑一声,偏头攫取住她的唇,含糊不清道。
“那咱们去里头。”
他说着就要抱起谢瑶往里面走,谁知才走了一步,画舫另一边忽然有人喊道。
“太子殿下,殿下!”
声音一直从那边传到了这一头,谢瑶小声地推了推他。
“有人喊呢。”
顾长泽面色不耐地瞥过去一眼,本不想搭理,却发现来人是江臻。
他焦急地又喊了两声,顾长泽只能放下谢瑶,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等我回来。”
谢瑶脸色通红地推他离开,想着都已出了宫,他们总不能在外面也这样胡闹。
眼看着顾长泽消失在视线里,她还没来得及扯着衣襟将脖子上的痕迹藏一藏,忽然黑影一闪,有人已站到了她面前。
谢瑶心中一惊,慌忙抬起头,等看到是萧琝才放下了心。
“你怎么来了?”
她的嗓音还有些沙哑,那脖子上并不明显的痕迹落入萧琝眼中,他眸光刺痛地挪到谢瑶脸上,看到了那分外鲜艳的红唇。
可想而知方才离开那一会他们做了什么。
嫉妒与刺痛充斥在他心中,连说出来的话都苦涩。
“我只是想来问一问你,这些天在宫中过的可好?”
东宫固若金汤,他什么消息都探不到。
如今萧琝已多少明白了一些,当时谢瑶嫁入萧家未必会快乐,但她在深宫如履薄冰,他也同样忧心。
“自然很好。”
谢瑶轻轻点头,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葫芦上,心念一动。
“能再给我看一看吗?”
萧琝顿时激动地扯下了玉葫芦递给她,期盼地望着她。
“我当时高热浑身滚烫,父亲都担心我熬不过去了,可我看着这玉葫芦,我总想着这是你送我的,必然能陪着我熬过这一劫……”
他在谢瑶耳边一句句说着旧时的话,谢瑶目光却一直落在那玉葫芦上。
她接过去只看了两眼,顿时心中一凉。
去岁她求得玉葫芦,亲自前往护国寺求住持开光,住持知晓萧琝命中缺水,便将这玉葫芦浸在特制的水中半日,后来玉葫芦的底上便有些斑驳褪色。
然而这一块干干净净犹如新玉。
这不是她送给萧琝的那一块,东宫见过的那块才是真的。
谢瑶攥紧了那玉葫芦,又很快松开,没管萧琝一句句的话,将玉葫芦递给他。
“你回吧。”
“阿瑶。”
萧琝攥住了她的手。
她抬起头,又看着那双眼。
“便真的再无可能了吗?”
“我是太子妃,你是萧府公子,你想要什么样的可能?”
她静静地看着萧琝。
“可你不喜欢他不是吗?我们才是认识了十多年,我在你出生的时候就陪着你,从学堂到及笄,你第一回学会写字的时候,写的是萧子行,你第一声喊哥哥,喊的不是谢回哥,而是我,十岁你出去玩,一个人摔在山里,伯父伯母找不到你都要急疯了,我走了十三里路将你背回来,这些你都忘了吗?”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哽咽,伸手死死地扳住谢瑶的肩膀,一双眸子含着最深的疼痛看她。
谢瑶被他眼中的痛苦和挣扎一刺,便下意识退开两步。
“萧子行,子行哥。”
她已许久没这样喊他了。
她这一声喊回来一些萧琝的理智,他怔怔地看着谢瑶。
“退婚的事我无法释怀,你爹娘对我的折辱,和三个月的冷淡,在我心中也过不去。”
谢瑶不是个会忘记伤痛的人,伤过她的,只会被她记得更深。
“你从前对我的好我也不会忘,但我喊你一声子行哥,你便该知道我什么意思。
你回吧,人不能总活在过去,你早到了该成亲的年龄,寻个合适又喜欢的,早些成亲吧。”
她将玉葫芦塞进萧琝手中,毫不犹豫地转头离开。
留下萧琝怔怔站在原地。
才进了画舫,谢瑶一眼就看到坐在里面的人。
顾长泽早已议事回来了,慵懒地半倚在桌案前,修长的指节轻轻扣在桌案上,好整以暇地盯着门口,已不知看了多久。
谢瑶心头一跳,虽然她和萧琝见面并没说什么,她竟也觉得心虚。
“夫君什么时候回来了?”
他不语,忽然起身走到谢瑶面前,指节挑起她的下颌,不等她说话便将人抱进怀里,铺天盖地地吻了下去。
顾长泽将她压在墙角,重重攫取着她的呼吸,微凉的指尖顺着锦裙探入,谢瑶腰肢一沉,被他轻抚过的地方泛出细细密密的战栗和痒意。
“夫君……别……”
她细弱的话没让顾长泽收敛分毫,反而更深地吻过,手不受控制地想扯开腰封,但谢瑶哪能容他胡闹?
“还在外面……”
她轻轻扣住顾长泽的手腕,低声喘息。
他的吻顺着往脖颈,很快便将那脖子上都留满了红痕,谢瑶难耐地仰着头,眼尾泛出一点微红的欲念,但更多是被这外头的环境刺激的。
一墙之隔,萧琝站在外面,与下人说话的声音还回响在耳边,她却被顾长泽压在墙边,做这样亲密的事。
“你怕什么,阿瑶。”
顾长泽稍稍离开了方寸,瞧见她眼尾的氤氲,知晓她显然动了情。
头上的簪子因着他的动作而散开,肩头的衣襟滑落,白皙柔美的肌肤晃入眼中,顾长泽爱不释手地抚过,听着门外萧琝喊谢瑶的声音,忽然抱着她往前走了两步。
那是一扇隐秘的窗子。
谢瑶迷离的眸子顺着窗子瞧见萧琝踏到另一只画舫上,她生怕萧琝一回头就看见她与顾长泽亲密的样子,细白的手紧紧扣着窗棂,眼尾被刺激出几分泪痕。
她的身子贴在冰凉的窗子前,顾长泽自身后吻她。
“阿瑶,我瞧萧公子似乎是要走了,你要不要去打声招呼?”
第37章 第 37 章
谢瑶不肯说话, 甚至生怕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咬紧了唇没发出一点声音。
顾长泽便有些不满地加重了力道, 腰间肆意横游的大手撩拨得她身上发热,然而身前贴的窗子却是凉的,谢瑶仰起头,喘息喊他。
“夫君……别在这……”
这画舫虽人不多,谢瑶也生怕被人看到。
何况和萧琝的画舫接边,她总害怕萧琝随时会折返回来。
“孤就想在这。”
这在外面看其实是个死角,没有任何人能注意到他们, 但是谢瑶闹着坚持,连脸色都发红了,顾长泽也只能掐着她的腰身将她抱离了窗子前。
两人一路跌跌撞撞地推开了雅间的房门, 谢瑶转身被他压在桌案上,年轻男子深邃的眉目盯着她,眼中一片暗红。
“太子妃,孤心中不舒服。”
“为何……”
谢瑶仰面喘着气看他。
“你知道孤什么时候来的吗?”
顾长泽的手将腰封解开, 她的襦裙轻飘飘散落在地上。
谢瑶被他的话勾走了意识,问。
“何时?”
“萧公子问还有没有机会的时候。”
“我没有答应……”
“我知道。”
顾长泽修长的手抵在她唇边, 堵住了谢瑶想继续解释的话。
“但孤心中还是不舒服,你便容孤一回好不好?”
他的吻落在唇上, 手顺着抚弄到裙摆下。
谢瑶蓦然弓起身子,轻轻溢出一声嘤咛。
“容孤一回,在这。”
在这间雅间里,外面有无数下人也好, 有她之前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也罢, 但在这,她就只属于他。
顾长泽说罢倾下身子, 身上的衣袍刚要褪去,忽然门外传来几声拍门声。
“殿下,娘娘,二小姐闹着要回呢。”
谢瑶原本沉溺进去的思绪猛地被拉了回来,瞧见两人在桌案前便忍不住这样,顿时脸色发红。
“殿下……”
她嗓音沙哑。
“容我先送了颜儿。”
顾长泽并不理会,伸手去解中衣。
“让下人去。”
“不行……我不亲自送回去,她会害怕……”
谢瑶躲闪了两下,顾长泽只能再一次停住了动作。
他目光幽深沉暗,盯着谢瑶,眸中的神色只恨不能立刻将她拆吃入腹。
“就一刻钟,快回。”
他松开了谢瑶,她起身捡了丢在地上的衣裳穿好,红着脸走了出去。
谢颜正等在画舫边,此时船只已将靠在最近的岸边,谢瑶带着她往钟萃园外走。
门外人来人往,另一边开起了春会,人潮拥挤,谢瑶紧紧拉着她往门外挤。
才走了没几步,忽然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喊声。
“不好了,不好了,春会走水了!”
顿时,原本热闹的人群恐慌起来,尖叫声此起彼伏,人人都挣扎着往门口跑。
远处浓烟冲天,火势似乎没一会就要往这波及,谢瑶连忙拉着谢颜艰难地往一侧走。
她急着将谢颜送出去,再折返回去看顾长泽,两人本身离门口近,再差几步路的距离便能踏出去,却因为门边骤然而起的乱象被挤到了一旁。
旁边有一股力道狠狠地推了她一把,谢瑶重心不稳摔在了一侧的地上,脚踝传来一阵刺痛。
与此同时,谢颜被人群挤开,转眼间的功夫就消失在了谢瑶面前。
“颜儿!”
谢瑶挣扎着站起来,脚踝上的刺痛让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她一瘸一拐地往人群中跑,才走了没两步,忽然肩头被人砍了一记手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一个时辰后,钟萃园大火终于灭掉,外面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顾长泽面色沉如水站在一旁。
“还没找到?”
“太子妃送小姐出去的时候,正是钟萃园起火,人实在太多,二小姐被挤入了人群,刚好碰见了外面的下人被带走了,可始终找不到太子妃的身影。”
“再找。”
顾长泽沉着声下了命令,心中已有些焦急。
人来人往的钟萃园,从这儿到大门不过就半炷香时间,一个时辰却还不见谢瑶的身影。
“将钟萃园封禁,所有人一律不准外出,给孤将今日失火的情况也查清楚。”
春会的地方离水最近,怎么会这么轻易着火?
下人连忙领命而去,又有足足两个时辰,到黄昏,下人将整个钟萃园翻了个遍,还是未找到谢瑶。
顾长泽也撑着身子在钟萃园找了两圈,还没发现谢瑶的下落。
“去调人,将钟萃园往外十里地,给孤一家一家地查,封禁长街,今日再不准任何人外出。”
他沉着脸下了命令,下人刚要离开,萧琝大步从外面进来。
“不准去。”
他对上顾长泽的视线,眼中满是怒意,大手紧握成拳。
“如此张扬地昭告天下太子妃失踪,你是丝毫不顾及她的清誉了吗?”
“她的清誉重要还是找到她的人重要?”
顾长泽死死地盯着萧琝。
“有孤在,没有人敢非议她一句。”
“她的人重要,清誉也同样重要!我只知道若是你照顾好她,她如今也不会下落不明。”
萧琝语气激烈地说完,一双眸子恨恨地看着顾长泽。
他不过才离开了一会,他的阿瑶便失踪了。
这让他如何放心把她交到这样的男人手中?
“去调。”
顾长泽抬手再度下了吩咐,话刚落,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已抵在他脖颈。
“萧公子!你想造反吗?”
江臻吓得眼前一黑。
“太子殿下,你以为你演得像,能骗过她也能骗过我吗?”
四下无人,萧琝再也懒得演分毫尊敬,眼中的杀意倾泻而出。
“三个月前,传到我府中的密信是谁伪装送去的?
我对她冷淡,本是想保护她的性命,又是谁推波助澜让我父亲知道?他下的板子虽重,真的会让我昏迷足足一个月吗?”
他冷声看着顾长泽,只恨不能生饮其血。
“你真是好手段,算计了我,又谋夺了她,你让她恨我,怨我,这些我都不说什么,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好好护着她?”
顾长泽原本温和的笑渐渐褪去,眼中阴鸷与冷意也同样倾泻而出。
“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今天会走不出这艘船。”
江臻不知何时已举了一把剑抵着萧琝脖子,他毫不在意嗤笑一声。
“你有本事便杀了我,不然我一定把她夺走。”
*
谢瑶再次醒来,便是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
她抬起有些酸胀的头,便察觉到手和脚都已被人绑了起来。
她心中慌张,刚要挣扎,脖子一凉,有人从身后抵了一把刀。
“再乱动,我杀了你。”
“你要银钱还是什么?我给你。”
谢瑶再不敢动,只哑着嗓子说道。
“银钱都是小事,太子妃处在皇室富可敌国,我既然敢绑你,又怎么会图银子呢。”
来人粗粝的声音在夜色里让人不寒而栗,谢瑶心中更是一沉。
知道她的身份还敢绑她,看来是早有预谋。
这屋子昏暗无光,四下只有一张椅子,刀已抵在她脖子上渐渐没入,有血痕溢出,谢瑶疼得闷哼一声。
“从你昏迷到现在,已有四个时辰了,你那好太子夫君,还是没有找到,我真是有些失望,耐心也快要消失了。”
谢瑶吓得身子一颤,脑中乱糟糟的,她对对方一无所知,本以为图钱图权势,可这样刀架在脖子上的举止实在不像假的。
对方真有杀她之心。
“今日人多又有大火,公子掳走我,不管图权势还是地位,以太子殿下的身份不难办到,可你若无耐心非要杀了我,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若是公子家中还有亲眷,甚至居在高位,那可真会牵连全族的。”
她细弱的声音带了几分慌张,但谢瑶心中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试图打探对方的身份,哪想开了个头,对方手中的刀就更用力地刺入了。
“你试探我?小心你的命。”
脖子上的血愈发溢出的多,谢瑶手脚被绑得更是僵硬,脚踝还因为崴着有些刺痛,她再不敢多说一句,生怕对方一言不合就下了手。
这是一间小屋,四下封闭,连窗子都没有,屋内没点烛火,谢瑶甚至无法判断这是哪。
身后的男人本事非凡又残忍谨慎,谢瑶心中慌张得厉害,她不知道顾长泽能不能找来这,又能不能……把她救走。
她安静了下来,身后的男人也没把匕首收走,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在黑暗中,她只能听见对方浅浅的呼吸声。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到谢瑶在这冰冷的暗室里冻得手脚发麻,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吵嚷和刀剑声。
那刀再次抵了过来,谢瑶下颌一痛,男人捏着她的嘴喂下去一颗药丸。
她心中大骇想要吐出来,却被他捏着下颌强硬地逼迫她咽下去。
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火光冲天,顺着照进屋子里。
谢瑶被人提了起来,男人冷笑一声看着对面的人。
“来得还不少。”
谢瑶才被逼着咽下去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嗓子刺痛得厉害,眼尾都泛出泪,跟着抬起头,便瞧见门外独身站着两人。
是顾长泽与萧琝。
门外的刀剑声未曾停止,可想而知两人带了不少侍卫,萧琝身上已有些地方受了伤,顾长泽面色更是苍白,身后的黑衣人意味不明笑了一声。
“太子妃,你还真是有本事,能让两个男人都为你涉险。”
顾长泽与萧琝焦急的目光落在谢瑶身上,等看到她眼中的泪,顾长泽的心高高提起。
“阿瑶!”
“太子殿下来得正好,太子妃身上此时已中了我下的毒,我有一个条件想与太子殿下交换,不知你可否答应?”
一听说她中了毒,顾长泽眸光顿时阴鸷下来,萧琝更是恨不能立马提剑将他杀了。
“你要什么?”
顾长泽强压下心中嗜血的冲动,死死地看着他。
“本来是想直接说与殿下的,却没想到来了两个人,我倒是想先看场好戏了。”
男人好整以暇地笑了一声。
“一个是之前的未婚夫,一个是如今的夫君,你们若是能为这个女人打上一回,不知该多有意思。”
谢瑶猛地抬起头。
“你……”
“别说话。”
男人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她就在我手中,解药也只有我有,你们可以选择杀了我,然后让她给我陪葬,也可以选择打一架,谁打赢了我便把她给谁,然后与你们谈条件。”
萧琝冷声。
“他是储君,又肩不能扛,我与他动手?”
“你也可以不动手,但我少看了一场戏,只怕不愿与你们交换太子妃了。”
这句话表明的意思已很明显,谢瑶正焦急着,却见萧琝已拔出了剑,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朝顾长泽刺了过去。
谢瑶心中一紧。
顾长泽身有弱症,能拿动剑已是不容易,若与萧琝动手,一不小心真伤了他……
“你觉得,你的未婚夫和夫君,谁会赢?”
谢瑶紧紧地看着他们,顾长泽病了许久,手中拿的还是一把短刀,萧琝手中长剑几次欲刺破他的衣裳,局势一度紧张。
她不说话,身后的人却更觉得有趣,伸手扣住她的脖子低下头。
“你瞧这张脸,的确有让人为你疯狂的资本。
你说……”
他一句话没说完,原本在场中打斗的顾长泽与萧琝双双停手,萧琝剑锋一转,刀逼近到黑衣人面前。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打得后退了两步,被迫放开谢瑶,萧琝手中的剑毫不留情刺了出去。
顾长泽已到了谢瑶面前给她解绳子。
与此同时,门外无数人涌了进来,刀剑逼到眼前,顾长泽将她推到一旁,捡起地上的长剑与他们打了起来。
场中混乱不堪,谢瑶手上的绳子未解,只能躲在一旁,然而还没等她找好地方,原本挟持她的黑衣人突破萧琝的防线,手中的长剑直直朝她刺来。
“阿瑶!”
萧琝神魂俱灭地喊了一声,已顾不及再去拦他,人到了跟前,他扣住谢瑶的手腕将她护到怀里,身形一转,黑衣人的剑刺入他后背。
萧琝噗哧一口吐出鲜血。
谢瑶呼吸几近停窒。
“子行哥!”
她颤抖着手接住了萧琝。
与此同时,顾长泽手中的长剑从最后一个刺客身上拔出,回头瞧见谢瑶眼中的震惊和那句“子行哥”,他眸光顿时阴鸷疯狂下来。
没有丝毫犹豫,顾长泽攥着那已经死去的黑衣人的手,反手一刀捅进了自己胸膛。
第38章 第 38 章
温热的血喷洒在手背, 谢瑶一手刚接了萧琝,抬头又被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殿下!”
顾长泽踉跄了一下回过头, 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无妨……”
“果真有情有义,今儿这一场戏不算白看!”
黑衣人亦是撑着站了起来,吐出一口血沫子。
萧琝扶着谢瑶的手臂站起来,那把剑很快横到黑衣人脖子上。
“解药,你给她吃了什么?”
外面他的人已全被杀了,这人却始终有恃无恐。
“我才只看了一场戏,没跟你们谈条件, 就想要解药?”
“你要什么?权力,还是地位。”
萧琝冰冷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
“萧公子能越过太子殿下决议此事?我想与太子殿下单独谈谈。”
黑衣人眼中涌动几分疯狂。
这病秧子身上无甚武功,方才能与萧琝打了来回也无非是为了演戏, 他只要敢与他单独待在一起谈议,他一人亦可全身而退。
“不行,殿下身上有伤……”
谢瑶踉跄着走到顾长泽身边,话没说完泪已掉了出来。
“孤去。”
顾长泽将谢瑶揽在怀里抱了抱, 满身的血气逼得谢瑶眼底又是泪意涌现。
“很快就回来。”
他冰凉的唇在谢瑶眉心落下个吻。
“外面孤的人很快就到,先让大夫给你看。”
话落, 顾长泽起身往一侧走。
怀中一空,谢瑶觉得连心中都空了一截一样, 脸上满面泪痕,她紧张地盯着那刚被关上的小屋子,紧紧咬着唇。
直至萧琝咳嗽了一声,高大的身形顺着墙沿滑落。
谢瑶大步跑了过去。
“子行哥, 你怎么样?”
*
大门被重重地关上, 昏暗的内室里,黑衣人粗粝的声音响起。
“想求解药, 又为太子妃孤身一人受伤,想来外面传言太子不喜欢太子妃也都是谎话,殿下既然在意她,那与她的命比,手中权势也不过尔尔。”
“孤已病弱三年不出东宫,手中哪有权势?”
顾长泽拎了把椅子坐下来,胸口处的血色衬得他脸色越发莹白。
“殿下的确养病许久,但也得知道一句话,天下无不透风的墙。”
黑衣人嗤笑一声,阴狠地瞪着他。
“外面人以为你与世无争,你就真与世无争了吗?
堂堂国相为你出生入死毕恭毕敬,闻名天下为你诊治的医仙其实在外为你招兵买马,你兵不见血刃地处理了三皇子,他的兵权落在你手中,臣卿都被你悄然铲除,你说你手中没有权势?”
顾长泽袖中的手几不可见地动了动。
“阁下到底是何人?”
“我是何人殿下就不必操心了,殿下只需要知道我的条件。
传闻先后娘娘去世前,曾留在手中有一个千年白枕,此白枕中藏匿一药物,可化水入药,有起死回生药白骨之力。”
顾长泽掀起眉角。
“若真有此等功效,孤会重病多年?”
“白枕是娘娘拼死留下的遗物,殿下如今还没到治不了的时候,自然不会轻易动用,但我非要不可。”
他阴恻恻地看了一眼顾长泽。
“我倒想看看,你母后的遗物,你的命,还有你的妻,你如何选?”
屋内安静片刻,顾长泽袖中的大手紧紧攥在一起。
眸光浅淡的看不出丝毫颜色。
“如果我不曾记错,这白枕正留待时候,用以将来给殿下治病,所以你如今病了几年也不算慌张,是因为还有保命的底牌。”
而他今日就是要抽走这张底牌。
“我给殿下一刻钟时间,太子妃的毒药会在一个时辰后发作,一刻钟思考后,回东宫取东西还来得及。”
“你给她喂的什么药?”
“什么药您就不必知道了,但我敢独自一人坐在这,肯定是有能让您不杀了我的底气。”
顾长泽眸中神色变化片刻,已做出了决定。
“好,孤舍。”
“殿下爽快!”
黑衣人目光似有意外。
“我探到的消息说太子殿下在意太子妃,也没想到了此等地步。”
“解药。”
顾长泽往前走了一步。
“殿下的白枕何时交到我手中,我就何时给你解药。”
大门紧闭,两人一直未出,谢瑶与萧琝都站在门外。
小半个时辰未到,门被敲响,顾长泽亲自接了盒子关上门。
“解药。”
“殿下先把东西给我吧。”
顾长泽不言不语地递过去。
他一脸激动地打开手中的木盒。
“殿下果然守信,我第二个条件,是殿下将门外所有侍卫撤走,我离开后,解药自然会留在十里外的清台。
毕竟我已得到东西,我要太子妃的命也没用。”
“可以。”
只是临走前,孤心中有些疑惑,可否请阁下解答?”
顾长泽依旧很好说话,加上他胸前狰狞的伤口还在往外冒血,黑衣人得了想要的东西,手中还握着底牌,便也稍稍放下警惕。
“殿下想知道什么?”
“说不上想知道,只是孤……似乎猜到了阁下的身份。”
顾长泽轻笑一声,黑衣人脸色隐隐一变。
“钟萃园的大火必是你所为,掳走太子妃又故意给孤留下线索,知道孤母后留下东西的人可不多,你提及三弟被孤所害,眼中隐约对孤带了些恨意,还知道外面流言所传孤不喜欢太子妃为假,让孤猜一猜,你是孤四弟的人,还是五弟的?”
他一句话落,黑衣人忽然脸色狰狞,握着手中的刀刺向了他。
那刀到了跟前并未刺中顾长泽,反而被他反手打掉,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反手被顾长泽钳制住。
一把刀抵在了他脖子,毫不犹豫地划进去。
他没想到一个病秧子会有这样大的力气,甚至抓着他的时候,他丝毫反抗不得,黑衣人心中大骇,已知道自己中了圈套,高声喊道。
“你不要你太子妃的命了?”
“解药不就在这个屋子里么?孤又留你的命有何用?”
顾长泽眼中已褪去方才的虚弱与平和,想起谢瑶脖子上的血痕,他心中嗜血的冲动不再掩饰分毫,倾泻而出。
黑衣人甚至不知道自己何处露出了破绽,脖子上的刀刃刺入一寸,他疼得几近昏厥。
“孤顺着你的意,从外面取来了白枕,你目光便频频望向西北角。
你本以为会与孤周旋许久,怕孤不愿放你离开,所以打算从这屋内的暗室逃走。
西北角的盒子里放着解药,盒子后面是一个暗格,是你为自己留的后路。”
顾长泽精确无误地说出他所有的打算,手下的刀从他脖子上拔出,盯着他的双手。
“你这双手,碰过孤的太子妃,真是该死。”
他眼中的阴鸷在屋子里更显疯狂,手下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啊——”
一声尖叫后,两根断指混着鲜血落在了地上。
“你挑唆孤与萧琝动手便罢了,你还让萧琝替她挡了剑,竟然在这样的时候给她留了对萧琝的恻隐之心。”
他死死地扣住黑衣人的脖子,不断收紧,眸中神色冷厉。
“便是杀了你,将你千刀万剐,也难解心头之恨。
你那剑哪怕是刺到孤身上,让孤替她挡了,孤也不会有如今这样想要你的命。”
顾长泽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剜进他心口,皮肉刺开,刀又抽出挑向他手腕。
手筋脚筋均被挑断,顾长泽将他扔到了地上。
黑靴踩在他的心口,任鲜血没过。
“你全身上下,这身皮肉太脏,便剁碎了喂狗,心倒是有些用处,那便腌罢送给你主子吧。”
顾长泽脚下用力,看着那张脸涨得青紫,浑身挣扎了片刻,倒地而死。
鲜血顺着流了一地。
门被推开,顾长泽身形踉跄虚弱地走了出来。
“殿下!”
谢瑶慌忙跑了过去扶住他,刚要往屋里看,便被顾长泽捂住了眼睛。
“他出来的时候似乎不小心踩到了刀子,死相有些丑,孤怕吓着你。”
“您呢,您怎么样……”
谢瑶眼泪落在他手背,眼中担心得不行,扶着他的手都在抖。
“孤没事。”
顾长泽干净的手中拿着一个木盒。
“江臻,去着太医看一看这药,若无问题,尽快给太子妃服下。”
江臻忙接了木盒离开,谢瑶慌张地扶着他要往外走。
“快些让太医给您看看。”
“不急,等你服了药。”
顾长泽强撑着身子道。
身上中了一刀,又在内室与黑衣人周旋许久,他其实已有些意识模糊,但谢瑶身上的毒没解,顾长泽总也放心不下。
他扬声又喊了一个下人过来。
“将内室收拾了。”
他一个眼神暗示过去,下人已是明白。
顾长泽的目光隔着不远与萧琝对视上。
对方胸口的血也刚止住,神色苍白,与他目光相对,倨傲又毫不退让。
顾长泽只看着他胸口的血更觉烦躁。
明明是他的妻,萧琝这东西有什么资格替他的妻受伤?
萧琝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故意站起了身子,让顾长泽更清楚看到那伤口。
他挑衅地看向顾长泽,看着谢瑶忧心的神色,胸口疼痛的地方陡然生出几分舒畅的痛快。
这世间也不是只有他顾长泽有资格,他萧琝同样能为她挡剑。
第39章 第 39 章
大夫验过药并无问题后, 谢瑶赶忙吃了。
这院中一片血腥狼藉,最尊贵的两个人都受了伤, 江臻忙得焦头烂额,谢瑶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更是担心的厉害。
“快些送殿下回东宫,再着人把萧公子送回萧府。”
两人身上的伤都不算轻,谢瑶指挥着人刚要抬了萧琝走,却见他忽然俯身吐了一口鲜血,人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不好了, 萧公子的伤口上有黑血。”
谢瑶看过去一眼,顿时脸色苍白。
“东宫离这更近,先将他送去东宫, 请太医前去诊治。”
顾长泽的脸色也说不上好看,当机立断下了命令。
萧琝先被人送上马车往东宫而去,侍卫们正在善后,谢瑶与顾长泽也赶快回了东宫。
没到一个时辰, 太子妃被贼人绑架,太子殿下与萧公子救人时为贼人所伤的事就传遍了整个盛京。
虽然人已经伏诛, 但天子脚下出了此等事情,洐帝连夜命人封锁整个钟萃园和上京, 挨家挨户地进行盘查。
又提点了整个太医院的人入东宫诊治。
是夜,东宫灯火通明,忙得人仰马翻。
太医令跪在顾长泽跟前,一点点给他清理着伤口, 瞧着他毫无血色的脸, 想起他那虚浮无力的脉象,顿时忧心。
“殿下, 您实在胡闹。”
他是太医,这伤口骗得了别人骗不过他,什么样的力道,如何刺进去的,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太医令气得一把胡子抖了又抖。
顾长泽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上你的药就是,孤的身体自己有数。”
他还得留着这条命和萧琝争,和他的兄弟争,自然不会轻易死了。
“太子妃的身体如何?”
“娘娘已无大碍。”
“今日之事你速速着人查下去,孤不希望再有下次。”
江臻连忙点头走了出去。
隔壁屋子也是聚了一堆的太医,萧琝已陷入昏迷,血水一盆盆地端出来,有人慌张地推开门。
“殿下,萧府公子不大好。”
顾长泽掀起眼皮。
“说。”
“萧公子伤及心脉,加之前面卧床多月,方才在小院动气伤神,此时人已昏迷高热……”
“孤只听结果。”
顾长泽有些不耐地打断了他。
“还能治吗?”
太医神色呆了片刻,慌忙低头。
“自然是能治,但如今萧公子的伤需要五百年人参,太医院中并无。”
这人参稀少,皇室之中也只有皇帝和东宫有半株,皇帝那半株是留着以后吊命的,东宫这一半自然更不必提。
顾长泽要用的地方只怕比洐帝要多。
“孤库房有,去取。”
顾长泽毫不犹豫开口。
“殿下!”
太医令的胡子又抖了抖。
“您的人参有大用处,怎能给萧公子……”
“那你要他去死?”
顾长泽瞥过去一眼,太医令顿时没了音。
“现在去取,太医院所有太医都进去给他看诊,孤不管结果如何,必须吊着他一口气。”
萧琝可以死,如果可以,顾长泽甚至想现在就让他死,可他不能是为谢瑶挡剑而死的。
太医匆匆领命而去,不出片刻,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江臻脸色惨白地走了进来。
“不好了殿下,白枕不见了。”
顾长泽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
“您与太子妃先行,奴才担心白枕留在那不安全,便让人跟在您身后送了回来,可不知怎的……回程途中,咱们的人被调虎离山,说您改路落榻宫外,还没到地方就中了埋伏。”
那白枕中的药的确对顾长泽的病有用,虽不是能救命的,却是医仙寻了多年的药引。
刺客手中有谢瑶的解药,又清楚地知道白枕,顾长泽不敢冒险,只能命人回东宫取来了。
却不想他们还留有后招。
“立马去查,不惜一切代价追回。”
“是。”
“此事不要告诉太子妃。”
江臻脚步顿了顿,又道。
“是。”
*
谢瑶才从萧琝的屋子里出来,一进门便瞧见顾长泽沉着脸坐在那。
染了血的衣袍扔在地上,中衣上大片的血迹更是刺目,男人丰仪之姿,容色投在光影下,照出那毫无血色的脸庞。
“殿下。”
有些颤抖的声音响在耳边,顾长泽回过神,瞧见她神色便软了下来。
“哭什么。”
“殿下如何?”
太医令先看了一眼顾长泽,才斟酌着回话。
“那剑伤不算轻,需得好好休养。”
“您不该来的。”
她眼中的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下来,顾长泽叹息一声挥退了太医,将她抱过来。
“您的伤……”
“别动。”
谢瑶一听便不再动了,安安静静地窝在顾长泽身上。
“当时吓着你了?
孤本不愿让你看到的,本身有萧公子的伤,孤便知道你要难受,如今竟还牵扯着孤也让你担忧,着实愧疚。”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若不是为了救我,您也不会伤成这样。”
谢瑶吸了吸鼻子,腔调柔软。
“你与我是夫妻,总不比外人,当时那种情景,若我不去救你,还有谁呢?”
顾长泽轻轻抚着她柔软的发丝,想着若在当时那样的情景,萧琝独自救了她,这会哪还轮得到谢瑶在他怀里?
一句“夫妻”撞进谢瑶心里,她心尖蓦然颤了颤,眼泪顺着落在他胸前的衣襟,无声哭泣。
“莫哭了,孤之前也没发现你是这样爱哭。”
顾长泽察觉到胸前的湿润,伸手扳住她的小脸,用手给她擦着泪。
然而眼泪越擦越多,她断断续续地开口。
“您这样伤着,我总心中愧疚。”
今日在那种地方,他独自进去交涉,谢瑶在外面等的何等煎熬。
顾长泽出来的时候,她其实看见了里面的惨状。
哪怕只有一瞬。
那样的伤绝不是自戕而死会留下的,彼时屋内传出来的惨叫她也听得一清二楚,可顾长泽不让她看,她便也装作没有看到。
那惨烈的样子的确让她惊骇,可惊骇过后,更多的是心安。
她心安幸好受伤的不是顾长泽。
下巴被他轻轻抬起,谢瑶氤氲的眸子对上他的视线。
他忽然问。
“是愧疚,还是心疼?”
她蠕动了一下唇,忽然说不出话。
今日的狼狈还没洗去,她漂亮的小脸上泪水混着脏污,看着滑稽极了,偏生那眼睛极明亮。
她呆呆地看着顾长泽。
他叹息了一声,忽然低下头,一点点吻去她脸上的泪痕。
那吻比以往的都要温和,细密地落在脸庞,像是在安抚着她心中一日的慌乱和害怕一样,抱着她的胸膛温热宽阔,今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以储君之身犯险救她,又对她说。
我们毕竟是夫妻。
谢瑶一日飘浮不定的心在这样温和的吻下渐渐落定,她抱着顾长泽的腰身,在光亮下看他。
忽然长长喟叹一声,也学着他一样,试探着去回吻他。
那吻笨拙地落在他唇角,又吻在他唇上,她忍不住地伸手碰了碰他才包扎好的伤口,那里的血迹还没擦干,她的手才碰上去,顾长泽就闷哼了一声,谢瑶吓得再不敢动,却看着他的眉眼,忽然明白了他问的话。
不是愧疚。
她知道了,是心疼。
*
这晚整个东宫再未灭灯。
到天将亮,隔壁屋子终于传来太医的声音。
“萧公子高热已退,殿下,萧公子马上就醒了!”
顾长泽听着太医令激动的声音,掀起眼皮。
“还活着就成,剩下的不必回禀给孤了。”
江臻跟在走上前。
“殿下,查到了一些。
昨晚绑架太子妃的人是长信侯府上的,长信侯是……皇后和五皇子的人。”
“你觉得皇后那种蠢货会有这样的胆子?”
顾长泽淡淡看过去。
江臻为难地道。
“可您昨日也说……”
昨日顾长泽分明也怀疑是他们。
三皇子死了,五皇子和四皇子便是皇后的依靠,皇后虽然安静了几天,也未必没在背地里动作。
“孤本身是怀疑他们,可后来细想,如果是,他们绝不会蠢到将线索放在孤一查就能查明的地方。”
长信侯是皇后一党相当信任的臣子,昨晚来人唯一的目的便是白枕,大费周章绑架谢瑶也不过是为了逼他把东西交出去,绑架太子妃,伤了太子,桩桩件件是死罪,他们若只为白枕,不必搭上长信侯这样的肱骨之臣,实在小题大做。
“多半是他们做了别人的替罪羊。”
“那咱们是继续查下去……”
“你现在查未必查得到,对方得了白枕,只会尽快收手。”
顾长泽撑着桌角,龙凤飞舞地在文书上写了两行字,继而将文书一合,啪嗒一声摔在了桌案上。
文书在桌上滚了几滚,他沉了眉眼。
“当然要闹大,背后的人想要孤如何做,孤便顺水推舟,你即刻将此文书送去江相府中,告诉他,长信侯是孤手中的第一颗棋子,他的兵权孤要,他的命孤也要。”
年轻的储君立在桌案前,孱弱的眉目显出几分威仪与尊贵,阳光顺着洒落在他脸上,愈发衬得他五官立体俊美。
他声调沉沉,朗声道。
“从长信侯起,到五皇子,到背后的人,市井九流也好,尊比天子也罢,任何人想动孤的人,孤都会,不择手段。”
第40章 第 40 章
萧琝是在第二天午后醒来的。
他病殃殃地躺在床上,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门外就哗啦哗啦涌进来一群人。
“干什么?”
他瞧着这些人来者不善, 顿时额角一跳。
“奉太子殿下命,送萧公子回府。”
送他回府?
“本公子这个样子能出府?”
萧琝才撑着要坐起身,又被才包扎好的伤口疼得跌坐了回去。
身上再没一丝力气。
“我要见太子妃。”
他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句,门外很快进来了一个人。
“瑶儿……”
萧琝眼前一亮,才喊了一声,就听见了此生最让他讨厌的声音。
“太子妃在后院歇息呢,萧公子有何要事, 与孤说也是一样。”
萧琝仰面躺了回去,再不说一句话。
“既然无事,你们几个, 速速将萧公子抬上马车送回府。”
几个侍卫闻言又要上前,萧琝终于忍不住,身上疼得坐不起来,他便瞪着顾长泽。
“我不走, 我要见阿瑶。”
“孤说了太子妃已歇息了。”
萧琝冷笑一声。
“我为她挡了剑,你就这么害怕我们相见?”
“挡了剑而已, 又不是没了命,孤也为太子妃受了伤, 萧公子不是上天入地独一份,还真指望她会对你如何?”
顾长泽云淡风轻的话让萧琝气得胸口隐隐作痛。
“骗得了她,你以为骗得过我?”
他语气已有些激烈。
“顾长泽,我还以为你能有什么好本事, 原也不过只能自己作弄出来个伤口让她对你心软一二。”
这话中有几分嘲弄的意思, 顾长泽微一扬手挥退了下人,看着萧琝道。
“再没本事, 孤如今也是她的夫君,萧公子没名没分为孤的太子妃挡剑,又算得了什么?”
一句话戳中萧琝的伤痛,他激动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刚一起身,顿时胸前的伤口崩开,鲜血染上白袍,他疼得几乎昏厥。
萧琝双目赤红。
“你……你便不怕我将你的肮脏事都告诉她,到时候你连夫君这个名分都没有?”
此言一出,顾长泽嘴角的笑跟着敛去,他往前走了半步,袖袍翻飞,白净的掌心放了一把刀。
寒光闪过,顾长泽道。
“萧琝,你有一千种死的法子,分尸,凌迟,毒酒,匕首,但你只有一次说错话的机会。”
萧琝只觉心中憋闷,刚要梗着脖子喊有本事你便杀了我,话到了嘴边,他忽然眼珠一转。
“我说不说原也没什么,说了也不过是她离开,不说……
阿瑶也依旧不喜欢你。”
他笑了一声,看着顾长泽隐约变了的脸色。
“谋夺了人,谋不了心,骗着一个不爱你的人在你身边,她能心软一时,也不过是因为愧疚,殿下这幅病殃殃的身子,能不能活到她喜欢你的时候还两说。”
那把刀在顾长泽掌心泛出光亮,被他反手握着抵在了萧琝的脖子上。
“孤自有命与她长久,萧公子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身上的伤这么重,万一没出东宫便已死了,那可不能等着看孤以后的风光了。”
手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萧琝脖子上泛出一丝血迹,两人目光对视,均是寸步不让。
“殿下与公子都在里面?我进去看看。”
一道轻柔的声音让两人思绪回神,谢瑶推门而入的时候,顾长泽一派温和地坐在一旁,萧琝撑着床榻咳嗽着。
“殿下,子行哥。”
谢瑶看萧琝咳嗽得厉害,登时到了桌边倒了一盏茶递给他,还没来得及问过情况,一旁的顾长泽也低头咳嗽起来。
“阿瑶……咳咳……”
谢瑶赶忙又倒了另一杯茶,顾长泽却不伸手接,只捂着唇咳嗽。
谢瑶端着茶盏喂到他唇边。
“殿下喝一些吧,您身子未好,怎么还出来了。”
萧琝握着茶盏的手顿时收紧,只恨不能将杯子扔了。
顾长泽就着谢瑶的手喝了两口茶,轻声道。
“只是醒了闲着也无事,孤想萧公子似乎伤更重些,便过来探望一二。”
萧琝将帕子从脖子上挪开,看着上面的血,冷笑一声。
探望?
“殿下的伤也不轻,您这样突然出来,我也放心不……这是什么?”
谢瑶的目光落到一旁,一眼看到那还沾着血迹的匕首。
她脸色吓得一白,顿时看过去。
“殿下,您受伤了?”
顾长泽动作顿了顿,一派自然地伸手将匕首上的血迹擦掉。
“不是孤,只是来的时候瞧见萧公子似乎起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匕首。”
谢瑶顿时看过去,看到了萧琝脖子上的伤。
她疑惑这匕首是怎么伤到了脖子,但也没质疑顾长泽的话。
“子行哥,你下回必得小心,有什么想要的喊下人去拿就是了。”
萧琝:……
他僵硬地动了动脸皮,咬牙切齿道。
“好。”
“这伤还是喊人来给你瞧一瞧吧。”
谢瑶连忙朝外喊了太医。
入内又包扎了一番,这回萧琝从腰腹到脖子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甚至那太医还“有意无意”地将他下颌也包了起来,人裹得如同粽子一般,再也瞧不出一点之前的利落俊美。
太医顶着萧琝杀人般的眼神包扎好了,回头对着顾长泽点头哈腰地道了礼退下。
顾长泽看了一眼萧琝的“丑陋”,嘴角扯开一分笑意。
“阿瑶,萧公子好不容易来一趟,午膳便一起用吧。”
他难得这样大度,谢瑶有些欣喜地答应下来。
萧琝对着铜镜看到自己此时的样子,顿时更笑不出了。
屋内有两个人都伤着,谢瑶亲自出门吩咐小厨房做些温补的药膳,顾长泽起身回了屋子。
“将孤屋内最好看的衣裳拿出来。”
他在下人诧异的目光中,亲自挑选了一件浅蓝色广袖长袍,袖口镶着流云纹滚边,发束玉冠,腰束祥云纹宽封,衬得他脸上的病弱之气也消散了些,愈发俊美矜贵。
“孤与隔壁那丑陋的萧公子比,谁更好看?”
江臻战战兢兢地垂下头。
“自然是您。”
顾长泽满意一笑。
萧琝的脸色在看到顾长泽衣着光鲜缓步走来的时候,黑了个彻底。
“殿下怎么还换了衣裳?”
“方才那一身有些脏了,萧公子少来东宫,孤总不能穿着脏衣裳见贵客。”
谢瑶没想太多,扶着他落座,三人坐在一起吃了顿不怎么和善的饭。
萧琝顶着一张包扎的甚是有碍观瞻的脸,看着顾长泽光鲜亮丽地让谢瑶给他夹菜,一顿饭没吃几口就没了胃口。
午膳之后,江臻喊了顾长泽离开,谢瑶看着萧琝,关怀道。
“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放心,一道伤口而已。”
“你不该替我挡的。”
谢瑶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顾长泽为救她受伤,她愧疚心疼,好歹还能陪在他身边还回去,那萧琝呢?
她看着他,眼中神色复杂,只觉除了愧疚,似乎她什么都不能再予萧琝。
萧琝端着茶的动作一顿。
“那顾长泽呢?”
他问。
“如果昨日替你挡剑的是他,你也会如此对他说吗?”
谢瑶抿唇。
“你与殿下,我哪个都不想让受伤。”
顾长泽身子实在虚弱,平日不受伤她尚且担心的不得了,萧琝与她更是理还乱的关系,她不敢再欠一丝人情。
“阿瑶,你不必对我愧疚,我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你不必忐忑不安,也无需这样担心顾长泽。”
他沉默了片刻,又道。
“你知道的,他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的弱。”
昨日谢瑶看到了屋内的惨状,他也知道谢瑶看到了,她眼中那一瞬间的惊恐不似作伪,所以自今日醒来,他便一直等着谢瑶去问顾长泽,可等了许久,他却什么消息也没听着。
谢瑶仰起头反问他。
“可那样的情况,我难道希望他被那人伤了吗?”
“你不了解他,你只觉得如今他是样子是为反击,可若是……他有更可怕的一面呢?
如果我告诉你……”
他才刚开了个头便被谢瑶打断了。
“他如何,好与不好,是什么样,我自己看得到的,子行哥。”
谢瑶垂下眼。
“何况如今他已是这般如履薄冰,我更希望他能狠心一些,而不是如现在一般君子。”
君子?
萧琝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
“你也可以选择离开,你别忘了,你这次被绑是因为谁?”
“离开?”
谢瑶错愕地抬起头,眼中闪过迷茫。
她的反应让萧琝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骤然猜到了什么,他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喉咙,试探问。
“阿瑶,如果现在有一个机会在你面前,能让你离开,去过你想要的安稳日子,而不是如现在一般,与顾长泽一起困在深宫里,随时有没了命的可能,你去吗?”
谢瑶有些迷茫地问。
“忽然问这些做什么?”
“你只告诉我,去还是不去?”
谢瑶纤细的身子微微顿住,她忽然错开与萧琝的对视,沉默不语。
“阿瑶?”
萧琝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
谢瑶错开了话题。
“没有这样的可能,子行哥。”
她若这样走了,又怎能对得住顾长泽数次为她犯险?
他如今在东宫如履薄冰,内外堪忧,她亦不忍心这样离开。
她避开了话题,萧琝只觉浑身血液都倒流。
早上与顾长泽信誓旦旦的话还在耳边,然而转眼,他从谢瑶身上看到了心疼,看到了……她的挣扎与回避。
他的阿瑶,在自己还不知道的时候,对另一个人有了不忍……甚至可能是喜欢。